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視藝術文化學管理論文
時間:2022-07-29 09:2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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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提要】
藝術是人類文化的重要構成,因此藝術研究不能缺乏文化視角,對現代影視藝術的研究同樣如此。本文根據影視藝術的特點和功能探討其特定文化屬性,從其大眾文化屬性出發揭示其創作機制和發展規律,及其與精英—雅文化和經典藝術的關系,并聯系我國影視藝術創作的實際,試圖為國內影視業找到一條走出低谷的有效途徑。本文為筆者關于影視藝術的文化學研究系列論文之一。
【關鍵詞】影視藝術/大眾文化/讀者性文本
一
當我們試圖深入影視藝術,對其進行分析、研究和批評的時候,我們首先會遇到它的文化屬性問題。因為藝術是文化的特定表現,它“雙重地歸屬于文化:一方面,作為文化所產生的并且在文化中發展的藝術活動方式,作為由藝術創造者和藝術消費者的共同努力而實現的人對世界的藝術形象掌握的方式歸屬于文化,另一方面,作為在文化中對象化的、固定的、得到儲存的具有藝術價值的藝術活動成果歸屬于文化”。(注:[蘇]莫伊謝依·薩莫伊洛維奇·卡岡《美學和系統方法》,中國文聯出版公司,第114頁。)實際上,藝術既是文化的表現,也以文化為表現對象。那么,何為文化呢?文化是一個古已有之卻又長期爭論的概念。關于文化的定義,據不完全統計,已有二百個之多。從詞義學的角度看,“文化”一詞在西方主要源于拉丁文“cultura”,意指耕作、培養、教育、發展出來的事物,是與自然存在的事物相對而言的。在漢語中,“文”是一個象形字,它的原始形象是表示許多裝飾花紋相互交叉,富麗而不單調。《說文解字》即是這樣解釋的:“文,錯畫也,象交文。”《易·系辭下》也說:“物相雜,故曰文。”《禮記·樂記》中則有這樣的句子:“五色成文而不亂。”“化”是一個會意字,從“人”從“匕”,“匕”乃回首從人之意,表示引導從善;也可解釋為改易、生成、造化,指事物形態或性質的改變。如《莊子·逍遙游》:“化而為鳥,其名為鵬。”《易·系辭下》:“男女構精,萬物化生。”《黃帝內經·素問》:“化不可代,時不可違。”《禮記·中庸》:“可以贊天地之化育。”“這里,文化實際上被理解為一個過程性的動作,這個動作既指涉人有意識地作用自然世界的活動,又包含了原有的自然物根據人的活動改變面貌和秩序,發生實質性的變化,成為屬人的,從自然物變為文化物,從自然秩序變為文化秩序的過程。”(注:丁亞平《藝術文化學》,文化藝術出版社,第31—32頁。)隨著社會的發展,文化的含義也在不斷地演進,不斷地擴展,由人對自然的改變性活動和自然的人化到人的社會活動及由此而形成的組織、制度、思想與各種意識形態結構都成為文化的表述對象。正如薩姆瓦所說:“文化是一種積淀物,是知識、經驗、信仰、價值觀、處世態度、賦義方法、社會階層的結構、宗教、時間觀念、社會角色、空間關系觀念、宇宙觀以及物質財富等等的積淀,是一個大的群體通過若干代的個人和群體努力而獲取的。”(注:薩姆瓦等《跨文化傳通》,三聯書店,第28頁。)英國文化人類學家愛德華·伯內特·泰勒在1871年出版的《原始文化》一書中更為明確地指出:文化“是人類在自身的歷史經驗中創造的‘包羅萬象的復合體’”,“是包括知識、信仰、藝術、道德、法律、習俗的任何人作為一名社會成員而獲得的能力和習慣在內的復雜整體”。