政治經濟學的國民經濟體系范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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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經濟學的國民經濟體系

篇1

【關 鍵 詞】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核心范疇;前序范疇;后序范疇;公有價值;理論體系。

【作者簡介】曹 建(1957-2009),生前系中國土地制度史專家,曾任中國人民大學繼續教育學院《成人教育學刊》編輯部編輯、東方社會科學出版社有限公司資深編輯。

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的核心范疇問題是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的極為重要的問題。幾十年來,學術界對此進行了艱辛的探索,成果豐碩,但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沒有形成共識。本文的任務是努力以基本原理為指導,對這些成果進行比較研究,力求對各家各派做出科學評價,求得共識。

(一)

矛盾特殊性原理告訴我們,政治經濟學是研究社會經濟的基本矛盾運動及其發展規律的科學。政治經濟學(資本主義部分)是研究資本主義社會經濟的基本矛盾運動及其發展規律的科學,其核心問題是揭示資本主義生產的實質。指出:“事物的性質,主要地是由取得支配地位的矛盾的主要方面所規定的。”[1]進一步說,事物的實質是由取得支配地位的矛盾的主要方面之核心決定的。資本主義社會代替封建社會后,生產社會化和資本主義私有制的矛盾,成為取得支配地位的矛盾。這一矛盾是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的矛盾在資本主義社會中的具體表現。在封建社會向資本主義社會的過渡時期,生產社會化是矛盾的主要方面,它要求廢除封建私有制,確立資本主義私有制;在資本主義社會確立以后,資本主義私有制成為資本主義社會基本矛盾的主要方面,由此決定該社會的資本主義性質,決定資本主義生產的實質是生產剩余價值。也就是說,由資本主義私有制成為取得支配的地位的矛盾的主要方面的決定,資本主義生產關系是資本對雇傭勞動,即資本家階級對工人階級的統治和剝削關系,它集中體現為資本家無償占有雇傭工人勞動所創造的剩余價值的經濟關系。而這一取得支配地位的矛盾的主要方面之核心則是資本增殖,決定了資本主義生產的實質和生產目的是生產剩余價值。正如馬克思所說:“資本主義的生產過程,實質上就是剩余價值的生產。”“這種剩余價值的生產……是資本主義生產的直接目的和決定性動機。”[2]資本家對剩余價值的追求作為資本主義生產的實質、目的和決定性動機,是資本主義社會全部經濟活動賴以運行的軸心。馬克思正是以唯物辯證法為指導,科學揭示了資本主義生產的實質是生產剩余價值,并以剩余價值為核心,構建了政治經濟學的理論體系,從而揭示了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矛盾運動的規律,揭示了其產生、發展和必然滅亡的歷史軌跡和必然命運。所以說,剩余價值范疇是政治經濟學(資本主義部分)的核心范疇。

由此可見,政治經濟學的核心范疇,是由一定社會經濟關系中取得支配地位的矛盾的主要方面之核心所決定,是揭示社會生產的實質和生產目的,反映了一定社會生產的一切主要方面和主要過程的基本經濟范疇;并且是對整個社會經濟規律體系中起主導作用的基本經濟規律的科學規定和在此基礎上所確立的科學范疇。在政治經濟學理論體系和范疇體系中,核心范疇是一個綱,綱舉才能目張。因而,在社會經濟關系的矛盾運動的系統或過程中,處于支配地位的矛盾的主要方面之核心,有其一系列存在條件(或者說前提條件)和運動條件(或者說實現條件)。因此,以核心范疇為中心的政治經濟學范疇體系中,必然有一系列范疇相互結合起來,以揭示其矛盾運動。我們把關于處于支配地位的矛盾的主要方面之核心的存在條件、前提條件的理性認識,稱為前序范疇;把處于支配地位的矛盾的主要方面之核心的運動條件、實現條件的理性認識,稱為后序范疇。政治經濟學理論體系,是由以核心范疇為中心的一系列范疇(前序范疇、后序范疇)互相聯系、互相結合而構成的范疇體系。

資本主義基本經濟規律是最大限度地追求剩余價值。它決定著資本主義生產的一切主要方面和主要過程,因而是決定著資本主義生產實質和生產目的的規律,并且在整個資本主義經濟規律體系中起主導作用。社會主義基本經濟規律也必然決定著社會主義生產的一切主要方面和主要過程,因而是決定著社會主義生產實質和生產目的的規律,并且在整個社會主義經濟規律體系中起主導作用。因此,直接體現著一定社會生產實質和生產目的,并且直接揭示一定社會的基本經濟規律的范疇是政治經濟學的核心范疇。確立政治經濟學核心范疇的標準,有兩個標準:直接體現一定社會生產實質和生產目的,并直接揭示一定社會的基本經濟規律是核心范疇的客觀標準;準確的語詞表示是確立核心范疇的主觀標準。是否符合這兩個主客觀標準,是關于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核心范疇問題研究的成果是否科學的基本依據。本文就依據上述標準對學術界關于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核心范疇問題研究的成果進行比較和述評,并以核心范疇為中心,以一系列范疇(前序范疇、后序范疇)為,初步構建一個互相聯系、互相結合的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的范疇體系。

(二)

在政治經濟學發展史上,斯大林在《蘇聯社會主義經濟問題》一書中首次提出了社會主義基本經濟規律:即“用在高度技術基礎上使社會主義生產不斷增長和不斷完善的辦法,來保證最大限度地滿足整個社會經常增長的物質和文化的需要”[3]。這無疑是斯大林的重大理論功績。然而,中國學術界有的先生指出:斯大林“沒有提出一個中心范疇來概括社會主義基本經濟規律的中心內容”[4]。這“是關于社會主義產品經濟的基本規律,并非社會主義商品經濟、有機計劃市場經濟的基本規律”[5]。我們同意上述評價。然而斯大林在理論上為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核心范疇的研究開辟了廣闊的發展道路。

下面,根據我們所掌握的文獻,對中國學術界關于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核心范疇問題的研究成果分為五類進行評述。

第一類:關于“公共必要價值”“凈產值(凈產品)”“公共價值(社會價值)”是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核心范疇的觀點。這類觀點認為,“公共必要價值”“凈產值(凈產品)”“公共價值(社會價值)”相當于馬克思在《資本論》中所說的商品價值中的剩余價值部分,即C+V+M中的M部分。我們原則地同意這一觀點。

早在1961年,卓炯先生提出了“公共必要價值”范疇。他提出:“一個社會主義的商品價值構成的公式:W=生產資料價值的補償部分+個人必要價值+公共必要價值。”“社會主義的基本經濟矛盾,就是個人必要價值和公共必要價值的矛盾。”“公共必要價值就是社會主義的基本經濟規律,因為它是矛盾的主要方面。”“在社會主義制度下,只有勞動人民掌握了公共必要價值規律,才能不斷再生產、不斷滿足日益增長的需要。”[6]卓炯在中國經濟理論界首次提出“公共必要價值規律”是“社會主義的基本經濟規律”,這是具有一定的開拓意義的。然而,到20世紀80年代,卓炯先生的觀點發生了變化,他沒有沿著上述思路做進一步的研究。他提出:“社會主義商品經濟中存在剩余價值”“出路只有一條,承認剩余價值。”[7]“社會主義擴大商品生產的目的,也有二重含義,一是作為擴大商品生產,追求剩余價值,二是作為社會主義特征為社會追求剩余價值,剩余價值轉化為公共必要價值。”[8]這一觀點我們是不同意的。

宋濤先生提出:“社會主義經濟的基本范疇是凈產品。” [9]以后,他進一步提出:“社會主義社會公有制經濟的兩個基本經濟范疇是資金和凈產值。”[10]“社會主義企業職工的勞動,是為自己和為社會的勞動,他們在勞動過程中創造的新價值為自己和企業及社會主義國家所占有,所以,對為企業及社會主義國家所占有的這部分價值,我認為應叫做凈產值,我所以叫這部分價值為凈產值,是因為它是職工超過企業成本所創造的為公共占有的價值。”[11]宋濤先生的理論貢獻是,明確提出了“凈產值”相當于馬克思在《資本論》中所說的商品價值中的剩余價值部分,即C+V+M中的M部分,即社會主義社會的企業職工所創造的超過企業成本而為公共占有的價值,而且比“凈產品”更充分地體現了社會主義經濟的商品經濟性質。這是宋濤先生作為老一代經濟學家的杰出與可貴之處。但是,我們不能同意宋濤先生把資金和凈產值并列為社會主義社會公有制經濟的兩個基本經濟范疇。我們認為,同馬克思的《資本論》的核心范疇只能是一個范疇,即剩余價值范疇一樣,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的核心范疇也只能是一個范疇。此外,凈產值范疇在語詞表示上雖然體現了社會主義商品經濟這一形式特征,但沒有充分表達出社會主義公有制這一社會主義經濟的本質特征。

劉永佶先生提出:“社會主義經濟矛盾的本質規定,就是社會價值,它是作為資本主義經濟矛盾的本質規定的剩余價值的轉化,也是規定社會主義經濟矛盾系統的概念體系的核心。”[12]以后,他把“社會價值”改稱為“公共價值”,提出“新價值按勞動者所付出勞動的質和量分配其生活資料;新價值中其余部分為公共價值,即個人勞動創造,但用于公共的生產資料與公益事業、社會保障的價值。”[13]在這里,他提出了社會價值或公共價值是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核心概念,并且也把社會價值或公共價值看作是相當于馬克思在《資本論》中所說的商品價值中的剩余價值部分,即C+V+M中的M部分,這是我們所同意的,但是,他沒有明確表述社會價值或公共價值直接體現社會主義生產目的、反映社會主義基本經濟規律這一重要理論規定,卻提出用“提高人的素質技能”來規定社會主義生產目的的觀點[14]。我們不能同意之。

第二類:關于“必要價值”“社會必要產品”等范疇是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核心范疇的觀點。

王玨先生提出,勞動者創造的新價值即必要價值分割為兩部分:一部分是工資,即勞動者的個人勞動收入,用以維持勞動者的生活和滿足他自身發展的需要。這部分價值稱為“個人必要價值”,創造這部分價值的勞動稱為“個人必要勞動”;另一部分表現為勞動者的國家和企業的收入,被用于社會擴大再生產和發展公共福利。這部分價值稱為“社會必要價值”,創造這部分價值的勞動稱為“社會必要勞動”。對于社會主義勞動者來說,這兩部分同樣是必要的,他的全部勞動都是必要勞動,他所創造的全部新價值都是必要價值。必要勞動作為社會主義經濟范疇體現了社會主義生產的目的[15]。必要價值規律就是社會主義的基本經濟規律[16]。“必要價值”是體現社會主義經濟運動“軸心”的中心范疇[17]。

雍文遠先生提出,在社會主義制度下,勞動者所進行的勞動也要分為個人必要勞動和公共必要勞動兩個部分。個人必要勞動構成勞動者的個人收入,這部分勞動產品,稱為個人必要產品;公共必要勞動構成社會基金,這部分勞動產品,稱為公共必要產品。個人必要產品與公共必要產品之和稱為社會必要產品[18]。與之相應,直接生產者在勞動過程中所創造的全部新價值,對勞動者來說都是必要的。全部新創造的價值,稱為“社會必要產品價值”。“社會必要產品價值也要相應分為個人必要產品價值(V)和公共必要產品價值(M)”[19]。“為滿足社會及其成員日益增長的需要而生產盡可能多的社會必要產品,是社會主義社會的生產目的”[20]。“社會主義的基本經濟規律可簡稱為‘社會必要產品規律’”[21]。“社會必要產品”是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的基本經濟范疇[22]。

巫繼學先生提出:“自主勞動者付出的全部勞動歸結為必要勞動。”“必要勞動又有其內部劃分。”“勞動者直接為個人付出的必要勞動可稱為個人必要勞動;勞動者為公共集體付出的必要勞動可稱為公共必要勞動。”“與此相應,必要勞動在產品上表現為個人必要產品和公共必要產品;在價值上表現為個人必要價值v和公共必要價值m。”[23]這兩部分價值之和即必要價值(V+M),“在量上,它是全部產品價值減去轉移的舊價值而余下的增加的新價值”“新增價值,是社會主義生產的客觀目的”。“進一步的結論是,自主勞動從量上說整個地表現為必要勞動,作為社會主義客觀生產目的的新增價值也就全部表現為必要價值”[24]。“必要價值規律是社會主義經濟體系中的基本經濟規律[25]。

馬仁典先生提出了“公本價值產品”范疇,即“社會公本總產品扣除用以補償耗費掉的生產資料后的公本新創產品,其價值形態是公本價值產品”。公本價值產品包括兩部分:“即個人價值和公共價值”[26]。“滿足勞動者個人消費的生活資料的價值,叫做個人價值”“由社會公共占有的、超過其個人消費的生活資料的價值以上的價值”叫做公共價值。“個人價值與公共價值之和”“即公本價值產品。公本價值產品乃是社會主義公本階段的社會生產目的”[27]。“公本價值產品規律是社會主義公本階段的基本經濟規律”[28]。

以上觀點有兩個共同特征:第一,認為他們所提出的“必要價值”“社會必要產品(社會必要產品價值)”“必要勞動(必要價值)”“公本價值產品”都直接體現社會主義社會的生產目的,直接反映和規定社會主義基本經濟規律,這與我們關于確定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的核心范疇的客觀標準是一致的;第二,這些范疇,都相當于馬克思所說的“價值產品”范疇,即V+M。這是他們對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核心范疇在性質和量上的基本規定。這個觀點我們是不能同意的。我們認為,應當以相當于馬克思所說的商品價值中的剩余價值部分,即C+V+M中的M部分的新價值來規定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核心范疇的性質、內容和量的界限。我們將在本文第三部分詳盡論述之。

第三類:關于“使用價值”“資金”“公本”“自主勞動”是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核心范疇的觀點。

有些先生認為:“只有使用價值才能表示社會主義生產目的,不同意采用價值范疇。”[29]我們認為,社會主義經濟是以生產資料公有制為基礎的共同體商品經濟,其生產目的必然采取價值形式來表示;同樣,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核心范疇也應當用價值形式來表示。因此,我們不同意這一觀點。

陳典模、劉錦棠先生提出:“資金是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的主體范疇。”“資金在社會主義社會中的地位和作用,類似資本在資本主義社會中的地位和作用。”[30]宋濤先生認為,資金是“生產資料公有制價值形態”[31]。

馬仁典先生提出:“社會主義公本階段的經濟,是生產資料公有制基礎上有計劃的商品經濟。”“能夠科學地反映這一經濟實際的基本范疇就是公本。”[32]關于公本的定義,他認為:“公本是能夠帶來公共價值的價值。”[33]

巫繼學先生提出:“在社會主義社會,作為從屬勞動的雇傭勞動轉化為自主勞動。”[34]“自主勞動是社會主義財富的普遍形式。”[35]“自主勞動是社會主義經濟體系中占統治地位的經濟范疇。”[36]“它的地位相當于資本主義經濟體系中占統治地位的經濟范疇──資本。”[37]

我們認為,上述觀點沒有揭示社會主義生產的實質和生產目的,沒有揭示社會主義基本經濟規律,因此,不符合我們關于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的核心范疇的客觀標準,是我們所不能認同的。

第四類:關于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理論體系中存在剩余價值范疇的觀點。20世紀80年代初,卓炯先生提出了“社會主義剩余價值范疇”[38]。逄錦聚等先生提出:“剩余價值是商品經濟的一般范疇。”“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條件下,剩余勞動必然要表現為剩余價值。”[39]我們不同意上述觀點。我們認為,剩余價值范疇是揭示資本主義生產關系和剝削關系的特殊經濟范疇,只有在資本主義雇傭勞動制度下,勞動力成為商品,從而工人的剩余勞動和剩余產品被資本家無償占有,因此剩余勞動和剩余產品才表現為剩余價值。在以生產資料公有制為基礎的社會主義經濟制度下,已經消滅了資本主義剝削關系,勞動者提供的勞動是為了滿足整個社會的需要,包括勞動者個人的需要。勞動者的勞動不再劃分為必要勞動和剩余勞動,因此勞動者創造的新價值也不再是勞動力價值和剩余價值。由此可見,剩余價值是標志資本主義生產的實質和剝削關系的范疇,不是反映社會主義生產關系的本質的經濟范疇,也絕不是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的核心范疇。

第五類:關于公有價值范疇。曾昭禹先生提出了公有價值學說,并論述了“公有價值理論是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的核心理論”[40]。我們認為,他實際上提出了公有價值范疇是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的核心范疇。我們完全贊同這個學說,在本文第三部分將展開評述。

(三)

曾昭禹先生的公有價值學說可以歸納為以下幾個基本點[41]:第一,社會主義經濟是建立在公有制基礎上的商品經濟,是社會主義共同體商品經濟。其經濟體制是社會主義有機計劃市場經濟。在生產資料社會主義公有制的基礎上,在社會主義計劃市場經濟條件下,社會主義勞動分為必要勞動和公有勞動。必要勞動形成必要價值,即社會主義工資;公有勞動形成公有價值。必要勞動創造的價值,作為工人的工資,是補償給工人的勞動力消耗的那部分價值;公有勞動創造的公有價值,即工人的勞動創造的總價值中去掉工人的必要價值后剩余的那部分價值,由國家代為占有,國家以保障工人根本利益的形式補償給工人。在社會主義公有制的基礎上,工資和剩余價值、必要勞動和剩余勞動獨特的資本主義性質被去掉,從而獲得了必要價值(社會主義工資)和公有價值、必要勞動和公有勞動的社會主義性質。第二,確立公有價值范疇,是由社會主義公有制決定的。在社會主義公有制的經濟制度下,剩余的勞動的性質是社會主義的,是公有勞動,它創造的價值,即公有價值,與剩余價值相比較,公有價值的特點在于:(1)公有價值是由工人自主勞動創造的,而剩余價值是由雇傭勞動創造的;(2)公有價值是由工人的公有勞動創造的,而剩余價值是由剩余勞動創造的;(3)公有價值是由人民委托的國家和集體代為占有,而剩余價值是由資本家無償占有的。第三,公有資本(社會主義公有制的生產資料),是能夠帶來公有價值的價值。公有價值是公有資本的增殖,體現的是社會主義生產關系。社會主義企業的利潤──公有利潤,是公有價值的轉化形式。第四,社會主義生產不僅是商品生產,它實質上是公有價值的生產。參與公有價值的創造的勞動,都是社會主義生產勞動。第五,社會主義公有制企業,應該把生產公有價值作為直接的生產目的。只有使用公有制的生產資料的勞動,才是社會主義勞動。這種勞動的目的是取得公有價值。第六,公有價值體現了國家對集體、勞動人民的代表和服務關系,揭示了國家和工人、勞動人民在政治上一致的經濟根源、經濟基礎。必要勞動和公有勞動、必要價值(工資)和公有價值的矛盾關系體現了工人和勞動人民自身的局部利益和全局利益的矛盾、眼前利益和長遠利益的矛盾。解決這些矛盾的根本途徑,是大力解放和發展生產力,使公有價值不斷增長。第七,社會主義本質在公有價值不斷增長中實現,公有價值是社會主義基本經濟規律的核心。社會主義基本經濟規律是在公有制為主體和高度先進科學技術基礎上以及先進體制(社會主義計劃市場經濟體制)的條件下,解放和發展生產力,最大限度地追求公有價值,以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要。簡明地說,社會主義基本經濟規律,是最大限度地追求公有價值。這一規律決定著社會主義生產的一切主要方面和主要過程,因而是決定著社會主義生產實質的規律,并且在整個社會主義經濟規律體系中起主導作用。第八,公有價值理論是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的核心理論。確立公有價值理論是建立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的關鍵。這實際上闡明了公有價值范疇是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的核心范疇。

這些觀點互相聯系起來,形成了一個以公有價值范疇為核心的比較完整的理論體系。正如唯物史觀和剩余價值學說使社會主義從空想變成科學一樣,公有價值學說深刻論證了馬克思的公有制、計劃經濟和按勞分配觀點,使馬克思以這三大支柱為主要內容的關于未來社會的設想成為科學理論。因此,我們認為公有價值理論為建立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奠定了基礎,指明了方向。下面,我們對公有價值學說做若干補充和展開。第一,公有價值范疇是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的核心范疇。公有價值是社會主義生產的實質,是社會主義勞動者滿足自身的、也是滿足社會的共同需要而創造的價值。它相當于馬克思在《哥達綱領批判》中所說的“社會扣除”的主要部分。馬克思說:“雖然從一個處于私人地位的生產者身上扣除的一切,又會直接或間接地用來為處于社會成員地位的這個生產者謀利益。”[42]因此,公有價值用來滿足社會的共同需要,最終仍歸結為滿足每一個勞動者的需要,直接或間接地為每一個勞動者謀福利。社會主義生產的實質和生產目的就是生產公有價值。公有價值范疇是社會主義所特有的客觀經濟范疇,它最典型、最集中地反映了社會主義公有制的經濟關系,因此公有價值范疇是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的核心范疇。

在經濟學中,“公共”一詞使用得比較廣泛,如西方經濟學中有“公共物品”“公共政策”和“公共財政”等概念。“公共”一詞不能反映社會主義公有制的本質。一些先生提出的“公共價值”“公共必要價值”“公共必要產品價值”等在語詞表示上也不能反映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的核心范疇的特殊性質。因此,我們認為,對社會主義勞動者創造的新價值中相當于M的部分,在語詞表示上用“公有價值”更為準確。社會主義經濟是生產資料公有制基礎上的共同體商品經濟,“公有價值”的“公有”在詞義上表達了生產資料公有制的含義;而“價值”,則在詞義上表達了商品經濟的含義。因此,“公有價值”在語詞表示上清晰地、明確地體現了社會主義共同體商品經濟的基本經濟關系。把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的核心范疇確立為公有價值范疇在語言表述上是準確的。

第二,社會主義勞動者創造的新價值,劃分為必要價值和公有價值。社會主義商品的生產過程,包括舊價值的轉移和新價值的創造。新價值則包括必要價值和公有價值。社會主義商品的價值(Gp,p為“public”的英文縮寫,意為“公有的”)由三部分構成,即:Gp=Cp+Vp+Mp。其中,Cp是生產資料轉移的舊價值;Vp是必要價值;Mp是公有價值。

社會主義勞動者的勞動,一方面,作為具體勞動,生產出社會主義產品,并且把生產資料的舊價值轉移到新產品中去;另一方面,作為抽象勞動,創造出新價值,并且使價值增殖。社會主義勞動者的勞動劃分為必要勞動和公有勞動。必要勞動作為具體勞動,生產出必要產品;作為抽象勞動,創造出必要價值。公有勞動作為具體勞動,生產出公有產品;作為抽象勞動,創造出公有價值。必要產品是必要價值的物質承擔者,公有產品是公有價值的物質承擔者。必要價值是物化的必要勞動,公有價值是物化的公有勞動。

第三,必要價值生產與公有價值生產的社會經濟條件。巫繼學先生認為,必要勞動所以劃分為個人必要勞動和公共必要勞動,根源于社會主義條件下勞動力所有權的二重性。勞動力個人所有權決定個人必要勞動的存在,勞動力公共集體所有權決定公共必要勞動的存在[43]。馬仁典先生認為,公共價值產品分為個人價值和公共價值。一方面,在勞動力個人所有權的意義上,勞動者的勞動耗費創造個人價值;在勞動力社會公共所有權的意義上,勞動者的勞動耗費創造公共價值[44]。我們不同意上述觀點。因為這種觀點拋開了個人價值(或個人必要價值)和公共價值(或公共必要價值)生產的最主要的社會經濟條件──生產資料公有制,因而是片面的。劉永佶先生提出:“在聯合勞動中,不僅勞動者個體的勞動力可以創造其價值,而且會由協作形成集體勞動力的價值。這種集體勞動力的價值及從勞動者個體創造價值中扣除一部分,構成公共價值。”[45]我們不同意這種關于公共價值的來源的觀點。我們認為,勞動者在公有制企業中的勞動方式是集體勞動方式或者說結合勞動方式。必要價值和公有價值都是勞動者集體創造的,只是必要價值是分配給勞動者個人的。因此,不能因必要價值和公有價值在劃分與分配上的不同,而把二者看作是由個體勞動力和集體勞動力分別創造的。

我們認為,在社會主義社會,勞動力所有權不存在兩重性,勞動力所有制是勞動力個人所有制[46],勞動力所有權是勞動力個人所有權。生產資料公有制與勞動力個人所有制的結合,決定了必要價值的生產和占有關系。其中,勞動力個人所有制是必要價值生產及其歸勞動者個人直接占有(采取按勞分配方式)的前提和必要條件;生產資料公有制是必要價值生產及其歸勞動者個人直接占有的充分條件(實現條件)。由生產資料公有制所決定,在社會主義條件下勞動力從性質上和總體上不再是商品,因而必要價值不再是勞動力價值。在社會主義條件下,生產資料公有制決定了公有價值的生產和占有關系。一方面,生產資料公有制為公有價值的生產和占有提供了前提;另一方面,生產資料公有制本身的不斷發展和完善,又是公有價值再生產過程運動的結果。既然公有價值實質上是社會主義公有制的經濟關系,那么,公有價值的生產和再生產,同時也是社會主義公有制經濟關系的生產和再生產。由生產資料公有制所決定,公有價值不再是剩余價值。

第四,必要價值和公有價值生產的客觀目的和主觀目的。勞動者從事生產勞動的目的,分為客觀生產目的和主觀生產目的。勞動者通過勞動滿足自身需要,是勞動者的生產目的。其中,滿足需要是客觀的,即客觀生產目的;勞動本身則是主觀見之于客觀的,為滿足需要提供勞動,即勞動者的主觀目的。客觀生產目的決定主觀生產目的。在社會主義制度下,勞動者的客觀生產目的是通過自己的勞動,創造出新價值,包括必要價值和公有價值來滿足整個社會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要。其中,必要價值用來滿足勞動者的個人需要;公有價值用來滿足全體勞動者的社會共同需要,并且最終以直接或間接的方式方法反哺于每個勞動者。由滿足整個社會需要這一客觀生產目的所決定,社會主義勞動者提供的勞動是為滿足整個社會需要而提供的勞動。其中,勞動者提供的必要勞動是為滿足個人需要的勞動,即為自己的勞動;公有勞動是為滿足全體勞動者的社會共同需要的勞動,即為社會的勞動。勞動者為己勞動和為公勞動,是社會主義勞動者的主觀生產目的。客觀生產目的引出主觀生產目的。為己勞動和為公勞動作為主觀生產目的是社會主義生產的出發點,而滿足整個社會需要作為客觀生產目的是社會主義生產的落腳點,從而實現社會主義生產的最終結果,達到社會主義生產的最終目的。

