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法律中的真實———以民事訴訟為例
時間:2022-10-12 03:0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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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提要:本文以民事訴訟為例分析了發現真實的各種理論,認為客觀真實是一種浪漫主義的真實,具有理想價值;法律真實是一種現實主義的真實,符合民事訴訟的實際情形;值得當事人信賴的真實則凸現了當事人程序主體的地位,有利于提升訴訟制度的民主性。民事訴訟中發現真實的程度的高低與如何安排調查收集證據的制度密切相關,以當事人調查收集為主,法官給予必要的協助是一種最優的發現真實的模式。
關鍵詞:民事訴訟,客觀真實,法律真實,信賴真實
自人類發明了訴訟制度以后,發現真實便是訴訟制度的恒久話題,“‘發現真實’作為民事審判或訴訟努力實現的價值之一,可以說具有超越法體系或法文化的普遍意義”。①然而,盡管各國的民事訴訟理論都承認發現真實對法院作出正確的裁判具有重要意義,都認為發現真實是民事證據制度的根本目的或主要目的,但對于民事訴訟所欲達到的真實究竟應當是一種什么樣的真實,卻眾說紛紜,莫衷一是。
在大陸法系國家,對民事訴訟中的真實存在著形式真實與實體真實兩種對立的學說。形式真實說認為,民事訴訟原則上實行辯論主義,而辯論主義有三項內容:其一是作為裁判依據的事實須由當事人在訴訟中提出,當事人未主張的事實,法院不得將其作為裁判的基礎;其二是當事人之間無爭執的事實(指訴訟上自認的事實),法院不必進行調查,而應當將其作為裁判的依據;其三是對當事人之間有爭議的事實,雖然可以通過證據來查明,但該證據須是當事人提出的證據,法院原則上不得自行依職權調查收集證據。②在事實和證據均由當事人支配的辯論主義下,法院所能發現的真實,充其量只是形式真實,實體真實的發現只是偶然性結果。實體真實說則認為,將訴訟中的真實定位于形式真實,是與民事訴訟的本質相違背的。國家禁止私力救濟后,就負擔起通過審判保護合法民事權益的職責,而法院只有查明訴訟前實際發生的案件事實,才能對民事權利義務關系作出正確的判斷,才能夠保護真正的權利人。查明案件的客觀真實雖然具有一定的理想成分,但放棄這一理想,就會動搖民眾對司法的信賴,喪失法院的威信,甚至導致整個裁判制度的自我崩潰。發現真實是訴訟制度的基本理念,“人民對法院寄于的最大希望就是準確地對事實作出認定,這一點是誰也不能否定的。”③
英美法系的學者雖然也認為發現真實應當是法院審判的中心任務,但他們認為訴訟不是發現真實情況的科學調查研究,訴訟中發現真實受到諸多不利條件的限制,如事實審理者必須依賴不完整的信息淵源,人們對客觀世界的認識存在著主觀性,事實審理者可能無意識或有意識地曲解事實,法律構成的世界不同于生活世界,④因此,要求法院在訴訟中完全查明事實是非常困難,也是不切實際的。我國民事訴訟理論界對真實問題也存在著種種不同認識,有的認為法院裁判中認定的事實應當與實際發生的事實完全一致,以達到客觀的真實;也有的認為客觀真實雖然是一種美好的愿望,但用它來要求實際的訴訟則是不現實的,在實際訴訟中,應當以達到法律所要求的真實或相對的真實作為滿足;還有的認為,將實體真實和形式真實作為民事訴訟欲達到的真實均不妥當,民事訴訟所追求的真實應當是值得當事人信賴的真實。⑤
一、客觀真實說
客觀真實說是十月革命勝利后原蘇聯的學者首先提出的,是在批判資本主義國家民事訴訟中形式真實學說的基礎上,作為形式真實的對立物和替代物提出的。后來,客觀真實被原蘇聯和東歐各社會主義國家作為反映社會主義民事訴訟制度特征的一項最重要的基本原則。
原蘇聯和東歐學者在民事訴訟法教科書和證據法著作中一般都會用較多的篇幅來論證這一原則。如著名民事訴訟法學者克列曼教授認為:“證據制度同真實問題有著極其密切的聯系。在蘇維埃民事訴訟中,法院的任務就是要發現實質真實,即實際的真實,蘇維埃刑事訴訟和民事訴訟中的證據學說都服從這個目的。”⑥“客觀真實原則就是要求法院采取它所能做到的一切辦法來確定在客觀現實上曾經發生過的案件實際情況,要求法院的判決確實是以從案件的真實情況中查明的當事人間真正的相互關系為基礎的。”⑦原民主德國教授克利納等也認為:“舉證和必要的證據對審判員的認識過程具有決定性意義。這一點將最終決定能否落實客觀真相,而客觀真相則是作出符合客觀實際和社會主義法權實質的正確判決的起碼前提。”⑧
