踮腳張望的時光范文

時間:2023-04-03 04:56:16

導語:如何才能寫好一篇踮腳張望的時光,這就需要搜集整理更多的資料和文獻,歡迎閱讀由公務員之家整理的十篇范文,供你借鑒。

踮腳張望的時光

篇1

3個漫畫家一臺戲

近日,人氣繪本作家阿梗、何何舞和李歡分別攜新作《卜鳥》、《薇妮的時光列車》、《墨澗花》亮相群光百貨西西弗書店與粉絲親密接觸。他們的粉絲數量眾多,一眼望去幾乎全是年輕的面龐,也許,喜歡繪本的人永遠不會老去,因為他們內心的孩子永遠年輕、好奇,對于生活充滿熱情。

學院派的阿梗走到哪里都一身民族風打扮,發髻上的銀簪子還是來成都淘到的。她是中國“十大新銳女漫畫家”之一,現任教于廣西藝術學院美術學院。阿梗說自己從3歲有了記憶開始,就想用畫畫來愉悅和養活自己,也是從3歲開始拿著筆自己“亂畫”到如今。而“阿梗”這個名字,意義在于“植物運輸養分的莖”,是樸素、傳輸、生長的意思。她的微博簽名是“返屋食飯,摁腳寫詩”,自己解釋說是因為生活是作畫的源泉。除此之外,她還喜歡刺繡、釀酒、泡茶、養鳥,喜歡旅行和在旅行途中收集所有好玩的小東西,所以來成都后,她首先就打聽怎么去送仙橋,惦記著的是簽售完了之后順便去淘物。

何何舞被粉絲親切地稱為ENO.,她慣于跟國內知名專欄作家、耽美合作畫插畫,擅長水彩手繪,畫風大氣卻不失精致,亦有工筆描繪之處,深受讀者喜愛。用知名專欄顧天藍對她的評價來說:“ENO.用色偏冷,卻能給人以華麗之感,是超越了俗事之美艷的奢華與清遠,是仙境一般超脫純凈。畫中人物,無論男女,總有冷冽浪漫之美感。這是屬于ENO.的個人特色,即與眾不同之處。我們愛一樣物件,一個人,便是看到她的獨特,隨之產生熱愛。”生活中的何何舞是個典型的重慶妹子,很有女王范兒。

最難得的是李歡,雖然江湖人稱“歡叔”,卻能夠把女孩子的小心思與小小惡念描繪得那么到位那么唯美,憑修長白皙的手指迷倒了眾多女生。李歡是中國新銳CG插畫家、繪本作家,同時亦是大學教師、美術學碩士。他的作品色彩斑斕,風格時尚夢幻,不僅深受年輕人追捧,同時兼具主流商業價值,被開發成為時尚周邊產品,和韓國知名化妝品牌合作商品形象,在時尚圈極具市場號召力。

漫畫的路還很長

國內漫畫愛好者對于漫畫的愛大多始于日本漫畫,何何舞就表示日本漫畫是她的啟蒙老師,但阿梗對漫畫的熱愛卻是從經典的國產動畫開始的:“從那時候的《小蝌蚪找媽媽》,還有《西游記》的連環畫開始,那應該是我最早接觸的漫畫了吧,也是我最喜歡的。”而李歡則笑稱自己的偶像是阿梗,盡顯搞怪本色。

對于現在粉絲隨著年齡增加會慢慢遠離漫畫這個問題,阿梗說:“這個問題很嚴肅,也很值得去探討,其實我們針對的讀者群并不是固定在一個年齡段里,我們也是希望作品能隨著讀者一起長大的,但是現在作品定位在青少年的層面上會比較多,所以也希望能對這一年齡段的讀者進行幫助和引導。”而何何舞告訴記者,這是閱讀的走向問題:“文字形態已經成為一種習慣,生活的一部分,而動漫圖片形態還沒有真正走進生活,所以在學生時代的時候有時間就會看漫畫,慢慢長大了,沒有時間了,看漫畫的人就越來越少。”李歡直言與其他國家成熟的漫畫產業相比,中國漫畫的商業品牌、發展環境、制作環境仍有差距:“但是我們的漫畫家和他們是一樣強的,所以還有很大的空間。”

3人代表作

阿梗:《卜鳥》

阿梗個人第二本水彩風格精選畫冊,精選收錄其自2009年至今創作的水彩風格佳作,或彩色或黑白,或簡單或紛繁,或濃艷或淡雅,無一不展現出她精致細膩的線條感、柔和雅致的色彩感,以及天馬行空的想象力。除了收錄精美插畫之外,還獨家附錄3個短篇小品,精美細致的畫面配上優美溫情的散文,訴說著一個個你我熟知卻從未留意的溫馨浪漫又包含深意的小故事。

李歡:《薇妮的時光列車》

篇2

“啪!”又是一聲脆響,被子伴隨著父親憤怒的聲音被狠狠的摔到茶幾上,一陣震動。我依舊面無表情地坐在那里,耳邊清晰的叫罵聲源源不斷。

記不清這是第幾次被責罵了,只是記憶中的我,無論如何努力,換來的始終是責罵。也許,我長大了,我不會再被責罵時害怕,亦或者是哭泣,我只是坐著,我的眼神空洞而無力,一遍遍描摹著指甲的輪廓,我認真的盯著茶幾上反射的燈光-----那或許是我的眼淚在閃光。是的,我想哭,嗓子壓抑的難受,眼眶平白無故的溫熱起來。我是個驕傲的女生,同學們這樣評價我;我是個驕傲的女生,我亦如此評價自己。在父母面前,我沒有哭,只是感覺著呼吸的氣息,在心里反駁著對我不公平的言論。

