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厘頭背后深情管理論文

時間:2022-07-29 10:1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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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厘頭背后深情管理論文

對于周星馳的討論似乎只能從“無厘頭”開始,盡管這可能已經成為時下最為流俗的俗套,可是,很多時候,要想直抵事實的真相,就真的不能免俗。對于這一點,周星馳本人恐怕也是深有會心吧!

平心而論,在周星馳之前,有誰想到,電影竟然可以這樣拍攝!看吧!嘔吐,奶白色的液體自口中汩汩而出,甚至發生在接吻的緊要關頭(《情圣》);衣冠楚楚的一群人器宇軒昂的闊步前進,忽然遇到刁難者在電梯門前拉屎撒尿(《食神》);為了掩蓋罪行可以當眾喝光精液(《逃學威龍》);誤服春藥的老尼姑看見形似陰莖的柱狀物就瘋狂地追逐(《鹿鼎記•神龍教》);機器人李澤星的生殖器是可以噴水的蓮蓬頭,他面不改色的握著它當著男女學生的面對著花朵像灌溉一樣撒尿(《百變星君》);皇帝的內褲可以醫治不孕不育,而包龍星因為說錯了話只好將一把明晃晃的長劍硬生生地吞掉(《九品芝麻官》);還有那些振振有辭的東扯西拉和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以及那三聲標志性的虛張聲勢的狂笑“哈——哈——哈”,因為得意、沮喪、恐慌、狂喜,或者僅僅是為了讓你莫名其妙。

“他”(周星星、阿星、星星、星、李澤星、包龍星、史蒂夫星等等)肆無忌憚地在確保生活現實性的邏輯分界線兩邊穿梭往返,厚顏無恥,像個小丑那樣逗人發笑。然而,“他”絕不是馬戲團平面化的小丑,“他”有著深刻的生存之痛!雖然“他”總是大言炎炎,張牙舞爪,可是,“他”永遠作為一個“小人物”被塑造。冥冥中似乎總有宿命的力量為“他”量身定造生存之障,“他”總是無可奈何的被投入混亂的災難渦流。一切生活場景對“他”而言都必然陷阱密布,危機四伏,小到尖釘扎腳,大到粉身碎骨。可是,“他”究竟觸犯了何等天條而必遭不幸?究竟是什么樣的結構性力量造成了小人物如蛆附骨般的生存困擾?

如果不能滿足于泛泛的抽象性概括,那么,考察“他”遭受困厄的原初社會文化場景中經由霸權話語塑造的英雄譜系可能就是一個很好的選擇。誠然,李玉和、郭建光、楊子榮式的人物從來都不是基于自由市場的香港以及同質于香港的社會文化系統建構自身的能指形象,可是,這決不意味著香港是一個逾越了規訓原則的武陵源、烏托邦!

“你可以保持沉默,但你的每一句話都將成為呈堂證供!”

這一句用于確保犯罪嫌疑人基本人權的警察切口以及與之相應的抓捕場面在香港的電影銀幕和電視屏幕上時時以一種令人措不及防的暴烈突兀地展現,在警察烏黑的槍口和兇猛而訓練有素的攻擊性動作之下,嫌疑人立刻呈現出被徹底制服后恐懼而痛苦的面部表情和肢體形態——恰如福柯所描述的“馴順的肉體”。此時,所謂的人權決不是畫面所要傳達的主導意蘊,毋寧說,它以最能體現“自由”社會“規訓本質”的視像景觀將違背規訓要求必然承受的懲罰簡潔而冷峻地傳遞給每一社會個體,無時無刻而又出其不意。(當然,“訓練有素的警察”本身既是規訓力量的人格化工具,更是強大的系統性規訓運作的結果。)