在原蘇聯和東歐社會主義國家的民事訴訟中,客觀真實原則具有極高的地位。學者們是這樣評價這一原則的:“在最足以說明民事訴訟的社會主義性質的那些基本原則中間,首要的一條應當是客觀真實原則,這條原則的內容在于:法院在審理案件的時候應當正確查明實際案情和由爭議的法律關系中產生的當事人的權利和義務。社會主義國家的所有其他民事訴訟原則,目的都在于達到案件的客觀真實。”⑨客觀真實原則是民事訴訟的一項主要原則,它是“統轄其他民事訴訟原則的一條原則”[10]
從原蘇聯和東歐學者關于客觀真實的論述看,之所以強調民事訴訟的任務是發現客觀真實,之所以特別推崇客觀真實原則,其原因在于:
首先,各社會主義國家建立的新的民事訴訟制度應當從本質上區別于革命前具有資產階級性質的沙皇俄國的訴訟制度,應當區別于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的民事訴訟制度,而客觀真實則是最恰當的區別點。西方國家的民事訴訟實行辯論主義,而辯論主義限制法院在訴訟中發揮查明案件事實真相的作用,在辯論主義下,法院審理的對象一般只能是當事人主張的事實和提出的證據,受辯論主義支配的民事訴訟一般只能夠達到形式真實。
其次,西方國家民事訴訟中形式真實的理論是以唯心主義和不可知論為思想基礎的,社會主義國家民事訴訟中的實質真實則是以唯物主義思想為指導,按照唯物主義,案件的客觀真實是可以通過證據來把握的。
西方國家的民事訴訟滿足于形式真實,是由于辯論主義束縛了法官的手腳,法院只能審理當事人提出的事實,只能就當事人提出的證據對事實作出認定。蘇維埃民事訴訟雖然也實行辯論原則,但已賦予該原則全新的含義,即“在蘇維埃民事訴訟中,雙方當事人的辯論,是民主的蘇維埃訴訟的一個必要條件。但是,除此以外,法院積極地干預當事人的這種辯論,也是蘇維埃辯論原則的必要因素。這一點,蘇維埃的辯論原則不同于資產階級的所謂‘純粹的’辯論的。……由此可見,所謂蘇維埃民事訴訟的辯論原則就是:當事人有權引證案件的實際情況和處分證據;檢察長有權證明案件的情況,而法院則有權調查對案件有意義的事實和收集證據,這兩方面的權利互相結合起來。”[11]
客觀真實說的確立,除了意識形態等方面的原因外,還有民事訴訟制度和技術方面原因。原蘇聯和東歐社會主義國家之所以斷言能夠發現客觀真實,是由于責成法院和檢察院干預民事訴訟,尤其是要求法院采取一切能夠采取的辦法來調查收集證據,確定客觀上實際發生的案件事實。包括檢察院在內的國家司法機關積極參與調查事實和證據,雖然無法保證查明每一個案件的事實,但相對于依賴當事人主張案件事實和提出證據的西方國家民事訴訟來說,畢竟更有可能查明事實。
由于受到前蘇聯民事訴訟制度和理論的影響,我國民事訴訟理論亦長期認為訴訟中證明的任務是確定案件的客觀真實,裁判中認定的事實應當與實際發生的客觀事實相吻合。我國學者認為民事訴訟能夠達到客觀真實的理由有四點:(1)馬克思主義存在第一性、意識第二性的認識論為查明案件事實提供了科學的理論依據;(2)案件事實發生后必然會留下這樣或那樣的證據材料;(3)我國有一支忠于人民利益、忠于法律、忠于事實真相的司法隊伍;(4)民事訴訟法規定的各項制度和措施為查明案件的客觀真實提供了法律上的保障[12].
二、法律真實說法律真實說
是我國當前關于民事訴訟真實的一種有力學說。該說認為,裁判中認定的事實是法律上視為真實的事實,而這一法律上真實的事實,是法官依照訴訟程序,運用證據規則和高度蓋然性的證明標準,主要依據當事人主張的事實、提供的證據和通過對證據的審查判斷加以確認的。[13]法律真實說的理論依據是:
(一)法院調查事實的范圍原則上由當事人決定
在民事訴訟中,案件事實是由當事人引入訴訟的,在訴訟中主張哪些事實由當事人決定,除非該事實涉及到國家利益,社會公共利益和第三人的合法權益,法院不得主動調查當事人未主張的事實,更不得在未經辯論的情況下將該事實作為裁判的依據。另一方面,一方當事人主張的事實,經對方在訴訟上作出承認后,便構成訴訟上的自認,法院一般不會再去調查被自認的事實與實際發生的事實是否一致,而逕行將其作為裁判的基礎。[14]
事實調查的范圍既然由當事人控制,并且法律也承認這種控制具有正當性,那么就等于法律是認同民事訴訟是以達到相對真實為滿足的。關于這一點,只要對比一下大陸法系國家的人事訴訟程序或家事訴訟程序,[15]在這些處理離婚、撤銷婚姻、確認婚姻無效、確認親子關系等事關公益的案件的訴訟程序中,法律以實質真實作為價值取向,因此采取了與一般民事訴訟截然相反的策略,要求法官可以不顧當事人的主張,將其認為需要查明的事實提出來進行調查;法官也可以不顧當事人已經作出了自認,繼續對事實進行調查,將經查明的實際發生的事實作為裁判的依據;法官調查的證據,不限于當事人申請調查的證據,對當事人未申請的證據,也可以依職權進行調查。[16]