第五,必要價值和公有價值的分配。社會主義勞動者創造的新價值,用來滿足整個社會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要。其中,必要價值用來滿足勞動者的個人需要;公有價值用來滿足全體勞動者的社會共同需要。為達此目的,就必須對必要價值和公有價值進行合理分配。必要價值和公有價值的分配是通過國民收入初次分配和再分配得以實現的。國民收入初次分配,包括物質生產領域的勞動者的按勞分配;國家、企業之間對企業純收入的分配。因此,國民收入初次分配的結果,形成工資、國家稅收和企業稅后利潤;個人收入采取稅收形式(包括個人所得稅、財產稅)上交國家,國家運用稅收收入和其他財政收入進行財政支出,則屬于國民收入再分配。國民收入初次分配的對象是企業勞動者創造的新價值,包括必要價值和公有價值。必要價值的分配是通過按勞分配實現的;公有價值的分配(即企業純收入)的分配通過國民收入初次分配的其他環節(國家稅收與企業留利)以及國民收入再分配實現的。

在社會主義企業中,按勞分配的對象是必要價值和公有價值的一部分。必要價值形成勞動者的工資,通過按勞分配獲得;公有價值的一部分也可以作為獎金,對先進勞動者給予獎勵。這也屬于按勞分配。勞動者通過按勞分配獲得勞動收入,用來滿足勞動者的個人需要。企業勞動者的勞動收入的一部分,采取個人所得稅等形式上交國家,則屬于國民收入再分配。

必要價值和公有價值的一部分之按勞分配是建立勞動者個人所有制的社會主義形式,也就是馬克思所提出的:“重新建立個人所有制。”有人對此加以曲解,認為:“‘重新建立個人所有制’的形式,這就是股票”即股份制[47]。有學者指出:“‘重新建立個人所有制’包括三個方面的內容:1、社會生產資料的公有制;2、消費資料的個人所有制;3、勞動力的個人所有制。這三個方面互相結合起來,就是重新建立個人所有制。”[48]我們同意這一觀點。在社會主義社會,生產資料公有制與勞動力個人所有制,決定了按勞分配的客觀必然性,而只有以按勞分配方式為基礎,才能建立消費資料的個人所有制,馬克思指出:“除了個人的消費資料,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轉化為個人的財產。”[49]所以說,生產資料公有制與勞動力個人所有制是按勞分配的前提,而按勞分配則是消費資料個人所有制實現的途徑。

公有價值的分配,則劃分為兩個環節。第一個環節是公有價值的初次分配(屬于國民收入初次分配),即企業純收入(公有價值)在國家與企業之間分配。公有價值的一部分以稅收形式上交國家。另一部分是企業稅后利潤,分為企業擴大再生產基金、獎勵基金、福利基金及后備基金。擴大再生產基金用于企業積累和擴大再生產;獎勵基金采取按勞分配形式獎勵給企業先進勞動者;福利基金用于企業勞動者的集體福利;后備基金則用于對企業意外事故等非正常的物質損耗進行彌補的支出以及其他一些特殊性的必要支出。

公有價值的分配的第二個環節是公有價值的再分配(屬于國民收入再分配)。經過公有價值的初次分配,形成國家稅收等財政收入后,國家必須通過財政支出,形成下列社會基金以滿足全體勞動者的社會共同需要:(1)社會積累基金,用于社會范圍內的擴大再生產需要;(2)非生產勞動者的工資基金,通過按勞分配方式滿足非物質生產領域的勞動者的個人需要;(3)社會消費基金,用于非物質生產部門的公共消費需要;(4)社會管理(包括國防)基金,用于國家行政管理、社會管理需要以及國防支出;(5)社會保障基金以及社會準備基金等,用于社會成員的社會保障需要以及國家后備需要等。

第六,必要價值和公有價值的占有主體及分配主體是同一個主體──全體社會主義勞動者。從分配形式上看,在社會主義社會,必要價值歸勞動者個人占有,公有價值分別由國家和集體代為占有,必要價值和公有價值的占有主體似乎是國家、企業、個人三個主體,但這是一種誤解。實質上,必要價值和公有價值的占有主體及分配主體是同一個主體——全體社會主義勞動者。這是由社會主義全民所有制的性質所決定的。

在生產資料的社會主義全民所有制條件下,國家(社會)、企業、個人是融為一體的。首先,個人與企業融為一體。社會主義全民所有制企業是社會主義勞動者組成的集體,企業勞動者不僅是企業生產資料部分所有者,而且是這部分生產資料的管理者、運用者和收益者。企業的勞動方式是集體勞動方式,實質上是自主的自由聯合勞動方式。必要價值和公有價值是勞動者的集體勞動創造的,只是必要價值分配給勞動者個人,公有價值的一部分由企業代表企業勞動者占有之。因此,作為企業生產和管理主體的勞動者,他們既是生產資料所有者、勞動力所有者,亦是直接生產者和管理者,這三種身份是合一的,他們是社會主義企業中當之無愧的主人。其次,勞動者與國家(社會)融為一體。社會主義全民所有制是全體社會主義勞動者共同占有生產資料的一種公有制形式。國家則是組成為統治階級的社會主義勞動者的共同體,政府是其代表,代表全體勞動者共同占有生產資料的總和。因此,全民所有制生產資料的最終所有權、處置權屬于全體社會主義勞動者,這是政府代為占有生產資料的前提。也就是說,政府代為占有生產資料是建立在全體社會主義勞動者的授權和全體社會主義勞動者享有最終所有權、處置權的基礎上的。而社會主義勞動者則是國家和社會的主人。從這個意義上說,國家作為生產資料代為占有者與全體社會主義勞動者是融為一體的。再次,國家(社會)與企業(勞動者集體)融為一體。在社會主義全民所有制條件下,經濟管理根據生產需要劃分為兩個基本層次:國民經濟管理和企業管理。管理的主體分別是國家和企業。但是,由于全民所有制的生產資料所有權具有整體性,即由國家代表全體社會主義勞動者行使所有權,并根據整個社會需要進行國民經濟管理,包括實行統一計劃和統一經營;在這一前提下,國家根據生產和管理的需要把生產資料即公有資本“交回”企業勞動者,由企業勞動者自主管理并進行生產活動。企業在國家的統一計劃和統一經營下為社會需要進行生產,并把所生產的公有價值的一部分交由國家代為占有。因此,一方面,全民所有制下生產資料的所有權和經營權是合一的,不可分割的,最終合一于由國家所代表的全體社會主義勞動者;另一方面,國家的生產資料代為占有權、計劃和經營權與企業勞動者對生產資料的管理權和運用權即從事生產,是既有分工又相互聯結的,所以國家利益和企業利益是結合在一起的。

綜上所述,在社會主義全民所有制條件下,國家、企業、個人雖有利益上的差別,但三者在根本利益上是一致的,因而三者是融為一體的。鞏固、發展和壯大社會主義全民所有制是國家、企業、個人的根本利益之所在。國家、企業、個人只是職責分工不同,沒有什么根本利益的對立。由全體社會主義勞動者自主結合而成的社會是整個社會生產、占有和分配主體,是必要價值和公有價值的占有主體及分配的同一主體。

第七,必要價值和公有價值的比例關系的國家調節。當社會主義勞動者創造的新價值(國民收入)總量為一定時,必要價值和公有價值在數量上存在著此消彼長的矛盾關系。因此,在國民收入(必要價值+公有價值)的分配中,社會主義國家必須根據生產的發展和勞動者的實際需要,在不同階段科學地、有計劃地調節必要價值和公有價值的比例關系,從而正確調節勞動者個人需要與社會共同需要的關系,使必要價值和公有價值兩種生產、勞動者個人需要與社會共同需要兩種需要得到和諧發展。馬克思在《資本論》中在論述“自由人聯合體”時指出:“這個聯合體的總產品是社會的產品。這些產品的一部分重新用作生產資料。這一部分依舊是社會的。而另一部分則作為生活資料由聯合體成員消費。因此,這一部分要在他們之間進行分配。”[50]馬克思還提出,社會產品經過“社會扣除”之后,“才談得上在集體中的各個生產者之間進行分配的那部分消費資料”[51]。因此,在必要價值和公有價值的分配中,我們既要考慮到滿足勞動者的個人需要,又要根據“社會扣除”原則,充分保證全社會的共同需要。統籌兼顧,合理安排是社會主義國家調節必要價值和公有價值的比例關系必須遵循的基本原則。

第八,必要價值和公有價值的關系。公有價值規律是社會主義基本經濟規律。從必要價值和公有價值的關系上看,必要價值和公有價值具有一致性。這種一致性是由生產資料公有制的社會生產關系所決定的。一是兩者具有同一的歸屬性,即這兩部分都屬于全體社會主義勞動者所有、占有和使用;二是兩者具有同一的目的性,即這兩部分都用以滿足整個社會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要;三是兩者具有同一的發展趨勢,即在社會主義再生產的動態過程中,這兩部分在量上都是絕對增長的。

但必要價值和公有價值在具有一致性的前提下,也有各自的特殊性。首先,必要價值是公有價值再生產的必要條件,而公有價值量的增長又是必要價值不斷增長的前提條件。因為,必要價值(工資)是勞動力再生產的費用,而無論是在每一個工作日后,還是在每一個生產周期后,勞動者都要通過獲得工資以進行個人消費,使勞動力得到恢復即再生產,才能在下一個工作日或下一個生產周期中繼續再生產出新的必要價值,同時創造出新增的公有價值。然而,在社會主義再生產過程中,公有價值(Mp)一部分通過積累形成追加給勞動者的工資基金(ΔVp),投入下一個生產周期的擴大再生產,從而轉化為在量上擴大的必要價值(Vp)。所以,只有公有價值量的不斷增長,才能帶來必要價值的不斷增長。其次,勞動力再生產與必要價值和公有價值的用途。勞動力再生產分為簡單再生產和擴大再生產;勞動力擴大再生產又分為數量上(外延)的擴大再生產和質量上(內涵)的擴大再生產。必要價值主要用于勞動力的簡單再生產,其中一部分也用于勞動力擴大再生產,如勞動者用于養育子女的費用,以增加勞動力的數量,并通過個人消費及其家庭消費,提高勞動者及其家庭的生活質量。公有價值則用于勞動力擴大再生產。其中,公有價值的一部分形成積累基金中的ΔVp部分,用于追加勞動者的工資基金,在下一個生產周期,則轉化為必要價值(Vp),從而實現勞動力數量上的擴大再生產;公有價值的另一部分轉化為社會消費基金,用來滿足全體勞動者的物質文化需要,以豐富勞動者的自由個性和推動勞動者全面發展,從而實現勞動力質量上的擴大再生產。第三,必要價值的生產是商品生產的共同規律。無論是簡單商品經濟,資本主義商品經濟,還是社會主義共同體商品經濟,勞動者都要通過生產必要價值,用來滿足個人或低或高的消費需要。而剩余價值的生產是資本主義商品經濟的特有的、特殊的經濟規律,公有價值的生產則是社會主義共同體商品經濟的特有的、特殊的經濟規律。因此,必要價值是商品經濟的一般范疇,剩余價值是資本主義商品經濟的特有的、特殊的范疇,公有價值則是社會主義共同體商品經濟的特有的、特殊的范疇。第四,在社會主義條件下,與必要價值相比較,公有價值的生產則具有根本性、主導性、整體性和長遠性。公有價值生產的根本性表現為,公有價值的生產為整個社會生產的不斷擴大提供現實條件,公有價值的積累和不斷再生產是全體社會主義勞動者個人需要不斷獲得滿足的充分條件;公有價值生產的主導性表現為,它對經濟社會的發展起著主導的推動作用,因而它的發展程度也就成為反映社會主義經濟和社會發展的性質、方向、水平、規模的基本標志;公有價值生產的整體性表現為,它客觀上形成整個社會主義社會不斷發展和完善的基礎,在整個社會主義生產和價值創造中占據主要地位,它關系到社會主義全體勞動者的整體需要和整體利益的最終實現;公有價值生產的長遠性表現為,它和必要價值生產相比較,必要價值反映了一種短期的經濟效果,而公有價值對勞動者需要的滿足是通過長期的經濟效果表現出來的。公有價值的生產是全體勞動者長遠利益的實現。

總之,必要價值的生產是發展社會主義生產,滿足整個社會需要的前提條件(必要條件);而公有價值的生產是發展社會主義生產,滿足整個社會需要的實現條件(充分條件)。指出:“物質利益也不能單講個人利益、暫時利益、局部利益,還應當講集體利益、長遠利益、全局利益,應當講個人利益服從集體利益,暫時利益服從長遠利益,局部利益服從全局利益。”[52]所以,與必要價值相比較,公有價值的生產更加具有重要性。從公有價值的生產的根本性、主導性、整體性和長遠性看,與必要價值相比較,公有價值的生產具有更加重要的意義,它才是社會主義生產的實質和生產目的,是整個社會主義生產過程的關鍵,發揮著主導作用。

既然社會主義生產的實質和生產目的是追求公有價值,那么在社會主義條件下,最大限度地生產公有價值,就是社會主義的基本經濟規律,我們把這一規律稱為“公有價值規律”。在社會主義社會確立以后,社會主義公有制成為社會主義社會基本矛盾的主要方面,由此決定該社會的社會主義性質,決定社會主義生產的實質是生產公有價值。作為揭示社會主義生產實質的社會主義基本經濟規律,是由社會主義社會基本矛盾的主要方面之核心所決定的。社會主義社會的基本矛盾是生產關系與生產力之間的矛盾,具體表現為以生產資料公有制為基礎的生產關系與生產社會化之間的矛盾。其中,以生產資料公有制為基礎的生產關系是這一矛盾的主要方面,由這一主要矛盾方面所決定,社會主義的“根本任務已經由解放生產力變為在新的生產關系下面保護和發展生產力”[53]。而生產公有價值,用于滿足全體人民日益增長的物質和文化需要,作為社會主義基本經濟規律則是社會主義社會基本矛盾的主要方面之核心。公有價值的生產與再生產,一方面是公有產品即物質資料的生產與再生產;另一方面是社會主義公有制生產關系的生產與再生產。只有公有價值的生產與不斷再生產,才能為社會主義社會生產力的發展與社會主義社會生產關系的發展和完善提供物質條件和社會條件,才能使全體人民的物質文化需要的滿足程度得到不斷增長和充分實現。因此,公有價值的生產,或者說公有價值規律,反映了社會主義經濟運動的本質的、內在的、必然的基本聯系。它決定了社會主義生產的一切主要方面和主要過程,因而它是社會主義的基本經濟規律,是集中地體現了社會主義社會基本矛盾的運動規律;因此,最大限度地生產公有價值,是解決社會主義社會基本矛盾的出發點和落腳點。公有價值學說是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的核心理論,公有價值范疇是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的核心范疇。

第九,以公有價值范疇為核心,構建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的理論體系。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的理論體系和范疇體系,是由其核心范疇與前序范疇、后序范疇構成的。我們認為,應當以公有價值范疇為核心,構建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的理論體系。必要價值與公有價值范疇規定了社會主義的直接生產關系(狹義的生產關系),即社會主義勞動過程和價值增殖過程。社會主義勞動的總產品包括生產資料補償產品、必要產品和公有產品;社會主義勞動既是物質生產勞動,也是創造價值的勞動。其中,必要勞動生產出必要產品,并創造出必要價值;公有勞動生產出公有產品,并創造出公有價值。公有價值的矛盾運動,直接反映了社會主義社會基本矛盾的運動;公有價值的生產,是社會主義生產的實質和生產目的,公有價值規律是社會主義的基本經濟規律。

在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的理論體系中,公有價值以及必要價值范疇的前序范疇,按照邏輯順序排列,包括以下五個范疇:生產資料公有制、公有資本、勞動力個人所有制、自主的自由聯合勞動、社會主義共同體商品經濟。

生產資料公有制,是生產資料歸社會主義勞動者共同擁有和占有的所有制形式。包括社會主義全民所有制和社會主義集體所有制,是社會主義生產關系的基礎。生產資料公有制是無產階級通過社會主義革命資本主義制度后,在無產階級條件下建立起來的,因此,生產資料公有制是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理論體系的邏輯起點。

公有資本,是社會主義公有制生產資料的價值形態,是帶來公有價值的價值,它體現了社會主義以生產資料公有制為基礎的生產關系。

勞動力個人所有制,是社會主義經濟制度下勞動力歸勞動者個人所有的一種勞動力所有制形式。在資本主義經濟制度下,勞動力也歸雇傭勞動者個人所有,但那只是形式上的,勞動力的所有權與占有權、支配權、使用權是分離的。雇傭勞動者的勞動力是商品,雇傭勞動者通過勞動力商品的買賣方式,把勞動力的占有、支配、使用權轉讓給資本家,從而聽任資本家的剝削和奴役,在社會主義制度下,勞動力不再是商品,因而不存在也不允許存在勞動力的買賣關系。生產資料公有制企業是勞動者組成的集體,生產資料和勞動者在企業范圍內直接結合,勞動者個人與企業(勞動者集體)融為一體。因此,在社會主義制度下,勞動力所有權與占有權、支配權、使用權是合一的,即統一集中于社會主義勞動者本身。

自主的自由聯合勞動,是勞動的社會主義形式,它體現了社會主義勞動的性質本質。在生產資料公有制和勞動力個人所有制條件下,勞動者和生產資料在企業范圍內直接結合,決定了社會主義生產勞動首先是自主勞動:勞動者自己當家作主,自主占有生產資料和勞動力,自主進行有計劃的生產經營活動,自主實行按勞分配,自主占有自己的勞動成果。在自主勞動中,充分體現了勞動者的主人地位:勞動者是生產資料和勞動力的主人;是生產經營過程和勞動過程的主人;是生產經營成果和勞動成果的主人。這種自主勞動,一方面,由勞動力個人所有制所決定,是自由勞動。社會主義勞動者的自由包括人身自由、擇業自由、消費自由和個性自由,從而也使勞動者支配的自由時間不斷增加,逐步獲得自由全面的發展;另一方面,由生產資料公有制所決定,勞動者的自主勞動是自主聯合勞動。社會主義聯合勞動關系是一種勞動者共同占有生產資料、共同控制生產過程、共同享有生產成果的經濟關系。在社會主義聯合勞動關系下,勞動者個人與企業和國家融為一體。在社會主義制度下,由于勞動者和生產資料是直接結合的,所以,勞動者的自由勞動和聯合勞動是結合在一起的,并且二者的結合是以自主勞動為前提的,是以社會主義民主為前提的,所以,我們把這種勞動的社會主義形式稱為“自主的自由聯合勞動”。

社會主義經濟是“建立在公有制基礎上的商品經濟,是社會主義共同體商品經濟”[54]。它是以生產資料公有制為基礎,以公有資本和自主的自由聯合勞動為依托,在社會主義國家的計劃調節下,國家、企業和勞動者個人三者的根本利益一致,勞動者之間、企業之間合理分工、合作互利和平等競賽,以實現勞動者自身需要和整體需要的商品經濟形式。馬克思認為:“商品生產從而商品流通也能夠在不同的共同體之間,或者在同一共同體內部不同機構之間產生。”[55]從國際范圍內講,不同的共同體之間,即社會主義國家之間可以產生商品生產和商品流通;而在一個社會主義社會中即同一共同體內部,公有制企業的不同機構之間即全民所有制企業和集體所有制企業之間也可以產生商品生產和商品流通;在全民所有制范圍的經濟管理分為兩個層次,即分為國民經濟管理和企業管理兩個層次,相應地,社會經濟活動也分為國民經濟活動和企業經濟活動兩個層次,這是全民所有制內部也存在商品經濟形式的主要原因。由于社會主義條件下的經濟管理分為國家和企業兩個層次,從而客觀地存在著局部(企業)勞動與整體(社會)勞動的矛盾,這是社會主義共同體商品經濟的基本矛盾。在這一矛盾運動中,一方面,由局部(企業)勞動與整體(社會)勞動的差別性所決定,相對獨立的局部(企業)勞動的產品,才作為商品形式而相互區別開來;另一方面,由局部(企業)勞動和整體(社會)勞動的根本一致性所決定,從而使社會主義國家的計劃調節成為可能和必然。

在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的理論體系中,公有價值以及必要價值范疇的后序范疇,主要有:社會主義經濟運行形式和運行機制,包括商品流通和貨幣流通,必要價值和公有價值的實現,社會主義積累和再生產;社會主義經濟調節方式即資源配置方式──社會主義有機計劃市場經濟即計劃經濟;社會主義分配關系和分配方式,包括按勞分配、國民收入分配與再分配;社會主義消費關系和消費方式;等等。

綜上所述,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是由公有價值這一核心范疇、生產資料公有制等前序范疇、社會主義經濟運行形式和運行機制等后序范疇,互相聯系、互相結合而構成的理論體系和范疇體系。

本文初步構建了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的范疇體系。希望理論界同仁提出寶貴意見,尤其是批評意見。任重道遠,希望先生們共同努力!

注釋:

[1]《選集》(第1卷)第322頁,[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

[2]《資本論》(第3卷)第272頁,[北京]人民出版社1975年版。

[3]《斯大林選集》(下)第569頁,[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

[4][16][17] 王玨主編:《必要價值論》(第1卷)第90、4、89頁,[北京]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

[5][40][46][48][54]曾昭禹:《社會主義新論》第122、130、190、190、121頁,[香港]銀河出版社2004年版。

[6]卓 炯:《試論社會主義的基本經濟規律》,載《學術月刊》1961年第12期。

[7][8]卓 炯:《〈資本論〉體系與社會主義經濟——擴大商品經濟論》第37、91頁,[北京] 中國財政經濟出版社1990年版。

[9]宋 濤:《社會主義經濟的基本范疇是凈產品》,載《經濟學周報》1982年1月25日。

[10][11][31]《資本和剩余價值不是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經濟通用的經濟范疇》,載《高校理論戰線》1995年第7期。

[12][14]劉永佶:《主義·方法·主題 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之基本》第399、410-412頁,[北京] 中國財政經濟出版社2001年版。

[13][45] 劉永佶:《中國經濟矛盾論——中國政治經濟學大綱》第304、305頁,[北京] 中國財政經濟出版社2004年版。

[15][29]參見王玨主編:《必要價值論》(第1卷)第80-81、83頁,[北京]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

[18][20][21]雍文遠主編:《社會必要產品論》第56、78、83頁,[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

[19][22]參見雍文遠主編:《社會必要產品論》第61-62、“導言”第10-13頁,[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

[23][24][25][35][36][37]參見巫繼學:《自主勞動論要》第271-273、265-266、381、168、176、175、19-20頁,[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

[26][27][28][32][33][45]馬仁典:《公本論》第155、4、219-220、3、4、155頁,[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

[30]陳典模、劉錦棠:《資金是社會主義經濟的主體性范疇》,載《晉陽學刊》1982年第1期。

[38]卓 炯:《對剩余價值論的再認識》,載《學術研究》1980年第5期。

[39]逄錦聚等:《馬克思勞動價值論的繼承和發展》第346、341頁,[北京] 經濟科學出版社2005年版。

[41]參見曾昭禹:《社會主義新論》第121-131頁,[香港]銀河出版社2004年版。

[42][49][51]《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卷)第303、304、303頁,[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

[47]謝 濤、辛子陵:《試解馬克思重建個人所有制與中國改革》,載《炎黃春秋》2007年第6期。

[50]《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第95頁,[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

[52]《文集》(第8卷)第133頁,[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

篇2

在關于中國經濟改革與發展的眾多經濟學思想流派中,厲以寧先生是所有制改革理論的主要代表人物,他在西方經濟學、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國民經濟管理學、經濟改革理論、經濟轉型理論、比較經濟制度理論方面均有很深的造詣,形成了獨特而系統的思想體系,歷來被論者認為是溝通中西、治學謹嚴、體系恢宏、獨樹一幟的經濟學家,對中國經濟學的學術發展以及中國經濟改革的政策趨向均有廣泛而深刻的影響力。本文擬從六個方面評述厲以寧先生的主要經濟思想:(一)非均衡的中國經濟:經濟改革的現實條件和理論起點;(二)政府調節和市場調節:新經濟體制與資源配置方式;(三)所有制改革優先論:重構具有充分活力的市場主體;(四)體制、目標、人:經濟學研究的挑戰與創新;(五)經濟轉型和經濟發展:發展經濟學的中國版本;(六)經濟學的倫理視角:經濟運行和道德調節。

關鍵詞:

經濟非均衡二次調節所有制改革轉型發展道德調節

引言

在中國自七十年代末期以來的以漸進式制度變遷為特征的市場化進程中,歧見紛紜的經濟學家們以其各自的知識背景和社會立場為我們展示了豐富精彩的經濟改革理論,形成了眾多的思想流派,使得經濟學成為中國社會科學中最為繁榮活躍的領域。這些思想,映射著中國的經濟學者在深刻反省傳統經濟體制和理論范式的基礎上所經歷的艱辛而勇敢的探索軌跡,攜帶著鮮明的時代轉折的印記;盡管這些思想家們也許并未形成縝密而成熟的理論體系,然而他們獨特的理論進路和富有創新色彩的思想必將在經濟思想史上留下值得珍視的篇章。事實上,中國經濟學家在經濟發展理論、經濟增長理論、比較經濟體制理論、制度經濟學理論等方面的卓越成就正在受到國際學術界越來越多的關注。

如何對中國從集中計劃經濟體制到市場經濟體制的極具民族特色的變遷路徑進行合乎邏輯的理論闡釋,如何為中國的經濟改革尋求和選擇一種社會成本最低的推進戰略,一直是中國經濟學家們試圖解決的兩大問題。對這兩個問題的不同回答,形成了在理論前提、分析方法和政策主張上迥然相異的思想派別。其中有以強調價格體系的全面改革從而建立競爭性市場機制為理論核心的“協調改革派”,有從中國非均衡的經濟現實出發、強調企業改革優先、建立現代企業制度從而重塑具有充分活力的市場主體的“所有制改革派”,有把改革宏觀管理體制作為研究重心、把轉換政府職能作為改革中心環節的“宏觀改革優先派”,有以穩健見長的、主張把雙重體制模式的轉換和雙重發展模式的轉換相互銜接有機協調的“寬松學派”,有以所有權和經營權相分離的兩權分離理論為其理論基礎的“經營權主導改革派”,有將如何明晰企業產權作為研究重點、主張通過產權制度變革改造傳統體制、重塑適應社會主義市場機制需要的微觀基礎的“產權改革派”,有借鑒西方制度經濟學的理論分析工具和范疇、從制度變遷和制度創新的視角來研究改革的“制度學派”,不一而足。這些極具政策意味的改革理論經歷了學術上的激烈紛爭和與現實經濟的碰撞摩擦,在大浪淘沙般的甄選和淘汰之后,有些理論被淡忘了,而有些理論卻日漸被中國改革的實踐所證實和接納,從而奠定了它們在經濟改革思想史中的不朽地位。