我想,這是個叛逆的年紀。

媽媽的一聲“回臥室去吧”使我如釋重負。我回到臥室,沒有關門,因為父親的咆哮,也沒有開燈。看著窗外射進來的燈光,月白色。媽媽進來了,開了臺燈,我感覺有些刺眼,原來,只是為了逃避,逃避什么呢?我不知道。胡亂的翻看著桌上的課本,平時親切的字母,全變成了奇形怪狀的妖怪;課堂上耳熟能詳的語句,看得我頭腦發昏;數學卷上,選擇題的A、B、C、D爭著、搶著說“選我”,它們身后,是四條漫長的路,該怎樣走下去?我第一次這樣問自己,但擺在面前的,是成堆的作業壘成的大大問號。

我想,這是個迷惑的年紀。

我們練習微笑,終于變成不敢哭的人。我經常哭,只因為小磕小碰,只因為男生起外號,但卻沒有一次是真正因為悲傷。我的世界里,有陰雨,但他們早被深深地埋藏在我毫無形象可言的大笑里,埋藏在我心底的最深處。時間真是個可怕的東西,在這個鋼筋水泥筑起來的城市里生活,我已不知不覺學會了接受,學會了虛偽,學會了假意微笑。但是,我的心底常常會有一絲縹緲而堅定的聲音告訴我:“你不會生存!”可不,我不會生存,不會生活。我可以對周圍的同學慷慨激昂地講一番大道理,最后加上一句:“我相信你!”卻不能,也不敢對自己抱有很大的希望。

我想,這是個讓人難以理解的年紀。

外面起風了,我的心被帶到了遙遠的地方。今天,我終于看完了我借的一本書《踮腳張望的時光》,筆觸很優美,文中一再的提到了巴塞羅那這個地方,很夢幻,就像我心目中的普羅旺斯一樣吧。普羅旺斯,和它的結識很偶然,那段時間,不知怎的,瘋狂地愛上了花。薰衣草,一個美麗的讓我心碎的名字,還有那神秘優雅的紫色。我喜歡紫色,嫻靜而令人心怡,于是,理所應當的,薰衣草成了我最愛的花,對薰衣草的喜愛延伸到了普羅旺斯,經常夢見自己站在普羅旺斯的薰衣草花田中,安靜祥和,那幅畫面,每每想起,都令我陶醉。

篇3

窗外的風景依稀,一路走來,只在眼中涂抹著深深的沉思。身邊的一切,劃過眼前的煙云,不再是夢幻,我能感受到他們的存在,真真實實的。原來,確實,每個人都在漂泊,都在轉移,為了某個理想,為了某種原因,為了某種糾結。

——火車開了

(一)

七天的時光,在家鄉飄飛的小雨中穿梭到了盡頭。今天,我要離開,離開是為了轉移,可轉移又是為了什么呢?曾經這里是我深愛的家鄉,日思夜想,腳步剛踏出它的懷抱,一股思鄉之緒便會立即攛掇上心頭;可現在,當我有大把大把的時間,可以在此停留的時候,心卻不安穩了,不安于這種安逸、這種沉醉、這種落后著卻又滿足著的生活狀態。

售票處還有兩張提示,一張是可以乘坐的列車表,一張卻是因漲水導致鐵路線無法正常運行而停開的列車。一看,竟是k8052次列車,上次我回來還乘的這列車呢,唉,時局變得還真快啊!無奈,只好改變路線了。

7:40分,售票廳的窗口終于有了動靜,可是明明有兩個售票窗口的,準時開的卻只有一個,而兩個窗口外面都已經排了長長的隊伍。另一個窗口直到7:49分,才有一個女的磨磨蹭蹭地過去。她剛去,和先來的那個男售票員嘮叨了兩句,也不知嘮叨的什么,那個男的便起身過去和她說話,而窗外兩條長長的隊伍都在那里等著,等著……隊伍里終于爆發出不滿,“現在是上班時間啊!”那個男的終于回位開始正常工作了,不過臉上明顯地流露出不悅的神色,嗓門也大了不少;留下那個女的還在嘀咕,一邊嘀咕,一邊慢吞吞地打開電腦。

回想起上次我回來的時候,那時是六點三十多分,售票窗口還坐著一位工作人員,我跑去要買票,她卻一轉身就走了,走得時候還用手指著讓我看售票時間。我抬頭看了一圈,才發現售票時間顯示在我頭頂的屏幕上,截止時間為6:30。當時,我還在心里后悔,再早一點點就好了,再早一點點……現在,對這里的工作作風,我卻感到好笑:上班遲到很正常,下班準時最要緊!

買票的時候,男售票員擺著一臉臭架子,給誰看啊?“棗陽到南寧的火車!今天的!”我說。“沒有棗陽到南寧的。”漫不經心地回答。“我知道,我轉車。”我分辨道。“那你從哪里轉啥?”一股不耐煩夾雜著滿腔隱忍的火氣立即直沖我來。“武昌。”我才不管呢,放大嗓門,一字一頓,不慍不火。“武昌到南寧——”他念叨著,開始敲擊鍵盤,“沒有硬座了,只有站票!”我一聽,心里恍惚了一下,回家,改天再走?還是索性就拼一次了?瞬間的猶豫,我立即作出決定:“幫我買一張從棗陽到武昌的吧!今天上午的。”“沒有。”“那就到漢口吧!我用學生證。”“學生證!”我把學生證遞進去。稍等了一會兒,“21塊5!”他在里面叫道。“嗯。”我把錢遞進去。一張紅色的票便連同更紅更艷的學生證一同退了出來。我一把抓起學生證和票,頭也不回地趕快奔出了售票廳。