顯然,文化的范域是極其寬泛的,其所有構成大致可分為三個層次,即物質層次、精神層次和藝術層次。“物質生產的產品和方式屬于文化,以‘天然’向‘文化’的轉化正是在物質水平上開始為限。而至于精神生產,它則形成精神文化的層次。只是必須預先說明,不應該在那種涵義上理解物質文化和精神文化的區分:仿佛前者是某種純物質的和只限于物質的東西,后者則是某種純精神的和只限于精神的東西。而應該理解為:在文化的這些層次中,精神因素和物質因素的相互關系正相反——物質文化根據自己的內容和發揮功用的方式是物質的,精神文化在這些決定性的方面是精神的,然而它的所有產品是被物化的,否則,這些產品就根本不可能存在;而物質文化的全部過程表現精神的目的、計劃和模式。”(注:[蘇]莫伊謝依·薩莫伊洛維奇·卡岡《美學和系統方法》,中國文聯出版公司,第88頁。)人類全部的藝術創作及其作品構成文化的藝術層次或稱藝術文化。藝術文化在人類總體文化中處于一種特殊地帶,它介于物質文化與精神文化之間,既有自己的獨立空間,又分別延射、滲透于物質和精神文化,以“邊緣藝術”的形態與物質文化或精神文化交叉、交融,如建筑藝術、工業品藝術設計、演說藝術及藝術政論作品等。實際上,即使是處于獨立空間的純粹的藝術創作,也與物質和精神文化領域有著極為密切的聯系,因為無論多么純粹的藝術創作都離不開以特定的物質文化和精神文化為主體的生成和生存環境,并且不可能不表現和反映特定物質和精神文化的狀態和內涵。由此可見,藝術不僅是文化的重要構成,而且成為文化的一種生動而有意味的表達。
正是由于藝術既是文化的表現,也表現文化,所以文化便從根本上決定著藝術的性質與特征。蘇珊·朗格指出:“常說的藝術基本統一性,并非在于各類藝術形成要素的相同和技術的相似,而主要在于它們特有含義的唯一性,即在于全部藝術‘意味’的意義。‘有意味的形式’(其確實有意味)是各類藝術的本質,也是我們所以把某些東西稱為‘藝術品’的原因所在。”(注:[美]蘇珊·朗格《情感與形式》,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第33頁。)這里的“有意味的形式”即是情感的形式,或稱人類情感的符號,它是“一種情感的描繪性表現,它反映著難于言表從而無法確認的感覺形式。有意味的形式概念,起碼為上述要求提供了出發點。所有的描繪方式都是復雜的、準確的和微妙的。符號的制造,就像制造一個便當的碗,一支順手的槳那樣,要求著高明的技術。表達的技術是比自衛技能更為重要的社會傳統。……藝術,是人類情感的符號形式的創造”。(注:[美]蘇珊·朗格《情感與形式》,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50—51頁。)作為人類情感的符號形式的創造,藝術無疑是為人類情感的表達需要而誕生的,同時也會隨著這種表達需要的變化而變化。而無論人類情感抑或這種情感的表達,都在文化的范疇,且既為其它文化形式所影響和制約,也影響、制約著其它文化形式。因此,在特定的區域,特定的時代,由于這一區域、時代的特定的文化環境及生成于斯的人類的特定情感的決定,藝術便誕生了它的特定風格。當然,這種風格不僅表現在藝術家身上和藝術作品中,同時也表現在藝術符號-形式方面。如所周知,東方寫意的文化土壤誕生了以虛擬、程式為基本特征的中國傳統戲曲,而寫實的話劇只能由與之相適應的西方文化所孕育:至于話劇在中國的移植,則在很大程度上得力于文化的“西風東漸”。所以,不僅一個藝術家、一件藝術作品的出現與一種文化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即使是一種藝術樣式,也可以看作是特定文化的產物。在大多數情況下,我們不難從藝術符號上找到其特定的文化信息;反過來,我們研究一種藝術樣式,顯然也必須首先考慮其文化屬性。只有把握了文化屬性,或者說,只有搞清楚了這種藝術樣式賴以產生和發展的文化背景,才有可能找到接近它、了解它、并深入研究它的有效路徑,才有可能對它作出實事求是的確切評價。對影視藝術的研究、批評便是如此。