厲以寧先生是所有制改革理論的主要代表人物,他在西方經濟學、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國民經濟管理學、經濟改革理論、經濟轉型理論、比較經濟制度理論方面均有很深的造詣,形成了獨特而系統的思想體系,歷來被論者認為是溝通中西、治學謹嚴、體系恢宏、獨樹一幟的經濟學家,對中國經濟學的學術發展以及中國經濟改革的政策趨向均有廣泛而深刻的影響力。厲以寧先生著述宏富,視野開闊,在許多領域都進行了富于獨創性的研究,要對他的經濟思想進行一番科學梳理并進行恰當中肯的評價,殊非易事。本文擬從六個方面評述厲以寧先生的主要經濟思想:(一)非均衡的中國經濟:經濟改革的現實條件和理論起點;(二)政府調節和市場調節:新經濟體制與資源配置方式;(三)所有制改革優先論:重構具有充分活力的市場主體;(四)體制、目標、人:經濟學研究的挑戰與創新;(五)經濟轉型和經濟發展:發展經濟學的中國版本;(六)經濟學的倫理視角:經濟運行和道德調節。

非均衡的中國經濟:經濟改革的現實條件和理論起點

一般均衡理論自1874年瓦爾拉《純粹經濟學要義或社會財富理論》發表以來,已經有一個世紀的歷史,到20世紀的50年代,阿羅和德布魯等人完成了一般均衡理論的現代化闡釋工作。一般均衡理論所要回答的,一是經濟均衡的存在及其穩定性,二是經濟系統的帕累托最優狀態以及經濟均衡和帕累托最優狀態的相互關系。一般均衡的哲學基礎是相信自由竟爭的市場機制是一個精巧的裝置,經濟主體的利潤最大化行為和效用最大化行為使得市場自動產生供求的均衡,分散決策的市場行為下面存在著一般均衡結構,均衡價格把市場秩序強加于可能發生的市場紊亂之上。這種以理想主義的完善的市場結構和靈敏的價格體系為基本假設前提的均衡理論是長期以來西方經濟學研究的基本起點。而非均衡理論在1936年凱恩斯的《就業、利息和貨幣通論》出版以后作為一種新的經濟學假設逐漸得到了主流學派的關注和認同,非充分就業均衡和市場缺欠作為經濟學研究中的常識被人們所接受。60年代后期,克羅沃(Clower)和萊榮霍夫德(Leijonhufvud)有關宏觀經濟學的微觀經濟學基礎的研究開創了現代非均衡理論的新時期,并產生了以帕廷金(Patinkin)、克羅沃、萊榮霍夫德、巴羅(Barro)和格羅斯曼(Grossman)等人為先驅的非均衡學派,此后的經濟學家更是把非均衡理論從單一的市場經濟領域擴大到市場經濟和計劃經濟領域,貝納西(Banassy)的非瓦爾拉均衡模型和波茨(Portes)的計劃經濟非均衡理論對社會主義經濟研究都有深遠的影響。與西方經濟學中非均衡理論發展演變的軌跡相似,在社會主義經濟運行的研究中,以巴羅內和蘭格為代表的經濟學家從一般均衡理論出發,主張中央計劃當局借助“試錯法”達到模擬市場的目的,形成均衡價格,以保證社會主義國家的資源合理配置,這種烏托邦式的模擬市場的社會主義經濟模式被實踐證明是行不通的。現實運行的社會主義經濟是一種偏離瓦爾拉均衡狀態的非均衡經濟,著名的匈牙利經濟學家科爾內(Kornai)甚至認為,非均衡是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兩大經濟體系的共同特征,在其代表作《短缺經濟學》和《反均衡》中,他認為短缺非均衡是社會主義經濟運行的正常狀態,并從這個觀念出發試圖建立以說明現實社會主義經濟機制為基本內容的微觀和宏觀經濟學,他的開創性研究,正如他在《短缺經濟學》的中文版前言中所希望的,對處于深刻變革之中的中國經濟和中國經濟學家的思想都產生了深刻的影響。

厲以寧先生是較早對非均衡理論進行系統研究的國內經濟學家,他在借鑒和吸收西方經濟學家的研究成果的基礎上,尤其在汲取科爾內等現代經濟學家關于社會主義非均衡經濟運行的學說的基礎上,對中國經濟的內在本質特征進行了深入獨特的解析,指出中國經濟的非均衡性是研究中國經濟的基本出發點,也是探討經濟體制改革理論的現實起點。早在80年代初期撰寫《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之時,厲以寧先生就提出了社會主義經濟總量失衡和結構失衡的問題,即社會主義經濟中社會總供給和社會總需求的失衡問題,并認識到失衡或者說非均衡是社會主義經濟運行的現實狀態。而社會主義經濟所追求的均衡,是一種相對的動態的均衡,不是一種靜態的絕對的平衡;在此基礎上,他探討了社會經濟的動態相對平衡和社會發展戰略的動態相對平衡。根據動態相對平衡的觀點,厲以寧先生認為,從我國現階段以及從更長遠的時間來看,需求略大于供給的狀況是發展中社會主義國家的現實,而且為了實現預定的經濟與社會發展目標,為了保證一定的經濟增長率,需求略大于供給的相對動態的失衡是對經濟發展較為有利和現實的狀況。這就是他提出的“以平衡為分析的出發點,但不以平衡為必然達到和必須達到的境界”的著名命題。這些早期的思想奠定了他以后的“均衡非目標論”的理論基礎。

80年代末期撰寫的《非均衡的中國經濟》被厲以寧先生認為是最能代表自己關于中國經濟的學術觀點的著作,在這部專門論述中國經濟運行的體制特征的著作中,他從中國目前的非均衡經濟現實著手分析,以說明資源配置失調、產業結構扭曲、制度創新的變型等現象的深層次原因,并進而合乎邏輯地提出中國經濟改革必須構建具有充分活力的微觀經濟主體的政策主張。兩類不同的經濟非均衡的提出,是厲以寧先生對于非均衡理論的重要發展和突破,也是他全部所有制改革理論的根基所在。何謂兩類不同的經濟非均衡?西方的非均衡理論所考察的是市場不完善、價格信號不能起到自行調整供求關系的條件下的經濟運行過程,而厲以寧先生觀察中國的經濟現實所看到的情形是,中國固然存在著市場不完善以及價格信號不靈敏的經濟非均衡狀況,但是,中國非均衡經濟運行中隱藏的更為嚴重的非均衡現實是缺乏具有充分活力的、能夠自主經營自負盈虧的、具有獨立市場決策權利的企業或者廠商。換句話說,經濟的均衡狀態固然以市場的完善和價格的靈活為前提,但是一個更為重要或更為基本的前提是微觀經濟單位的充分活力的存在。由此,厲以寧先生作出了兩類經濟非均衡的區分:第一類非均衡是指,市場不完善,價格不靈活,超額供給或超額需求都是存在的,供給約束或需求約束也都存在著,但是參加市場活動的微觀經濟單位卻是自主經營自負盈虧的獨立商品生產者,它們有投資機會和經營方式的自由選擇權,他們自行承擔投資風險和經營風險;第二類非均衡是指,市場不完善,價格不靈活,超額供給或超額需求都是存在的,供給約束或需求約束也都存在著,不僅如此,參加市場活動的微觀經濟單位并非自主經營自負盈虧的獨立商品生產者,它們缺乏自由選擇投資機會和經營方式的權利,也不自行承擔投資風險和經營風險,這樣的微觀經濟單位尚未擺脫行政機構附屬物的地位。厲以寧先生認為,發達的成熟的市場經濟所出現的非均衡屬于第一類非均衡,而在傳統的和雙軌的社會主義經濟體制之下,由于企業并沒有擺脫國家行政機構附屬物的地位,所以這種非均衡屬于第二類非均衡。而經濟改革的首要使命,是建立一種新型的經濟運行體制,重新塑造具有充分活力的、自主經營自負盈虧的、有投資與經營自并相應地承擔投資風險和經營風險的獨立商品生產者,從而由第二類非均衡過渡到第一類非均衡。

厲以寧先生在我國社會主義經濟改革時期雙軌運行體制的最核心的本質特征上的深刻洞見,澄清了人們在經濟改革路徑選擇的優先次序上的許多模糊認識,中國在舉步維艱的改革初期所遭遇的眾多經濟陷阱,諸如產業結構調整的遲滯,國民經濟的非正常劇烈波動,政府宏觀調控的效果微弱等,都與中國經濟所處的特殊的非均衡狀態有關。正是由于中國經濟處于第二類非均衡狀態,因此雙軌運行時期的經濟改革的首要任務是完成企業運行機制和企業產權關系的改革,培育具有充分自和活力的市場主體,而不是首先進行大規模的價格體系的調整,也就是說,中國經濟改革必須以現階段的經濟非均衡作為出發點,而不應當迷戀完善的市場體系和靈活的價格體系;從我國特殊的非均衡狀態出發所得到的有關我國經濟體制改革的總體構想只能是,企業體制改革是整個經濟體制改革成敗的關鍵所在。正是由于中國經濟處于第二類非均衡,因此雙軌運行時期的資源配置方式就不能只依賴價格調節和市場調節,而應該將數量調節和價格調節、市場調節和政府調節加以有機整合,積極發揮政府在商品市場配額調整和建立社會主義商品經濟秩序中的主導作用,從而使得商品市場配額均衡的實現對于經濟由第二非均衡向第一類非均衡的過渡產生積極影響。可以說,兩類經濟非均衡的區分,是厲以寧先生全部經濟改革理論的基石,他的所有制改革優先理論和資源配置理論都是非均衡理論的合乎邏輯的延伸和拓展。

政府調節和市場調節:新經濟體制和資源配置方式

資源配置是全部經濟學理論的最終指歸,也就是說,由于資源供給的有限性,經濟學研究的最終目的就是要解決如何有效地把經濟中有限的資源配置于各種不同的用途,以便用這些既定的資源達到最大的社會物質產品和勞務的產出。自從古典經濟學時代以來,在資源配置的研究方面大致有兩種不同的趨向:一種趨向認為,市場機制是能夠完善地、合理地在社會有限資源條件下配置各種資源的唯一有效的機制,因此資源配置學說無非是一種市場經濟自發進行調節的學說,其實質是相信競爭性的市場價格機制能夠導致資源配置的帕累托最優。另一種理論趨向認為,從資源配置過程和效果來看,市場機制具有相當大的局限性。這種局限性或者反映于對社會資源的利用不善,從而造成資源閑置或者浪費,或者反映于資源配置和收入分配之間的不協調。這種理論趨向強調政府調節在資源配置中的作用,主張政府調節應當與市場調節在不同程度上結合起來以克服市場失靈的弊端。古典學派之后的新古典學派、凱恩斯學派、貨幣主義學派、供應學派以及理性預期學派,在資源配置的研究上,無不是這兩條理論進路的發展和演化,他們的理論分歧,實質上是對市場機制作用的估計程度的分歧,或者說對政府調節效應的判斷的分歧。厲以寧認為,盡管西方經濟學關于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資源配置的理論對研究我國資源配置模式有重要的參考價值,但是由于我國在經濟體制轉軌時期的特殊性和復雜性,西方經濟學的現有理論不可能成為適用于解決我國資源配置失調的現實可行的對策。

中國經濟體制改革的一個實質性問題是尋找一種合理的資源配置方式,這種資源配置方式包含宏觀和微觀兩個層次的含義。宏觀層次上的資源配置是指資源如何分配于不同的部門、不同地區、不同生產單位,其合理性反映于如何使每一種資源能夠有效地配置于最適宜的使用方面。較低的微觀層次的資源配置是指在資源配置為既定的條件下,一個生產單位、一個部門、一個地區如何組織并利用這些資源,其合理性反映于如何有效地利用它們以達到最大的符合社會需求的產出。厲以寧先生指出,這兩個不同層次的資源配置既有聯系,又有區別,其最關鍵的區別在于,兩個層次的資源配置實現的途徑不同,較低層次的資源配置可以在不轉移生產要素的前提下,通過生產技術措施或組織管理措施來實現資源利用效率的提高;而較高的宏觀層次的資源配置合理化的實現,通常要涉及生產要素的流動、產權關系規范化、固定資產的轉讓、宏觀經濟調節手段的運用、宏觀經濟管理體制的改革等問題。通過區分較高的宏觀層次的資源配置和較低的微觀層次的資源配置,厲以寧先生認識到,與兩個層次的資源配置方式的合理化相應的是兩個層次的企業體制改革。較低層次的企業體制改革是改革企業的內部經營機制,由此使得企業變得充滿活力,企業在經營過程中將更加關注自身的經濟效益并更好地發揮經營中的主動性和創造性;而較高層次的企業體制改革是改革企業的經濟地位,使企業由過去作為行政機構附屬物的地位轉變為真正獨立的商品生產者和經營者,使企業的產權關系明確化,使企業成為承擔投資風險和經營風險的投資主體和利益主體。因此,經由對資源配置理論的研究,厲以寧先生順理成章地得出了他的關于經濟改革順序的基本選擇,即:要使資源配置由不合理趨向于比較合理,經濟管理體制和經濟運行機制的改革是必要的,而在經濟體制改革中,必須以賦予企業獨立的商品生產者地位作為突破口,明確產權關系,實現政企分離,培育和完善市場,在此基礎上實現市場定價的格局和資源的有效配置,而價格改革既不是唯一重要的改革,更不可能成為改革的突破口。經濟轉軌時期的資源配置合理化的這種路徑特征,是由我國經濟的非均衡性質所決定的,因此,厲以寧先生的資源配置學說的最大特色,或者說他對資源配置研究的最大貢獻,在于他從中國的經濟非均衡的獨特狀態出發,從經濟體制變革的角度,從微觀經濟基礎和宏觀經濟調控相互協調銜接的角度來研究資源配置。

按照厲以寧先生從資源配置角度所設想的新經濟體制的目標框架,這種體制將是一個企業具有充分活力,生產要素可以自由流動和重新組合的經濟體制,企業的內部經營機制已經完全不同于傳統經濟體制之下的情形,較低層次的資源配置將因企業對自身利益的關注而趨于合理;同時由于產權關系規范化和生產要素有可能在社會范圍內重新組合,資源在社會上不同使用方向之間的合理配置亦將成為事實,于是較高層次的資源配置目標將得以實現。但是這種達到資源合理配置的新經濟體制的正常運作離不開政府調節和市場調節的有機結合,離不開宏觀經濟和微觀經濟的協調。在厲以寧先生關于政府調節和市場調節的結合以及宏觀經濟和微觀經濟的協調方面的一個貫穿始終的基本觀點,可以歸結為一個準則,即:對于經濟運行(包括資源配置)來說,在運行目標上,宏觀目標優于微觀目標,而在運行機制上,市場調節優于政府調節。政府干預經濟的目的在于使微觀經濟和宏觀經濟趨于協調,具體而言,政府調節就是在市場機制保證微觀經濟運行合理性的基礎之上,通過適度科學的政府干預去實現某些單靠市場調節所實現不了的宏觀目標。政府干預經濟的目標是要從資源配置的宏觀經濟視角來考慮資源投入的社會邊際收益,而政府干預經濟的手段或方式是盡力通過市場機制來影響微觀經濟單位的決策,通過微觀經濟單位的資源投入調整和資源轉移來達成資源配置的優化。這就是厲以寧先生著名的“二次調節論”的基本觀點。

對資源配置中政府行為非理想化以及政府行為適度與優化的深入理論解析是厲以寧先生資源配置學說中頗具特色的篇章,他通過對政府調節局限性的剖析劃定了新經濟體制中政府干預的邊界。政府行為的理想化建立在這樣一種假設之上:即假定存在一個理想化的政府,它作為經濟活動的主持者,擁有調節經濟的豐富手段并掌握充分的信息,它能夠通過及時科學的分析對客觀存在的經濟問題和政策實行的后果進行準確的預測和周密的考慮,并能夠針對各種可能發生的情況一一采取適當的對策。這種政府行為理想化的假設是建立在政府有一種非凡的萬能的力量的信念之上的。而厲以寧先生認為,根據非均衡理論,由于經濟中存在的大量不確定性,由于政府所獲得的信息的不完全性,由于政府政策效應的滯后性和不平衡性,政府行為必然是非理想化的,而只有從政府行為的非理想化出發,才能正確估計和有效利用政府干預在非均衡經濟的資源配置中的作用。考慮到政府行為的非理想化特征,政府在資源配置過程中調節行為的優化應當以限制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消極作用并促進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積極作用為原則,政府調節應當通過對市場的影響而體現出來。

所有制改革優先論:重構具有充分活力的市場主體

在中國當代經濟學家有關經濟體制改革的優先次序的論戰中,厲以寧先生是一貫強調所有制改革對于傳統體制轉軌的決定性作用并把所有制改革或企業制度改革置于首要位置的代表性人物。所有制改革優先論是厲以寧先生從他的經濟非均衡論和資源配置學說中必然推致的結論,從邏輯上來看,只有徹底改造宏觀經濟的微觀基礎,構建真正具有獨立地位的充滿活力的市場主體,從而使企業成為真正擁有自主經營權利并承擔經營風險的商品生產者,才能真正建立起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達到資源的有效配置和經濟運行機制的真正轉軌。所有制改革派(企業改革派)和協調改革派(價格改革派)之間關于經濟體制改革主線的長期論爭,從不同的思維側面和理論視角豐富和拓展了人們對經濟體制改革的認識,在中國當代經濟思想史上具有深遠的意義。

新古典經濟學將市場機制歸結為價格機制,認為市場配置經濟資源的核心是均衡價格向量的確定;而這種論點的基本前提是,經濟當事人的行為是合乎理性的,經濟當事人的交易界區和產權界定是極其明確的,因此交易行為發生過程中的交易成本為零,不存在交易摩擦,從而資源按照市場經濟原則的配置就只取決于均衡價格。誠然,帕累托最優是市場機制配置資源的最理想境界,但是它的成立條件和理論前提是相當苛刻的,事實上,如果引入市場機制,至少需要三方面的制度前提:(1)經濟生活中的當事者是分散決策的,這種分散決策不僅應當成為整個社會生活的基本形式,而且應當有制度保證其決策的獨立性;(2)決策者之間必須是平等的,相互之間的決策不能發生直接的影響,即不能存在外在性;(3)分散決策的行動結果事先誰也無法掌握,否則便無公平競爭可言。然而這三方面的制度前提又必須以產權界區明確為前提,因此,若要使中國的市場經濟機制真正建立和運轉起來,必須首先創造這樣一種制度條件。在我國特有的經濟非均衡的現實條件之下,經濟當事人尤其是企業由于尚未成為自主經營自負盈虧的獨立商品生產者而使得均衡價格的形成遭遇阻礙,因此試圖以放開價格為先導從而建立一種競爭性市場機制的觀念是不切現實的。實際上,科斯(R.Coase)在30年代《企業的性質》一文中就指出市場機制賴以運轉的微觀基礎是完善的企業制度,只有在企業產權制度確立、企業之間的財產權利界區明晰的基礎上,企業與市場之間以及企業與企業之間的聯系才是明確的,才能夠最大限度地節約交易成本降低交易摩擦,從而市場價格機制才能有效運轉。厲以寧先生從中國在經濟轉軌時期所處的第二類經濟非均衡的現實狀態出發所得出的結論同樣印證了科斯的理論。

蘭格和哈耶克之間關于市場經濟和計劃經濟的持久的論戰對于中國經濟改革理論的影響是相當深遠的,五、六十年代的經濟理論界曾經普遍接受蘭格的通過試錯法建立模擬市場的社會主義經濟模式。這種經濟運行模式,不同于經典作家所設想的完全取消商品貨幣關系的產品經濟模式,也不同于蘇聯高度集權的指令性計劃經濟模式,而是一種試圖以計劃模擬市場的經濟運行方式,這一模式以取消消費者為前提,中央計劃當局只是被動地反映消費需求和生產成本的變化,制訂模擬的市場價格,并通過這種價格調節資源的有效配置。青年時代的厲以寧先生同樣認同和服膺蘭格的思想,但是六十年代后的社會經濟現實迫使他重新審視和反省傳統經濟模式在公平和效率上的體制缺欠,他認為,在傳統經濟體制下,由于國有企業在政府行政的強大約束之下喪失獨立自主的商品生產者地位和決策權力,由于存在嚴重的政企不分產權不明晰的體制頑疾,國有企業既不能實現收入的公平分配,更不能實現資源的有效率的配置。這樣,厲以寧先生由對蘭格模式的推崇轉而對蘭格模式的質疑和批判,并從自己的理論框架出發,確立了自己的改革思路,即改革必須從企業改革也就是所有制改革入手,所有制改革是中國整個經濟體制改革的核心和關鍵環節,在沒有進行企業改革從而企業尚未成為獨立的商品生產者的條件下,在改革并不觸及計劃經濟體制的產權基礎和產權結構的前提下,中國真正的競爭性的市場經濟體制就不可能穩固建立并有效運轉起來。在1986年4月25日北京大學“五四”科學討論會上,厲以寧先生以非常精彩的富于個性的語言表述了他對于經濟體制改革路徑選擇的基本觀點:“經濟改革的失敗可能是由于價格改革的失敗,但經濟改革的成功卻并不取決于價格改革,而取決于所有制的改革,也就是企業體制的改革”。這句在理論界被廣為傳播的名言集中體現了厲以寧先生關于經濟體制改革的基本觀點,可以說,所有制改革是整個經濟體制改革最為核心也是最為艱難的部分,所有制改革主線論由于觸及最為敏感的產權問題的“”而在實踐過程中倍受磨難,厲以寧先生在強大的壓力面前始終以一個誠實謹嚴的學者的姿態闡揚自己的所有制改革理論,充分表現了一個經濟學家巨大的理論勇氣和科學精神。

以厲以寧先生為代表的所有制改革派(企業改革主線派)和以吳敬璉先生為代表的協調改革派(價格改革主線派)的論爭的焦點在于對市場機制的理解的差異。在厲以寧先生看來,市場經濟體制的核心內容是自主經營自負盈虧的能夠適應市場經濟的市場主體的存在,在獨立的產權明晰的商品生產者缺位的情況下,以價格為調節資源配置基本信號的市場機制就不會真正起到引導資源有效配置的作用,以企業的靈敏反應為前提的政府宏觀調控也不會達到預期的目標,只有通過所有制改革徹底改造市場經濟的微觀基礎,一個有效率的市場機制才會最終建立并正常運行。在吳敬璉先生看來,市場經濟是一個有機體系,這個有機體系由自主經營自負盈虧的企業、競爭性的市場體系、主要通過市場進行調節的宏觀管理體系三個要素組成,三者相互制約缺一不可,但是競爭性的市場機制是以完善的價格機制為基礎的,在價格改革大大滯后、競爭性的市場機制尚未建立起來的條件下,協調改革派更強調價格改革在構建市場經濟體系中的作用,認為只有理順價格建立公平競爭的市場經濟環境,才有可能進一步推進所有制改革從而構建整個市場體系。所有制改革派和協調改革派之間的長期論爭,從不同的視角為中國經濟改革總體思路的形成提供了寶貴的思想資源,而更加富有象征意義的是,中國經濟體制改革的歷史進程恰是選擇了一條中庸的路線,在重塑充滿活力的市場主體、構建競爭性的市場機制和完善政府宏觀調控體系三個方向上同時展開全面推進。實際上,價格改革主線論和企業改革主線論只是分別強調了市場機制的兩個不同側面,前者強調經濟運行機制和宏觀環境方面的改革,后者則強調經濟運行主體和微觀基礎方面的改革,而在整個經濟體制改革中,這兩方面的改革都是極為必要的:沒有獨立的產權明晰的企業就不可能有真正競爭性的市場,同樣,企業也無非是市場關系的總和,沒有競爭性的市場也不可能有真正意義上的企業。經濟體制改革是一項復雜的系統工程,從系統論的觀點來看,無論是企業改革先行還是價格改革先行都是不切實際的,只有將經濟體制改革的諸方面協調推進配套進行,注重多種路徑選擇和目標取向的折中和諧,才能夠實現經濟體制的真正轉軌。

體制、目標、人:經濟學研究的挑戰與創新

現代意義上的經濟學往往被視為一種具有嚴格經驗主義和實證主義性質的社會科學,因而在大多數經濟學家看來,經濟學應該處于一種完全超脫的摒棄“價值判斷”的“道德中立”狀態。在馬克斯·韋伯看來,所謂“價值判斷”,即是指研究者“宣稱他接受從某些倫理原則、文化觀念或哲學觀點中所推演出來的實際價值判斷”,而“道德中立”,是指兩種極端的狀態,或是認為“應把純粹從邏輯上可推演的斷定和經驗事實斷定與實際的倫理價值判斷或哲學價值判斷區分開來”,或是“主張即使不能用某種邏輯上的完整方法作出這種區分,但還是有希望把對價值判斷的斷定堅持到最低限度”。然而每一個經濟學研究者都必然痛苦地感受到區分經驗事實的陳述和價值判斷是如何艱難。這就產生了一個令所有學者都感到尷尬的悖論:一方面:“科學經濟學”的鼓吹者們總是頑固地維護經濟學本身的純潔性和道德中立姿態,認為經濟學的根本宗旨是追求“具有科學意義的在邏輯上和事實上正確的結果”;另一方面,所有經濟學賴以存在的理論預設卻又與“經濟科學不能把主觀性評價作為其分析的主題”這種貌似公允的判斷相左。在厲以寧先生看來,經濟學非但不能摒棄和回避價值判斷,不能完全擺脫或忽視價值觀念在經濟學研究中的作用,相反,作為一門社會設計和社會啟蒙的科學,經濟學應該將規范研究和實證研究緊密地結合起來,將對客觀經濟運行規律的研究與對人的行為的研究緊密地結合起來,將現實社會經濟狀態與經濟學家經由自我的價值判斷而形成的對理想社會的科學設計結合起來,將經濟學的科學目標和道義目標結合起來。作為社會啟蒙的科學,經濟學的最終目標是要通過科學研究告知人們對經濟行為和經濟事實的肯定與否定的客觀標準,從這個意義而言,經濟學不是超越階級的純粹抽象的數理科學和邏輯哲學。作為社會設計的科學,經濟學將告訴人們,如何進行經濟建設,如何制定發展目標并且把目標實現的可能變為現實,如何促進國民經濟的協調,以及如何把人們創造出來的物質財富用于滿足人們不斷增長的物質文化需求。經濟學的社會啟蒙作用和社會設計作用在實質上是統一的。經濟學作為社會設計的科學,如果不能在明確經濟中的是非的前提下進行設計,不能對一種社會設計的經濟運行后果作出恰當的科學的價值判斷和是非辨別,那么經濟學仍然不可能起到促使發展目標實現的作用,其社會設計功能的道義上和科學上的可信任度就要降低。同樣,盡管經濟學作為一種社會啟蒙的科學能夠告訴人們如何評價一個目標和經濟政策,但是如果不發揮經濟學作為一種社會設計的科學應有的作用,不研究如何使目標可能變為現實,那么即使是構想科學并且符合道義標準的目標,它也不會自動實現。厲以寧先生將經濟學的本質界定為社會啟蒙和社會設計的科學,強調價值判斷和規范研究在經濟學中的作用,但是這并不表明他不重視實證研究在經濟學中的地位,相反,他認為實證研究所獲致的成果將會豐富規范研究的內容,使得經濟學中有關社會評價、政策探討的判斷建立在更有實證根據、更有說服力的基礎之上。