(二)人們的認識能力具有相對性
訴訟中查明案件事實的活動,既是一種證明活動,又是一種認識活動。作為認識活動,要受認識活動的一般規律支配。從認識論的角度說,盡管就人類總體而言,其認識能力具有絕對性和至上性,但就處于特定時期的某些或某個人而言,卻只有相對的,非至上的認識能力。恩格斯對此已作了非常透徹的分析,他指出:“人的思維是至上的,同樣又是不至上的,它的認識能力是有限的,同樣又是無限的,按它的本性、使命、可能和歷史的終極目的來說,是至上的和無限的,按它的個別實現和每次實現來說,又是不至上的和有限的。”[17]法官對案件事實的認定無疑屬于對每一具體案件的個別認識,這種認識顯然不具有無限性和至上性,就認識的結果而言,常常難以達到絕對的真實。
(三)訴訟證明具有特殊性
首先,訴訟證明的對象具有特殊性。訴訟證明的對象是發生在訴訟前的案件事實,作為審判者的法官無法觀察實際發生的案件事實,而只能事后根據證據去推測、判斷案件事實,既然是依據證據來確定案件事實,只有在案件發生時留下了證據并且證據被收集以后運用于訴訟,事實才能夠查明。不用說證據因這樣或那樣的原因未能運用于訴訟的情形是常有的,一些幾乎沒有證據的案件也是存在的,如發生加害行為時沒有第三者在場或者雖然為第三人所見所聞但第三人不愿意作證等。
其次,訴訟的價值具有特殊性。發現真實在訴訟中雖然十分重要,但并非是訴訟中惟一的價值,在訴訟證明中,還有其他一些值得珍視的價值,如效率、程序公正、保護第三人的利益、保護其他權益等。發現真實有時會同其他價值發生沖突,發生沖突時有時需要優先考慮其他價值,發現真實不得不讓位于其他價值,誠如拉倫茨所言:“真實發現固然是訴訟法的一個重要目的,但并非其唯一目標。就像其他法目的,在一定范圍內,它必須向其他更重要的目的讓步。”[18]這實際上表明了立法者在一些特殊的情況下寧可舍棄真實[19]
再次,訴訟證明的時間具有特殊性。科學上真實的發現并無時間的限制,因而研究者有充足的時間,如果對研究結論尚有疑問,科學家完全可以繼續研究而不急于發表其結論。訴訟則不同,必須考慮效率問題,如果為了發現真實而讓訴訟長期拖延下去,即便最終查明事實作出了判決,判決也失去了公正性,西方法諺所稱“遲來的正義不是正義”說的就是這個意思。法院的裁判須在相對短的時間內作出,尤其是我國,民事訴訟法為法院設定了審限,要求法院在審限內審結案件。審限的存在雖然在一定程度上不利于發現真實,但卻有其合理性,因為司法資源是有限的,如果為了查明真實,將大量的時間用于少數案件,就會耽擱對其他案件的審理,從整體上降低司法的能力和效率,“因此,廉價的、快速的、大體上符合事實的判決,錯誤的風險雖有所增加,但對于有效執行實體法所體現的政策,將具有更大的效力。”[20]
最后,證據規則允許法官在未完全查明事實或未查明事實的情況下作出裁判。法官在訴訟中有時無法完全發現案件的客觀真實,但為了解決糾紛卻又不得不對案件作出裁判,針對這一現實中的矛盾,各國的立法者均允許法官依據一定程度的蓋然性對案件事實作出認定。蓋然性是關于案件事實可能如此而并非必然如此的判斷,即使以高度蓋然性作為證明標準,也只是反映了很可能如此的一種認識狀態,連審理者自己也無法確信事實必定如此,何談一定能夠發現客觀真實?在客觀真實說尚為主流學說之時,我國司法實務部門以“確實、充分”這一看似嚴謹但實際上缺乏操作性的標準作為證明標準,而對于以“高度蓋然性”作為證明標準持批判和排斥的態度。而現在,我國審判實務已經采用了這一證明標準。例如,在朱杭訴長闊出租汽車公司和付建啟賠償糾紛案中,原告朱杭在癲癇病發作后是自己走下出租車還是進入睡眠狀態后被出租車司機付建啟拖下車棄于路旁是本案的爭議事實。審理此案的北京市朝陽區法院對證據進行調查后作出了這樣的認定:“對朱杭所患的是癲癇病,被告沒有異議。主治醫生齊某證明,朱杭的癲癇病大發作后,一般會(不是必然會)進入睡眠狀態。被告方既然沒有證明此次朱杭發病后未進入睡眠狀態,也沒有以相反證據反駁‘一般會進入睡眠狀態’的證明,根據證據高度蓋然性的原則,可以推定朱杭此次癲癇病大發作后進入了睡眠狀態。”[21]
在民事訴訟中,還會出現當事人爭議的案件事實處于真偽不明狀態的現象,所謂“真偽不明”,是指依據現有的證據法官無法確定哪一方當事人關于事實的主張是真實的,但即便如此,他仍然需要依據舉證責任的規則對案件作出裁判,即對關于該事實的主張不予認定并將由此引起的不利后果判歸負擔證明責任的一方當事人。在此,法院的不予認定實際上也是對事實的一種評價,從裁判結果來說,同法院對事實主張作出否定性評價并無二致。證明責任規則的存在實際上表明立法者承認司法者的能力是有限的,要求司法者在所有案件中都查明事實是無法達到的。