二
在人類文化發展的歷史進程中,并存著三種文化形態:主流文化、精英文化和大眾文化。所謂主流文化,是指反映統治者的價值取向、代表統治者的利益、維護統治者的地位并在國家機器運轉中起主導作用的統治者的文化。所謂精英文化,也稱雅文化,即由少數知識程度、思想修養、藝術造詣明顯高于廣大普通群眾的社會上流人物所創造的文化形態。在許多情況下,特別是在前工業社會的各個階段,這種精英文化或雅文化常常與主流文化相互滲透,互為依存,共同構成一股左右社會發展趨勢的重要力量。如我國歷史上,曾以正統的儒、道、佛三家學說為主體,以《詩經》為發端的文學潮流為正統規范,歷經先秦諸子、兩漢經學、魏晉玄學、宋明理學、清代樸學,至近代西學,形成了一種傳統的上層文化,這種上層文化就是典型的主流文化與精英文化的混合體:它在態勢上屬于精英文化、雅文化,而在功能上則完全屬于主流文化。當然,有時候,精英—雅文化也會處于與主流文化分離甚至對立的狀態,如在現代,精英—雅文化就往往以“純粹”的文化形式反抗主流文化的強奸或干預。至于大眾文化,情況則有些復雜。從字面上理解,“大眾文化”就是大眾所創造的、適合于大眾且在大眾中流行的文化,這一點似無歧義。但同樣為大眾所創造、同樣適合于大眾、同樣在大眾中廣泛流行的還有“民間文化”,它是否也屬于大眾文化呢?對于這個問題,人們的看法便有不同。“大眾文化”的概念最早出現于美國哲學家奧爾特加的《民眾的反抗》一書中,主要指現代社會中涌現的,被一般人所信奉、所接受的文化。“大眾文化是大眾社會的產物,這種社會最先產生于先進的工業主義的美國。”(注:覃光廣、馮利、陳樸主編《文化學辭典》,中央民族學院出版社,第33頁。)顯然,這種觀點強調了大眾文化的現代性,并由此將此前時代就已存在的“民間文化”排除在外。周憲更為明確地指出:“我認為,古典文化中的民間文化和現代文化中的大眾文化實際上是完全不同的兩個范疇。首先,大眾(mass)這個概念是一個現代的范疇,與傳統社會的俗民(folk)概念截然不同。從社會學角度看,大眾文化首先是和大眾的形成密切相關。而大眾的形成又是現代社會的工業化都市化的必然產物。隨著工業化,現代城市出現了;城市吸引了大批人口的遷入,大批的農村人口進入城市,而城市里原來的居民也發生了變化,于是便形成了奧爾特加所說的‘平均的人’——現代都市大眾。這和傳統社會中分散地居于鄉鎮甚至鄉村的俗民完全不可同日而語。造成大眾文化出現的第二個直接原因,是技術的進步所形成的大眾傳播媒介。在相當程度上說,沒有大眾傳播媒介,就沒有大眾文化。正是大眾傳播媒介使得大眾文化迥然異趣于古典文化中的民間文化。”“大眾文化完全是現代文化的產物,它和古典文化中的民間文化截然不同。……無論是大眾抑或大眾傳媒,都是現代文化的產物。”(注:周憲《中國當代審美文化研究》,北京大學出版社,第64—65頁。)與上述觀點不同的是,一些學者認為“大眾文化”是一個具有相當時間跨度的概念,并不局限于現代工業社會。持這一觀點的學者當然并不否認傳統民間文化與現代大眾文化的區別,但那只是大眾文化在不同時代的階段性差異;即使是在現代,大眾文化也不都是以大眾傳播媒介為載體,如服飾、飲食、時尚等。