新技術革命在最近幾十年的突飛猛進給經濟學研究帶來了巨大的挑戰,這不但是經濟學研究方法上的創新的挑戰,而且更是經濟學研究的根本內容上的創新的挑戰。以新技術革命為出發點,作為社會啟蒙和社會設計的科學的經濟學,就必然將研究的重心置于科學技術對人類經濟行為和社會經濟運行方式所產生的深刻影響方面,這種影響在三個主題上同時展開:就“體制”而言,什么樣的經濟體制能夠有效地配置資源以促進和適應科學技術的迅猛發展?科學技術的新發展又對經濟體制提出哪些新的要求?以“目標”的研究為例,考慮到科學技術的發展,在發展目標方面應當如何把經濟上的要求與社會上的要求聯結在一起?微觀經濟單位和宏觀調控主體在制定目標時,應該如何趨于現實化和合理化以適應科學技術發展的形勢?從“人”研究層面來說,在科學技術和社會生產方式發生巨大變化的情況下,人類福利的含義和度量標準發生何種變化?如何使得科學技術的發展真正有利于人的全面發展和總體福利的增進而不會成為科學技術發展的犧牲品?由此,厲以寧先生認為,經濟學研究要在新的時代面前回應挑戰,就必須在三個層次上進行全新的探討:第一個層次是對現行經濟體制以及該種經濟體制條件下的經濟運行的研究,第二個層次是對經濟和社會發展目標的研究,第三個層次是對人的研究,也就是對人在社會中的地位和作用的研究。三個層次的經濟學研究在邏輯上有相互關聯和相互滲透的關系,但是其內容各有側重:經濟體制的研究主要是一種比較經濟體制研究,即在現存的世界各國的經濟運行體制中,從集權體制和分權體制各自的優劣比較出發,尋找一種既能夠實現較高的經濟效率又能夠有利于宏觀經濟調控的經濟體制,即探求一種將微觀經濟的管理與宏觀經濟的管理有機結合的經濟運行機制;發展目標的研究是基于信息不充分和政府行為非理想化的理論預設,在摒棄最優經濟原則的前提下,將現實原則而不是理想原則作為制定經濟政策的指導原則,在微觀經濟和宏觀經濟決策中使得目標的確立走向現實化、多元化、綜合化,追求多種發展目標之間的均衡和諧的實現方式;對“人”的研究建立在經濟學的終極人文關懷的觀念之上,在這種觀念中,對人的研究被置于經濟學研究的最高層次,對經濟體制和發展目標的研究都是為了人的總體福利的增進和人的全面發展,在經濟學研究的這個層次上,經濟學的視角與倫理學的視角往往產生相互的交叉與認同。

厲以寧先生將“體制、目標、人”作為經濟研究的三個層次,而他所設想的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體系正是從這三個層次的研究的角度出發去構建的,他的較早期著作《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反映了他試圖以自己獨特的理論框架來對傳統經濟理論進行重新闡述的積極而有意識的努力,即使以現在的眼光來看,我們仍可以明顯覺察這本著作在體系創新方面的開創性貢獻。在他看來,社會主義經濟研究的重點是社會主義經濟的運行,而經濟運行總是在一定的經濟體制條件下實現的,因此,必須將一定的經濟體制作為社會主義經濟研究的前提。在厲以寧先生的設想中,理想的目標經濟體制應該包含以下特征:(1)這是一個建立在多種所有制形式并存基礎之上的、自覺依據和運用價值規律的、以市場經濟為基本框架的經濟體制;(2)這是一個企業成為自主經營自負盈虧的真正獨立的商品生產者和經營者從而擁有獨立法人的經濟體制;(3)這是一個在資源配置中以市場為主要調節方式的、市場調節和國家宏觀調控有機結合的經濟體制;(4)這是一個有著基本合理的靈活的價格體系從而價格能夠比較靈敏地反映社會勞動生產率和市場供求關系變化的經濟體制;(5)這是一個依據按要素分配和按勞動分配相結合的原則促使社會成員的收入分配走向合理化的經濟體制;(6)這是一個基于政府行為非理想化的基本理念使得政府的行為趨于合理化從而在政府的宏觀調控和戰略指導與微觀經濟主體的自主行為之間尋求協調平衡的經濟體制。在這樣的經濟體制分析框架的前提下,可以從國民經濟運行、企業經濟活動、個人經濟行為三個層次分別考察,探討社會主義經濟運行的基本規律和經濟改革的基本路徑。在發展目標的研究中,兩個最為關鍵的問題是資源配置和收入分配,即在給定的經濟體制之下研究資源配置的有效性和收入分配的公平性兩大社會經濟目標。由給定經濟體制條件下社會主義經濟運行的實證分析轉入有關資源配置和收入分配合理程度的確定的規范分析,反映了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理論探討的深化。社會主義發展目標是一個包含社會發展目標和經濟發展目標的綜合體系,這種目標體系的動態相對平衡性要求在制定發展戰略的時候注重多種目標的統一協進,并考慮到在目標的變動中社會承受能力的強度。在對“人”的研究中,厲以寧先生始終以一個關注民生的經濟學家的姿態,主張“對人的關心和培養是社會主義的生產目的”,認為在理想的社會制度中,人應該成為全面發展的人,他們能夠充分發揮自己的創造力,充分拓展自己的潛在能力,不斷深化自身歷史使命的認識,社會生產發展的最終目標與人的全面自由發展達到統一。以這種人文關懷的理念為出發點,厲以寧先生對平等與效率問題、社會福利的基本含義問題、人的地位的社會評價標準問題、社會主義民主問題等進行了廣泛深刻的探討。

經濟轉型和經濟發展:發展經濟學的中國版本

發展經濟學作為經濟學領域一門新興的學科,在最近幾十年中取得了很多學術界公認的成果。但是發生在中國的廣泛而深刻的制度變遷卻給發展經濟學提出了嶄新的挑戰,這種挑戰不是對以往成果的否定,而是對發展經濟學基本研究對象所提出的挑戰:中國制度變遷中面臨的轉型和發展的雙重使命是傳統發展經濟學中所未曾涉及的命題。所謂轉型,是指中國的經濟體制要從初始的傳統計劃經濟體制逐漸過渡到與國際主流社會相一致的現代市場經濟體制;所謂發展,是指中國的經濟發展狀況要從不發達的狀態逐步走向繁榮富強的發達狀態,實現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在這種轉型發展的雙重背景之下,中國經濟所面臨的許多命題諸如資本形成、人力資本培育、市場化、企業家成長等,都與傳統發展經濟學有著不同的內涵。由于傳統的僵化的經濟運行機制和長期積淀的傳統社會結構的合力影響,強化了中國轉型發展的特有的路徑依賴特征,逼使許多經濟學家在正統發展經濟學的教條之外尋求中國獨特的轉型發展之路。厲以寧先生在他九十年代后期的著作和講演中,一直關注于轉型發展問題的研究,堅持“在轉型中發展,在發展中轉型”的基本觀點:所謂在轉型中發展,就是要在經濟體制改革不斷深化的過程中創造經濟發展的條件,而在這種體制變遷中,最為核心最為關鍵最為艱巨的使命是重新構造宏觀經濟的微觀基礎,塑造具有充分活力的市場主體;所謂在發展中轉型,是指通過經濟發展增加社會對劇烈的體制轉軌的承受力,增加整個社會力量對改革事業的支持和理解,從而更加深入地推進以市場化為根本指歸的經濟體制變革。針對中國在轉型發展初期所面臨的特殊社會經濟背景,厲以寧先生提出了中國轉型發展的三個基本命題:以構造市場經濟微觀基礎的產權改革相比于價格改革應居于優先的地位;轉型發展時期的失業問題相比于通貨膨脹問題應居于優先的地位;轉型發展時期經濟增長分析相比于貨幣流量分析更加有用。在這三個命題之外,厲以寧先生還對與轉型發展密切相關的宏觀經濟調節、社會協調和觀念更新等問題進行了深入探討,而在九十年代后半期,他對關系中國轉型發展的重大課題諸如區域經濟發展和反貧困、環境保護和可持續發展等進行了卓有成效的研究。

關于第一個命題,厲以寧先生認為,以產權改革為中心的改革既是實質性的,又是漸進性的,“實質性”意味著產權改革將徹底改造深受傳統體制束縛的微觀經濟主體,從而實現中國真正的市場化改革,而“漸進性”意味著中國產權改革的路徑選擇將擯棄激進論者的路線而采取較為謹慎的推進戰略,以最小的社會震蕩成本換取最大的改革收益。厲以寧先生在產權改革上的這種立場,一方面將自己與以維護中國經濟的社會主義性質為依據而對所有制的改革采取抵制姿態的保守人士區別開來,另一方面又與那些主張效仿蘇聯東歐的經濟轉軌模式從而對中國實施大規模徹底而迅速的私有化的激進人士劃清了界限。以股份制為新企業體制的目標模式促進中國盡快建立適應市場經濟的現代企業制度,以股份制改造為突破口完善和促進中國企業的管理模式變革和體制創新,是厲以寧先生產權改革的基本政策主張,經過十幾年的改革實踐的檢驗和學術界的長期論爭,股份制已經成為我國企業體制改革的目標模式。關于第二個命題,厲以寧先生歷來主張“就業優先兼顧物價基本穩定”的經濟發展戰略,在政府宏觀政策目標體系中將就業目標放在首要的位置加以強調,認為惟有將就業置于突出地位即把發展置于突出地位,才能增強綜合國力提高人民生活福利水準,使社會得以穩定協調發展,除非是在物價急劇上漲而引起社會強烈動蕩的特殊情形之下。而產權改革和就業優先這兩個政策主張在邏輯上是相輔相成的:產權改革的順利進展帶來的企業發展將為就業問題的解決提供寬松的環境,而就業目標的優先策略帶來的良好就業態勢又可以減少產權改革引發的社會震蕩,降低產權改革的社會成本。關于第三個命題,厲以寧先生認為,盡管貨幣流量分析是現代宏觀經濟分析中常用的說明經濟增長與波動的方法,但是由于中國在經濟轉型發展時期經濟分析對象的特殊性,應用貨幣流量分析具有較大的局限性,而經濟增長分析比較適宜于研究轉型發展中的中國經濟。中國不但是一個處于由計劃經濟體制向市場經濟體制轉軌階段的發展中國家,而且是一個處于非均衡狀態的發展中國家,在這種特殊的轉型發展背景之下,體制的非單一性、市場的不完善、非經濟因素對經濟運行的有力干擾、社會總需求大于社會總供給的狀態長期存在、隱蔽失業和隱蔽通貨膨脹的公開化等,都使得傳統的貨幣流量分析方法無法對困擾中國轉型發展的諸多問題進行有說服力的準確的闡明,而更為嚴重的是,應用貨幣流量分析對中國轉型發展的扭曲解釋會使我們的戰略決策受到相當的誤導,影響中國經濟發展和轉型戰略的制定。具體而言,貨幣流量分析無法說明通貨膨脹、失業和經濟中的短線部門“瓶頸”制約背后真正的體制與結構根源,而由這種分析方法所導致的將治理通貨膨脹置于首位的經濟政策選擇會嚴重忽視就業和經濟增長的重要意義,同時貨幣分析法所推出的理想化的平衡增長戰略在處于特殊轉型發展時期的中國是缺乏現實意義的。

經濟學的倫理視角:經濟運行和道德調節

道德問題并非經濟學研究的核心命題,經濟學的核心命題是資源配置和效率增進。然而經濟學并不是不涉及道德問題,相反,在對經濟學的許多命題的最終解答中,價值判斷和道德判斷似乎總是難以回避的。但是經濟學的界限在于,它只是在給定的道德規范和價值體系下進行分析,它把人們的“偏好”、“價值觀”、“生活目標”、“社會公德”等等當作外生的經濟學體系之外決定的變量來看待,當作自己分析的前提條件加以接受。然后在多種給定的道德準則、社會規范范圍內,進行經濟學分析,告訴人們如何行為、如何選擇、如何決策、如何配置資源,才能最大限度地實現自己的目標,增進自己的幸福。經濟學和道德哲學的這種學術分野并未成為經濟學家關注道德問題的阻礙,事實上,每一個嚴肅的有著人文關懷的經濟學家必然懷有道德憂患意識,在20世紀末中國學術界有關道德問題的饒有興趣的論爭中,許多經濟學家以其精彩的論述和獨特的理論視角引起倫理學家們極大的關注。經濟學家“不務正業”介入道德研究領域,在世紀末的中國似乎具有某種象征含義:在中國由傳統體制向市場經濟體制變遷的進程中,經濟學家對倫理道德問題的普遍的強烈的關注不僅反映出學者的強烈的道德憂患意識和社會使命感,而且折射出整個社會在制度轉型期面臨道德規范的混亂與道德意識的迷茫時對于道德秩序的普遍呼喚與強烈渴求。

厲以寧先生是國內經濟學界較早關注道德倫理問題的學者之一,從他許多著作中我們可以看到他試圖從倫理學的視角對經濟學的諸多范疇進行規范分析的努力,作為一個經濟學家,其理論進路與倫理學家的相異之處在于,他并不將眼光貫注于有關道德的是非判斷與善惡評價,而是將道德置于整個經濟運行體制中去考量,探討道德在經濟發展和經濟轉型中對經濟運行的調節作用。在厲以寧先生看來,由于存在著市場缺陷和政府失靈的情形,因而單純依賴市場調節和政府調節就不能達到預期的經濟運行目標,而市場調節和政府調節所遺漏的空白,應該由習慣和道德調節來填充和彌補,在交易活動中如此,在非交易領域就更是如此。由此,厲以寧先生提出,道德調節和習慣調節是超越市場和超越政府的一種調節,它的社會整合和經濟調節功能介于作為“無形之手”的市場調節和“有形之手”的政府調節之間,作為第三種調節起作用,共同維系和引導著整個經濟的和諧有效的運轉。習慣和道德調節的力量來自于經濟中的行為主體內部,即來自每一個行為者自身,它表現為各個行為者按照自己的認同所形成的文化傳統、道德信念和道德原則來影響社會生活,使資源使用效率發生變化,使資源配置格局發生變化。因此,習慣和道德調節的約束力和有效性取決于社會成員對群體的價值觀念和傳統信仰的認同程度的高低,取決于社會成員建立在共同價值譜系基礎之上的自律程度的高低。換言之,道德作為維系社會運行的一種手段,是通過各個行為主體自身的道德約束和相互之間的道德約束從而形成一種滲透于社會生活的道德風尚,它使得經濟行為主體對他人的行為和社會前景形成穩定的預期,以此為整個社會經濟運行提供一種道德坐標和道德秩序。

道德力量為我們探討經濟學中的一些規范問題諸如效率與公平等提供了新鮮而有說服力的視角。厲以寧先生認為,效率具有雙重基礎,即效率的物質技術基礎和效率的道德基礎,單純用物質技術因素來闡釋效率是不夠的,事實上,物質技術因素只能產生常規效率,而道德力量才能夠真正挖掘效率增長的潛力從而產生非常規效率,從這個意義上而言,道德力量是效率的真正源泉,這個結論已經被經濟史中無數例證以及管理學的現論所證實。道德視角的引入同樣可以加深我們對于公平的標準的理解。從收入的絕對或相對平均而言的公平并不能為公平的衡量提供一個客觀統一的尺度,類似的,用機會平等來測度公平同樣會遺漏下許多難以解釋的空白點。厲以寧先生認為,公平以對群體的認同為基礎,在一個群體內部,成員對群體的認同程度越高,其公平感就越強,當社會中的成員從其處于超利益的考慮而參與的群體中普遍感到一種受到尊重和和諧的氛圍,其公平感就會增進社會的協調的效率的提高。

厲以寧先生強調道德力量在經濟運行中的作用,但他并非是一個“道德烏托邦主義者”或“道德萬能論者”。第一,他一直強調道德激勵與利益動機的相容性。社會成員的道德的自我激勵使他們激發起為公共利益和公共目標的實現而努力的熱情,自愿地在個人利益和公共目標沖突時將公共目標的實現置于個人利益之上,但是,社會群體對于個人正當利益動機的尊重是社會成員實現自我道德激勵的必要前提,而社會成員的持久的積極性和創造性的發揮既來自自我的道德激勵和道德約束,也來自自我的正當的利益動機。第二,他始終重視現代社會運行中法律的作用。從制度經濟學角度來看,習俗或道德傳統屬于非正式制度,而法律屬于正式制度,在現代社會中,社會習俗和道德文化傳統等非正式的制度安排與政府的法律規范等正式的制度安排一起確立著社會成員的行為準則。習慣和道德調節在社會經濟運行中起著重要的不可替代的制衡功能和協調功能,但是,習慣和道德調節必須以法律的規定作為邊界,不能違背現行的法律規范。第三,他關注政府的道德自律并主張建立一套嚴密的篩選機制、保障與激勵機制、約束與監督機制,以此規范政府的行為。政府是一種通過自己的立法行為為社會經濟運行提供強制性秩序的組織,政府的成員需要有道德激勵和道德約束,但是更重要的是,政府調節行為必須建立在符合法律規范的基礎上,需要建立一種由公眾實施的監督和約束機制,促進政府行為中的民主程度并防止因政府濫用權力而對社會秩序造成的破壞。

處在制度轉軌關頭的中國既需要經歷經濟體制變遷的洗禮,又必然經受倫理道德體系和文化傳統更新的陣痛,對于一個具有長期集中計劃經濟傳統并擁有豐厚的歷史道德資源的國家來說,這種經濟體制與道德傳統的雙重變遷的使命注定是意義深遠而步履艱辛的。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道德重整既具有迫切性,同時又具有長期性和漸進性。

結束語

我們有一個共同的感覺,那就是,我們有幸生活在一個中國偉大變遷的時代,我們目睹這個曾經飽受患難的國家重新以一種難以置信的勇氣和信心,向著民族復興的夢想靠近。而尤其令我們感到榮幸的是,作為經濟學的研究者,中國在當代經濟發展中所經歷的巨大變遷為我們的研究工作提供了無可比擬的豐富而生動的素材,這是時代賜予經濟學者的寶貴的際遇。而經濟學界諸多學派之間嚴肅的探討、論戰和爭鳴,不但促進了經濟學科的繁榮,也為經濟改革和經濟發展提供了可供借鑒的理論視角。厲以寧先生是同時代這些優秀的經濟學家當中的一個,假若以對中國經濟學術界和中國經濟改革決策的影響力作為衡量標準,他又是其中最杰出者之一;他以獨特的理論進路、勇毅的創新精神、堅實敏銳的現實感和嚴密宏大的理論體系,為中國經濟改革思想貢獻了豐富的思想資源,確立了自己在當代中國經濟思想史的位置。但他又不僅僅是一個經濟學家,他以深遠的憂患意識對國家命運和民生的關注,使得他的思想浸透著一種強烈的人文精神,充滿終極關懷的意味。當然,如同所有深受傳統經濟體制和傳統經濟學知識結構影響的經濟學家一樣,厲以寧先生的理論體系和論證范式不可避免地帶有時代所遺留的深刻的印記,對此,厲以寧先生亦有清醒的自我估價。“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歷史使命”,中國經濟學的繁榮昌明有賴于中國經濟學人一代接一代的持久而不懈的努力。

參考文獻:

1.《超越市場與超越政府:論道德力量在經濟中的作用》,厲以寧著,經濟科學出版社,1999

2.《股份制與現代市場經濟》厲以寧著,江蘇人民出版社,1994

3.《非均衡的中國經濟》,厲以寧著,經濟日報出版社,1991

4.《走向繁榮的戰略選擇》,厲以寧著,經濟日報出版社,北京,1991

5.《關于經濟問題的通信》,厲以寧著,上海人民出版社,1984

6.《經濟漫談錄》,厲以寧著北京大學出版社,1998

7.《經濟體制改革的探索》,厲以寧著,人民日報出版社1987

8.《經濟·文化與發展》,厲以寧著,北京三聯書店,1996

9.《經濟學的倫理問題》,厲以寧著,北京三聯書店,1995

10.《厲以寧九十年代文選》,厲以寧著,北京大學出版社,1998

11.《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厲以寧著,北京,商務印書館,1986

12.《體制·目標·人:經濟學面臨的挑戰》,厲以寧著,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86

13.《中國經濟改革的思路》,厲以寧著,中國展望出版社,1989

篇3

【論文鍵詞】經濟全球化;發展中國家;經濟安全;當展經濟學

【論文摘要】在經濟全球化不斷發展的背景下,發展中國家的經濟安全問題日益凸現,并成為魚需解決的主要議題。為此,一些經濟學家從不同的理論視角出發對這一問題進行了可貴的探索,并提出了一些獨到的見解和研究方法。

1早期發展經濟學關于發展中國家經濟安全的相關論述

20世紀50~60年代,在發展中國家紛紛走上獨立之路后,謀求經濟的發展以捍衛經濟和利益成為其首先面臨的重要任務。發展經濟學理論受命于危難之際,以研究發展中國家的工業化進程為己任,試圖通過揭示經濟發展的途徑和規律,為發展中國家設計出合理的經濟發展戰略和發展道路。在研究該論題的過程中涌現出眾多的理論觀點和流派,其中的一些理論觀點不同程度地蘊涵著有關經濟安全的理論分析。在這一時期的理論紛爭中,許多經濟學家在探討經濟發展理論的同時也涉及到國家經濟安全和經濟利益的研究。

根據發展經濟學家劉易斯等學者的觀點,發展中國家經濟落后和不安全最典型的特點就是普遍存在著明顯的剛性結構,這種結構剛性不僅表現在經濟結構方面,同時也表現在社會結構方面,為了克服結構剛性,發展中國家必須加快工業化進程。而在推進工業化過程中,受國內市場機制不完善的制約,發展中國家必須注重發揮政府在制定經濟計劃和推進工業化中的宏觀調控作用。經濟學家丁伯根等曾詳細論述了在發展中國家實施經濟計劃的可行性和合理性,認為發展中國家只有在政府主導下踐行發達國家的工業化和經濟增長模式,以資本積累等核心生產要素的大量投入為驅動力不斷推進工業化進程并最終實現經濟增長,才能更好地維護經濟自和經濟利益。因此,在本國經濟資源、尤其是儲蓄和資本積累不足的情況下,發展中國家應積極引入外資,通過利用外資彌補資本不足的缺陷。其中,最有影響的理論是美國發展經濟學家錢納里提出的雙缺口模型,該模型曾就發展中國家引進外資的必要性進行了相當經典和深入的分析,其中心論點是發展中國家為實現經濟發展目標所需的資源投入與國內有效供給之間存在的缺口只有通過引入外資才能得到有效填補。他認為,外國直接投資的活動不僅能夠提高當地的資本積累并促進經濟增長,而且能夠帶來較先進的技術和管理經驗,改善當地的就業水平,從而增加發展中東道國的經濟利益和經濟安全。在上述理論的影響下,發展中國家普遍沿襲了西方發達國家的經濟發展道路,實施了以工業化和資本積累為主要內容的經濟發展戰略。針對發展中國家經濟滯后急需實行大規模的經濟變革和重大結構調整的現實,上述的研究思路提出了一些具有操作性的建議和措施,從而使發展中國家在短期內取得了一定的經濟績效。如建立了獨立的、全面的國民經濟體系,在增加資本積累的過程中,注重通過引入外資為民族經濟發展服務。從20世紀50~60年代開始,大量的外資涌入發展中國家尤其是拉美和東亞地區,促進了其國內經濟發展和增長,并使經濟的自主性有了一定程度的改善。但不容忽視的是,這種唯工業化的理論和戰略在總的經濟績效尤其是經濟安全方面卻收效甚微,不僅沒有達到改變結構剛性的預期目標,反而惡化了經濟結構的畸形發展,甚至出現有增長而無發展,失業率上升,貧富分化和社會矛盾加劇等局面,從而嚴重影響到國民經濟的正常運行和發展,與此同時,發展中國家與發達國家的發展差距不但沒有縮小反而不斷擴大,并且前者對后者的資金、技術以及市場等方面的依賴性也在不斷加大,經濟安全問題不斷凸現并且深深困擾著發展中國家。

2早期發展經濟學在研究發展中國家經濟安全方面的局限

發展經濟學的終結目標是推動發展中國家的經濟發展并維持國家的經濟利益和安全。隨著經濟全球化進程的不斷加快,發展中國家經濟社會發展的外部環境也隨之發生了根本變化。發展中國家在獨立之初,各國經濟相關度相對較低,其時,經濟全球化進程嚴重受制于冷戰格局,從而使進口替代的保護政策和內源式的經濟增長成為發展中國家維護經濟安全和促進經濟發展的戰略選擇。與之相應,發展中國家開始從自身條件出發研究經濟問題,逐漸形成發展經濟學的理論范式,并一度成為研究發展中國家經濟社會實踐最受歡迎的顯學。與增長理論、新自由主義理論、制度主義理論等以西方經濟社會發展經驗為范本進行的空洞說教和令人沮喪的結論相比,發展經濟學的根本特征在于能夠立足于發展中國家的實際,而不再以西方較為成熟的市場經濟和基本完成的工業化為背景和依據,深刻地認識和分析發展中國家經濟社會發展中所面臨的主要任務和存在的主要問題,因此其所提出的各種建議和構想,即使不能完全滿足指導發展中國家經濟實踐的需要,至少也為滿足這種需要提供了現實的理論基礎和基本思路。其時,雖然傳統的發展經濟學己開始涉及經濟安全問題的研究,但是,在解析經濟安全問題方面仍存在著一定的局限和不足之處。

2.1對經濟全球化進程的嚴重忽視

冷戰的終結為蓄勢已久的經濟全球化進程的加快提供了歷史性契機,從而使發展中國家的外部經濟環境發生了根本性改變。在相當程度上,經濟全球化使發展中國家既往通過進口替代“自力更生”維護經濟安全的思路陷入困境。尤其是國家間經濟相關度的迅速提高使發展中國家對外部市場和世界整體經濟環境的依賴日益加大,對外部因素可能導致的經濟風險和危機的敏感性也明顯增強,而其本身在資本積累、市場環境、制度設施、技術構成等方面的總體劣勢使其脆弱性日益凸現,如何規避風險、順利融入經濟全球化進程而不因噎廢食,已經成為發展中國家經濟社會發展所面臨的重大歷史課題,換言之,如何維護本國經濟安全從而確保自身在經濟全球化進程中的順利發展是當前發展中國家面對的當務之急,而20世紀90年代以來的一系列經濟危機和波動促使這一歷史課題成為影響發展中國家生存與發展的關鍵環節。但是,面對研究對象內外部環境和條件的深刻變化,傳統的發展經濟學卻仍以民族國家為限,忽視了經濟全球化對發展中經濟的影響,這種脫離實際的研究理路使傳統的發展經濟學難以對發展中國家的經濟問題包括經濟安全做出合理科學的解釋,由此導致其理論價值的削弱甚至一度走向了衰落。對此,著名經濟學家.PKrumgna提供的解釋是形式化分析模型的滯后。實際上這只是結果而不是原因,究其實質,原有分析模型滯后的關鍵在于外部環境的徹底改變。由于原有的精制模型本身或多或少地受困于新古典經濟理論中的數理統計與數學模型,從而導致其在全球化背景下無法繼續利用相對封閉的研究體系闡釋開放環境中存在的重大的經濟問題并陷入理論的困境。

2.2對經濟安全問題的深入研究明顯不足

在經濟全球化進程日益加快的背景下,發展中國家在經濟發展過程中面臨的最大的外部問題已不再是資本的匾乏,而是如何因應經濟全球化的需要,及時地抓住經濟全球化所提供的發展契機,順利地融入這一進程并實現經濟發展和經濟安全的平衡。因此,隨著經濟全球化時代的到來,經濟安全問題已經成為發展中國家經濟社會發展中必須正視和解決的主要問題之一。而傳統發展經濟學的理論范式雖然認識到經濟安全問題的重要性并對一些具體領域的安全環境和戰略等進行了一定的探討和分析,但始終沒有根據全球化發展的需要對經濟安全問題進行深入系統的研究,與之相應,對其做出的理論回應和解釋也相當有限和貧乏。

2.3對發展中國家的經濟狀況缺乏深刻認識

傳統的發展經濟學雖然存在流派之分,但很多發展經濟學家仍主要以西方主流經濟學的理論和方法來研究和分析發展中國家的經濟問題,其所倡導的研究路線在一定程度上依然是以西方的經濟發展為模板,對發展中國家后發外生型的具體國情以及與發達國家完全不同的國際經濟環境和初始條件認識不夠。因此,當發展中國家照搬發達國家的理論和經驗時,不可避免在實踐中紛紛遭遇碰壁。一些有遠見的經濟學家曾對此做出了精辟的論斷。如繆爾達爾指出:只要這些理論的使用限制在西方世界,這種假定為普遍適用的理論可能就沒有什么危害,但是,用這些理論來研究諸如南亞等欠發達國家一一這些理論并不適用于這些國家,后果就嚴重了。總之,傳統的發展經濟學理論主要以發達國家的經濟發展歷程解讀經濟發展的普遍規律,致力于找出經濟發展的共同特征和決定因素,他們秉持內部結構決定論的觀點,認為發展中國家的經濟不發達和經濟不安全根源于其內部因素,如資本匾乏、工業化滯后。因此,這些國家要實現經濟發展,維護和拓展經濟安全時,必須革故鼎新,效法發達國家經濟發展道路并接受其指導。’而事實證明,由于這種經濟理念沒有充分認識到發展中國家經濟狀況的特殊性,因而在指導實踐時存在著難以克服的弊端。

參考文獻:

[1]俞可平.全球化與政治發展[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3.