三、值得當事人信賴的真實說
值得當事人信賴的真實,是從當事人對裁判中認定事實的信賴程度來說明訴訟中的真實,具體而言,是指由于法院對事實的認定是依據當事人提出的證據資料而形成,是在充分尊重當事人程序主體地位和充分保障當事人的程序權利的前提下,在當事人積極參與事實認定過程和知曉法官心證過程的情形下進行的,當事人對事實的認定產生了認同感和信賴感,因而相信或者應當相信法院對事實的認定是正確的。[22]
由于裁判一刀兩斷和黑白分明的性質,法院對事實的認定難免會有利于一方當事人而不利于另一方,但如果在審理的過程中能采取適當的方式,給敗訴的當事人以充分的程序保障,連敗訴的一方也不得不承認法院對事實的認定是合理合法的,從內心里信服法院的判決。這樣,就能促使當事人服判,減少針對事實問題的上訴。
值得信賴的真實,是以下列制度與學說作為基點的:
(一)當事人主義的訴訟制度
按照王亞新教授的見解,包括大陸法和英美法在內的西方國家的民事訴訟是一種“對抗?判定”的訴訟結構。“‘對抗’是指訴訟當事人的雙方被置于相互對立、相互抗爭的地位上,在他們之間展開的攻擊防御活動構成了訴訟程序的主體部分,而‘判定’則意味著法官作為嚴守中立的第三者,對通過當事人雙方的攻擊防御而呈現出來的案件爭議事實做出最終裁斷,且這個裁斷具有一經確定即不許再輕易更動的強烈的終局性。”[23]這種訴訟結構下追求的真實與職權主義模式下的真實明顯的不同。在職權主義模式下,追求真實的任務在很大程度上交給了法官,使法官負擔起發現真實的職責,因此法官未能充分地調查收集證據而導致事實未能查清,則是法官失職。而在當事人主義的“對抗?判定”模式下,提出爭議事實以形成審理的對象,提出證據資料證明所主張的事實,是當事人的職責。也就是說盡管事實的真偽最終要由法院裁判來認定,但認定事實所依據的資料卻要由當事人來提供,若當事人未能提出充分的證據來使法院發現真實,他無權指責法院,而要由自己來承擔責任。這就是為什么盡管法院裁判中認定的事實與當事人所經歷的實際發生的事實不同,但由于當事人在訴訟中已被賦予主張、舉證、質證、補充證據、辯論的機會,當事人仍然會認為裁判對事實的認定是正確的,或者至少會理解法院對事實的認定。
(二)防止突襲性裁判
突襲性裁判是指法院在未能使當事人充分利用程序法所提供的攻擊和防御的機會的情形下作出的裁判。突襲性裁判包括發現真實的突襲和促進訴訟的突襲兩種基本類型,與認定事實有關的是發現真實的突襲。該種突襲指“未使當事人在言詞辯論終結前,充分認識、預測法院有關發現真實之心證形成活動,致使當事人就發現真實(確定某事實之存否),未盡充分攻擊防御或陳述必要意見之能事”。[24]發現真實的突襲又具體分為認定事實的突襲和推理過程的突襲。前者指“未使當事人在言詞辯論終結前充分認識、預測法院所要認定的事實或該事實的具體內容,致使當事人未能就不利于己之事實為充分攻擊防御之情況下,受法院裁判。”[25]后者指“未適時使當事人預測法院之裁判內容或判斷過程,致使當事人在不及提出有利資料或意見,以避免程序造成勞力、時間、費用之不必要支出或不該有之節省等情況下,受法院之裁判。”[26]這兩種突襲在訴訟中可能單獨發生,也可能相伴發生。
裁判突襲損害了當事人的程序利益,危害了當事人對司法的信賴,故應當防止其發生。防止裁判突襲的方法包括:(1)強調法官的釋明權。如法官在調查證據前,應當與當事人共同整理爭點,應將法律上、事實上或證據上的爭點告知當事人,使當事人能夠圍繞著爭點進行陳述、舉證和辯論,使當事人知道是否需要補充陳述相關的事實,知道應當提出哪些證據;(2)心證公開。這是指法官在言詞辯論終結前,向當事人適時公開其對待證據事實所獲得、所形成的印象、認識、評價、判斷,使當事人得以了解法官在現階段已達到的心證程度。為了使法官相信自己主張的事實是真實的,當事人須提出證據說服法官,而根據自由心證的原則,證據證明力的大小由法官自由評判。法官評判證據和形成心證具有高度的內在性,若不要求法官公開心證,當事人就只能在黑暗中摸索,推測法官的心證情況,這樣便不利于當事人充分行使訴訟權利。例如當事人可能因對法官的心證狀況估計錯誤而喪失了行使訴訟權利的機會,即當事人以為法官已被他提供的證據說服因而不再追加證據,而法官實際上未被說服,實行心證公開則可防止出現上述情形,當事人可以根據法官的心證狀況,及時實施補充證據等訴訟行為。
(三)尊重當事人的程序選擇權