大眾文化不等于大眾傳播,也不等于以電子媒介為表現形式的群眾文化,“大眾文化是一個歷史更為久遠,內容也更為復雜的概念”。“群眾文化是現代大眾文化的主要形式,但群眾文化并不就等于大眾文化。大眾文化早在群眾文化出現之前就已存在,其主要形式是‘民間文化’(包括民間故事、民歌、占巫、慶典、戲曲說唱、繪畫裝飾),這就是傳統的大眾文化。”(注:徐賁《走向后現代與后殖民》,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第274、258—259頁。)這里又引進了“群眾文化”的概念,可見大眾文化是一個種概念,它還擁有若干屬概念。對于截然不同的兩種觀點,我更傾向于后者。因為文化具有過程性,正如C.P.曼克思所說,文化現實(包括物質文化和精神文化)都是歷史的,來自于過去,并前進到新的未來。(注:轉引自覃光廣等主編《文化學辭典》,中央民族學院出版社,第129頁。)大眾文化同樣如此。盡管“大眾文化”這一概念的提出是在現代,然而并不意味著大眾文化完全是現代的產物,它在過去時代就已存在,這種存在當然只以其本質與現代大眾文化的一致為標志,而在表現形態和具體特征上則可以不盡相同,甚至完全不同。如上所述,傳統的民間文化與現代的大眾文化在大眾創造、適合大眾及流行于大眾等方面如出一轍,這就充分顯示了二者本質的一致性。事實上,大眾文化是不斷發展、變遷的,主要表現為內容或結構的變化。如果說在前工業社會,大眾文化是以民間文化為主要形式:那么,在工業和后工業社會,大眾文化的主要形式(當然不是唯一形式)則轉變為大眾傳播文化,雖然大眾傳播并不等于大眾文化。
大眾文化的主要形式由民間文化向大眾傳播文化的轉變,無疑是人類總體文化發展的結果,它不僅更新和完善了大眾文化的內部構造、結構功能,而且大大提高了大眾文化在人類總體文化中的地位,因為大眾傳播在現代社會中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全不似以往民間文化的無足輕重。眾所周知,傳統的民間文化因其淺與俗往往難登大雅之堂,從而不能對社會文化發展構成決定性的影響,雖與精英、主流文化并存,卻始終處于邊緣地帶;而現代大眾文化(大眾傳播文化)卻幾乎控制了現代文化的發展趨向,既使精英文化難以舉步,也讓主流文化不得不首肯和認同。“這情景確乎令人驚詫。大眾文化一開始還只是零星地、羞怯地在‘娛樂’的名義下被舉擢而出。然而,很快這種局面就被輕而易舉地改變了。不僅僅是武俠小說、言情小說,也不僅僅是西部片、武打片、娛樂片、愛情片、警匪片、生活片,還有令人眼花繚亂的廣告、錄像、流行歌曲、搖滾樂、卡拉OK、游戲機、迪斯科、勁歌狂舞,還有像襪子一樣被頻繁更換、忘卻的流行歌星、影視明星、體育明星……幾乎是滲透社會的每一個角落。與此同時,一直占據著統治地位的精英文化,則被困窘萬分地擠出了世人的視野。”(注:高小康《大眾的夢·潘知常序》,東方出版社。)現代大眾文化的興起一方面是緣于現代社會人們特定的社會心理和時代需求;另一方面也是因為現代大眾文化的主要形式——大眾傳播文化的獨特功能,即大眾傳播的媒介系統不僅對人們具有極大的誘惑力和控制力,而且以其對人們日常生活的大量而全面的滲透在全社會構成一種媒介環境,從而使得“人們一天除睡眠和工作外,幾乎全在媒介中度過”,“媒介帶來的信息充滿著生活空間”(注:沙蓮香主編《傳播學》,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第153頁。)。這樣,大眾傳播便可以輕而易舉地將任何社會現象、生活方式、思想觀念乃至某一個人物、某一種商品充分“炒”熱,讓世人不得不接受。