篇4

關鍵詞:方法論;馬克思經濟學;西方經濟學;比較

任何一門社會科學的發展和突破都離不開方法論的變革,深入了解不同經濟學體系的方法論是把握好經濟學基本理論的關鍵。本文對馬克思經濟學與西方經濟學的方法論進行比較,對我國經濟學研究方法的發展具有重要作用。

一、馬克思經濟學與西方經濟學方法論基礎的比較

馬克思經濟學是制度分析,通過考察人與人在生產、交換、分配和消費中的關系來解釋經濟的本質問題。唯物史觀是馬克思經濟學與其它經濟學流派相區別的根本標志。在馬克思經濟學中,歷史唯物主義的世界觀和方法論注重對經濟制度、經濟權力及其歷史變遷的研究,從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矛盾運動中解釋社會經濟制度變遷,在歷史形成的社會經濟結構中分析個體的經濟行為;把復雜的社會現象歸結為經濟關系,依據經濟關系來理解政治、法律制度和倫理規范,以生產資料所有制為基礎確定生產關系及社會經濟制度的性質;把生產關系的變化歸結為生產力的發展變化,從生產力水平出發,揭示社會發展的客觀規律,通過社會實踐實現社會經濟發展合規律與合目的的統一。這種歷史唯物主義的方法論基礎反映了馬克思經濟學的本質和精髓,并使馬克思經濟學作為一個整體、一種范式與其它的經濟學流派區別開來。馬克思經濟學是人類社會經濟發展客觀規律的正確反映,馬克思經濟學的科學意義不僅在于其理論,而且在于其方法。

當代西方經濟學把資本主義生產關系和經濟制度視為一般和永恒的范疇,從總體上看,其哲學基礎是歷史唯心主義的人性論,并以個人主義作為其研究的出發點。在這一哲學基礎上,西方經濟學家運用個量和總量研究法、均衡分析法、靜態和動態研究法、實證研究和規范研究法、數理模型分析法、制度分析法等,并在一定的制度背景下研究資源配置問題。可見,當代西方經濟學從其唯心主義世界觀基礎出發,側重經濟運行分析,研究資源配置及各種經濟變量之間的關系。這些具體的研究方法在馬克思經濟學中也有類似的體現,雖然馬克思并沒有從這個角度進行論述,也沒有使用過相同的名詞。

二、馬克思經濟學與西方經濟學研究方法的比較

(一)總量研究方法和個量研究方法的比較與評析。個量研究主要以單個經濟主體的活動為研究對象,在假定其他條件不變的前提下研究個體的經濟行為和經濟活動,其特點是把一些復雜的外在因素排除掉,突出個體經濟主體的現狀和特征。這種研究方法在實踐中主要分析單個企業中要素的投入量、產出量、成本和利潤的決定及單個企業有限資源的配置、單個居民戶的收入合理使用,以及由此引起的單個市場中商品供求的決定、個別市場的均衡等問題。這種研究方法往往將某一個體的具體情況和局部特征表現得非常清楚,但也有一定的局限性:一是難以注意到宏觀經濟對個量關系或個體經濟行為的影響;二是研究結果常常是有條件的,因為這種方法是在假定其他條件不變的情況下,排除一些外部經濟因素來研究個體經濟問題,但在實際的經濟生活中,一些外部因素卻常常是事物發展的重要條件,有時還可能會成為影響經濟運行的主要因素,從這個意義上說,這種研究方法的運用是有條件的,而且研究結果往往與現實不符。

總量研究方法把制度因素及其變動的原因及后果和個量都看成是不變或已知的前提下,以經濟發展的總體或總量為研究主體,研究宏觀經濟總量及其相互關系。如,在研究消費時,只著眼于社會總消費與總收入、總投資、總儲蓄的相互關系,對個體的消費行為及其變動則不予關注。這種研究方法由于抓住經濟運動的總體狀況及總體結構,因而其研究結果對把握國民經濟全局具有重要作用。但這種研究方法也有局限性:主要是往往忽視個量對總量的影響。

作為分析經濟的具體方法,不論是總量研究方法,還是個量研究方法都具有重要的科學價值。由于個量與總量的關系不是簡單的加和關系,有些經濟現象從總體和個體不同的視角來研究,其結果會有所不同。

在《資本論》中,馬克思就運用了總量與個量研究方法。關于資本的再生產和流通,馬克思有時以個別資本為研究對象,有時以社會總資本為研究對象。在對魁奈的《經濟表》中運用的總體的研究方法,曾給予很高評價。他說:“魁奈的《經濟表》用幾根粗線條表明,國民生產的具有一定價值的年產品怎樣通過流通進行分配,……無數單個的流動行為,從一開始就被概括為它們的具有社會特征的大量運動,——幾個巨大的、職能上確定的、經濟的社會階級之間的流通。”但由于魁奈“有限的資產階級的眼界”,使他對資本主義的經濟結構和階級關系進行錯誤的劃分,因此,他雖然天才地應用了總量分析的方法,卻不能得出完全科學的結論。從馬克思對個量和總量研究方法的運用中,不難發現:第一,馬克思的總量分析總是以個量分析為前提,因而對資本主義經濟的宏觀分析具有堅實的微觀基礎,具有內在的邏輯一貫性。而二戰后以凱恩斯主張的以總量分析方法建構的宏觀經濟理論中,卻缺乏必要的微觀基礎。這也是近些年來西方經濟學理論界為之修漏補缺的重要原因。第二,馬克思是在對資本主義現實經濟結構和階級關系作了科學分析的基礎上運用個量或總量的研究方法。而西方主流經濟學者在運用這些方法時則往往忽視甚至抹煞了現實的階級關系。

(二)均衡研究方法的比較與評析。均衡分析方法是研究各種經濟變量如何趨于平衡的方法。馬歇爾在其《經濟學原理》中曾借用機械力學中的作用力和反作用力的研究方法來說明經濟均衡。因此,均衡研究方法主要研究各種經濟力量達到均衡所需要的條件和均衡實現穩定的條件。雖然,由于影響均衡的條件經常變動,以致難以達到均衡,但在假定其他條件不變時,研究各種力量的均衡方向,仍然極為有用。均衡分析方法通常有兩種:局部均衡和一般均衡。局部均衡分析是將經濟事件分為若干部分,集中考察其中的某一部分,而對其他部分存而不論。一般均衡分析法則側重用各種經濟因素間的相互依存關系來分析整個經濟體系的均衡,重視不同市場中各種商品和資源的產量和價格的相互關系。如果資源供給狀況、消費者偏好、技術函數已知,一般均衡理論便能從數學上證明通過資源和商品價格的自行調節以達到彼此相互適應的水平即均衡狀態。

均衡分析法側重經濟數量關系的研究,在正確的思想和理論指導下,其科學性不容懷疑。但當代西方經濟學家在運用這一研究方法時都往往忽視量的平衡背后質的關系,甚至用量的平衡取代質的同一性,這往往會掩蓋事物發展的本來面貌。如,馬歇爾通過市場供求關系的研究,確立了供求相等時的價格為均衡價格,并以此代替價值關系。但他從來不回答為什么供求相等時的價格恰好處在這一水平,而不會處于其他水平。因此,這種分析方法缺乏對價值實體的分析。從均衡方法的具體運用來說,決不能用函數關系代替因果關系的分析。函數分析是量的關系的研究,而因果關系的分析是質的關系的研究,因此,不能用量的分析代替因果關系的研究。波蘭經濟學家蘭格在《政治經濟學》一書中,將經濟規律和一切規律分為三類,即因果律、同時律(或結構律)和函數關系律,并指出:“最基本的是因果經濟律,因為其他兩類經濟規律都可以轉化為因果律”。在馬克思的經濟理論中,也完整系統地運用了均衡分析法,在分析供求時馬克思不僅分析了競爭如何使供求趨于一致,同時也著力分析在供求一致時的價值決定問題,這實際上是分析價值實體問題,因此,馬克思能科學地揭示價值是價格變動的內在根據。馬克思對社會再生產的研究實際上也是均衡分析,他深入地研究了社會再生產平衡發展的實現比例或均衡條件,但并不說明資本主義經濟是均衡的,而是說明資本主義經濟難以達到均衡,并且資本主義經濟的不均衡是如何形成的及其深刻的社會原因。

(三)靜態和動態研究方法的比較與評析。靜態研究方法是抽象掉了時間因素和變化過程而靜止地分析問題的方法,主要為了說明什么是均衡狀態和達到均衡狀態需要的條件,而不管達到均衡的過程和取得均衡所需要的時間。當已知條件發生變化后,均衡會由一種狀態轉化到另一種狀態。如果只著眼于前后兩個均衡狀態的比較,而不考慮從一個均衡點到另一均衡點的移動過程和經濟變化中的時間延滯,則被稱為靜態的研究方法。動態分析方法是對經濟體系變化運動的數量進行研究,通過引進時間的因素來分析經濟事件從前到后的變化和調整過程。漢森在《凱恩斯學說指南》中引用拉格納·佛里舒的話說“不但考慮在某一時點的系列數值并研究它們之間的內在關系,而且要考慮在不同時點某些變數的大小,同時我們引用某些足以在同時屬于不同時刻的其中數值的公式,這是動態學說的重要特點。只有通過這種學說,我們才能解釋一種情況怎樣從前面的情況中產生出來。”希克斯在《價值與資本》中指出:“我把那些我們并不計較日期的經濟理論稱之為靜態經濟學;而把那些對每一個數量都必須注上日期的理論稱之為動態經濟學。”

由此可以看出,用是否考慮經濟數量在時間上的變化來區分靜態分析和動態分析。如何將根據有無時間的變化與有無增長來區分的動態和靜態分析統一起來?阿克利在《宏觀經濟學》中指出:“靜態分析,不論簡單的或比較的,都只集中在均衡位置上面。它既不涉及達到一個均衡位置所需要的時間,也不涉及各個變量向均衡狀態所經過的路線。這是一件關系動態分析的事。”“如果均衡是在時間推移中沒有變動的一種狀態,那么只要均衡保持著,一種關系的時間維度就可以略而不論。”按阿克利的意思,盡管均衡是在時間中變動的,但量上沒有變動,可按靜態來處理。瑞典學派的林達爾在《貨幣與資本》中認為:“沒有經濟事物不是在時間中進行的,如果要具體考察動態與靜態,我們就可以給出一個一般方程,然后又將具體的經濟量值帶入方程中,如果在量上不變動,這就是一種特殊的靜態。如果有量上的變動,就稱為特殊的動態。”

西方經濟學的靜態與動態分析法各有所長。靜態分析可有效說明均衡的條件,而動態分析可觀察到經濟變化的過程。馬克思認為物質總是在一定的時間與空間中運動的,運動是普遍的,靜止是相對的,靜止不過是運動的一種特例,并且認為靜止是事物存在的必要條件,否則任何事物都不具有質的穩定性。但決不允許用靜止掩蓋和替代事物運動變化的絕對性。質量互變規律告訴我們必須在質量互變中研究動態與靜止。因此,西方經濟學中的靜態與動態分析與的運動與靜止是不同的,前者主要局限在數量關系上。

(四)實證分析法與規范分析法的比較與評析。實證分析簡言之就是分析經濟問題“是什么”的研究方法.。側重研究經濟體系如何運行,分析經濟活動的過程、后果及向什么方向發展,而不考慮運行的結果是否可取。實證分析法在一定的假定及考慮有關經濟變量之間因果關系的前提下,描述、解釋或說明已觀察到的事實,對有關現象將會出現的情況做出預測。客觀事實是檢驗由實證分析法得出結論的標準。樊剛指出實證研究作為一種經濟研究方法的基本特征是:“從經濟現象的分析、歸納中,概括出一些基本的理論前提假設作為邏輯分析的起點,然后在這些基于現實得出的假設基礎上進行邏輯演繹,推導出一系列結論,并逐步放松一些假設,使理論結論更加接近具體事實。”規范分析法是研究經濟運行“應該是什么”的研究方法。這種方法主要依據一定的價值判斷和社會目標,來探討達到這種價值判斷和社會目標的步驟。

現代西方經濟學認為實證分析和規范分析是相對的而非絕對的。具體的經濟分析都不可能離開人的行為。在實證分析法中,關于人的行為的社會認識是其分析的基礎,完全的客觀主義是不存在的。從經濟理論發展的歷史來看,“除少數經濟學家主張經濟學像自然科學一樣的純實證分析以外,基本一致認為經濟學既是實證的科學,又是規范的科學,因為提出什么問題來進行研究,采用什么方法來研究,突出強調那些因素,實際上涉及到個人的價值判斷問題”。

馬克思所處的時代還沒有實證分析這個方法論術語,在一些學者看來,馬克思經濟學在方法論上強調的只是規范分析。其實,馬克思主張的歷史與邏輯統一的分析方法,就是規范與實證有機結合的方法。馬克思的歷史分析方法可以說就是一種實證分析方法,是“動態實證”。馬克思十分重視對事實的分析。在《資本論》第一卷的序言中他說:“物理學家是在自然過程表現得最確實,最少受干擾的地方考察自然過程的,或者,如有可能,是在保證過程以其純粹形態進行的條件下從事實驗的。我要在本書中研究的,是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以及和它相應的生產關系和交換關系。到現在為止,這種生產方式的典型地點是英國,因此,我在理論闡述上主要用英國作為例證”。馬克思很重視實證分析,如,馬克思對分工、生產、交換、市場、利潤、利息等范疇的考察和研究都是實證分析,他的經濟研究實踐也可以證明這一點。

(五)數理模型分析方法的比較與評析。數理模型分析方法可使對經濟過程和經濟現象研究的表述更簡潔清晰,推理更直觀、方便和精確,使經濟學的理論框架更加條理化、邏輯化和明了化。與英國的斯密、李嘉圖,法國的魁奈、西斯蒙第及德國的李斯特等同時代的經濟學家相比,馬克思是當時經濟學大師中運用定量分析最多和最好的。《資本論》在數學方法上,除運用簡單的加減乘除之外,還有比例關系、函數關系、不等式及眾多的統計圖表。保爾·拉法格在《憶馬克思》一文中提到馬克思對數學分析的評價,馬克思認為:“一種科學只有成功地運用數學時,才算達到了完善的地步。”恩格斯認為:“單靠數學演繹就確定一個論斷為真理的事,這種情況幾乎從來沒有,或只是在非常簡單的運算中才有。”而且列寧也指出:“數學公式本身什么也不能說明,它只能在過程的各個要素從理論上解釋清楚以后對過程繪圖說明”。可見,馬克思經濟學對數學的運用,只是把數學當成一種工具。而當代西方主流經濟學的發展把數學當成一種目的,以數學化的程度來評價經濟學達到的水平。

(六)制度分析方法的比較與評析。自亞當·斯密以來,經濟學家們就以經濟人假設為前提,在制度不變的前提下研究經濟問題。在一定情況下,這種假定有利于經濟學家對經濟問題做深入分析。但在許多情況下,經濟行為遠比傳統經濟理論中的經濟人假設復雜得多。因此,制度經濟學家創立了將制度作為變量,用正統經濟學的研究方法來分析制度的構成和運用,采取結構分析法、歷史分析法和社會文化分析法來研究經濟問題,揭示制度對社會經濟發展的影響,并發現這些制度在經濟體系中的地位和作用的經濟學方法論。總體來看,制度分析方法的特征主要有:第一,動態化特征。即用進化或演進的眼光看待經濟世界,這是制度分析方法的一個突出特征。制度分析方法特別看重制度的演進,而且認為促進制度演進的真正動因是技術的變化或技術的能動性,同時還認為技術變化和經濟政策之間存在互動關系。因此,必須在制度演化的動態過程中去尋找問題形成的原因。第二,“非純粹經濟分析”的特征。制度分析方法始終堅持一種信念:社會經濟是一個整體,經濟系統中一切事物之間都相互聯系、相互依存,而且任何事物都是其他事物的原因。所以在研究經濟問題時既考慮“經濟因素”,又考慮“非經濟因素”的影響,并把法律、政治、社會意識形態等非經濟因素納入經濟研究的內生變量中。第三,方法論的集體主義特征。從經濟學方法論的發展歷史來看,經濟學對人類行為的分析有兩種途徑:一是方法論的個人主義,二是方法論的集體主義。正統經濟學是以方法論的個人主義為基礎,而制度經濟學則帶有強烈的方法論集體主義色彩,他們認為對制度這一集體行動的考察和描述才能最好地理解個人的經濟行為。第四,具體化特征。制度經濟學家使用正統經濟理論去分析制度的構成及運行,并發現這些制度在經濟運行中的地位和作用,因而在研究方法上帶有具體化的特點,側重研究微觀經濟制度,并更多地從現象上和形式上進行分析,較少進行內在矛盾的分析和考察。其理論核心總是圍繞制度的內涵和構成、制度變遷和創新、產權制度和國家理論這些具體的制度范疇。

制度分析方法不是西方制度經濟學家的獨創,其實馬克思就是一個制度經濟學家,他的生產關系分析實質就是制度分析,與西方制度經濟學家不同的是,馬克思是從本質上來進行制度分析的,西方經濟學家則是從現象上進行分析。由于西方經濟學的制度分析方法注重從現象和形式上進行制度分析,因而具有客觀實用性,所以它針對當代外部性經濟問題的解決得到進一步的發展,并被廣泛運用于經濟理論的研究中。

三、結論

(一)馬克思經濟學與西方經濟學具有不同的經濟學方法論。馬克思經濟學是制度分析,側重于人與人之間關系的研究,通過人與人在生產、交換、分配和消費中關系的考察來解釋經濟的本質問題。西方經濟學側重于經濟運行分析,研究資源配置、研究各種經濟變量之間的關系。馬克思經濟學是人們在認識世界、改造世界的創造性活動中,進行觀察和感悟事物所形成的理性結論。

篇5

轉軌經濟學界長期存在著關于轉軌過程中強制性變遷和誘致性變遷以及漸進主義變遷和激進主義變遷之間成本收益比較的爭論。本文在綜述該領域大量文獻的基礎上,深入探討了不同制度變遷路徑選擇的成本收益比較問題,并認為制度變遷的路徑選擇有著深刻的經濟、社會、歷史與文化根源,有著強烈的路徑依賴傾向,對不同制度變遷模式的利弊分析的意義,僅在于拓寬和深化研究者和決策者對于不同制度變遷路徑的成本收益的認識,并根據這些分析尋找制度變遷凈成本最低的改革方案。

關鍵詞

強制性變遷和誘致性變遷 漸進式變遷和激進主義 制度變遷 路徑依賴

一.轉軌經濟學的爭論之一:強制性變遷和誘致性變遷

對轉軌經濟國家的大規模制度變遷的路徑選擇和經濟績效進行系統闡釋的轉軌經濟學或過渡經濟學(transition economics),成為20世紀末期以來中國乃至國際經濟學界異常活躍的學術領域之一,而新制度經濟學的學術話語和分析范式幾乎成為所有研究者的標準工具,事實上,換一個角度而言,轉軌經濟國家的制度變遷實踐也為新制度經濟學自身的豐富與發展提供了前所未有的寶貴契機與生動的經驗事實。制度經濟學認為,制度行為包含著制度選擇和制度變革兩種行為,而當個人或集團作為行為主體采取制度行為進行制度選擇和制度變革的時候,就成為“制度行為主體”,或簡稱為“制度主體” (光,1992)。新制度經濟學根據制度變遷中制度主體的差異將制度變遷分為“誘致性制度變遷”和“強制性制度變遷”,其中以“初級行為團體”自發行動為特征的制度變遷稱為“誘致性制度變遷”,而以國家的自覺行動和強制性推進為特征的制度變遷稱為“強制性制度變遷”;前者主要以經濟上的成本收益比較為其制度選擇和制度變革的出發點,并以超過制度變遷成本的最大收益為目標函數,而后者既考慮經濟收益(即產出最大化),又考慮非經濟收益(統治者的最大穩定和政黨利益的最大化等,制度經濟學中將此稱為“政府的租金最大化”),在這種由國家作為制度選擇和制度變革主體而進行的強制性制度變遷中,只有當產出最大化與租金最大化的綜合收益大于成本的時候,制度變遷才會發生。新制度經濟學在研究“誘致性制度變遷”和“強制性制度變遷”時考察了不同制度主體在制度變遷的效用函數上的差異,其國家理論也深刻揭示了國家在“確立有效的產權制度”和“統治者利益最大化”(政府租金最大化)這兩個目標函數上的選擇困境和巨大沖突。國家在制度變遷目標權衡中的沖突與困境稱為“諾思悖論” (D. 諾思,1991),國家面對社會財富最大化和政府租金最大化這雙重制度變遷目標時,總是試圖求得一個最佳組合,社會財富最大化的實現有助于獲得對制度變遷的廣泛的社會支持,而政府租金最大化的實現則增加統治者的直接利益,因此統治者(政府)的租金最大化與社會財富最大化在很大程度上存在著分裂和背離,政府社會財富最大化目標往往只是被推進到其對統治者實現自身租金最大化目標的邊際貢獻等于零時為止(王躍生,1997)。然而,以制度主體差異為標準劃分的“誘致性制度變遷”和“強制性制度變遷”在實踐中并不是截然分開的,某些國家的制度變遷兼有“強制性”和“誘致性”兩種特征。中國的經濟轉軌在總體上是由國家為制度主體而進行制度選擇和制度變革的,國家在制度變遷的路徑選擇、制度變遷推進的次序與時機的權衡中起到決定性作用,扮演著“制度決定者”的角色,是制度供給的主要來源。中國的國家(政府)權力的穩定性和強大控制力與滲透力保證了國家在制度變遷中的主導作用,因而從制度變遷的總體而言,從制度主體這一角度來看,中國的制度變遷基本屬于以國家為制度選擇主體和制度變革主體的“強制性制度變遷”,而不是以初級行為團體為制度主體的“誘致性制度變遷”。但是中國的制度變遷在某些方面又表現出某種程度上的誘致性特征,在中國農村聯產承包責任制改革以及鄉鎮企業的成長發展中,初級行為團體在制度選擇和制度變革中起到引人注目的關鍵作用,農民在這些影響深遠的農村制度變革中不是作為單純的“制度接受者”,而是在某種程度上參與和開啟了制度選擇和制度變革,最后再由政府將這些制度選擇和制度變革形式向更大的范圍內推廣并以國家法律的形式對初級行為團體的制度選擇和制度變革加以確認和合法化。從這個角度來看,在中國以國家為制度主體的強制性制度變遷中,又包含著若干的誘致性制度變遷的因素和特征,這構成中國經濟轉軌的一個重要特色。