我想,或許我是習慣了等待,等待的時候可以天花亂墜地遐想,可以回憶,可以發呆,可以感覺很放松。因為這種等待不需要耗費精神的焦急,不需要緊張兮兮。等待無聊的時光,對我來說,有時候竟然也過得如此地快。

八點三十多分的時候,小小的車站里突然響起一陣刺耳的鈴聲。這時,坐在候車室椅子上的人才慵懶地站起身,拖拽著行李,朝那扇依舊緊閉的進站大門走去,并很快就在進站口排成了兩條長長的隊。偶有幾個老人手里緊緊地抓著票,慌慌張張地從座位上跑過來,目光抓到隊列里的一個人,便緊張兮兮地問:“是k123次列車嗎?”“不是。”他們這才又安心地回去坐著。

車票在手上,還怕他們不讓我上車?車票是有座位的,難道他們還會不讓我坐?我今天早上才買的票都有座,那別人就可想而知了。可是他們到底為什么還有擠呢?是心急,還是習慣?

到底是上車了。家鄉,再見!棗陽,再見!往后,我們要說再見的機會還是很多,而每次再見過后,我們就真的再次相見了!

(二)

擁擠的車廂待乘客都各就各位后,就開始顯得松坦了。我拿著票,漫不經心地找著座位。“5車66號!”我在心里默念著。那個座位號終于呈現在我面前了,目光平掃過窗前的座位號的時候,就感覺有一個目光怔怔地直穿我的視線。當我順著那個座位號,把目光遷移到座位的時候,心里著實一驚。那個座位上一個男孩子,直直地坐在那里,仰頭把我盯著。奇怪?那么多座位,他干嗎坐這里呢?看到我把目光落在那個座位的時候,他立即開口:“哦,你是這個座位是吧?”“嗯。”我說。“哦。我們換個座位好嗎?我們這四個人是一起的,想坐一起!”他說。“好的。”我幾乎連思考都沒有就一口應下來了。“我在那個座位!”他邊說便用手指。我這才發覺自己還不知道他坐哪兒。

他的那個座位是三人座最中間的那個,我有點不想坐中間,感覺太壓抑,便對坐在過道邊的那位老太太說:“您好!我們換個座好嗎?我就在里面這個座位。”“你坐里面吧!”老太太拒絕得倒是挺委婉的,“我坐里面不舒服。”“哦——”我長長地哦了一聲,瞬間便十分體諒老太太了,于是便踏踏實實地在里面的那個座位坐下了。火車開了。“我和你換個座位好嗎?我害怕坐倒車,坐著胃里不舒服。”老太太對他對面的一個穿淡藍綠色短袖的男孩子說,她那張長滿皺紋的精瘦蒼白的臉上,竟然在顴骨下面一點點分別泛起一團濃濃的紅暈,就好比小孩的臉,紅彤彤的。臉上亮亮的,似乎是擦了風油精什么的,嘴角流露出一種沒有食欲的感覺,我一下子有點同情她現在的狀態。“嗯。”對面的那個男孩也是個靦腆的后孫,他似乎羞于說話,立馬就含糊地答應了,然后就起身和老太太換了個座。

火車平穩地向前開著,把村莊、田野、道路都遺忘在行程里,只把一條軀干直直地沿著鐵軌向前插去。途中,所經之處,從窗外望出去,幾乎路面都是濕的。這次降雨可是降得痛快了!一連降了好多天都不停。新聞里天天都在講抗洪救災,看來這陣勢真的蔓延得越來越大了啊!經過一個大一點的河道的時候,只見許多樹的樹干都被上漲的發黃的水掩埋,只把團團樹葉的一部分露在水面,好幾棟灰色水泥房孤零零地泡在水里,在雨中顯得荒涼而落寞。我喜歡漲水的感覺,水面寬闊得令人豪情萬丈,可這水漲得不知怎地竟然我有些許惆悵起來!天災,栽的總是老農民!

八點五十多分出發的,預計十二點左右可以到漢口。在這短短的幾個小時里,因為無事可做,于有些乘客來講,時間竟顯得有些漫長。乘客們各自想著法子打發時間。和我換座位的那個男孩子,他們一起四個人圍著桌子打起撲克來了。男孩旁邊坐的大概是他女朋友,嬌小玲瓏,一雙眼睛清澈溫柔,打起牌來特靈活。他們對面坐的大概也是兩口子,五十多歲光景,老太太坐里面,老頭子坐外面,打起撲克來,老太太插牌不緊,就那十幾張牌,在她手上竟像開了一朵大大的蓮花。老頭子總是把頭伸過去,想看老太太的牌,然后每次又都被老太太給擋回來了。在桌子上還放著一個鐵盤,鐵盤里放著一袋瓜子,他們四個人一邊打牌,一邊磕著瓜子,一盤結束的時候,就是一陣興奮的笑聲和議論。

那個臉上有兩團紅暈的老太太看來是真的坐不慣車,在火車上有大半時間她是不在座位上的。要不是她的東西放在座位下面,她旁邊的那對情侶差點以為她下車了。在隨州火車站的時候,靠窗的那位女孩對男孩說:“你坐外面去,馬上上車了,人家把老太太的座位坐了,老太太回來了又要鬧騰半天!”“她下車了吧?”男孩子說。“不知道。應該沒有吧!你看,她的東西還在這里呢!”女孩的目光落在老太太的東西上,叫道。男孩子便向外面移了移,后來果真上來了人,拿著票,視線從男孩女孩身邊掃過,略一遲疑,到底還是走開了。