誰能在這一社會中如魚得水、活蹦亂跳?“他”面臨由何種英雄符碼所織造的話語體系?太明確了!人人耳熟能詳:在用于建構大眾意識的系列敘事影像中,“大俠”和“賭神”數十年來幾乎未曾間斷地獲致反反復復的話語重塑,這一人物譜系從黃飛鴻、方世玉、霍元甲、陳真到賭神、賭王、小馬哥等等。可是不論故事如何翻新,黃飛鴻、小馬哥們都在具有對于現實強烈影射意義的敘事時空中掌握著巨大的博弈資源:或是家傳武學,或是獨門賭術,這是他們能夠膨脹為凌駕于蕓蕓眾生之上,傲傲然以真理在握的俠士派頭“劫富濟貧、懲奸罰惡”的資本。

好一個“資本”!借助這一能指自然而然的滑動,我們可以看到,最虛妄的光影世界復現了最真實的現實:資本是理性社會偉大人物得以形構的前提和支點,這是一個類似于法蘭克福學派的結論:大眾文化隱蔽地實現了意識形態的要求,它塑造了對于資本原則自覺認同的“單向度的人”。然而,更為重要的是,觀眾們由于鏡像他者的返照得以了悟自我的欠缺,所以,不得不蹈服于系統話語的分類而心悅誠服地作為弱者安于被救助的位置——好一段包含著真相的陳詞濫調!

可是,周星馳不是阿多諾的傳人!無論如何,他也不會走上法蘭克福學派固守現代藝術自戀特征的精英抵抗之路(那樣,也就不會有周星馳了)。對于周星馳而言(當然,這不是指擁有香港人身份的、作為制片人的、具體的、此在的周星馳,他最關心的恐怕只是賺錢),如果只有精英才有資格選擇對抗性存在,那么,同樣遭受工具理性支配的大眾難道就只配永遠在黑暗中沉淪?所以必須將阿多諾設計的僅限于先鋒藝術家的革命改變為烏合大眾的造反,才有可能走向更具解放意義的遠大前程。毫無疑問,策動大眾造反的最佳場所內在于大眾文化敘事產品,因此,對于這一產品形式的繼續依托就是確保群眾參與革命的前提,當然,也是制片商“周星馳”獲得利潤的保證。真是無法脫逃的此在之煩!就是這一點,始終彌漫著消解本文立論基礎的陰險氣息。

但是,我們可以把它暫時放在一邊,因為世界絕非黑白分明,二元對立不過是語言的虛構。即便是商品,也可以攜帶對于資本邏輯的抵制意義。所以“他”神氣活現,閃亮登場。看那造型,立刻讓你笑得背過氣去——“他”在《1991新精武門》、《賭俠》、《賭圣》、《國產凌凌漆》、《逃學威龍》、《百變星君》、以及剛剛火熱出爐的《功夫》等等一系列視像游戲中,嬉皮笑臉、居心叵測,將塑造“資本”英雄的種種宏大敘事以諷仿的手段嘲弄個夠!那些作為規訓印記深烙于觀眾記憶之中的各路神明(包括黃飛鴻、方世玉、馮錫官、李小龍、陳真乃至于非本埠特產而其內在意蘊完全一致的007、

終結者)一本正經、一臉正氣的標準照頓時被撕得粉碎。正是在笑聲誘發的情緒解放中,因為對于長期捆綁的適應而被遺忘的種種心靈自由動作又在繩索斷裂之時成為主體鮮活的沖動,在這里必然讓人嗅到巴赫金的氣息。同時,以時下風行坊間的后現代主義理論解讀周星馳似乎也就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之事了。可是,如果真的認為“他”那些煙熏火燎、污水橫流的諷仿、拼貼、插科打諢就是通過對于宏大敘事的解構而達成一個主體零散化和意義消解的世界,那可真是看走了眼!