二.轉軌經濟學爭論之二:漸進式變遷和激進主義

轉軌經濟學關于制度變遷的另一個爭議和探討的焦點是“漸進式制度變遷”和“激進式制度變遷”的成本收益問題。漸進式制度變遷是一種演進式的分步走的制度變遷方式,具有在時間、速度和次序選擇上的漸進特征,而激進式制度變遷也被稱為“休克療法”或“震蕩療法”(shock therapy),是一種大爆炸式(big bang)的跳躍性的制度變遷方式,在較短時間內完成大規模的整體性制度變革。經濟學界在漸進式制度變遷和激進式制度變遷的成本收益比較的探討中產生了許多有意義的成果,但是并沒有達成統一的意見。樊綱(1993)從成本發生原因和特點的角度將制度變遷成本區分為實施成本與摩擦成本。實施成本是指制度變遷過程開始后一切由信息不完備、知識不完全和制度預期不穩定所造成的經濟效率損失,是完成傳統體制下各種經濟組織的結構、功能以及規范組織之間關系的各種正式和非正式制度、規則、習慣等向新制度過渡所必須付出的設計、創新與磨合成本,即實施新制度的交易成本;而摩擦成本則被理解為由于制度變遷的非帕累托改進性質造成的利益重新分配而帶來的社會中某些社會利益集團的抵觸和反對所引起的經濟損失,是非經濟領域的混亂、摩擦和動蕩影響到生產領域引起的損失。樊綱認為,激進式制度變遷和漸進式制度變遷在實施成本和摩擦成本的比較中各有利弊。從實施成本來看,激進式改革可能在制度變遷的初始階段出現較大的社會震蕩從而引發較大的改革阻力,但是若能在較短時間內完成制度變遷和經濟轉軌,則損失會迅速縮小,而漸進式改革則因經濟長期處在信號扭曲的狀態之中,這種信號扭曲會造成經濟主體對未來形成不穩定的預期,總體的經濟損失會超過激進式制度變遷。在數量關系上,研究者假定改革的實施成本是改革的激進程度的減函數,或者說是改革所花費的時間的增函數,即改革速度越快,改革所需要的時間越少,信號扭曲的問題越是能盡快得到徹底糾正,社會越是較快建立起新體制以使人們盡快形成關于新制度的知識并在此基礎上形成新的穩定預期,從而制度變遷的實施成本就會越小。從簽定契約的角度來看,也可以支持以上結論。制度經濟學認為,制度是社會經濟主體之間相互制約與合作的一種社會契約,因而制度變遷實際上是舊的契約的廢止和新的契約的形成過程,而契約的重新設計、創新以及簽定本身均需付出一定成本,比如在發生產權關系變革的制度變遷過程中,需要重新進行資產價值評估,重新以法律形式界定各方的權利義務關系,需要制定新契約和保護新契約所花費的時間和費用,還有人們學習和適應新的規則和關于新體制的知識所耗費的各種成本。激進式改革的一次性簽約成本較大,但是可以避免重復簽約過程,而漸進式改革則需要長期的重新簽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改革的目標不斷加以修正,契約內容以及各方權利義務關系和利益分配關系不斷調整,而每一次調整與修正都引起新的溝通成本(communication cost)和學習成本,也就是說,在漸進式制度變遷中,重新簽約成本是重新簽約次數的增函數。而從摩擦成本來看,漸進式改革在整個制度變遷過程中一直注重過程的可控性和穩健性,強調各社會利益集團之間的利益均等和利益補償機制,使得各社會利益集團在整個制度變遷過程中基本達到其福利的帕累托改進,從而為漸進式改革贏得廣泛的社會支持,有效降低了摩擦成本,減輕了社會動蕩和經濟滑坡的程度,因而從摩擦成本的角度來說,漸進式制度變遷較之激進式制度變遷具有優越性。王躍生(1997)對根據摩擦成本和實施成本的比較而判定漸進式改革和激進式改革的優劣進行了富有創見的修正。他認為,從實施成本的角度來看,漸進式制度變遷是一種邊際性的改革,每一次改革的深度都會達到而且也僅僅達到邊際收益等于邊際成本的一點,因而每一次實際簽約的成本都較低;漸進改革中的每一步制度變遷都發生在舊有體制危機最嚴重、機會成本最低和收益最高的場合,舊有體制的危機使得交易很容易達成,重新簽約的交易成本較低;另外,漸進式改革的過渡狀態的適應能力和產出能力都較強,由于漸進改革的局部性、邊際性和盈利性,凈收益為負值的時間較短,產出比較容易恢復,這些凈收益往往成為外來利潤的來源和對下一次簽約成本的補償。因而王躍生認為,將漸進式改革條件下的總交易成本視為改革時間長度的簡單增函數是不適宜的。胡汝銀(1992)指出漸進式制度變遷是在集權政治秩序下所進行的國家主導型的制度變遷,其改革進程和改革目標選擇高度依賴于上層決策者的偏好和利益,而激進式制度變遷規模更大,更具有強制性,對“核心領導者”的偏好的依賴程度較弱,其制度變遷過程的選擇更直接地依賴于社會偏好和投票博弈。也就是說,在改革前的經濟體制中,由于高度集權的政體和政治市場運作的完全缺失,使得政府的效用函數和偏好同社會的效用函數和偏好產生巨大差異,具體表現為國家政權的穩定性與經濟增長和消費者福利增加的相關度較低。而在整體性的激進式改革模式中,除了經濟運行機制發生迅速的轉型之外,社會制度和政治制度也隨之發生相應的變化,這雖然增加了改革初期的摩擦成本,但是政治制度的發展和政治市場的完善使得政府的效用函數與社會的效用函數接近,政府目標更接近于社會目標,從而在以后的制度變遷中可以大大降低實施成本和摩擦成本,增加制度變遷的整體收益。

三.經濟轉軌的路徑選擇:世界上沒有完美的制度安排

經濟學家在轉軌經濟國家制度變遷的路徑選擇及其成本收益比較上的爭論,表明試圖運用制度分析方法來獲得關于不同變遷方式經濟績效的精確計量結果是非常艱難的。強制性制度變遷和誘致性制度變遷的區分、漸進式制度變遷和激進式制度變遷的區分,都是經濟學家為便于理論分析而作出的概念界定,在現實的經濟轉軌中,不同性質的制度變遷可能發生相互滲透和包容的情形。我們已經探討過在中國經濟轉軌中強制性制度變遷和誘致性制度變遷相互滲透的現象,運用同樣的思路,我們可以在漸進式制度變遷和激進式制度變遷的比較中發現類似的特征。前蘇聯和東歐國家在經濟轉軌中的總體特征上表現出激進性和整體性特征,是一種典型的休克療法或震蕩療法,但是就經濟主體的學習過程和知識更新過程(指政府、企業與居民為適應市場經濟運作模式而必須逐漸獲取和接受有關市場經濟的理念和知識)、政府和立法機構的法律建構與法律轉型(指政府和立法機構對傳統法律體系的修正以及建立新的法律架構和法律秩序,從而實現法律體系由傳統計劃體制向市場化體制的轉型)、國家政治市場和政治機制的逐步完善(國家政治和意識形態由高度集權向完善的政治市場運作逐漸轉型,投票博弈和選舉機制逐漸走上正軌,從而建立起民主的相互制約的政治制度)等方面的制度變遷而言,這些國家的改革進程又必然表現出某些漸進式轉型的特征,因為這幾個方面的轉型很難在短時間內迅速完成,而是必須經過較長時間的培育和成長才能奏效。在這個過渡時期中,選擇激進式改革路徑的國家所面臨的使命是盡量減少社會各利益集團之間的矛盾和沖突,降低以至于消除社會政治震蕩,避免大規模的經濟滑坡與宏觀經濟混亂,盡力維持整個過渡過程的穩定性和連續性。與前蘇聯和東歐國家形成鮮明對照的是,中國選擇了漸進的制度變遷模式,屏棄了大規模市場化和私有化的所謂震蕩療法。中國改革采取邊際性的增量改革的方式,整體改革過程不是按照一個理想的模式和預定的時間表來進行的,新的資源配置方式和激勵機制不是同時在所有經濟領域發揮作用,而是在率先進行改革的部門和改革后新成長的部門首先發揮作用。國有企業的改革就是這種增量改革模式的典型表現,早期的承包制在不觸動國有企業根本產權制度的前提下利用利潤留成產生了新的增量使用,取得了在國有企業改革的特定時期改善激勵機制和提高效率的成果。鄉鎮企業的發展壯大是增量改革的另一個典型案例,鄉鎮企業在未觸動傳統經濟部門和不對原有資產存量進行再配置的前提下,創造了國民經濟中新的市場作用的領域,在資產增量的配置中逐漸引入了越來越多的市場機制,從而大大增加了經濟的活力。增量改革在不觸及原有經濟格局、維持社會經濟穩定和利益格局均衡的同時,也對資源配置效率產生了某些消極影響,新體制和傳統體制的雙軌并行產生了大量的租金機會,企業和居民等經濟主體傾向于通過尋租而不是公平的市場競爭來獲得收益,這不利于競爭性市場機制的建立,同時造成大量生產性資源的浪費。除了增量改革之外,中國的經濟轉軌又具有典型的局部性特征,政府用“試驗推廣”的方式先在某些經濟領域或某些地區進行嘗試性的改革,然后將成熟的經驗和運作方式向其他地區和經濟領域進行推廣。林毅夫等(1993)認為,這種“試驗推廣”的局部性改革方式盡管在某種程度上降低了改革風險,保證了整個改革過程的可控制性和穩健性,但是局部性改革本身的推廣依賴于國家對不同領域和不同地區的強制性與行政性的隔離與割裂,在不同地區和不同經濟部門認為造成了競爭機會和市場環境的不平等,割裂了市場機制的整體性,導致不同地區和經濟領域的發展與改革的不均衡性與收入不均等。

總之,中國漸進性的制度變遷由于維持了原有組織資源和法律體系的連續性,從而基本保持了制度創新中制度安排的相對穩定和有效銜接,避免了經濟滑坡和宏觀經濟混亂。但是漸進改革在降低社會震蕩和社會摩擦的同時也使得經濟體系長期處于扭曲的狀態,雙重體制的長期并存和經濟主體預期不穩定致長期中的經濟增長和經濟效率受到損害。值得強調的是,漸進性改革雖然在制度變遷的長期路徑上體現出漸進性特征,但是在制度變遷的每一個具體階段和具體步驟上,又應該具有改革的實質性和果斷性,也就是說,改革的每一個具體階段和具體步驟都應該觸及實質性的經濟關系,都應該為最終的市場化目標奠定基石。漸進式改革不是“不改革”,漸進性制度變遷的使命是盡快建立完善的市場經濟機制,結束經濟體制長期扭曲和雙軌運行的局面,避免經濟過渡時期內傳統體制的復歸和經濟矛盾長期累積而發生經濟體系的全面危機。世界上沒有完美無缺的制度安排和改革方案,制度變遷的路徑選擇有著深刻的經濟、社會、歷史與文化根源,有著強烈的路徑依賴傾向,對不同制度變遷模式的利弊分析的意義,僅在于拓寬和深化研究者和決策者對于不同制度變遷路徑的成本收益的認識,并根據這些分析尋找制度變遷凈成本最低的改革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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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6

這是索洛針對新古典主義經濟理論過度地追求一般均衡和數學形式主義的抱怨。19 世紀初,托馬斯馬爾薩斯也有過同樣的批評性論述: 對我來說,現在政治經濟學研究中存在錯誤和分歧的主要原因是近乎魯莽地簡化和概括。這是馬爾薩斯針對亞當斯密之后的古典經濟學家大衛李嘉圖等人在經濟學研究中越來越追求公理性的演繹主義方法,并試圖從少數一般性命題中得出一般性結論的批評。

另一方面,大衛休謨認識到,科學的一個主要目標是因果解釋,而一系列事實本身不可以驗證事件之間的任何因果關系。這表明了一種觀點,任何科學的一個主要目標是解釋,解釋包含了對于因果關系的理解。而任何經驗性的探索不可能自己建立因果關系,原因是不可以被察覺到的,數據不可能為我們表明原因和結果。一系列事件之間的相關性并不必然是原因和結果的指示,相關性并不是因果關系。因果關系需要事先假設,經驗本身不能提供因果解釋。卡爾門格爾的觀點是,經濟學發展的初始或者全部過程都不能僅僅依靠事實。描述必須依賴于先前的理論概念,而且描述本身不能對經濟現實進行解釋。

一、歷史史實的重要性

亞當斯密最大的貢獻在于提出勞動分工。勞動分工導致專業化,從而提高勞動生產率使財富增加。勞動分工起源于交換能力,交換能力的發展源自市場范圍的擴大。亞當斯密的這些觀點是從歷史的考察中得出的,從對學徒制的細微觀察到扣針工廠作業的經典分析,以及對貨幣制度起源的論述,都反映了亞當斯密對現實和歷史過程的關注。吳承明說: 早期的古典經濟學家都是結合歷史實際來提出他們的經濟理論的,亞當斯密的《國富論》第三篇就是講經濟史。

馬歇爾被認為是新古典經濟理論邊際效用理論的公認先驅之一,均衡價格論是馬歇爾經濟理論的核心和基礎。對于許多經濟學家而言,馬歇爾對新古典經濟學理論的發展做出了極大貢獻,但人們忽視了馬歇爾對歷史現實問題的關注。在《經濟學原理》第一版序言中,馬歇爾說:經濟學的職能是收集、整理和分析經濟事實,并用從現象和經驗中得來的知識,去決定各種原因的眼前和最終的結果。經濟學家格里高利曼昆在教科書《經濟學原理( 第4 版) 》前言致學生的信中引用馬歇爾的話說,經濟學是一門研究人類一般生活事物的學問。

約瑟夫熊彼特認為,經濟學的內容,實質上是歷史長河中的一個獨特的過程。如果一個人不掌握歷史事實,不具備適當的歷史感或所謂歷史經驗,他就不可能指望理解任何時代( 包括當前) 的經濟現象,他說,我相信目前經濟分析中所犯的根本性錯誤,大部分是由于缺乏歷史經驗。創新經濟學創始人之一,英國學者克里斯托弗弗里曼說到,熊彼特認為理論、統計、歷史和社會學應該卓有成效地結合起來。在《商業周期》中,熊彼特開宗明義說到,歷史對于理解我們面臨的問題具有最重要的貢獻,他在《經濟分析史》中指出,經濟學的主要研究方法是歷史,然后是統計,接著是理論。張培剛在熊彼特的《經濟分析史》中譯本序言中說到: 熊彼特的著作強調并采用歷史的方法,強調追根溯源,查明來龍去脈,重考據和歷史事實,治學嚴謹,注解詳明。對于書中涉及的某人、某事、某種著述、某種學說、某種分析方法或分析工具,熊彼特無不力求對其歷史淵源和發展現狀,旁征博引,闡述清楚。有時在正文里不能盡其詳,則輔之以詳細的注解,務求把事實弄明白,或把問題搞徹底。

熊彼特之后的創新經濟學者、制度主義學者、演化經濟學者以及主流經濟學的部分學者針對新古典主義一般均衡和過度的數學形式主義,表達了對歷史過程和現實問題的關注。演化經濟學家,歐洲老制度學派學者杰弗里霍奇遜說過,由于摒棄了以前的歷史研究傾向,經濟學在整體上變形了。它不再將重點放在對于真實社會經濟系統的研究上,而是追求對于個體選擇進行演繹主義的探討。

在談到新制度主義經濟代表人物道格拉斯諾斯后期研究思想的轉變時,弗里曼說到,諾斯長期致力于研究人類歷史核心之謎,解釋不同的歷史變遷路徑,他特別注重研究制度的形成與演化。諾斯的研究主題與老一代歷史學家接近,由此使他懷疑新古典假設的適用性,并最終得出結論: 新古典假設實際上是理解制度存在、形成和演化的絆腳石。對制度的考量要求放棄過于簡化的理性原則,需要探討環境的復雜性。諾斯后期放棄了將制度視為有效經濟單位的早期觀點,也不再用簡單的交易成本模式表示制度,這樣他更接近老歷史學派。將制度納入歷史可以使我們講述的故事更為精彩,圍繞制度建立起來的經濟史學為我們提供了一副制度存續與變遷的圖畫,也就是一個演化的故事。

另外,弗里曼在他的《光陰似箭》中還部分總結了演化經濟學處理史實的問題。演化經濟學家對整合歷史和經濟學的必要性做出了響應,經濟學演化不能脫離歷史,必須將經濟學涉及的因果關系理解為復雜的決定過程而不是決定論。人為推理必須讓位于對分析和決策具體、翔實的研究和推敲,以恢復經濟學的本來面目。弗里曼呼吁要回歸經濟學的基本原理,回歸經濟學本質,回歸古典經濟學的目的,回到歷史和統計方法的共同發源地。他強調經濟學不能脫離歷史,只有這樣,經濟學才能夠探究其本來目標,即處于不斷演化,不可逆轉的復雜進程中的現實經濟。

弗里曼直言: 歷史就是過渡,經濟學是研究過渡的科學,經濟學一開始就是并且仍將是一門歷史科學,因為只有在一定的歷史背景下才能理解經濟主題,還因為經濟學與歷史學相得益彰。

二、經濟理論的重要性

中國經濟史學者吳承明說: 經濟史是研究各歷史時期的經濟是怎樣運行的,以及它運行的機制和績效。這就必然涉及經濟學理論。李劍鳴指出,現代史家大多重視理論對治史的意義。傅斯年、顧頡剛等學者強調史料的核心地位,但他們并不否認理論的意義。呂思勉敏銳地看到了社會科學理論對歷史研究的重要性,在20 世紀40 年代初就強調要學習這些理論。李劍鳴強調了吸取不同學科理論知識對于治史的重要性,他說: 考據與義理并重,即在掌握翔實可靠的歷史史料的前提下,參照一定的理論和概念來闡釋史實的意義,以求得史識。史識的獲得需要理論介入,需要用理論在史實中考察,才能發現史識。他說,史學自身的理論資源并不豐富,需要從其他學科,如自然科學、社會科學、語言學中汲取理論的滋養,以燭照史實,分析具體問題,建立解釋框架。其中,社會學理論之于社會史,經濟學理論之于經濟史等,都是很有說服力的例證。因而,要提高理論修養,在其他學科中吸收相關學科的知識,包括理論知識,以求得史識。

英國歷史學家科林伍德評論說,歷史學家們滿懷熱情地投身于實證主義綱領的第一部分,從事研究他們所能確定的一切事實。結果是詳盡的歷史知識大量地增加起來,根據對證據的精確的和批判的考訂而達到一種史無前例的程度。歷史學的良心把自己認同于每一樁孤立的事實都出之以一種無限謹慎的態度。單純為了事實而確定事實是無法令人滿意的,它的合理性的證明是遠在它自身以外的某種東西之中,那是這些已經被確定的事實所能夠做到或者是應該做到的。實證主義在它那工作的這一方面所留給近代歷史編纂學的遺產,就是空前的掌握小型問題和空前的無力處理大型問題這二者的一種結合。而且不能對這種或那種政策是一種明智的政策嗎? 這種或那種經濟體系是健全的嗎?進行判斷。

西方經濟學家在強調要重視歷史事實的過程中,并沒有否認理論的作用。亞當斯密明智地試圖將歸納與演繹進行結合。在重視經驗研究的前提下,馬歇爾認識到,獲取知識還需要額外的、理論上的努力。他說: 雖然經濟學家一定要對事實充滿渴望,但是一定不能僅僅滿足于事實。他一定要對過去能對現代問題直接做出解釋這樣的念頭表示懷疑。對于馬歇爾來說,歷史事實是基本的,但是它們本身并不能為我們提供答案,單純了解一系列的事實并不能解釋任何問題。事實本身是靜默的。觀察本身并不能直接揭示事物的原因,它只能發現一系列事物。在經濟或社會問題上,沒有一件事情是另外一件事情的絕對先例。人類的生活環境是如此多變,每一個事情都是眾多原因的復雜結果,這些原因如此緊密地交織在一起,以至于過去絕不會為未來提供簡單的、直接的參考。

馬歇爾認為事實不能自我解釋,經濟學不能僅僅靠事實前進,他承認經濟學不可避免地會利用一些普遍的原理和概念。同時,馬歇爾把經濟理論中心的、普遍的內核看為不是具體事實本身,而是發現具體事實的工具。

三、經濟理論和概念作為分析工具的重要作用

熊彼特在《經濟分析史》中論述了理論的重要作用。他認為科學的經濟學家在于掌握三類技術: 歷史、統計和理論。當他在講到如果一個人不掌握歷史事實,不具備適當的歷史感或所謂的歷史經驗時,他在其后的注釋中明確解釋說: 這樣說并不會使下面將要解釋的理論成為不可能的東西或無用的東西經濟史本身就需要理論的幫助。但熊彼特給理論打上了引號,意指有別于其他人的先驗性假設的理論概念。對于熊彼特,經濟理論是所有的概念( 例如: 邊際替代率邊際生產力乘數,加速因素) 之間的關系,以及處理這些關系的方法,是這些零星用具的總和( 包括關鍵性有用的假定在內) ,是一個工具箱,用以解釋和闡發歷史史實。

這種觀點類似于約翰希克斯在《經濟史理論》中有關歷史和理論的論述,許多人說理論和歷史是對立的,情況最好也不能兼而有之;一個歷史學家的本行不是以理論術語來進行思考,或者頂多承認他可以利用某些不相連貫的理論作為前提來解釋某些特定的歷史過程,僅此而已馬克思從他的經濟學中確曾得出某些總的概念,他把這種概念應用于歷史,因此他在歷史中發現的模式在歷史以外得到了某種支持。

霍奇遜在《經濟學是如何忘記歷史的: 社會科學中的歷史特性問題》一書中指出,任何事實陳述的建立都需要概念和理論,任何科學解釋都包含關于因果關系的假設,而這是在經驗數據中找不到的,它們必須被事先假設,經驗數據本身不能提供因果解釋。他在總結自己的論點時提出,科學不能僅僅是對經驗細節的描述,描述自身,不論是顯性的還是隱性的,總是要運用理論和概念。科學不可能在沒有一些一般性或者普遍性陳述和原理的情況下前進。解釋真實因果機制的解釋性統一是進行科學研究的目標。這里,霍奇遜的觀點強調了理論知識作為對史實進行闡發的邏輯框架作用以及概念工具的重要性和必要性。離開某些較為一般性的概念,我們就無法討論一個特定的社會經濟系統。在任何涉及延綿的歷史研究中,使用一些非歷史的理論概念是不可避免的。針對德國舊歷史學派的部分學者在研究中僅關注經驗現實的方法,霍奇遜評論說: 由于偏好對于特定現象做簡單描述而拒絕理論,這種生硬地訴諸歷史事實的方法,典型地出現在許多舊歷史學派經濟學家的著作中。他們認為單純描述具有可行性,似乎事實本身就能夠自我解釋一樣。但是,如果之前沒有概念框架和理論知識基礎,做出這種描述也是不可能的。

在總結舊歷史學派在方法論問題上的失敗中,霍奇遜總結性地指出,所有對事實的描述都是充滿理論的,所有的描述都要運用先前的理論和概念框架,如果沒有一些先前存在的概念框架,就不能確定任何事實,就不能進行識別和分類,也不能賦予它們任何意義。而且,如果沒有因果關系假設,那么對任何現象都不會有足夠的科學解釋。

卡爾門格爾指出,在經驗現象能夠被描述或理解之前,理論框架和概念工具是必要的; 龐巴維克談到: 如果不稍微談到一般性的理論和概念前提,我幾乎不可能就一個經濟問題做出報告,更不要說討論它了。

四、經濟史中的史論結合

吳承明指出,史料考證過程中,綜合觀察在于判斷吾人可認識事實間之關系,以及其與演化上之整個及一般間之關系,免致忽視極有價值之史料或誤采不良之史料。侯外廬于其書自序中說他研究中國古代社會有三個步驟: 第一是花費精力研究理論,得出答案; 第二是謹守考據辨偽方法,訂正史料; 第三是將史料與社會發展規律統一成文。吳承明指出,歷史學的首要任務是探求歷史的實況,史料考證和文本詮釋都十分重要。

但歷史學不是史料學,理解歷史還需要理論,須借助于抽象思維和理性判斷,用科學方法分析歷史是完全必要的。他認為,在經濟史研究中,一切經濟學理論都應視為方法論,任何經濟學說,在歷史長河中,都會變成經濟分析的一種方法。他說,史無定法,要根據時空條件,所研究問題的性質和史料的可能,選用適當的經濟學理論作為分析方法。針對如何運用理論,他說: 任何經濟學理論都要假設若干條件或因素是不變的或者略去,否則不能抽象出理論來。這種假設是與歷史相悖的,因而,應用時必須用歷史學的特長來規范時間、地區特點和考察范圍,使理論在小環境內起分析方法的作用。

馬克斯韋伯倡導為了研究經濟現象,有必要吸收借鑒大量學科和分支學科,用理論概念來理解和解釋社會經濟現象。張培剛在熊彼特的《經濟分析史》中文版序言中還提到,在熊彼特的其它幾本最有代表性的圍繞創新理論而建立他自己的學說體系的著作,即《經濟發展理論》《商業周期》《資本主義、社會主義與民主》這三本著作里,熊彼特都明顯地采用了歷史分析方法,并始終意圖把歷史分析和理論分析二者結合起來。這種意圖和作法,在《經濟分析史》里以及在傳記著作《從馬克思到凱恩斯十大經濟學家》里,也是有明顯的體現的。熊彼特總是試圖把不同學說的形成和發展,不同分析工具的產生和運用,與各自所處的歷史環境和背景聯系起來。總之,熊彼特無時無刻不是試圖把歷史的發展和理論的探究二者融合在一起。

李劍鳴指出,如何處理理論與歷史的關系,具有方法論的意義,以史實俯就原理,不是歷史研究的正途,理論只是史家用來關照歷史的工具,而不是歷史本身的一部分。運用某種理論,其目的在于尋找最佳的切入點,進行更深入的分析,從而揭示史實的意義,建構敘事的框架。因此,理論必須服從于歷史解釋的需要,而不能讓歷史來遷就理論。他總結說: 在處理論和史的關系時,最好是史論結合,切忌生搬硬套,堆砌概念。歸根結底,在史論關系中,史是基本的和核心的,而論則依附于或服務于史,論必須與史實密切結合在一起。