在我們這一圈六個人里,最活躍的也就數他們那對情侶了。男的并不是很胖,但是肚子卻鼓溜溜的,把那件格子短袖掙得緊緊的。女的身穿一件改良版旗袍,細細的眼睛,黃黃的皮膚,頭發大方地扎了起來,耳朵上綴著兩個紅色的小圓點,閃亮閃亮的,自有東方女孩的一種特殊美感。從上車那一刻起,女孩就沒有安靜過,她一直在男孩旁邊嘰里呱啦。男孩的手機不知沒話費了,還是沒電了,他拿著女孩的手機玩游戲。女孩瞧見了,玩笑地大罵:“呀!老子玩就沒電,你玩就行了!”男孩也不答話,只是低頭嘿嘿偷笑。男孩玩了一會兒游戲,女孩的手機響了,手機便又轉手女孩了。女孩回完了短信,打開游戲,沖男孩驚叫:“我的個媽呀!你玩游戲把老子的分全輸光了!”“沒有啊!哪兒輸光了?!”男孩有點心虛,訕笑著,向手機湊過去。“那分呢?老子兩萬多分,分到哪兒去了?”女孩笑道。“老子雜曉得?”男孩子偷笑,忽然他又想起了什么似的,“不對啊!我剛才玩的是三級,你玩的是四級!”“那老子的分啦?”女孩依舊笑看著他,“你剛才輸了好些分啊?”“五百多分。”“那我的兩萬多分去哪兒呢?”男孩不再說話,只是低頭偷笑。

“你往外面坐一點啊!我要伸一下腿!”女孩子朝男孩的背拍了一巴掌。男孩卻坐著不動。“你去上廁所啊!快去啊,讓我伸一下腿!”女孩子一直在那里嚷嚷。“哎呀!我不去!你別在那叫了行不行?我要去就去了,還要你說!”男孩被嚷得不耐煩,沖女孩叫了幾句。女孩不再說了,但依舊很快活。“坐了一回火車,都跟人不一樣!”男孩子笑罵。“跟你一不一樣啊?”女孩反問。“當然不一樣。”“你是不是人哪?”“是的。”男孩說。“不是的。”女孩回到。“不是人是啥子?”男孩說。“是豬。”女孩回答。我被他們的對話逗樂了,坐在座位上,把笑盤旋在臉上。

“媽呀!那房子都被淹了!”當列車經過河道漲水的地方的時候,女孩子把臉邁向窗外,臉上顯出一種善良的憂慮。“到處都在下雨,這路面都是濕的。”男孩女孩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這是武漢嗎?”列車快到漢口的時候,女孩把頭趴在窗上問。“你自己不認得啊?”男孩反問。“都是不認得,你認得才問你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是第一次出來啊?”女孩依舊快樂。“希望到武昌了,我姐把飯做好了。”這次輪到男孩找話說了。“你姐姐才不會給你做飯呢!她讓你到外面去吃吧!”“到外面吃也不錯啊!”男孩說。“你馬上到武昌去了,下午趕不過去了咋辦啊?”女孩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趕得過去的。”男孩說。女孩不放心,過了一會兒又問:“要是趕不過去,我看你怎么辦?”“哎呀!趕不過去算了!這是老子的事,跟你啥關系啊。”男孩罵道,看著女孩,似乎又覺得心疼,笑罵,“曉得不帶你來的!你個媽呀!”女孩笑了,不再說什么。可是她的神色仿佛在講述什么,是一場離別,還是牽腸掛肚的等待?

我旁邊坐的那個穿著淡藍綠短袖的男孩子,確實如我第一眼所判斷的那樣,是個沉默的孩子。他坐在座位上,從頭至尾沒講過一句話,只是有時把頭埋下去,用手支著,一會兒就又坐起來了,一會兒把兩只腳蹭地面,一會兒又收起來,看得出,他對這種等待蠻煩膩的。后來,他終于坐不住了,起身到窗口去欣賞外面的風景了,許久也沒有回來。長時間地蜷縮,讓我感到腿部酸痛,我便把腿放在他的座位上,伸展開了。結果過道里,總有人走來走去,我小心翼翼地生怕自己鞋底的灰擦到別人褲子上去了。誰知過道這么寬敞,每次路過的人總能十分安然地過去。我便不再縮腿回來,反正對別人的影響也不是很大。

我的右邊,也就是靠窗,坐的是一個女孩子。我一直沒能看清她的臉,因為她一上車就把隨身帶的一個粉紅色的包放在桌子上,手臂壓在上面,頭埋在臂彎里。上車不久,她的手機就響了。她把手機掏出來,又把頭埋下去。可能手機聲音太小,她開了擴音,立刻她的通話被我們聽得一清二楚。“你要去哪里?”電話那邊一個很有磁性的男音問道。“不要去哪里。”女孩倔強地說,似乎在跟誰賭氣。“那你要去哪里?”“我不去哪里。”女孩說。“你現在在哪兒?”“在車上。”“你要去哪兒?”“不知道。”女孩終于松了口。“那你怎么上車了?你要去哪兒啊?”“我也不知道去哪兒。”“你要我怎么辦?”“我沒讓你怎么辦,該說的我都說了。”“身上還有錢不?”沉默半響,電話那邊的聲音有點無奈。“沒有。”“沒有錢那你還坐火車!”“沒有錢就不能坐車嗎?”“你說什么?”車廂太吵,電話那邊沒有聽清。“沒有錢就不能坐車嗎?”“我沒說沒有錢就不能坐車啊。”電話那邊的男孩自知失言,也不解釋。半天沒有講話,電話那邊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又問道:“你要去哪里啊?”“我不知道,去到哪里算哪里。”女孩說完就賭氣掛了電話。