程序選擇權是指當事人在民事訴訟中選擇程序制度的權利。當事人是民事訴訟程序的主體,選擇什么樣的程序處理糾紛與其實體利益與程序利益息息相關,因而在程序利用上,應當尊重當事人的意愿,允許當事人合意選擇程序。
程序選擇權理論認為,訴訟程序的運作涉及到當事人實體和程序兩方面的利益,實體方面的利益主要指通過發現真實維護實體民事權益,程序方面的利益則是指因利用簡便的程序或避免使用繁瑣的、缺乏實際效用的程序,所節約的時間、精力和費用。程序利益的損害還表現為因程序利用不當造成當事人訴訟外的財產權、自由權的損害。當事人的實體利益與程序利益常常處于緊張和沖突狀態,為追求發現真實所帶來的實體利益可能會減損程序利益,相反,如追求程序利益就可能影響實體真實的發現。如為了發現真實,需要收集某證據,但收集該證據將費時費力,收集所需的成本甚至可能超出勝訴所帶來的收益。在此情形下,法院就應當賦予當事人程序上的選擇權,由當事人自行決定究竟是追求實體利益還是程序利益。
程序選擇權的運用,可以使程序制度更加民主化,也可以提升當事人對法院認定事實的接受和信服的程度。例如,在上述程序利益與實體利益發生沖突的例子中,法院讓當事人自行選擇,而當事人選擇了程序利益,決定不再收集證據,招致法院在事實問題上作出對其不利的認定。由于這一結果是當事人自行選擇的,當事人沒有理由感到不滿。[27]
四、對各種真實說的評析
綜觀以上各種學說,可以看出盡管每種學說對真實的界定和解說各不相同,但都不否認發現真實對作出正確裁判的重要意義。重視發現真實既是由民事證據法的根本目的決定的,也是由法律適用的一般規律所決定的。盡管法官在適用法律時需要將目光在法律和事實之間來回穿梭,但適用法律的過程還是可以區分為以下四個步驟:(1)認定事實;(2)尋找相關的一個或若干法律規范;(3)檢驗得到認定的事實是否滿足相關規范的事實構成,并以整個法律秩序為標準,將事實涵攝于相關的規范;(4)宣布法律后果。[28]在這一系列步驟中,認定事實是第一步,只有準確地認定事實,才能發現適合于待決案件的法律并予以正確適用。
事實上,各國的民事訴訟制度和民事證據制度都是以發現真實為其重要目標的,很難想象一種對案件事實真實情況漠不關心的民事訴訟制度能夠得到民眾的支持,能夠長期存在下去。盡管各國民事訴訟中關于真實的理念有所不同,發現真實的方法、手段不盡一致,接近真實的程度也有差異,但各國法院裁判中認定的事實多數是與實際發生的事實相一致的,這一判斷應當不會錯。
客觀真實說作為一種理想的價值而存在,無疑具有積極意義,但這一學說是有缺陷的,其最大的問題就在于過于浪漫主義而脫離了訴訟的實際,而法學不同于文學,不容有浪漫主義的生存空間。
相比之下,法律真實說及與之相類似的學說之所以得到多數學者、法官的認同,得以在我國取代客觀真實說而成為主流學說,主要是由于它們是從訴訟的實際出發的,是一種現實主義的真實說。
實事求是地說,客觀真實說是比較符合我國原有的民事審判方式的。我國原有的民事審判方式是一種高度職權化的民事審判方式,其重要特征之一是,為查明案件的客觀真實,極為強調人民法院調查收集證據的功能,反對審判人員坐堂問案,要求他們走出法院,到案件發生地,深入群眾作全面、客觀、周到、細致的調查研究,在真正查明事實、分清是非的基礎上處理案件。1982年3月,我國頒布了新中國歷史上第一部民事訴訟法,該法第56條在規定“當事人對自己提出的主張,有責任提供證據”的同時,仍然責成“人民法院應當按照法定程序,全面地、客觀地收集和調查證據”。
隨著改革開放后我國社會、經濟條件的巨大變化,原先支撐客觀真實說的理念條件與制度條件趨于消失,如民法是私法,民事權利是私權的觀念被重新認識,計劃經濟逐步轉向市場經濟,超職權主義的訴訟模式受到批判,審判方式中更多地引入當事人主義的因素,提供證據的責任向當事人回歸,法院逐漸退出調查收集證據主力軍的位置,法院依職權調查證據后來被限定在相當狹小的范圍內。這一切注定了客觀真實說退出主流學說的地位,[29]事實上,無論是民事訴訟理論界還是司法實務部門,現在已經幾乎沒有人再主張客觀真實說了。[30]
其實,主張法律真實未必不利于發現真實。將裁判中認定的事實界定為法律上真實的事實或許反倒有利于實現發現真實這一目標,它可以使法官對事實的認定保持謙抑的態度,更加理性地、謹慎地對待訴訟證明活動,以減少錯誤的發生。