而現代大眾文化正是在大眾傳播文化(媒介)的功能作用下,同時契合人們的社會時代心理才獲得了前所未有的發展。唯其如此,所以從總體上看,盡管現代大眾文化的聲勢、地位已遠非傳統的大眾文化——民間文化可以望其項背,但卻并沒有超越后者的淺與俗。這種淺與俗對于傳統大眾文化——民間文化來說除了限制其自身的發展外,并不存在其它危害;而對于現代大眾文化來說,由于它已肆意越過邊界侵吞了精英文化的領域,把精英文化趕入了枯魚之肆,因而它的淺與俗則有可能導致人類文化的全面退化。正如美國著名大眾文化評論家伯納德·羅森貝格(BernardRosenberg)所認為,現代大眾社會存在著單調、平淡、庸俗、喪失人性及人們在富裕生活中容易產生誘惑和孤獨感的缺陷,通過大眾傳播媒介傳達和表現的大眾文化雖然可以暫時克服人們在現實中的茫然感、孤獨感和生存的危機感,但它也很有可能大大地降低人類文化的真正標準,從而在長遠的歷史中加深人們的導化。于是,如何處理大眾文化與精英文化的關系,如何改造和提高大眾文化的品位便成為了大眾文化發展所亟須解決的問題——現代影視藝術正是以這樣的文化境況為背景進入我們的研究、批評視野。
三
不論電影抑或電視,其誕生伊始,便不僅意味著人類一種新型的藝術樣式的出現,而且標志著現代大眾文化從此進入一個新的發展階段。“鑒于當代大眾文化已與現代通訊手段產生了不可分割的聯系,電影的誕生標志著一個關鍵的文化轉折點。它奇妙地將技術、商業性娛樂、藝術和景觀融為一體,使自己與傳統文化的精英顯得格格不入,并對其造成重大的威脅。”(注:[美]丹尼爾·杰·切特羅姆《傳播媒介與美國人的思想》,中國廣播出版社,第32頁。)電視同樣如此,正如日本電視社會學家井上宏所指出:“電視以神奇莫測的光電變換手段,為自己在大眾傳播媒介中贏得了應有的地位。在電視傳播過程中,在電視播出者與視聽者之間,通過電視圖像形成了新的傳播關系。日本的電視傳播學者藤竹曉認為,電視傳播的基本要點是人們如何把電視作為社會認識的手段而加以利用并使之發生效果,即把電視看作是人們認識社會的重要手段。同時,電視還有另一個作用,即‘娛樂作用’。電視傳播是以圖像為主(也包括語言、音響效果和音樂等要素)的媒介,而圖像則產生了電視傳播的兩重性,一方面使視聽者認識世界,另一方面為視聽者提供了娛樂。”(注:[日]井上宏《電視社會學》,見藤竹曉著《電視社會學·附錄一》,安徽文藝出版社,第129頁。)由此可見,電影、電視是認識與娛樂并舉、傳播與藝術并存的一種新型的文化形式,本為現代大眾文化的重要構成,具有現代大眾文化的性質與特征。而既在現代大眾文化之列,影視藝術便首先是一種適合大眾審美心理和欣賞水平、為大眾所喜愛的通俗藝術,這與民間藝術類似(所以民間藝術/文化即是傳統的大眾文化),卻與所有高雅藝術劃清了界限;而其現代性,即與現代通訊手段的不可分割的聯系和以神奇莫測的光電變換、以奇妙的聲像記錄及呈現為藝術創造方式,以及以對當代大眾生活、心理的準確把握和表現為藝術追求,以滿足當代大眾的審美、娛樂乃至消閑為創作目的,則使影視藝術將作為傳統大眾文化主要形式的民間藝術/文化遠遠地拋在了后面;至于商業性,更是影視藝術同時區別于傳統高雅和民間藝術的現代大眾藝術(文化)的重要特質。影視藝術正是這樣的一種藝術樣式:它集傳播與藝術于一體,熔通俗、審美、娛樂、消閑、商業于一爐,乃大眾文化的現代表現形式,也是現代大眾文化的藝術表現方式。