剛掛完電話,手機又響了。女孩把電話拿在手里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接了。“喂!”女孩的聲音壓抑著委屈,柔柔的。“你要去哪里?”“我說了我不去哪里。”女孩說完就又掛了電話。這次她把電話裝進包里。剛裝進去,電話又響了。女孩使氣地把電話拿出來,直接摁了掛斷,又把電話塞進包里。

可是電話又響了,我以為女孩不會接了。可女孩這次竟然又接通了。“你要去哪兒啊?”“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要回家啊?”“回家?”女孩冷笑了一聲,“我要的東西還沒到手,我是不會回家的。”女孩的這句話說得挺陰的。聽得我汗毛都豎起來了,怎么都感覺這像黑幫的話。“那你去哪里啊?”“不知道。反正我不會回家。”女孩的聲音很平靜,但似乎又在賭氣。“那你去哪里?”“走到哪里算哪里。好了,我不跟你說了。我還要留點話費。我掛了。”女孩狠狠地把電話掛斷。隔了許久沒有電話再打過來。唉,終于平靜了,我想。

可快到漢口的時候,電話又開始不停地響了。“你要去哪兒?”電話那邊總是以這個問題開頭。“我不要去哪兒。”女孩也總是這樣回答。“你把我的東西拿到車站去,馬上我去拿。”女孩的講話內容終于換了。“你去哪兒?”“你別管。要不,我去你那里拿也行。”“你在哪個車站?”“你說呢?”“我不知道。”聽了這個回答,女孩許久沒有回話。電話那邊也一直沉默。后來,女孩終于忍不住了,她恨恨地罵了一句:“你的個豬!”一字一頓,仿佛載滿了恨,卻似乎又不止是恨。女孩再次掛了電話。

但電話又響的時候,她還是接了。我隱隱約約地感覺到女孩是在等男孩留她。“你想鬧什么?”電話那邊問。“我不想鬧什么。”女孩固執地回答。“你想干嗎?”電話那邊問。“我不想干嗎。”女孩依舊固執地回答。“我該怎么辦?”男孩終于強硬不下去了。“你把我的東西拿到車站去。”“你在車站嗎?”“我馬上就到站了。”“可是你要去哪兒?”“我不知道。”女孩依舊固執,可她的語氣已經沒有起初的那么堅決與冷漠了。她的話頭開始變軟。對男孩子講話也不再那么大火氣了,她開始冷靜地跟男孩子理論。后來女孩不知怎的又掛了電話。

我一直不敢抬頭看女孩,有幾次她把臉看向我的時候,盡管我感到她的目光柔柔的,但我依舊沒有轉頭對她微笑。從她的電話里,我總感覺那應該是一張怒氣沖沖的臉,她對周圍的人也肯定仇大莫深。但是,我還是感覺又那么幾次,她似乎太寂寞,她張了張口,含笑地看著我,一臉的親切,似乎想和我聊天。但我沒有理睬。又一次,她伸了伸腿,小聲抱怨:“酸死了!”說完,她看看我,似乎在對我說。但我只是笑著閉著眼睛,假寐。我把頭趴在桌子上,把視線投向地面,看見她的鞋子和對面那對情侶里的女孩的鞋子都金光閃閃,可是她的是拖鞋,她的愛情應該也是脫了吧?無意間,我的目光瞟到了她的肚子,心里一驚,她還挺著個大肚子!這更讓我浮想聯翩,無數電視劇的劇情開始在我腦海里播放。我有點小小地同情她,我想如果我能給她點安慰多好,可是我又想,我是誰?只是個陌生人而已,又憑什么介入人家的私事里去?我感到心里有點點疼痛,為那個女孩,為那段遭遇。

車到漢口站了。我們都下車了。女孩也慌著下車。她又接通了電話。盡管她一再對電話那邊說“你別再打過來了”,可是每次電話打過來的時候,她還是接通了。如果她不是在期待出現轉機,如果她不是在等男孩留她,那她為什么又接通電話呢?她的“你別再打過來了”應該只是一個托詞吧。她的心里應該也還是盼著男孩打過來的。

女孩走在我旁邊,這次她沒開擴音,但我卻隱隱聽得出對方說了什么。女孩說:“我走到這一步,還不是你們逼的?”“誰逼你了?”“怎么不是你們逼的?跟他們誰說,他們誰都拒絕。這不是逼是什么?”“你這是在怪我嗎?”那邊無奈地嘆道。“我沒怪你。”女孩的話簡短而果斷。“我現在到車站了,你來接我吧!”女孩說。“哪個車站啊?”“我也不知道。”女孩很無奈。似乎我曾經也有過這樣的經歷吧,曾經我一個人獨闖某地,當打電話別人問我在哪里時,我竟然也是這么回答的。“是武漢火車站是嗎?”“是的吧?應該是武漢火車站吧!”女孩說。我在旁邊聽著,不禁朝女孩望了一眼。我很想走上去跟她說:“這不是武漢火車站,而是漢口火車站。”可是當我看見女孩挺著大肚子,穿著寬松的孕婦衣,緊握著電話,仿佛緊握著救命稻草般,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朝前走的時候,我卻沒勇氣走上前去了。我想女孩現在應該已經不在乎她在哪里了,她只是需要電話的安慰,有了電話那邊的撫慰,即使她迷失在天涯海角,她也不會害怕,也不會在乎了。現在,她的整個世界都只有電話那邊的聲音,不知怎地,看著女孩漸漸淡去的身影,我的眼眶竟然有點濕潤,我感到有什么在強烈地嚼食著我的心,一遍又一遍……