在筆者看來,訴訟中的事實可以分為三個層面:其一是訴訟前發生的事實,如甲借給乙一萬元人民幣,這一事實是具有客觀性的,它不依賴于法官、當事人和其他訴訟參與的認識而存在。其二是當事人在訴訟中陳述的事實。案件事實須經當事人主張才能夠成為審理的對象,而經過陳述這一環節后,事實便被打上了主觀的印記。當事人陳述的事實可能為真,也可能為假,還可能半真半假。其三是法院裁判認定的事實。這是運用證據確定的事實,是經過證明過程認定的事實。而無論是證據本身,還是證明過程,并非是純客觀的,證人對案件事實的陳述具有一定程度的主觀性自不待言,就連物證這樣的實物證據也很難說它是純客觀的,因為用物證來證明案件事實時,離不開當事人對物證與待證事實相關性的說明,離不開法官對兩者間聯系的認識。證明過程是提出證據、對證據進行質詢、審查判斷證據的過程,證據調查過程是依法律程序進行的,而法律程序本身就是人為之物。裁判中認定的事實是運用證據、通過訴訟程序合成的事實,已不再是訴訟前實際發生的事實了。盡管科學地設定訴訟程序和證據規則,合理地,謹慎地運用證據,能夠減少認定事實的失誤,最大限度地逼近真實,但斷言通過證明完全能夠發現客觀真實,或者不加區分地把發現客觀真實作為訴訟證明的惟一目標,則無論如何是不恰當的。
值得當事人信賴的真實實際上也可以歸入相對真實說或法律真實說,因為該學說并不認為追求客觀真實是民事訴訟的恰當目標。該學說的貢獻在于更多地從當事人的立場和利益來看待真實問題,該學說給我們的啟示是:不應當僅從國家的立場或者說只從維護民事法律秩序的立場看待民事訴訟及與之相關的真實問題。民事權益是私法上的權益,民事訴訟制度的利用者歸根到底是當事人,法院裁判活動是為當事人提供的一種服務,符合當事人的實體利益和程序利益,贏得當事人的滿意才是最重要的。這一真實觀符合保障人權的時代潮流,它為民事訴訟制度增添了幾分對人的關懷。
發現真實是需要支付成本的,能否發現真實及發現真實程度的高低,往往取決于所支出的費用和花費的時間。鑒于這一成本是由當事人負擔或主要是由當事人負擔的,[31]在追求真實問題上考慮當事人的利益和要求無論如何是必要的。這與當下倡導的“司法為民”的理念不謀而合。
發現真實不僅僅是個理念問題,同時也是方法問題,而且兩者之間具有緊密的關聯性。從一定意義上說,方法問題更實際也更重要,能否發現真實及在多大程度上發現真實,往往取決于我們的制度安排和規則設計。
主張客觀真實論者一般都同時強調法院對案件事實的職權調查,并且把職權調查作為實現客觀真實的前提和保障。而主張法律真實等非客觀真實論者一般都主張民事糾紛屬于私權性質,因而主要依靠當事人舉證,法院不宜過多地負擔調查取證的職責。
完全由當事人負擔調查收集證據的責任有利于發現真實?還是由當事人與法院共同負擔調查取證的責任有利于查清事實?這是一個存在爭議的問題。
英美法學者傾向于肯定前者,他們認為當事人親身經歷了糾紛的過程,最了解糾紛的來龍去脈、前因后果,因而最有條件收集證據。另一方面,舉證成功與否,直接關系到訴訟的勝負,與當事人的利益息息相關,因此獲得勝訴的動機將驅使和激勵當事人千方百計地去收集對自己有利的證據,在這方面,當事人往往會比與訴訟沒有利害關系的法官做得更好。這正如一位美國教授所言:“這反映了一種信念,即與爭議具有直接利害關系的人們(當事人自己)具有更為強烈的動力通過全面調查來收集對他們最有利的案件事實。由于雙方當事人均與案件結果具有自身的利害關系,因此可以推定,所有相關的事實都會得到呈示,而事實‘真相’也由此得以揭示出來。”[32]
原蘇聯和東歐社會主義國家的民事訴訟理論肯定后者。在這一理論看來,僅僅依靠雙方當事人收集證據還不足以查明事實,法官的職權調查對發現真實往往是必不可少的,法官與案件沒有利害關系,因而能無偏見地去收集各種證據。
實行辯論主義的大陸法系的民事訴訟雖然將收集和提供證據的職責置于當事人及其律師,但同時也要求法官在查明事實問題上發揮積極的作用,如責成法官在訴訟中履行闡明義務,允許法官依職權決定進行鑒定、勘驗,依職權詢問當事人等。
筆者認為,就發現真實而言,在證據的收集和提供上似應以當事人為主、法官給予必要協助的模式為優。在民事訴訟中,調查收集證據的責任無論如何應當主要由當事人負擔,無論是倚重法院的調查取證還是要求當事人和法院共同負擔調查收集證據的職責,都是不可取的。
由當事人而不是法院負擔收集發現真實所需要的證據的第一項理由,是由民事案件的性質所決定的。民事糾紛是屬于私權性質的糾紛,一般只涉及到雙方當事人的利益,與國家和公共利益并無直接關系,因而應當由當事人自己收集證據。這一點只要與刑事訴訟相對照就一目了然。刑事訴訟事關國家的公益,因此需要由代表國家的公安機關、檢察機關參與訴訟,由他們負責收集與犯罪事實有關的證據。
第二項理由是民事訴訟采用“對抗和判定”的程序結構和“當事人自己責任”的原理,即由當事人通過主張、抗辯、舉證、質證、辯論,將案件事實在法庭上展示出來,法官主要是根據當事人提供的訴訟資料和證據資料作出認定和裁判。由于對事實和證據負責的是當事人,當事人如果未盡到主張責任和舉證責任,應當承擔對其不利的裁判后果。