基于上述認識,我們便不難發現目前我國影視理論與創作中所存在的問題。盡管從總體上來說,現代大眾文化正處于上升期,其發展方興未艾,但我國影視藝術卻已面臨危機。有觀點認為這種危機為各種現代大眾娛樂/文化形式的蜂擁而起所致,實際上,任何娛樂形式其魅力都無法與影視藝術相比擬,更無法取而代之。顯然,影視藝術的危機不是由于來自外部的“同行相爭”,而是由于自身內部的問題。具體地說,我們對影視藝術的大眾文化本質還缺乏真正的、深刻的認識,對影視藝術作為現代大眾文化形式的內部機制和運作規律還缺乏了解、掌握;或者,甚至根本沒有將影視藝術納入大眾文化的范疇,置其大眾文化規律于不顧。一個突出而典型的例子就是在理論和創作上流行“三分法”。所謂“三分法”,即人為地將影視藝術作品分成主旋律片/劇、藝術片/劇和商業片/劇。主旋律片/劇以政治宣傳為目的,用概念代替形象,或用形象圖解概念;藝術片/劇故作高雅,陽春白雪,孤芳自賞。這兩類影視片/劇都以不顧觀眾興趣、愛好,遠離大眾為共性,是“文以載道”、“為藝術而藝術”等傳統藝術美學觀念,實際上即主流、精英藝術文化觀念的演繹和表現。商業片/劇應該是絕對通俗化、大眾化的,因為它追求票房,重視觀眾,甚至可以迎合觀眾。例如好萊塢的商業片/劇就是真正的大眾藝術,它們能夠真正地令大眾著迷,充分滿足當代大眾的娛樂、審美需求;而我國的所謂“商業片/劇”則只不過是“粗制濫造”的代名詞。因為受傳統藝術文化觀念的長期熏陶和沉重壓迫,真正的藝術家們往往羞于與大眾為伍,不愿意從事商業片/劇創作,也不懂得怎樣創作商業片/劇。因此,迄今為止,我國的商業片/劇創作從未獲得應有的地位,大部分“商業片/劇”出自缺乏藝術功力者之手,或為藝術家不得已(原因是多方面的)而勉強為之,隨意為之,甚至隨便為之,以致這些作品基本上既無藝術性,也無商業性。其實,藝術性與商業性在影視創作中并不是對立的,恰恰相反,它們相互依存,至少,商業性必須以藝術性為前提。主流、精英藝術文化觀念與現代大眾藝術文化觀念的分水嶺不在于是否承認藝術的存在,也不在于認定藝術層次的高低有別(盡管人們已習慣于認為大眾文化/藝術淺俗、低級,事實上大眾文化目前也基本上處于淺俗、低級的層面,如前所述;但大眾文化/藝術的藝術文化水準并不是沒有提高的可能:不僅大眾的素質可以不斷提高,而且大眾文化/藝術自身也存在著提高品位的機制與功能——這種機制與功能將在“現代影視藝術的文化學研究之二”里詳論),而在于是將藝術的接受者定位于少數人,抑或定位于大眾。羅蘭·巴爾特(RolandBarthes)在討論文學文本時提出了“讀者性文本”和“作者性文本”兩種文本傾向,“巴爾特對這兩種文本傾向的區分不只是指文本的基本性質,而且也指文本所引發的閱讀方式。‘讀者性文本’往往讓讀者被動地、單純接受式地閱讀,使讀者單向地從文本接受意義。相對而言,‘讀者性文本’是一種封閉性的文本,易讀易懂,清晰明了。‘作者性文本’和‘讀者性文本’不同,它不斷地要求讀者積極介入,像作者一樣或者和作者一起建構文本的意義。這種文本將其構意結構展示在讀者的面前,要求讀者對文本進行再創作。……‘讀者性文本’通俗易懂,比較大眾化,而‘作者性文本’則比較深奧復雜,是少數人欣賞的先鋒文學”。(注:徐賁《走向后現代與后殖民》,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第274、258—259頁。)影視藝術作為大眾藝術(文化)形式,顯然應該構建“讀者性文本”——商業片/劇所建構的便是這種文本,它并不排斥藝術性,其與建構“作者性文本”的傳統高雅-精英藝術的區別僅在于文本的基本性質及其閱讀方式不同而已。由于對商業片/劇的誤解、歧視和實際創作的粗劣狀態,可以說,我國真正的商業片/劇根本還沒出現。這樣,不論是觀念上還是實踐中,影視藝術在我國都還沒有真正被當作大眾文化來對待,國人是一直沿用主流、精英藝術文化觀念,按照傳統藝術美學原則倡導和從事本為現代大眾文化形式的影視藝術的創作,焉能不使影視藝術陷入危機?