(三)

下了火車,跟著擁擠的人群,穿過地下通道,便到了出站口。以前每次從這里出站的時候,隊伍總是很擁擠,今天卻不一樣了。我看了一眼地面,便知道原因所在了。只見地上積了一灘一灘的污水,在污水中間,扔了一扎一扎地竹竿,乘客們就踏著那些竹竿,踮腳從上面小心翼翼地前行。竹竿已被踩的黑漆漆的了。

天又在下雨了。我想過下雨,可沒想過下這么大,本來并不為自己忘了帶雨傘感到后悔,現在卻又點了。我走出出站口,密密而厚實的雨滴立刻就沒頭沒臉地打下來。我甚至沒有停下來想想自己該干什么,腳步就邁開了。隔著柵欄,許多人沖著出站口,大叫:“雨傘!雨傘!十塊錢一把!”我瞟了一眼他們,倒覺得在雨地里不打傘走得更豪邁,更清爽。事實也確是這樣,很快我就把打著雨傘的人扔在身后,邁著平穩的腳步不急不慢地朝公汽的站牌走去。

一路上,賣傘的人,拉車客的人到處都是,我把他們的話拋在腦后,迅速地穿梭到目的地。十路公汽是兩層的,高高地突兀在密實的雨林和擁擠的人群里。我一眼望見,但又不是很確定,在車后面恰又望不見車牌號,情急之下,我便沖到站牌下向一個陌生人問道:“你好!請問那是十路公汽嗎?”那個陌生的男人帶著黑色的墨鏡,矮矮的,一把傘穩穩地舉在頭頂,下雨天他的心情似乎并不怎么好,他看著我,只是點了點頭,也不說話。“謝謝!”我立即朝車跑去。這雨下得也忒大了點。車已經擠滿了,可很多人還是拼命地往上擠。“坐后面的那輛!坐后面的那輛!”司機奮力大喊。然后乘機把車門關了,一溜煙就跑了。我站在雨林里,任憑雨水飄落在我的頭上、衣服上,只當做什么也沒發生過。

“那個是到武昌去的車嗎?”兩個女人走過來問我。“是的。十路公汽!”我說。“一個人多少錢啊?”“一塊五。”我的眼睛直視她們,可能他們被我的真誠打動了,也可能只是由于我們是同路的人,其中的一個女人竟然漸漸把傘移到我頭頂了。我依舊若無其事。又一輛十路公汽來了,人群一下子又涌來了,我又由隊伍最前面變成最后面了。我冷冷地看著人們拼命地往上擠,只是在雨林里慢慢往前移。沒有零錢,恰巧碰見一位大嫂從大叔手里取了五角錢,這樣她的手里就抓了兩個五角的了。我一個機靈,沖大嫂說道:“你好,請問我可以和你換一下零錢嗎?坐車一塊五。”我把手伸在她面前,一張是紙幣,夾在手指上,一個是硬幣,放在手心。大嫂回過臉,看了我一眼,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我依舊緊盯著她,沒有絲毫地退讓與逃避。她猶豫了一下,終于把錢遞給我了,然后從我的手心拿走了硬幣。我滿懷感激地望了她一眼,說道:“謝謝!”她把錢拿過去,瞬間突然又回轉頭,把硬幣遞回來,說:“我要紙幣!”說完,臉上露出了一抹狡黠的笑。“嗯。”我應道,便把紙幣遞給她。只是很不明白的是,馬上上車就投到投票箱里去了,她為什么還如此在乎是紙幣還是硬幣呢?我一抬頭,立馬感到一股冷冷的不信任感在雨林里把我的心澆得透涼透涼。

終于登上了公汽,司機在投票箱處摁著投票口,一個一個地清算乘客投的票價,大聲地呵斥著少投的乘客。他忙得火燎火燃,仿佛一個即將爆炸的皮球,已經被充滿了氣。車廂已經擠滿了,可車門口依舊在往上涌人。司機只顧著收錢,似乎已經忘了超載這個概念。不過,他到底是明白過來了,沖著門口大喊:“坐后面的那輛!”然后,關了車門,便緩緩地把車啟動了。因為下雨,靠窗的乘客們便都關著窗,以免雨水飄進來。可是站在車廂里,那種悶熱、悶濕幾乎要讓人窒息。車駛過一個又一個站口,每一次看見有人下去,心里便一陣驚喜,可當目光移到前門蜂涌而上的新乘客的時候,立馬就得傻眼了。

我在心里默默地念叨著武昌火車站,每次感到難受的時候,總會想起馬上自己就到武昌火車站了,就解脫了,心里便感覺十分安慰。我傻傻地抱著自己甜蜜蜜的念頭,盼過了一個又一個車站。可是那種悶熱依舊緊緊地把我包圍。后來在一個站口上來的一批乘客,倒讓我感到慶幸。這批乘客里有一個扎著頭發的外國人,他就站在我前面,在車廂里站了一會兒,似乎再也忍不住了,他開始用手拉車窗,使勁拉了一下沒拉動,這時,坐在車窗旁邊的那個人才有點反應,估計他也忍受不了這種嘈雜的悶熱了,他伸出雙手使勁往后拉,“嘩”地一聲,車窗終于打開了。一陣涼風立即躥了進來,吹在身上,立馬感到輕飄飄的。