將收集、提供證據的責任置于當事人的第三項理由是這樣選擇符合效率的要求。絕大多數民事訴訟的當事人是發生爭議的民事法律關系的主體,他們不僅最了解案件事實的真相,而且往往也掌握證明案件事實的各種證據,當爭議的權利義務關系由民事法律行為產生時尤其如此。另一方面,當事人與訴訟有著直接的利害關系,追求勝訴的利己心會驅使當事人竭盡全力地去收集對自己有利的證據。
讓當事人負擔責任的第四項理由是成本方面的。民事案件的數量遠遠超過刑事案件和行政案件,在法院受理的全部案件中,民事案件所占的比例最高。[33]因此,如果主要由法官負擔調查收集證據的責任,即使把現有的法官數量再增加10倍,也不堪此重任。[34]法院調查取證還意味著訴訟的成本部分從私人轉向國家,將增加國家財政的負擔。
最后一項理由是防止先入為主。心理學研究表明,如果法官過于積極地介入收集證據的活動,法官可能被早期所形成的印象誤導,依據已形成的某種預斷來篩選證據,而影響對事實的正確認定。
強調當事人負擔收集和提供證據的責任,并不是說法院在這一問題上可以消極無為。無論是從理論還是實務的角度看,法院協助都是十分必要的。在某些情形下,當事人收集和提供證據的權利能否真正得到實現,完全取決于法院在訴訟中是否切實履行了協助當事人的職責。[35]法院的協助職責具體包括:(1)告知當事人有關證據的權利,包括申請法院調查取證,請求鑒定、勘驗,申請延長舉證期限,進行質證等權利;(2)根據本案的具體情形和當事人之間證明責任的分配,告知當事人需要搜集和提供那些證據;(3)通過審前準備程序,與當事人共同整理事實和爭點,引導當事人圍繞著爭點進行舉證;(4)在法官對法律關系性質或法律行為效力的認識與當事人主張的不一致時,及時地進行釋明,促使當事人依照法官的判斷收集和提供證據;(5)根據當事人提出的申請和提供的證據線索,認真地協助當事人調查和收集證據;(6)適時地公開心證,使當事人了解法官對證據證明力的判斷,給當事人追加證據的機會。
此外,鑒于職權調查具有防止和減少真偽不明發生的重要功能,在當事人已盡力舉證法官仍無法獲得事實真偽的心證時,如果法官認為有條件進一步獲得證據,是允許法官采取一定的職權調查行為,還是要求法官直接依據證明責任的負擔作出判決?似有必要重新斟酌。[36]在我國審判實務中,一些法院為查明事實,建議雙方當事人做心理測試,在自愿的前提下,讓他們接受測謊。[37]這種發現真實的努力是值得肯定和鼓勵的。
注釋:
①日本的通說雖然認為辯論主義具有以上三項內容,但同時又認為由于民事訴訟法允許法官在一定情形下依職權調查取證,所以上面第三項內容僅具有相對意義。參見[日]高橋宏志:《民事訴訟法制度與理論的深層分析》,林劍鋒譯,法律出版社2003年版,第330頁。王亞新:《社會變革中的民事訴訟》,中國法制出版社2001年版,第51頁。
②參見陳榮宗、林慶苗:《民事訴訟法》(新修訂2版),三民書局2001年印,第55頁。
③[日]石井一正:《日本實用刑事證據法》,陳浩然譯,五南圖書出版公司2000年版,第8頁。
④參見沈達明編著:《英美證據法》,中信出版社1996年版,第1-6頁。
⑤這是臺灣民訴法學者邱聯恭先生的觀點。
⑥[蘇]克列曼:《蘇維埃民事訴訟中證據理論的基本問題》,西南政法學院訴訟法教研室1984年編印,第8頁。
⑦[蘇]克列曼:《蘇維埃民事訴訟》,法律出版社1957年版,第89頁。
⑧[德]克利納等:《德意志民主共和國民事訴訟》,劉家輝譯,西南政法學院訴訟法教研室編印,第58頁。
⑨[匈]涅瓦伊等:《經互會成員國民事訴訟的基本原則》,劉家輝譯,法律出版社1980年版,第37頁。
[10][匈]涅瓦伊等:《經互會成員國民事訴訟的基本原則》,劉家輝譯,法律出版社1980年版,第40頁。
[11]與法律真實說相通的還有“相對真實說”和“外表真實說”。“相對真實說”認為訴訟證明既是一種認識活動,又是一種訴訟行為,認識本身的相對性和訴訟證明的特殊性決定了裁判中對事實的認定不可能達到與客觀存在的案件事實完全一致、絕對真實的程度,事實探知絕對化是民事審判中脫離實際的不正確理念,應予消解。參見卞建林、郭志媛:《論訴訟證明的相對性》,《中國法學》2001年第2期;蔡彥敏:《對“以事實為根據、以法律為準繩”原則的重新解讀》,《中國法學》2001年第2期。“外表真實說”則認為裁判中認定的事實并非客觀事實而應當是外表真實,即法官嚴格遵守訴訟規則取得證據,并按法定程序審核所做出的合理認定的事實。外表真實包含三層含義:其一是取得證據符合訴訟規則;其二是審核證據和認定事實須經過并符合法定程序;其三是認定事實的思維過程符合人類思維理性。參見張永泉:《以事實為根據之辨析》,《法學》1999年第3期。這三種關于法院在裁判中應當和所能達到的真實的學說都是作為客觀真實說的對立物出現的,具有共同的理論基礎。