從世界范圍來看,國外影視界雖然沒有“主旋律片/劇”的概念,而“文藝片/劇”和“商業片/劇”的說法卻是存在的。但不論在哪個國家或地區,純粹的文藝片/劇,即所建構的是“作者性文本”的影視作品,無不感到寂寞與孤獨,自覺難與商業片/劇一爭天下。事實上,文藝片/劇并不是沒有存在價值,只是其真正價值不在于被觀眾接受,而在于探索影視藝術的內在機制,嘗試各種藝術創作方法和手段,盡可能挖掘出其潛在的表現力,從而為影視藝術的發展提供可資借鑒的經驗、教訓與啟示。作為現代大眾文化形式,影視藝術的主要片/劇種只有、也只能是以建構“讀者性文本”為基本特征的“商業片/劇”。其實,完全沒有必要專門提出這一概念,因為影視藝術的商業屬性是與生俱來的,是其機體的不可割裂的重要組成部分,同時也是現代大眾社會和現代大眾文化的標志性特征。也就是說,所有影視作品都應該具有商業性,都應該是商業化的,因此,提“商業片/劇”就好像說“女人是人”、“松樹是樹”一樣純屬多余。當然,強調影視藝術的現代大眾文化屬性,主張影視藝術創作遵循現代大眾文化發展的基本規律,并不意味著現代影視藝術只能停留在一般大眾文化的淺、俗層面上。相反,由于影視藝術不僅是所有大眾文化形式中對大眾最具吸引力和影響力的一種,而且,它的特殊機制還賦予了它有效吸納高雅藝術與文化因素的功能,這就使得它不僅可以自身超越淺與俗,而且還有可能引領整個現代大眾文化提高品位。
盡管影視藝術不在精英-雅文化的范疇,不是精英—雅文化所孕育、產出的傳統經典藝術,但它卻與精英—雅文化及其經典藝術關系頗為密切。如所周知,影視藝術的內在機制具有極大的兼容性,它能巧妙地將文學、戲劇、音樂、美術、建筑等傳統藝術門類融為一體,雖然被融進的各門傳統藝術已經過改造和轉化,以影視特有的方式呈現和表達,然而它們畢竟來自精英—雅文化,并沒有完全磨滅其本來的經典藝術特質,這就為影視藝術提高自身的藝術、文化品味提供了一種可能。從歷史上看,電影正是由于引進了文學、戲劇元素(如敘事、矛盾沖突、情節結構等)才從街頭雜耍變成藝術殿堂中的一員;電視劇作為電視藝術基本的、主要的品種,也是在電視與戲劇的嫁接中誕生,并在很長一段時間里依靠戲劇的美學原則奠定其藝術地位。當然,影視藝術與上述經典藝術的關系必須慎重處理,因為它有可能導致兩種結果。如果過分強調影視藝術對經典藝術的依賴,以經典藝術的美學觀念和原則取代影視藝術獨有的藝術觀念與美學原則,甚而至于將影視藝術與經典藝術混為一談——這種情況在我國影視界司空見慣,如不少國產影片和電視劇都可以被看作是用攝影/像機所記錄的戲劇演出。這樣影視藝術雖然被賦予了戲劇/經典藝術的特征,卻同時也被改變了文化特質,即其大眾文化色彩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為主流、精英文化,而這顯然不是影視藝術提高藝術、文化品位的正確途徑,因為由此途徑影視藝術不僅會逐步喪失自己的藝術個性,而且會以“作者性文本”的建構走進有悖現代大眾審美需求和藝術消費心理、從而遠離大眾選擇的死胡同,如同上文所述。影視藝術借助其與精英—雅文化及經典藝術的密切關系提高藝術、文化品位的正確途徑是:以大眾文化為體,以精英—雅文化為用;或以影視藝術為體,以經典藝術為用。具體地說,在影視藝術的創作中,首先必須堅持大眾文化的方向,以建構“讀者性文本”、滿足現代大眾的消費型藝術審美需求為目的;在此前提下,充分利用影視藝術的獨特功能,將精英—雅文化及其經典藝術的精華按照現代大眾文化的要求進行特定轉換,使其具備大眾文化(藝術)的表現和傳播方式,從而為當代大眾所樂于接受。