到站了。我的目標站,也就是終點站——武昌火車站。這里我來過幾次,車進那種地下通道的感覺我卻很熟悉。第一次到這里下車的時候,那種天空突然變暗的感覺,就讓我感到很壓抑,事隔許久,那種陰影很快便籠罩了我,不過這也是我記住車站的一個標記。所以我從來不知道該定義它是好還是壞,只是覺得討厭里面卻又裹藏著某種鐘愛。

我從車上跳下來,沒怎么淋雨,便到了車站地下通道密實的遮掩下。看見標記到售票廳的電梯,我便站了上去,剛站上去就后悔了,因為印象里這里出去好像是露天。但是已經沒有回頭的余地了,這是一條單向通道。有了心理準備,我一到地面上來,便朝雨林里鉆,這里的雨下得更猛,雨滴又大,下得又密,我匆匆地朝售票廳走去,竟見雨林里,還有人更瘋狂,他們和我一樣什么傘具也沒遮,就站在雨地里買賣桃子。我邊不停腳步地趕路,邊唏噓不已。

樓梯口離售票廳并不遠,幾十步就到了。在售票廳張望一圈,便在一個售當日票的窗口排起隊來。長長的隊伍慢慢地縮短,很快,幾乎不容得我花耐心,就輪到我了。“今天。武昌到南寧,還有沒有哪列車有硬座?”我問。“沒有,只有站票。”里面的工作人員邊摁電腦邊說。“明天凌晨的也沒有嗎?”“沒有。”這下我可犯難了。從武昌站到南寧?我的站功還沒這么大。我猶豫了一下,讓后面的一位先買了票,略微想了想,咬了咬牙,對著窗口,說:“今天下午3:05的那列車。站票。學生證買。”“站票?”工作人員也有一些震驚,她似乎很難想像我做出的這個決定。“對,站票。”我堅決地說道,便把學生證遞了進去。

買完了票,我看了一下時間,一點半了。我趕緊檢票進站。雨天,候車室里的人總是格外地多。昨晚沒睡好,早上起得也早,加上一上午的顛簸,到現在我已經疲憊不堪了。可是沒處歇息,我只能盼著上車。近兩點五十了,車站里的喇叭才開始喊1561次列車的乘客準備進站。這次人群又是嘩地涌進去了。我不緊不慢地走著,到了車門口,等人家都進去了,我才進去。剛進去,見有人過過道,我便為他們讓路,一下子退到吸煙室了。吸煙室里面已經有一個近五十歲的太太了。她沖我笑笑,便開始和我聊天。后來直到列車啟動,我們一直都呆在一起。太太有一個弟弟,他們都是到南寧走親戚的,昨天買的票,也是買不到座位了,只好買的站票。太太的弟弟本來和我們站在一起,當列車啟動后,一個票販子抓著一張從武昌到桂林的坐票,明目張膽地在車廂內大喊:“站票換坐票了!站票換坐票了!”太太的弟弟一聽,立馬就叫住票販子了。“換嗎?加十塊錢。”票販子貪婪地看著他,把票遞過來。“到哪里的?”“桂林的。”票販子的目光里即是企盼,又有些許擔憂,擔憂這到手的生意沒了。我也以為這樁交易是做不成功了。沒想到太太的弟弟,手一揚,“算了!換了!到時候,他們不得檢票的!”

太太的弟弟走了,吸煙室里只剩我和太太,還有一個去長沙的商人。我們三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漸漸地熟分起來。后來我們都站累了,便把報紙墊在地上坐著。商人閑得無聊,把買來的一瓶啤酒上的包裝一點點地用指甲摳掉。我們隨意地聊著,聊到某個地方,他便掏出隨身攜帶的地圖冊,慢慢地查找,那本嶄新的地圖冊突然深深地感動了我。那哪里是地圖冊?分明是一股學習的盡頭。而這種盡頭正是正在上學的我所需要的。

商人在長沙下了車,留下一個空空的酒瓶在地上滾動,還殘留著他的氣息。我和太太留在那個角落,天漸漸地黑了,窗外什么也看不見了。過道的門被打開,剛好扣住吸煙室,這樣吸煙室便變成了我和太太的安樂窩。晚上到某個車站了,有許多人下了車,我和太太目送著他們下車,仰望的眼神晶亮晶亮的。后來又有好多人上了車,有個女人見吸煙室只坐了我和太太兩個人,便瘋狂地拉那扇門,邊拉邊沖著里面喊開門。太太看著她,冷冷地回了一句:“打不開!”便不再說話。

那扇門對我來說確實打不開,盡管我身強體壯,也向來自詡自己的力氣大。可是面對那扇門,我卻無計可施。我看了一眼門外的那個女人,一股酸溜溜的滋味便在心頭畫圈圈。我想,在這樣令人疲憊的夜晚,被拒絕在門外,總歸是一件令人心酸的事。盡管我們都是沒有座位的人,盡管我們都沒有什么驕傲可言,可不可否認的是,人與人之間,尤其是陌生人之間,彼此總是懷抱著一點小小的敵意的。我看了一眼太太,酸溜溜地一笑,便把頭埋在膝蓋上,開始胡思亂想。我不再抬頭看門外,我害怕看見那個剛才歇斯底里叫喊的女人落寞的身影。

那個女人只坐了一個站,便下車了。可是她的身影總是在我的眼前晃動。她讓我想起的不是一個開不開門的問題,也不是自私不自私的問題,而是人與人之間的那道隔閡究竟在哪里的問題。我和太太也是陌生人,但是在這個小小的空間里,我們卻肯為彼此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這是為什么呢?是因為我們彼此需要有個照應嗎?夜里,我打盹睡著了,是太太讓我躺在報紙上,而她只蜷縮在一個角落的。夜里,我把自己的外套給太太枕著,讓她睡得舒服一些的。而這,究竟是為了什么?我想不明白。當一個陌生人和你熟了之后,盡管你們不了解彼此,甚至不怎么信任彼此,但卻愿意為他做許多事,這難道是相濡以沫嗎?