五、結語

篇7

一、經濟發展與制度西方傳統的主流經濟學在考察經濟發展或經濟增長時,從不涉及生產方法的變革,它們所說的“經濟發展”主要甚至完全是指人口、資本、工資、利潤、地租等在數量上的變化,主要通過各種物質生產要素和技術的變化去說明生產率的變化和經濟增長。保羅·薩繆爾森就說:“經濟增長的發動機必定安裝在四個相同的輪子上,無論窮國還是富國。”這四個輪子或者說增長的要素就是:“人力資源”、“自然資源”、“資本”和“技術”。因而“總生產函數”的“數學表達式是:Q=AF(K,L,R)其中Q=產出,K=資本對產出的貢獻,L=投入的勞動力,R=投入的自然資源,A代表經濟中的技術水平,F是生產函數”(保羅·薩繆爾森、威廉·諾德豪斯,1999)。在西方傳統主流經濟學的上述經濟增長模型中,制度是被視為已知的、既定的外生變量而排除在外的,它并不分析資本主義經濟的演進過程。也就是說,新古典經濟學家在建立經濟模型時,一般把明確界定的產權、完全且對稱的信息和零交易費用當作暗含的假設。然而即使在最先進的經濟中,這種過于苛刻的假設條件也是難以成立的。由此導致了新古典經濟學在解釋經濟發展時,特別是在解釋發展中國家經濟起飛或陷入停滯的原因時顯得力不從心。美國經濟學家道格拉斯·C·諾斯對此評價道:“新古典經濟學在分析經濟發展或經濟史時,只有當它針對某一個時期或運用比較統計學,才能很好地說明某種經濟的實績,一旦用它來說明某種經濟在整個時期的實績時,它就不大濟事了”(道格拉斯·C·諾斯,1991)。因此,正像約翰·M·凱恩斯曾預言的那樣:“如果正統經濟學有錯誤的話,其病不會在上層建筑,而在其前提之不夠明白、不夠普遍——上層建筑在邏輯上總是很少可非議的”(J·M·凱恩斯,1988)。正是在批評并修改新古典經濟學基本假定的基礎上,羅納德·科斯建立了制度分析理論,這一理論經過后來者的不斷豐富、發展,形成了以新古典方法研究制度在經濟發展中的作用的新制度經濟學。特別是20世紀60年代以來,諾斯在其一系列論著中系統地分析了制度變遷對經濟增長的決定性作用,他在與羅伯特·托馬斯合著的《西方世界的興起》一書中,論述了“有效率的經濟組織是經濟增長的關鍵;一個有效率的經濟組織在西歐的發展正是西方興起的原因所在”(道格拉斯·C·諾斯、羅伯特·托馬斯,1989)。他在《經濟史中的結構與變遷》一書中指出:“一種經濟長期變化的主要來源是結構變遷,……結構變遷的參數包括技術、人口、產權和政府對資源的控制。政治—經濟組織的變遷及其相應的激勵效應是將結構變遷的所有來源理論化的基礎,而且還有包含著有目的的人類活動的制度改變”(道格拉斯·C·諾斯,1991)。至此,以諾斯為代表的新制度經濟學家建立了一個包括產權理論、國家理論和意識形態理論在內的制度變遷理論。該理論由于把產權結構、交易費用、有限理性的經濟人、信息不對稱以及國家(政府)、意識形態等因素作為內生變量納入了經濟增長的分析框架,并且認為制度是影響經濟發展的最重要的因素,因而顯示出與現實經濟發展的更好契合。事實上,早在19世紀,馬克思所創立的經濟學體系就是一個完整的制度分析框架。西方新制度經濟學派也承認,馬克思是第一個研究經濟增長與制度變遷關系的經濟學家。諾斯曾確認:“這里的一個例外是卡爾·馬克思的著作,他企圖將技術變遷與制度變遷結合起來。馬克思最早闡述的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相互關系,是將技術限制與制約同人類組織的局限性結合起來所作的先驅性努力。”“在詳細描述長期變遷的各種現存理論中,馬克思的分析框架是最有說服力的,這恰恰是因為它包括了新古典分析框架所遺漏的所有因素:制度、產權、國家和意識形態”(道格拉斯·C·諾斯,1991)。當然,盡管都關注制度因素在經濟生活中的作用,但馬克思的分析與新制度經濟學是有著本質的區別的。馬克思依據唯物史觀對生產力(經濟發展)與社會制度變遷的辯證關系所作的表述是:“人們在自己生活的社會生產中發生一定的、必然的、不以他們的意志為轉移的關系,即同他們的物質生產力的一定發展階段相適合的生產關系。這些生產關系的總和構成社會的經濟結構,即有法律的和政治的上層建筑豎立其上并有一定的社會意識形式與之相適應的現實基礎。物質生活的生產方式制約著整個社會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的過程。不是人們的意識決定人們的存在,相反,是人們的社會存在決定人們的意識。社會的物質生產力發展到一定階段,便同它們一直在其中運動的現存生產關系或財產關系(這只是生產關系的法律用語)發生矛盾。于是這些關系便由生產力的發展形式變成生產力的桎梏。那時社會革命的時代就到來了。隨著經濟基礎的變更,全部龐大的上層建筑也或慢或快地發生變革”(馬克思,1859)。可見,馬克思研究的制度是包括生產關系和上層建筑的社會經濟關系,其目的主要是從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經濟基礎與上層建筑的矛盾運動中揭示資本主義必然為社會主義所代替的客觀歷史規律,從而為無產階級革命和解放事業提供理論和思想武器。但同時,馬克思也并不否認資本主義制度內部矛盾的自我調節,并認為這種自我調節雖然不能改變資本主義必然滅亡的歷史命運,但卻能暫時緩和資本主義社會的基本矛盾,從而在一定程度上促進資本主義社會生產力的發展。馬克思與新制度經濟學者所研究的制度范疇也有所不同。新制度經濟學把制度區分為制度結構(或稱制度環境)和制度安排,把支配具體交易的規則稱為制度安排,而把社會基礎性的規則稱為制度結構,認為制度結構是制度安排的總和。新制度經濟學家所說的制度基本是指制度安排。戴維斯和諾斯就認為:“制度安排可能最接近于‘制度’一詞最通常使用的含義了”(L·E·戴維斯、D·C·諾斯,1991)。而馬克思研究的側重點則近似于新制度經濟學所謂的“制度結構”及其根本變革。西方新制度經濟學家更關注制度安排,從根本上說,是由新制度經濟學家的世界觀所決定的,他們把資本主義制度看作是永恒的、合理的制度。同時,與他們所處的社會環境也有很大關系。他們生活在比較成熟的資本主義市場經濟制度下,而且認為這種制度基本上是合理的、有效的,沒有體驗過、也不認為會發生社會制度層次或資源基本配置方式方面的根本變革,因而對他們來說,既沒有必要也沒有動機去研究基本制度結構的變革。可見,新制度經濟學家把制度范疇作為決定社會經濟發展的主要變量來加以研究,這無疑是一個進步,但從本質上他們還是把資本主義制度作為永恒的、合理的制度來看待的。這是我們在借鑒和運用新制度經濟學的分析方法時必須要有的清醒認識。另外,對于發展中國家來說,其不發達和不完善不僅體現在生產力方面,還體現在生產關系和上層建筑方面,因此,研究制度的發展和演變的意義更為明顯,而且這種研究必然不能僅僅局限于制度安排層面,而必然涉及資源的基本配置方式乃至社會制度方面的變革。綜上,本文認為,社會生產力和經濟發展水平決定了社會經濟制度,同時,制度是影響社會經濟發展的最重要的因素,制度既能促進經濟發展,也能阻礙經濟發展,使經濟陷于停滯,甚至遭到破壞。因此,把制度因素排除在經濟增長函數之外,是犯了一個根本性的錯誤。對于正處于制度轉型期,不僅各種制度安排不健全、不成熟、不協調,而且整個制度結構也在發展完善之中的發展中國家來說,

就更是如此。二、經濟發展與創新20世紀初期,約瑟夫·熊彼特提出的經濟發展理論在西方經濟學中也是獨樹一幟的。熊彼特把“創新”作為其“經濟發展理論”的核心,認為“經濟發展的根本現象”是創新。而“創新”就是“建立一種新的生產函數”,即把一種從來沒有過的關于生產要素和生產條件的“新組合”引入生產體系。“生產手段的新組合”是“經濟發展的根本現象”(熊彼特,1990)。熊彼特所說的“創新”、“新組合”或“經濟發展”,包括以下五種情況:(1)開發生產一種新產品,或開發一種產品的新的特性;(2)采用一種新的生產或經營方法,而這種新方法并不必須建立在新的科學發現基礎上;(3)開辟新市場;(4)獲得原材料的新供應來源;(5)實現生產或經營的新的組織形式。熊彼特認為,“創新”是一個“內在的因素”,“經濟發展”是“來自內部自身創造性的關于經濟生活的一種變動”。這樣,熊彼特就把資本主義制度的演進納入了經濟發展的研究視野。熊彼特的“經濟發展理論”,或者說“創新理論”的特點是:(1)強調生產技術的革新和生產方法的變革——創新——在資本主義經濟發展過程中具有至高無上的作用。這與重視生產技術和生產方法的變革在人類歷史發展中的作用是相似的。(2)強調“變動”和“發展”的觀點,并采用了歷史的方法;同時認為“創新”是一個“內在的因素”,“經濟發展”是“來自內部自身創造性”的一種變動,從而又強調了社會經濟制度作為“內在因素”的作用。(3)強調“企業家”在資本主義經濟發展中的獨特作用,把“企業家”看作是資本主義的“靈魂”,是“創新”、生產要素“新組合”以及“經濟發展”的主要組織者和推動者。這些觀點在傳統西方經濟學中并不多見。傳統西方經濟學從不涉及生產方法的變更,它們所說的“經濟發展”主要甚至完全是指人口、資本、工資、利潤、地租等在數量上的變化。而熊彼特則認為,“發展主要在于用不同的方式去使用現有的資源,利用這些資源去作新的事情,而不問這些資源的增加與否。”“不同的使用方法,而不是儲蓄和可用勞動數量的增加……改變了經濟世界的面貌”(熊彼特,1990)。熊彼特的“創新理論”用生產技術、生產方法和經濟中制度因素的變革來解釋資本主義的基本特征和經濟發展過程,從而把歷史的發展和理論的分析結合起來,揭示了經濟發展的真諦:資源使用方式的進步——創新。而資源使用方式的進步歸根結底是由制度決定的,是制度的函數。探索經濟發展的方式和原因是經濟學的一個古老命題。有學者根據推動經濟增長的主要因素和主要形式,把人類所經歷的經濟增長范式劃分為“亞當·斯密方式”、“福特方式”、“索洛方式”和“熊彼特方式”(Mokyr,Joel,1990)。其中,斯密增長方式是指社會分工和新技術的采用可以提高資源的配置效率,提高勞動生產率,從而導致經濟增長和經濟生活水平的提高。福特增長方式是指生產和經濟活動中的一種廣義的規模效應。大規模生產和制度建設能夠降低生產和社會成本,它既包括企業的固定資產投入等直接生產成本的降低,也包括基礎設施建設、教育體系的投入和改進、產權制度的確立等社會成本的降低,及由此提高的生產效率。索洛增長方式是指由資本深化引致的經濟增長。由于在給定的產業技術水平條件下,產出的增長取決于資本和勞動的比率,如果凈資本的形成速度超過人口增長速度,則人均產出將增加,經濟將出現增長。熊彼特增長方式是指由于人類知識的積累和增加而導致的經濟增長。這種知識包括技術知識和制度知識,前者表示一種新的信息可以使人類以較低的投入生產給定的產品,或者生產出新產品。制度知識包括對新的組織形式和生產方式的認識、應用。熊彼特的增長方式實際上就是一種依靠技術和組織創新提高資源利用效率推動經濟增長的方式。綜合上述幾種增長方式,本文把經濟增長的原因歸結為以下幾類:(1)技術進步。(2)規模經濟。(3)社會分工與專業化(廣義的社會分工甚至可以包括政府、社會、市場三者之間的分工和專業化,一個經濟體的理想狀態應該是政府、社會、市場三者分工明確、各司其職、互不越位、配合協調的經濟體,只有這樣的經濟體才充滿活力、具有內在的不斷創新的能力)。(4)制度建設(資本深化應該是經濟增長的表象和結果,所以本文未把它列入經濟增長的原因之中)。其中,規模經濟是微觀企業的生產組織制度適應技術要求而變動的結果,社會分工涉及整個經濟體內的生產組合和協作方式,它們都可納入經濟制度的范疇進行分析。因此,本文認為,經濟發展的原因是技術進步和制度變遷,或者說是技術創新和制度創新,也就是說,本文認為經濟發展的原因是創新。有關亞當·斯密的經濟發展觀點在這里有必要再多談幾句。亞當·斯密除了提出“看不見的手”理論以外,還提出勞動分工是資本主義的起源,但勞動分工受市場規模的限制。這就是著名的“斯密定理”。在斯密生活的時代,資本主義是等同于經濟發展的,因此,“斯密定理”無疑是說,經濟發展根源于勞動分工,但其制約因素是市場規模。回顧一下資本主義的發展史不難看出,不斷發展的社會分工促成了資本主義的產生和發展,而瘋狂進行海外擴張,開辟海外市場,正是資本主義發展的重要推動力。因此,斯密的觀點是符合資本主義經濟發展實際的。又根據熊彼特的創新理論,實現新的勞動分工和開辟新的市場都屬于創新,所以,這又證實了經濟發展的本質是創新。陳平(2001)進一步認為,資本主義起源于勞動分工,但勞動分工不只受市場規模的限制,并提出了一個“廣義的斯密定理”,即勞動分工受三種因素的限制,第一種因素是市場規模,這是邊際收益遞減規律作用的結果,因為在市場規模一定的情況下,任何技術的邊際收益最后都會遞減。第二種因素是資源的種類。由于邊際收益遞減,在有限的市場利用一種資源的收益是遲早要下降的,這時就需要進行技術創新。新的技術革命就意味著開辟新的資源,如發現新的礦產、培育和發現新的腦力資源、開發新的信息。資源種類越多,創造財富的機會越多,不能開發利用新的資源就沒有發展前途。第三種因素是環境的漲落。系統的復雜性與穩定性是此消彼長的關系,就是說如果一個社會穩定性大,那么它的代價就是復雜性或者說發展的機會;如果要發展得快一點,那么犧牲的就是穩定性。比如,傳統中國社會的優越性就是穩定,因為它是個簡單系統,是自給自足的自然經濟,要比西歐社會穩定。但其代價就是犧牲了工業革命的機會。如果環境的漲落非常大,大起大落,那么這個系統的復雜性就會瓦解,它就會從復雜系統簡化為簡單系統,因為簡單系統的穩定性比較高。只有一個系統的漲落相對比較小,這個系統才有可能從簡單系統演化成復雜系統。因此,陳平不同意農民戰爭是社會發展的創造力的觀點(當然農民戰爭不是自覺戰爭,是統治階級逼出來的),因為如果環境漲落非常大,就會使社會發展經常被打斷重來。所以中國好多發明都會失傳,好多發明重復發生,因為中國古代社會不是一個能夠連續積累知識的系統。這樣,就會得出一個一般的結論,對于一個社會來說,只有鼓勵創新和發明,不斷創造新的資源,而且相對來說比較穩定,這個社會系統才能從簡單

向復雜演化,才能產生勞動分工,產生新的生產力和新的社會形態。否則,這個社會就會往另外的方向演化。從另一個角度看,發展中國家經濟發展的過程就是工業化的過程,是通過大規模的工業化,實現現代化的過程。那么,什么是工業化?徐長生(2001)比較了對工業化含義的兩種不同理解,一種是《新帕爾格雷夫經濟學大辭典》對工業化的定義:“工業化是一種過程……首先,一般來說,國民收入(或地區收入)中制造業活動和第二產業所占比例提高了……其次,在制造業和第二產業就業的勞動人口的比例一般也有增加的趨勢。在這兩種比率增加的同時,除了暫時的中斷以外,整個人口的人均收入也增加了……”。他認為,發展經濟學家劉易斯(W.A.Lewis)、錢納里(H.Chenery)、庫茲涅茨(S.Kuznets)等人也持有相同或類似的觀點。另一種是張培剛運用熊彼特的創新理論提出的工業化定義:工業化是“國民經濟中一系列基要的生產函數(或生產要素組合方式)連續發生由低級到高級的突破性變化(或變革)的過程”。這里所說的基要生產函數的變化就是熊彼特所說的創新。張培剛解釋說:“這種變化可能最先發生于某一個生產單位的生產函數,然后再以一種支配的形態形成一種社會的生產函數而遍及于整個社會。基要的生產函數的變化能引起并決定其他生產函數的變化,對于后者我們可以稱為‘被誘導’(Induced)的生產函數。從已知工業化的各國的經驗來看,這種基要生產函數的變化,最好用交通運輸、動力工業、機械工業、鋼鐵工業等部門來說明”。“這些基要的創新或基要的生產函數的變化,更進一步地加強了伴隨現代工廠制度、市場結構及銀行制度之興起而來的‘組織上’的變化”。徐長生認為前一種定義是對工業化的“狹義”的理解,而后一種則是“廣義”的理解。其實,不僅如此,本文認為,《新帕爾格雷夫經濟學大辭典》對工業化的定義,是對工業化的表象和結果的描述;而張培剛基于熊彼特的創新理論把工業化定義為“基要的生產函數的變化”,則更側重于工業化的實質、動力、起因、發生機制的分析。前一種定義描述了由工業化帶來的產業結構、就業結構、人民生活水平的變化;而張培剛的定義則承襲了熊彼特的創新理論,把工業化定義為不斷創新的過程,也就是認為工業化的原因是出現了生產要素的新組合——創新。什么是發展?本文認為,發展就是創新。經濟是發展還是停滯的關鍵或者說根本在于能否實現創新。經濟發展的實質是創新,是經濟資源得到了更為有效的配置,是生產要素實現了新組合,是資源利用方式取得了進步,而不是經濟資源或生產要素——如儲蓄(資本)、勞動力等——數量的增減。沒有創新就根本談不上發展。創新是指人們在生產力、生產關系和上層建筑全部領域中進行的創造性活動,既包括技術創新,也包括制度創新。從廣義上講,創新是對傳統觀念、理論、體制、技術進行革命性揚棄的過程。創新有相對性,并非只有全人類的最新成果才是創新,只要在一個相對獨立的經濟體內引入一種新的成果,并能夠增進該經濟體的經濟福利,就是創新。熊彼特的創新概念包含了一切可提高資源配置效率的創新活動,但熊彼特的創新理論基本上限于技術與企業組織創新,至于社會制度的變革,他只看作是創新的社會效應,并不是他研究的創新本身。而本文討論的創新既包括微觀層面的技術與組織創新,也包括宏觀的基本經濟制度的變革,認為它們都是影響經濟發展的最為重要的因素。同時,要實現經濟發展和創新還需要有一個相對穩定的環境。這里強調了四個觀念,一是資源組合觀念,為了實現發展,經濟資源必須組織在一起,分散的、處于自然狀態的資源,只是提供了一種發展的可能。如鄉村存在大量過剩勞動力,同時,銀行中也有大量居民儲蓄,這時,應該說經濟發展的主要條件是具備的,但這卻不一定必然帶來發展,如果銀行的儲蓄找不到有利可圖的投資渠道,閑置勞動力找不到合適的就業崗位,這些閑置的資本和勞動力仍然存在于生產體系之外,經濟仍然可能停滯。只有當生產要素被有機地組織起來,潛在的生產力才可能變成現實的生產力。二是變革觀念,如果前述閑置資本(儲蓄)和勞動力雖然實現了結合,但是卻沒有實現新的結合,繼續已有的或原有水平的生產組合,進行低水平的重復建設、重復生產,那么帶來的不是經濟增長,而很可能是(結構性的)生產過剩。只有實現了生產條件和生產要素的“新組合”,建立了新的生產函數,新生產要素的投入才可能帶來經濟發展。三是效益觀念,就是只有有效益的增長才是真正的增長。如果組合在一個經濟體中的生產要素不能被有效使用,實現的是沒有經濟效益的組合,雖然會生產出產品(服務),但也不會實現經濟發展。如很多人都奇怪,經濟規模曾居世界第二位的蘇聯,其經濟總量為什么會突然大幅度萎縮至不足原來的一半?其根源就在于它的很多生產是沒有效益的,很多工廠生產出來的東西還沒有投入的各種生產要素值錢。四是創新的層次觀念,生產函數的創新可以分為“基要的”生產函數的創新和“被誘導”的生產函數的創新,基要的生產函數的突破性變化或變革能夠引起并決定其他生產函數的變化,被誘導的生產函數隨著基要生產函數的變革而變化。而基要的生產函數的內涵也是變化的,在不同生產力發展水平上,基要的生產函數是不同的,在熊彼特—張培剛建立其理論的時代是交通運輸、動力工業、機械工業、鋼鐵工業等部門。而目前,以信息技術為代表的高新技術部門的生產函數顯然更為“基要”。制度創新可分為制度結構的創新和制度安排的創新,制度結構的創新是指一個社會基本的資源配置方式的變革,制度安排的創新是指某一具體的交易方式的變革。制度結構的創新是帶有全局性的創新,是制度安排的創新的總和,能從根本上決定制度安排創新的方向和進程;制度安排創新的不斷積累也能引起制度結構的創新。當一個社會基本制度比較成熟,能增進社會福利時,其創新基本是制度安排的創新;當一個社會處于變革之中,基本制度不穩定時,就會發生制度結構的創新。如果一個經濟體能夠實現經濟資源的有效的新組合,能夠建立新的生產函數,特別是在基要的生產函數方面有新的突破;或者處于變動中的經濟體,其制度變革的方向是資源利用方式實現了進步,那么,它就會實現發展。而且,它不僅能夠利用其本身的經濟資源來發展,還會成為一個發展的磁體,能夠吸引經濟體以外的資源參與它的發展。所以,創新包括科技的新發展、新突破,新資源的發現和利用,新市場的開拓,新的資源組合的出現,新的生產方式的采用,新的生產函數的建立,包括資源配置方式的變化等。概括地講,創新包括科技創新和制度創新,科技創新是生產力的重要變革,制度創新是生產關系的重要變革。科技創新能夠開發利用新的資源、市場,提高原有的經濟組合的效益,甚至可能帶來新的經濟組合;制度創新既可能是把閑置的經濟資源組合起來,進行有效益的經濟活動,也可能是重組沒有被有效益地利用的經濟資源,進行有效益的經濟活動,還可能是對原本有經濟效益但效益較低的資源進行重組,進行更有效益的經濟活動,或者是從根本制度上實現資源配置方式的變革。重大的科技創新能夠帶來經濟組合方式的變革,或帶來以前從未有過的經濟組合;制度創新不僅能夠使科技創新的潛力盡可能充分地發揮出來,甚至可能誘導出新的科技創新。本文的經濟發展概念的內涵就是指包括以上幾層意義的創

新。經濟發展的實質就是創新,包括科技創新和制度創新。因此,經濟發展函數的表達式為:G=f(I,T)其中:G=經濟發展,I=制度,T=科技。制度(I)與科技(T)的關系是:以科技為核心的生產力決定制度,制度對科技具有反作用,制度既能促進科技創新,又能阻礙科技創新。從經濟發展史來看,經濟發展迅速的時代就是創新活動密集的時代。人類的經濟發展史就是技術創新和制度創新相互交織、相互制約、相互促進的歷史。隨著信息時代的到來,人類社會正迎來一個前所未有的創新密集期,創新的重要性愈益明顯,這對各國的經濟社會制度提出了巨大挑戰。三、制度與創新現在,應該給制度下一個定義了。研究制度問題的學者從不同角度給制度下了不同的定義。舒爾茨(1991)認為制度是管束人們行為的一系列規則,這些規則涉及社會、政治及經濟行為。諾斯(1991)認為,“制度是一系列被制定出來的規則、守法程序和行為的道德倫理規范,它旨在約束追求主體福利或效用最大化利益的個人行為。”他還說,制度通過提供一系列規則來界定人們的選擇空間,約束人們的相互關系,從而減少環境中的不確定性和交易費用,進而保護產權,增進生產性活動。制度提供的一系列規則由社會認可的非正式約束、國家規定的正式約束及其實施機制組成。斯考特(Schotter,1981)認為,當行為當事人處于一種重復博弈狀態時,一個群體的所有成員的行為就具有一種規律性,當且僅當這種規律性是真實的并且是共享性的知識的時候,它就是制度。汪丁丁提出,制度可以被理解為關于如何協調分工的人們的知識的載體。汪丁丁的定義側重于制度形成過程:制度是在世代相傳過程中,經由人類理性不斷積累和篩選的協調分工的知識。舒爾茨和諾斯的定義概括了制度的表現形式和功用:制度表現為人們合作、競爭及其他在社會生活中所必需的正式的規則、守法程序及非正式的道德倫經濟發展與制度創新理規范;其功用在于約束人們追求個人利益最大化的行為,使人們能對他人的行為做出預期,減少不確定性,以降低交易費用。新制度經濟學所講的制度,分為正式規則和非正式規則,正式規則又可以分為:(1)基礎性規則(屬于制度環境或制度結構范疇),如憲法秩序等國家基本制度,它是界定國家的產權和控制方式的基本規則,是決定生產、分配、交換、消費秩序的基礎,具有普遍約束力,是制定規則的規則。(2)制度安排,它是在基礎性規則框架內約束特定行為和交易的具體操作規則,包括成文法、習慣法和自愿性契約等。非正式規則包括:(1)文化進化所形成的規則或叫“文明”,它是一個民族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中形成的文化積淀,包括最基本的價值信念、倫理規范、道德觀念、宗教、思維方式、人際交往方式、風俗習慣等,它對各種正式規則和非正式規則的形成、發展以及外部規則的引進等都具有深刻的基礎性影響,是人們必須接受而難以改變的,以至于布坎南(1989)認為,應該把這種由文化進化所形成的規則與制度嚴格區別開來,因為前者是我們不能選擇、不能重新構造的,并始終對我們的行為具有約束力;而后者則是可以通過人類有意識的行為來推動其不斷演化的。(2)意識形態,它“由相互關聯的、包羅萬象的世界觀構成,它必須解釋現存的產權結構和交換條件是如何成為更大的體制的組成部分的”(諾斯,1991)。意識形態是一種社會信念體系,人們通過它來判斷勞動分工、收入分配和社會制度結構的合理性和合法性,是決定制度效率或節約交易費用、降低制度變遷成本的最重要的非正式規則。新制度經濟學所討論的制度主要是指正式規則中的制度安排和非正式規則中的意識形態。在新制度經濟學家的論述中,正式規則—非正式規則,制度結構(制度環境)—制度安排的分類是交叉的,也就是說制度結構有正式的,也有非正式的;制度安排可能是正式的,也可能是非正式的。但他們所強調的制度安排“必須至少用于下列一些目標:提供一種結構使其成員的合作獲得一些在結構外不可能獲得的追加收入,或提供一種能影響法律或產權變遷的機制,以改變個人(或團體)可以合法競爭的方式。”總之,理性有限的經濟人在追求個人利益最大化的過程中,面臨著不確定性,既有侵犯別人利益的動機和可能,也面臨著自己的利益被別人侵犯的風險;同時,個人為了追求利益最大化,還需要與他人合作,而且隨著生產力和分工的發展,經濟行為主體的合作日益復雜和廣泛。在社會進化的過程中,那些能夠減少不確定性,有助于人們對未來建立長期預期,保護經濟行為主體的利益不受不合理的侵害,有利于經濟行為主體合作,能夠保證個人利益,從而保證社會整體利益實現的行為規范,就被篩選并固化下來,成為了制度。認為,制度是包括生產關系和上層建筑在內的社會經濟關系的總和,在階級社會,它代表統治階級利益,為維護統治階級的統治、實現統治階級利益的最大化服務。一定的社會經濟制度是由社會生產力的發展水平決定的,反過來,制度又是影響經濟科技發展的最重要的因素。在社會發展過程中,那些符合社會生產力發展趨勢,有利于生產力發展的制度,不斷揚棄和代替已不適應生產力的發展要求、阻礙生產力發展的制度。有利于生產力發展的制度是有生命力的制度。由于經濟發展的實質是創新,而制度則是影響經濟發展的最重要的因素,經濟發展是制度的函數,所以,從研究經濟發展的角度,本文給出如下的制度定義:從宏觀的角度看,制度是由一定社會生產力發展水平所決定,同時又對生產力的發展具有反作用,包括生產關系和上層建筑的社會經濟關系的總和。制度是約束機制,它維護一定的社會經濟秩序和社會經濟運行方式,降低社會經濟運行成本。制度也是激勵機制,符合社會生產力發展要求的制度能促進和刺激經濟發展,不符合社會生產力發展要求的制度則是經濟發展的桎梏。從具體經濟行為主體(包括法人和自然人)的微觀角度來看,制度可以被界定為行為規范,它是約束機制,規定人們的行為界限,約束經濟行為主體的行為,并使經濟行為主體能夠判斷他人的行為,從而減少不確定性、形成長期預期、降低交易成本、增加個人效用;制度還是激勵機制,較優的制度就是較能激發經濟主體的潛能和創造力的制度,較劣的制度則會壓抑經濟主體的積極性。因而從本質上說,制度是一定約束下的激勵機制的組合。由前面的討論我們知道,經濟發展過程實質上就是創新的過程。那么,從宏觀的角度看,由于社會經濟發展的實質是技術或基要生產函數的不斷創新,制度促進經濟發展或阻礙經濟發展的實質,也就是制度能否使社會的創造力充分釋放出來,從而不斷推動技術及基要生產函數的創新。從經濟行為主體的微觀角度看,制度能否最大限度地實現經濟主體的利益,也體現在它能否使所有經濟主體都能通過自己的能力和創造力的充分發揮最大限度地實現其利益,也就是體現在對經濟主體的創造性的激勵或抑制。一句話,制度促進經濟發展或阻礙經濟發展的實質就是制度是刺激創新還是阻礙創新。能夠激勵創新的制度就能充分釋放經濟發展潛力,就是好制度。那么,好制度的理想狀態是什么呢?如果我們承認整個社會經濟是各經濟主體及其相互關系的有機結合,那么,要使制度把促進社會技術和基要生產函數創新,與充分調動和發揮各個經濟主體的積極性和創造力統一起來,那么,這個