[12]參見陳一云主編:《證據法》,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0年版,第116頁。
[13][蘇]克列曼:《蘇維埃民事訴訟》,法律出版社1957年版,第88-89頁。
[14]經過多年的民事審判方式改革,我國的民事訴訟模式已從職權主義轉向當事人主義,因而對待事實和證據,也已經從原先的職權探知主義轉向辯論主義。
[15]德國在民事訴訟法中專門規定了“家庭事件程序”,日本則單獨制定了“人事訴訟程序法”,在這些程序法中均規定實行職權審理原則。
[16]參見中村英郎:《新民事訴訟法講義》,陳剛等譯,法律出版社2001年版,第179-181頁。
[17]恩格斯:《反杜林論》:《馬列著作選讀哲學》,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97頁。
[18][德]拉倫茨:《法學方法論》,陳愛娥譯,商務印書館2003年版,第186頁。
[19]例如,為了保護隱私權,需要排除采用在對方當事人家中安裝竊聽器或攝像探頭方式取得的證據,即使舍棄了該證據無法查明案件事實,也必須這樣做。
[20]沈達明:《英美論據法》,中信出版社1996年版,第6頁。
[21]參見《中華人民共和國最高人民法院公報》2002年第3期,第96-98頁。
[22]臺灣大學的邱聯恭教授近年來出版了《司法現代化與程序法》、《程序制度機能》、《程序選擇權論》、《爭點整理方法》四部專著。這些書中“值得信賴的真實”均有涉及,以下主要依據邱教授的論述,對該學說做些說明。
[23]王亞新:《對抗與判定》,清華大學出版社2002年版,第57頁。
[24]邱聯恭:《程序制度機能》,臺灣大學法學叢書2000年版,第5頁。
[25]邱聯恭:《程序制度機能》,臺灣大學法學叢書2000年版,第6頁。
[26]邱聯恭:《程序選擇權論》,臺灣大學法學叢書2000年版,第28-33頁。
[27]邱聯恭:《程序選擇權論》,臺灣大學法學叢書2000年版,第28-33頁。
[28]參見[德]魏德士:《法理學》,丁小春等譯,法律出版社2003年版,第296-297頁。
[29]我國現行民事訴訟法將收集和提供證據的責任置于當事人,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民事訴訟證據的若干規定》又進一步縮小了法院依職權調查取證的范圍,因而客觀真實說就更加缺乏技術上的支撐了。
[30]筆者曾多次詢問過從事民事審判的法官,裁判中認定的事實是客觀事實還是法律事實,得到的回答均是法律真實。強調法院職權調查收集證據的訴訟模式比證據主要靠當事人及其訴訟人收集的訴訟模式更容易發現真實,但即便如此,也未必能夠完全達到客觀真實。
[31]即使由法院調查收集證據,費用也是由申請調查的一方當事人預交。
[32][美]蘇本等:《美國民事訴訟的真諦》,蔡彥敏、徐卉譯,法律出版社2002年版,第29頁。
[33]從我國自1996年以來,全國法院每年受理的案件一般為500多萬件,個別年份超過600萬件。在這些案件中,大約10%左右為刑事案件,2%左右為行政案件,民事案件的數量為88%或接近88%.
[34]日本對人事訴訟案件實行職權探知主義,為此,日本在家事法院設置了大量的調查官,其人數遠遠超過法官的人數。家事法院共有200名法官和150名助理法官,但卻有1500名調查官。以上數據引自冷羅生:《日本現代審判制度》,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3年版,第71頁。
[35]在我國目前的社會條件下,由于當事人及其訴訟人收集證據的能力較弱,當事人查閱和復制由行政機關保管的并非保密的資料也困難重重,證人一般不愿意出庭作證等原因,責成法院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保障當事人的證明權至關重要。
[36]依照現行民事證據規則,法官應當直接判決對待證事實負證明責任的一方當事人敗訴。
[37]如2003年7月15日的《法制日報》報道,在一方手持借據索要欠款,另一方拿出證據主張借款已還時,上海市楊浦區法院通過心理測試斷了疑案;2003年7月23日的《人民法院報》報道,河南省開封市中級人民法院通過“測謊”鑒定解決了一起有關借貸糾紛的疑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