夜越發地深了,我打盹完之后,精神好些了,便開始看書,看《狼圖騰》。太太在我旁邊睡得挺香,她醒過好幾次,但最后還是睡著了。她的包包放在報紙上,我的包包掛在門上,我們彼此竟都能在未完全了解對方的情況下安然地入睡。凌晨五點多的時候,太太的弟弟把她從夢里叫醒,叫到他一起去坐座位了。而我依舊被留在這個地方,我想,或許我和太太的交情也只限于此,只能在彼此處境相同時互相幫助,一旦一個人改變了處境,我們的交易也就做完了。

那扇門能打開嗎?顯而易見,太太的弟弟給太太送飯的時候,太太嘩嘩兩下就把門打開了;夜里,我出去打水,擺弄了半天也沒能打開門,只好索性不打了,結果太太要上廁所的時候,她“嘩嘩”兩下,門就又開了;凌晨五點多的時候,太太的弟弟來叫門的時候,太太兩下又打開了門,我不明白這是為什么,為什么我打不開門,還有一個為什么,我不愿再提及。

太太走了,我便一個人坐在里面看書,看了一會兒,猛一抬頭,竟發現窗外是一條條黑色的電線襯在有些陰沉的灰藍色天空里。不由得心里一驚:天竟然亮了!這個天亮太容易盼了,我想。我起身,把地板上的報紙堆在一個角落,便站在窗口看風景,順便拿出mp3聽歌。窗外的山在大清早被一層淡淡的霧籠罩著,清幽而飄渺。我的精神挺好,盡管眼睛有些酸澀,可意識到底是清醒的。

清掃衛生的工作人員來了。“報紙還要嗎?”他問。“先放著吧!可能我還想坐一會兒。”我笑著說。“哦!”他說,然后就離開了。“哎——”我趕緊又追出去,“你們怎么開這扇門的啊?我怎么打不開啊!”他聞聲回頭,手抓著門把柄,使勁一搖,門一下子就開了,“這樣開嘛!怎么沒有力氣啊?!”他笑著走開了。我便拿那扇門做起實驗來了。后來竟然成功地打開了,原來以前力氣確實不夠。

窗外風景依稀,雖然每一座高山形狀不一,可是內容基本都一樣了,并沒什么特別之處。但是目光掃過去,還是讓人感到賞心悅目。我的心跟著音樂的旋律飛翔,沉浸在音樂的快樂里,我的臉上蕩滿了笑。那個清掃衛生的工作人員又來了。“你去哪里啊?”“南寧。”“南寧?那還得好久哦!”他驚詫地說。“三四個小時吧!”我輕松地說。“十二點到,現在才五點多。你算算還要多久!”我聽完他的話,不再回話,對他燦爛地笑了一下,便繼續沉迷在自己的音樂里。

他走了,但不久又回來了。他見我依舊站在窗口,便問:“報紙還要不要?”“不要了!不要了!”我笑道。“柳州有很多人下車,會有許多空位了,你去找個座位坐吧!”“嗯。謝謝!”我含糊地答應,并把一份他特意留下給我坐的報紙給了他。“現在還沒有哦!得到柳州去了才有。你別急啊!”他接過那份報紙之前說。“我知道啊。沒什么的。反正我又不坐了。”我說。才六個小時嘛,有什么?!我的腳力很好,體力也好,六個小時的站功,才難不倒我呢!這樣,我果真站了六個小時,直到南寧車站。

天大亮了。太陽火辣辣地烤著這塊南方的土地。火車穿梭在山里,鐵路上每隔一段路程,總能看見一個小房子,小房子旁站著一個或者兩三個守路工人。他們站得筆直筆直的,那種筆直在這偏僻的山洼洼里,竟然威武得有點嚴肅了。一股欽佩之情油然而生。有時候,路上還會遇見修鐵路的工人,有一堆工人正坐在機器上休息。頭頂熱哄哄的太陽幾乎把人都曬蔫了。還有一群工人正在鐵路上忙活,等到我們這列火車開過來的時候,他們便都駐足仰頭朝我們觀望,那種眼神竟似從未見過列車一樣,又似乎他們太喜歡這種仰望的感覺,抑或成天泡在鐵路上的他們都以觀望來來往往的列車經過為樂了吧?畢竟這里面有他們的功勞啊。還有好幾次,列車經過,然后許多要過路的車輛便被圍桿截在一邊。騎著摩托的人們便都像看熱鬧似的,眼看著火車一點點地滑過去,也不因自己被耽擱在路邊而滿臉怨氣了。

列車在深山里開得老快老快的。可快到南寧的時候,卻走一段就停許久,這還真的大大考驗了我的耐心。我感到腳跟發痛,但是我依舊站著。我明明知道現在有很多空座位,但就不愿意去坐。并沒有和自己賭氣,倒是想真正地考驗一下自己的耐力。

十二點多的時候,列車終于到了南寧站。我很疲憊,但是我的心立刻歡暢起來。這就是我暫時會棲息的地方了。但是我明白,不會太久遠,這里也即將是我說“再見”的地方,而到時我又將輾轉在每一個站口,繼續尋找著,尋找著靈魂依賴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