制度就必須是激勵相容或稱自選擇的。也就是說,各個經濟主體按照這個制度所提供的信息,在自利的內在激勵下所做出的決策對于他們每一方來說都是最有利的,從而對整個社會經濟的發展也是最有利的,即實現了納什均衡。如果一種制度能夠使經濟人在自利的內在激勵下所做出的決策與該制度所要達到的目標相符,或者說,如果一種制度所發出的激勵信息恰好是對經濟主體的自利行為的激勵,那么,經濟主體就會自愿選擇這種制度,這種制度就會自動實現,而這種狀態就是納什均衡。所以,理想的制度是實現了納什均衡的制度,是能充分激勵創新的制度,是當事人作為自己的一個最優選擇而自覺遵守的制度,因而是最節約交易費用的行為規范。顯然,至少在現階段,這樣的制度并不存在,制度只可能逐漸并無限趨近于納什均衡。在強調制度激勵創新的功能的同時,還應指出其中暗含的幾點:首先,制度不僅是激勵機制,它還是一種約束機制。它決定了行為人的行為規范,其中最基本的是不能通過損害他人的利益來實現自己的利益,如果必須損害,那么必須通過談判相應地付費。說理想的制度是納什均衡就包含了這一點。其次,制度要能鼓勵創新、促進發展,使人們自覺地遵守它,它就必須能夠使人們形成一種穩定的、長期的預期。也就是說,它要使人確信,如果干了壞事,一定會受到壞事后果的懲罰;如果做了貢獻,一定能夠得到回報(這就是產權制度的精義)。否則,如果無法確定一個人的行為后果由誰承擔,行為人就有積極性追求短期利益,而不會進行長期的投資和創新。第三,能有效激勵創新的制度必然是開放的制度(陳平,2001)。人類社會的制度不是一成不變的,而是處于不斷發展演變之中,理想的制度形態是納什均衡,是各經濟主體及整個經濟體系的創新潛能被充分釋放的制度。因此,制度變遷就是制度為了更好地促進創新而不斷調整的過程,是一個不斷逼近納什均衡的過程。無論以效益更高的制度代替原有制度,還是降低交易成本,抑或提高經濟效率,都是通過創新來實現的。也就是說,高效制度對低效制度的替代、交易成本的下降、經濟效率的提高等,都是制度變遷的目的和結果,而制度變遷過程的實質則是創新。沒有創新,就不能實現制度變遷,制度必然陷于僵化、停滯。總之,制度是影響經濟發展的根本因素,制度促進或阻礙經濟發展是通過激勵或壓抑創新實現的,因為經濟發展的實質就是創新。因而,好的制度是能持續激勵創新的制度,同時,這種制度本身也應是充滿生命力的、開放的、不斷調整和創新的。【參考文獻】1.保羅·薩繆爾森、威廉·諾德豪斯,1999:《經濟學》(第16版),中文版,北京,華夏出版社,1999。2.道格拉斯·C·諾斯,1991:《經濟史中的結構與變遷》,中文版,上海,上海三聯書店,1991。3.J·M·凱恩斯,1988:《就業、利息和貨幣通論》,中文版,北京,商務印書館,1988。4.道格拉斯·C·諾斯、羅伯特·托馬斯,1989:《西方世界的興起》,中文版,北京,華夏出版社,1989。5.馬克思,1859:《〈政治經濟學批判〉序言》,見《馬克思恩格斯選集》,中文版,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6.L·E·戴維斯、D·C·諾斯,1991:《制度變遷的理論:概念與原因》,見《財產權利與制度變遷》,中文版,上海,上海三聯書店,1991。7.約瑟夫·熊彼特,1990:《經濟發展理論》(1912年德文第1版),中文版,北京,商務印書館,1990。8.Mokyr,Joel,1990:Twenty-fiveCenturiesofTechnologicalChange:AnHistoricalSurvey.London:HarwoodAcademicPublishers,1990,pp.2~4.9.陳平,2001:《中國的勞動分工為何難發展》,鳳凰衛視之“世紀大講堂”(見)。10.徐長生,2001:《信息化時代的工業化問題》,載《經濟學動態》,2001(2)。11.T·W·舒爾茨,1991:《制度與人的經濟價值的不斷提高》,見《財產權利與制度變遷》,中文版,上海,上海三聯書店,1991。12.Schotter,A.,1981:TheEconomicTheoryofSocialInstitutions,CambridgeUniversityPress.13.汪丁丁,1992:《制度創新的一般理論》,載《經濟研究》,1992(5)。14.J·M·布坎南,1989:《自由、市場與國家——80年代的政治經濟學》,中文版,上海,上海三聯書店,1989。15.亞當·斯密,1776:《國民財富的性質和原因的研究》,中文版,北京,商務印書館,1972。16.謝識予,1999:《納什均衡論》,上海,上海財經大學出版社,1999。17.林崗、劉元春、張宇,2000:《諾斯與馬克思:關于社會發展和制度變遷動力的比較》,載《中國人民大學學報》,2000(3)。18.林崗、劉元春,2000:《諾斯與馬克思:關于制度的起源和本質的兩種解釋的比較》,載《經濟研究》,2000(6)。19.K.Arrow:TheOrganizationofEconomicActivity,JointEconomicCommittee,UnitedStatesCongress,TheAnalysisandEvaluationofPublicExpenditures:ThePPBsystems,Vol.1.WashingtonD.C.:GovernmentPrinting Office.20.科斯,1990:《企業、市場與法律》,中文版,上海,上海三聯書店,1990。

篇8

關 鍵 詞:交易費用;分工;機會主義;制度

中圖分類號:F224.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0892(2007)03-0012-05

Ronald Coase在其1937年的經典論文《企業的性質》中提出了“交易費用”的這一革命性的概念。他認為,人類借助于“市場”組織經濟生活、配置經濟資源雖然卓有成效,但利用市場機制同樣是有代價的,即客觀上存在著市場交易費用。企業存在的理由就在于節約市場交易費用,但是,企業組織的費用又不可避免地會增加,因而企業的最佳規模取決于兩種費用邊際上的比較。[1]

盡管交易費用概念自誕生以來獲得了廣泛應用,經濟學家們也對交易費用作了實質性涵義相同或相近的各種解釋,但至今仍沒有對交易費用概念給出清晰、統一的定義。交易費用成為一個極具爭議的話題,有人認為它引發了一場經濟學革命,也有人認為它毫無用處。交易費用理論的研究狀況受到了費雪(S. fischer)與西蒙(H. Simon)等大師的嚴厲批評。[2]下面將圍繞與交易費用密切相關的幾個問題展開討論。

一、交易費用是阻礙還是推動了分工?

分工和專業化生產可大大提高人類的生產效率,顯著改善人們的生活品質,但同時也加劇了人們之間的信息不對稱,增加了信息傳輸的費用和機會主義可能造成的損失,從而增加了交易費用。諾貝爾獎得主Arrow(1969)指出,交易費用在通常情況下妨礙了市場形成,在特殊情況下阻止了市場形成,因而可定義為“經濟體系的運行費用”。[3]Williamson(1985)形象地將交易費用比喻為物理學中的摩擦力,意思是經濟世界中的交易費用如同物理學中的摩擦力一樣,是無處不在的。[4]但“摩擦力”的說法是將無交易費用的理想社會作為參照系,在信息不完善、存在機會主義可能性的現實社會中,必要的交易費用不僅不是摩擦力,而且是交易發生、經濟發展的劑。原因在于如果沒有必要的交易費用,人類的交易將無法進行,從而也無法獲得分工及專業化的巨大利益。

總交易費用可用交易次數與每次交易的費用之積來計算,其中交易次數取決于每個人的專業化水平和全社會的分工水平,單項交易費用的大小與技術條件和制度條件有關。隨著專業化程度提高和技術進步,雖然單次交易的平均費用在下降,但為了維持以前的多樣化需求,借助于市場進行交易的頻率、規模不斷增加,所以總的交易費用還會持續上升。如對美國市場交易費用時間序列的分析表明,1870年美國的交易費用為GNP的25%,而1970年猛增為50%,在一個世紀中增加了近25%,[5]Dollery和Leong對澳大利亞的研究顯示,澳大利亞的交易費用占GNP的比重從1911年的32%上升至1998年的60%,[6]而繆仁炳和陳志昂對我國的研究表明,這一比重從1978年的28.4%上升到2000年的43.2%。[7]總之,今天絕不能再對交易費用視而不見了,而應該充分地認識到:“交易費用對經濟體制運行的影響是意義深遠的”。[8]

可見,在一般的經濟發展過程中,生產費用與專業化程度成反比關系,而交易費用與專業化程度成正比關系。正是交易費用的增長推動了專業化程度不斷攀升,使人類可以享受更多的分工收益。

二、交易費用涵蓋的范圍

Coase雖提出了“交易費用”的概念,但從來沒有給出嚴格的定義。他認為,交易費用是“通過價格機制組織生產的費用,最明顯的就是發現相對價格的費用”,其中包括獲得和處理市場信息的費用,搜集有關價格分布、產品質量和勞動投入、尋找潛在的買者和賣者、了解他們的行為和所處環境的費用,這是交易準備階段的費用;還有“市場上發生的每一筆交易的談判和簽約費用”,其中包括討價還價、訂立合約、監督合約簽訂者,了解他們是否遵守合約條款,在對方逃避責任時強制執行合約,并檢查所造成損失等方面的費用,這主要是交易活動進行時所發生的費用;“利用價格機制也存在其他方面的費用”,主要是對未來的不確定性和風險預測困難等因素而引起的費用。

張五常認為,交易費用包括所有那些不可能存在于沒有產權、沒有交易、沒有任何一種經濟組織的魯濱遜的孤島經濟中的費用。他認為,這樣寬泛地界定交易費用是因為常常無法將各種不同的費用區別開來,交易費用被看作是一系列制度費用,其中包括信息費用、談判費用、起草和實施合約的費用、界定和實施產權的費用,監督管理的費用和改變制度安排的費用。簡而言之,包括一切不直接發生在物質生產過程中的費用。[9]

但交易費用畢竟屬于一種費用,是為了滿足人類需求而支付的一種代價。而一切不發生在物質生產過程的費用,應當包括人類之間提供服務和精神產品的情況。如果醫生為患者治病、人類的旅游休閑活動也算交易費用的話,那么人類支付費用后的收益是什么呢?伴隨著不進行物質生產的服務業在國民經濟中的比重不斷上升,我們應該看到,服務產業中有一部分是為直接生產和直接消費服務的,如法律、行政、教育、金融等,但也有一部分是直接滿足人們需求的,如文化娛樂、旅游休閑等,是人類花費代價而獲得的一種消費,它直接標志著人們生活水平的高低。即使是一些物質產品的生產,因為其用途在于人們之間傳遞信息以及防范機會主義,所以也應歸入交易費用,如通訊設備、防盜設備、軍事武器等。

Wallis和North認為,交易行為由購買投入品、中間投入、協調生產過程、獲取信息、進行市場營銷、產權保護等行為構成;轉化行為由對自然物質的開發研究、變換和位移、消費的生產等行為構成。他們還從具體經濟行為出發來定義交易費用和轉化費用:交易費用是與交易行為相聯系的費用,是執行交易行為而投入的勞動、土地、資本和企業家才能的耗費;而轉化費用是與投入產出相聯系的費用,是執行轉化行為而投入的勞動、土地和資本的耗費。[5]這個交易費用概念將交易費用限定在孤島經濟不可能存在而只有多人社會存在的一種費用,而且將生產費用更準確地命名為“轉化費用”。

圖1 轉化、交易與消費的關系示意圖

轉化費用與交易費用之和等于社會總費用,交易費用在人類財富創造的過程中扮演著重要角色。在生產費用中,由于“要界定、保護產權及實施合約是要耗費資源的,制度加上所利用的技術決定了這些交易費用。將土地、勞動力和資本投入轉化為物品和服務這類產出要耗費資源,這一轉化不僅是所利用技術的函數,而且也是制度的函數”。此外,在轉化費用與交易費用之間,往往存在一種此消彼長的關系,人們選擇的也許不是使交易費用達到最小的生產技術與制度結構,而是交易費用上升但轉化費用更快下降的生產技術或制度。

如圖1所示,人類社會所有資源可用于消費、交易和轉化三種用途,但轉化和交易的目的是創造財富,滿足人類的某種需要,最終目標還是消費。因此,交易費用是指直接或間接耗費于交易活動的費用,其目的在于使消費和轉化活動能夠順利進行,如法律、商品流通、金融、行政以及戰爭耗費的資源等,都是交易費用。即使是一些物質產品,如果用途在于人們之間傳遞信息以及防范機會主義,比如防盜設施、軍事武器等,也應該歸入交易費用的范疇。

盡管交易費用的概念自誕生以來,獲得了廣泛應用,經濟學家們也對交易費用作了實質性涵義相同或相近的各種說明,但至今仍沒有對交易費用概念給出清晰、統一的定義。

三、交易費用應該怎樣科學分類?

根據張五常的觀點,所有魯濱遜世界里不存在的費用就是交易費用。但魯濱遜是一個人的世界,為了更準確地把握交易費用概念,可以在魯濱遜的世界和現實生活之間,加上一個純粹想象的多人社會,這個社會里有分工,即是說,人們利用專業化方式創造財富之后,也要經過交易等活動,才能消費。但是,這個社會具備兩個重要條件:(1)任意兩人之間,信息可以迅速地、無成本地傳遞;(2)人們雖然有利己之心,但不會采取機會主義行動,即“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所有行為都符合大家公認的規范或準則。

將有外部約束的現實世界與上面的理想狀態相比較,其中資源損失的部分就是交易費用。根據以上兩個條件,交易費用由兩大部分組成:一是人們之間傳遞信息和取得共識的費用,即消除信息不對稱的費用;二是防止人們機會主義行為的費用,用于平衡人們的成本收益預期的費用。

1. 外生交易費用和內生交易費用

新古典經濟學假定個體決策者都具有“完全理性”,“完全理性”的前提是“完全信息”,但是現實情況并不這樣美好,最大化是人類經濟行為意愿不斷趨近而永遠不能實現的一個目標。而“有限理性”的概念表示,人類通常不可能想象出決策所面臨的全部備選方案,也不可能具備關于未來各種可能性及其后果的完備知識。為了做出盡可能科學的決策,必須花費時間和精力去搜集信息、掌握更多知識。

將由于人類的“有限理性”而需支出的、克服交易不確定性的費用,稱為“外生交易費用”。它是指在交易決策前可預測到的、在交易過程中實際發生的各種直接或間接費用,它不是因交易主體之間的直接利益沖突導致經濟扭曲的結果,從而區別于內生交易費用。由于現實中人的“有限理性”,因而存在著“不完全信息”和“非對稱信息”,為機會主義的出現創造了條件。機會主義行為是內生交易費用產生的根源,它包括有目的、有策略地利用信息,按個人目標對信息加以篩選和扭曲,如說謊、欺騙、違背承諾等。

可以將這種在交易主體之間因機會主義行為而引起的經濟損失,稱為“內生交易費用”。它是人們機會主義自利決策之間交往的結果,即人們在交易中爭奪分工的好處,每人都希望分得更多,而不惜減少他人從分工中得到的好處,以致大家不能得到分工的所有收益,使資源分配背離帕累托最優狀態。內生交易費用對分工水平和生產力的發展具有決定性的影響,因為它可通過制度的創新和改進、習慣的形成而減少內生交易費用,是可大有作為的領域。

2. 必要的交易費用與不必要的交易費用

Williamson將交易費用比喻為物理學中的摩擦力,但這種說法是相對于無交易費用的理想社會而言。在信息不完善、存在機會主義可能性的現實社會中,必要的交易費用不僅不是摩擦力,而且是交易發生、經濟發展的劑。只有不必要的交易費用在現實世界才會構成經濟運行的摩擦力。必要的交易費用是指在給定的科技發展水平下,對應于給定的分工水平所必須的最低交易費用,是為生產和消費服務的,是人類為達到更富裕狀態而必須支付的代價。不必要的交易費用是指超過這一數額的交易費用,是由人類失誤造成的、原本可節約的那部分交易費用。研究經濟的目的就在于找出不必要的交易費用,并采取有效措施降低該費用,以便留下更多的凈財富。

張五常認為,由于專業化的利益巨大,能彌補各種交換造成的巨大交易費用,這樣交易費用作為專業化利益的一個比例,這個比例之外的盈余在很大程度上解釋了人們看到的各國財富的差別。在不同的體制下,作為專業化利益的一個比例的交易費用是不同的,這一比例稍微下降一點,就會使財富大大增加。[9]當然,此處可下降的應該是特指不必要的那部分交易費用。

四、與交易費用有關的經濟學流派

通過在經濟研究中引入交易費用概念,經濟學家們在團隊生產理論、產權與國家理論、委托―理論和市場信號傳遞理論等方面取得了豐碩的成果。

1. 團隊生產理論

Alchian和Demsetz注意到在組織內部交易同樣會產生外部性問題,這有效地說明企業內部為什么要有監督,即說明內部監督產生的原因。在他們合作的《生產、信息費用與經濟組織》一文中認為,企業實質上是一種團隊生產(team production)。在這種團隊生產中,由于不可能精確地觀測和計量最終產品中每個成員的貢獻,這樣就會有“搭便車”的激勵。為解決這一問題,Alchian和Demsetz提出讓某些人專門從事監督工作,并賦于其剩余索取權,即監工獲取扣除工資之后的剩余收入。[10]這樣,團隊成員的生產越有效率,監工的剩余就越多,監工就越有動機去監督團隊成員的行為和努力程度,這又反過來促進團隊的生產效率,形成良性循環。

2. 產權與國家理論

較之個人和家庭的自我保護,國家是保護個人權利的最有效工具,可以獲得產權保護方面的規模經濟。當今的經濟系統規模巨大、復雜且不受個人情感影響,需要產權及其他法律規則進行有組織的實施和設計。“沒有國家,沒有它的制度,沒有產權框架提供的支撐,高昂的交易費用會使復雜的生產系統癱瘓,涉及長期交易關系的具體投資將不會出現”。[11]國家機構包括制定成文法的政府系統及實施法律又產生習慣法的司法系統。一般認為,習慣法法院傾向于隨著時間的推移而調整法律,目的在于改進經濟效率,國家可能是經濟增長的關鍵。但另一方面,國家權力又可能成為個人權利最大和最危險的侵害者,導致無效的產權安排和經濟的衰落,成為“人類衰退的源泉”,這就是有名的“諾思悖論”。

North構建了一個包括產權理論、國家理論、意識形態理論的制度變遷理論體系,將產權理論和國家理論結合起來。由于國家決定著產權結構,所以國家最終要對造成經濟增長、衰退或者停滯的產權結構的效率負責。North認為,國家有兩個目的,既要使統治者的租金最大化,又要降低交易費用以使全社會的產出最大化,從而增加國家稅收。然而,這兩個目的又是相互沖突的,兩者會產生矛盾乃至對抗行為,國家的興衰由此產生。

3. 委托―理論

Micheal Jensen和Willam.H.Meekling以企業家擁有100%資本的情況為參照系,討論了當企業還存在其他籌資方式時成本(交易費用的一種具體形式)的性質。他們認為,當企業家的資本在企業資本中所占的比例下降時,企業家的行為就會產生外部性,將會以種種額外津貼的形式去占用企業資源。因此,企業家在追求自己的貨幣和非貨幣收益總和的最大化時,所采取的行動將與企業其他資本所有者的要求發生矛盾:(1)不僅會產生剩余損失,即企業家不完全擁有企業資產時企業的市場價值與其擁有企業100%資產時企業的市場價值之差;(2)企業資本的其他所有者設法監督企業家的行動,他們為此要花費監督人行為的費用;(3)企業資本的其他所有者為了在人采取危及其利益的行動后有所補償,往往要求人支付一定數量的保證金。[12]他們將上述三個方面合稱為成本。企業家擁有100%資本的情形之所以能作為參照系,是因為對經濟主體來說,該情況下的控制權與剩余索取權、成本與收益是完全對應的,不存在成本。

4. 市場信息不對稱理論

自從提出著名的“檸檬市場”模型,結論是在信息不對稱的情況下,市場的運行可能是無效率的,且這種“市場失靈”具有“逆向選擇”的特征。邁克爾?斯賓塞(A.Michael Spence)指出,市場主體可以利用某些信號揭示機制來擺脫逆向選擇的困境。信號的傳遞可抵消買賣雙方在市場中的信息不對稱,使存在不對稱信息的市場得以維持。約瑟夫?斯蒂格利茨(Joseph E. Stiglitz)認為,在現實中,不僅個體搜集、吸收和處理信息的能力是有限的,而且信息的傳遞是有噪音和不完全的,人有時會犯錯誤也是合理的現象,這一切都是經濟運行分析的前提。[13]

5. 超邊際分析理論

以楊小凱為代表的一批華人經濟學家以分工和交易費用為分析工具,且沿用個人最優化和市場均衡的方法,證明勞動分工內生演進的基礎是專業化經濟與交易費用之間的兩難選擇。他們試圖將專業化經濟、勞動分工和經濟組織結構引入經濟學的核心部位,并以此解釋企業、地區性貿易和國際貿易的產生,解釋生產力、貿易依存度、專業化水平、最終產品和中間產品的種數、交易層級系統和城市層級系統的層次數、生產集中程度、市場一體化程度以及生產迂回程度的提高,解釋專業中間商、城市、貨幣、失業和景氣循環的產生。[14]同時,楊小凱等還證明了市場不僅能有效配置資源,還能尋求有效率的專業化水平和分工水平,發現有效率的市場結構和制度安排,找到有效率的交易層級系統,并且確定有效率的貨幣制度和景氣循環模式,市場的功能要比經濟學家通常認為的復雜得多。

五、對中國改革的啟示

中國經濟正處于轉軌時期,各項制度還有待于完善,因而利用交易費用理論來研究相關問題,已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績。如林毅夫等的《中國的奇跡》、盛洪的《中國的過渡經濟學》、天則研究所的《中國制度變遷的案例研究》系列、樊綱的《漸進改革的政治經濟學分析》、張軍的《中國過渡經濟導論》等。中國改革走的是一條漸進式道路,屬于一種演進式分步走的制度變遷方式,采取先易后難、由表及里的改革路徑,在舊有制度的框架內審慎地、逐步地對舊體制進行制度創新,因而具有在時間、速度和次序選擇上的漸進特征。在保持傳統體制運轉的條件下,逐步引入市場經濟機制,市場機制和計劃體制在較長的一段時間內處于一種并存及此消彼長的狀態中,直至最終建立起符合市場化要求的新制度框架。其主要特點有:(1)雙軌過渡,在舊體制“存量”暫時不變的情況下,在增量部分首先實行新體制,然后隨著新體制部分在總量中所占比重的不斷加大,逐步改革舊體制部分,最終完成向新體制的全面過渡;(2)試驗成功后再大范圍推廣,即將市場化改革先控制在一定的范圍(如地區、產業甚至是企業)內,取得經驗后才在更大范圍乃至全國加以推廣。交易費用理論在中國主要應用于對轉軌經濟的研究,將制度變遷作為經濟體系的內生變量加以考察。而且,這些研究以實證為特色,將一些經濟理論假說推廣應用到分析中國不太完善的市場制度環境。

在應用中,交易費用理論主要被用于研究中國的現實問題。如周其仁、劉世錦和張維迎等對公有制企業的研究。劉世錦認為,公有制成員個人的行為后果具有很大的外部性,如果將所有者個人對財產的行為與行為后果的相關性稱為“所有權強度”,那么所有權強度與公有制成員個數成反比。[15]隱含的結論是,在競爭性行業,鄉鎮企業比全民制企業具有制度優勢,而民營企業比鄉鎮企業具有制度優勢。張維迎的研究成果再一次論證了此結論。他指出,初始委托人的監督積極性和最終人的工作努力水平隨公有化程度的提高和公有經濟規模的擴大而遞減。[16]易綱、林明則應用“國有企業費用最大化”的行為假設非常精彩地解釋了中國經濟近20年來“宏觀好,微觀不好”的悖論。[17]上述研究使理論假說更切合中國的實際,可以針對現實問題提出更有價值的政策建議,[18]也擴展了理論的適用范圍,并根據中國的經驗對原有理論假說加以檢驗和修正。

由于中國屬于制度尚未成型的轉軌國家,交易費用理論對研究中國現實具有更大的意義,與已經取得的成果相比,應該更有所作為。有人認為,交易費用難以度量,因而研究交易費用是徒勞無益的。本文認為,在其他條件相同的情況下,兩種不同的制度安排下的交易費用是不同的,如果其分工利益減去交易費用的差值大小可達成共識,就可為我們確定改革方向提供理論支持。比如,研究我國村級干部民選制度對經濟發展有無推動作用。選舉是一種交易活動,耗費的資源屬于交易費用,采用有參照組的事前事后比較法,選取有代表性的一組實驗組和一組參照組,控制其他變量,在實驗組里進行村干部選舉,而參照組不進行選舉,數年后對兩組的經濟績效和居民滿意度進行調查分析,這樣就可為今后鄉村乃至城市改革提供參考和借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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