我國文學史上曾有將民間文學轉化為宮廷文學或雅文學的實例,如作為儒家經典“四書五經”之一的《詩經》便是采集于民間:“孟春之月,群居者將散,行人振木鐸徇于路以采詩,獻之太師,比其音律,以聞于天子。”(注:班固《漢書·食貨志》。)“男年六十、女年五十無子者,官衣食之,使之民間求詩。鄉移于邑,邑移于國,國以聞于天子。”(注:何休《春秋公羊傳》宣公十五年《解詁》。)本為民間長短句的詞,由于文人的改編、創作和統治者的肯定、推廣,也在唐宋時期成為中國文學的主要形式。至于章回小說——這一在中國近代涌現了四大名著、影響遍及全世界的小說體裁,眾所周知是來自民間的說唱藝術。既然精英—雅文化或經典文學/藝術可以通過轉化將民間/大眾文學(文化)為其所用,那么,反過來,影視藝術作為現代大眾文化的主要藝術構成轉化、利用精英—雅文化及其經典藝術從理論上講應該不成問題。實際上,這種轉化、利用已被付諸實踐。例如文學、戲劇、音樂、美術、建筑等傳統藝術因素在影視藝術中的出現就是上述轉化、利用的結果。當然,影視藝術對經典藝術的轉化、利用不僅限于一些藝術因素的有機融合,還應包括具體內容的移植,藝術方法、手段乃至美學原則的借鑒等等。在影視藝術創作中,改編文學名著和戲劇名劇無疑是轉化、利用經典藝術提高影視藝術的藝術、文化品位的重要舉措,世界電影史上不少這類影片如《亂世佳人》、《斯巴達克思》、《教父》、《巴黎圣母院》、《沉默的羔羊》、《現代啟示錄》、《王子復仇記》等等都取得了與原著、原劇相等的藝術成就,有的甚至超越了原作的藝術價值,并廣為大眾喜愛。我國電視劇創作中的文學名著改編有的也相當成功,如《圍城》、《三國演義》等;還有不少文學與電視的嫁接之作諸如電視散文、電視報告文學之類(這類作品無疑不只是單純地移植內容,同時也借鑒原作的一些表現手法)同樣令人驚喜。當然影視藝術對別的藝術形式及其名篇的改編決不是簡單地再現原作,雖然尊重原作也是重要的,但更重要的是必須充分體現影視藝術的本質特征,正如《王子復仇記》的編劇、制片人兼導演勞倫斯·奧立弗給他的影片所定的目標:“加快節奏、縮短篇幅、通俗易懂”,符合電影藝術規律,為此他對原作進行了大量改造。(注:參見鄭雪來主編《世界電影鑒賞辭典》,福建教育出版社,第161頁。)在將曹禺的劇作《雷雨》改編成電影和電視劇的過程中,也不可避免地會遇到它的“三一律”結構及深奧難解的戲劇意象與理念。。“三一律”顯然不符合影視藝術的結構規律,而深奧難解的戲劇意象與理念也有悖于大眾文化的精神,因此改編首先必須將原劇的結構和意象、理念按照影視藝術的規律和大眾文化的精神進行改造或轉換。若在這些方面完全尊重原劇,則會導致整個改編偏離影視藝術的發展方向。以此審視我國現有的兩部改編自《雷雨》的影視作品,我們便不難評價它們的成敗得失。目前影視界還存在另一種改編方法,即完全不尊重原著、原劇,而是借用題材,另起爐灶,重新闡釋。從具體作品來看,這類改編往往大眾化程度較高,而藝術、文化品位則較低,可以作為大眾文化形式存在,并能在一定范圍里滿足當代大眾的娛樂要求,卻于大眾文化的藝術、文化品位的提高無補。
阿多諾(Adorno)雖然對整個現代大眾文化持悲觀失望的態度,但對影視藝術似乎還抱有一定希望,他在1966年的重要論文《電影的透明性》中沒有全盤否定電影,而是認為電影具有一定的藝術審美價值,值得部分肯定。影視藝術的藝術審美價值的獲得當然離不開其作為現代藝術形式的本體機制,是其本體機制的功能性特征;然而這種藝術審美價值的提高則顯然有賴于影視藝術對精英—雅文化及其經典藝術精華的有效利用和轉化。但在轉化、利用過程中,又必須堅持影視藝術的大眾文化方向,體現影視藝術的大眾文化特質,盡可能寓深刻于娛樂、寓高雅于通俗,努力尋找商業與藝術的契合點,以藝術性促進商業性,以商業性推動藝術性,逐步形成影視藝術具有相當文化品位的藝術經濟體系。以此為契機,或許可以帶動整個現代大眾文化走出淺俗的窠臼,步入更高的文化層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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