好像是為了強化對于英雄思維的譏嘲力度,這位邯鄲學步于各路豪杰的“他”總被預設了貪花好色、惟利是圖的內在自我(誰又能說這不是當代社會每一個體被深刻壓抑的本我呢?),當他以自以為機巧的習得手段試圖從這個強大的社會客體系統中謀取意外之財時(難道這不正是對于“惡霸主宰”的一種反抗嗎?),強悍者屢試不爽的權詐計謀在“他”手中的操演總是似是而非,畫虎不成反類犬。小人物畢竟是小人物!雖然“他”像所有英雄一樣自以為是、野心勃勃,計劃周密、算無遺策,遺憾的是,“他”的一切異想天開卻只能演變成火中取栗,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可是,就在這些活見鬼的狼狽情形中,他卻總能以打腫臉充胖子的抵抗姿態,虛張聲勢、“嘴硬”到底。明明被揍得痛不欲生,卻夸張地高喊:“好爽啊!止癢啊!”明明中了陷阱暗算,卻能若無其事地在丟人顯眼之地唱歌、刷牙、打哈欠。如此憊懶的家伙你拿“他”如何?于是,觀眾席中勢無可免地爆發陣陣哄笑:“這個兔崽子!”然而,總有一絲靈光在有意無意中翩然而至,微微揭開此際、狂笑之際的歇斯底里之幃對于每一觀賞主體更為深刻的生命體驗的遮蔽:“我不是也經歷過如此羞于啟齒的瞬間嗎?”在如此絕望的境地中捍衛尊嚴不是良善人性熾熱而又溫柔的火焰倔強地閃動嗎?更何況,究竟是誰作出的規定,弱小者就不能憧憬美夢、喪家犬就不能懷有鄉愁?這種規定,以及規定背后的系統性話語不是令人憤慨的不公正嗎?

的確,在所有的影片中,“他”都會在敘事的中途因為逾越了話語分類標準而跌入災難來臨前的命運低谷,出于對殘酷未來的恐怖預期而不由自主地從肉體到精神都震顫出“吱吱”的慘叫之聲,活生生地展示了能動主體的生存之痛。好在故事還沒有結束!主人公絕不能失敗,這是抵抗運動的第一原則!因為出了電影院我們還要生活下去,甚至是帶著從影片中獲得的眼光重新打量我們面對的世界,就如同伯格在《通俗文化、媒介和日常生活中的敘事》中所說的那樣:“所有的文本都教給我們一些東西,無論是關于人類個性、動機、道德,還是關于愛的本質。”

于是,在敘事的進一步發展中,我們驚異而不乏喜悅地重溫了交織著責任、勇氣與愛的成長故事。無論對手如何強大,我們可憐的“他”都不能回避,這首先是責任:面對金剛這個戰爭機器人揚言屠殺全體學生的恐怖威脅,作為老師的李澤星必須挺身而出,即便實力懸殊太大,簡直就是白白送死(《百變星君》);雖然“大師兄”是空手道黑帶,手無縛雞之力的阿星也必須應戰,因為“大師兄”剝奪了自己作為人的最后一絲尊嚴《(破壞之王)》;包龍星必須扳倒太監總管、親王、提督為戚家少婦伸冤,因為他是身負重任的地方長官(《九品芝麻官》);落魄江湖的無賴至尊寶不能不戴上金箍獲得法力,因為他必須營救為了他而陷入險境的紫霞與白晶晶(《大話西游》);阿星身負全隊各種夢想的囑托,所以必須咬緊牙關與那位“強霸”率領的球隊血拼到底(《少林足球》);近來又有一位剛剛問世的阿星同樣必須和實力強大的斧頭幫誓死周旋,雖然自己仍不過是一個小可憐(《功夫》),等等,等等。那么,究竟是什么力量培育了小人物如此堅定的責任心呢?原來,“他”的內心總是站立著一位熠熠生輝的女性!

她有多美麗!依次變幻著林青霞、張曼玉、鞏俐、張敏、鐘麗緹、張柏芝、趙薇、蕭亞軒等等所有一線當紅美人的面容。她遠離一切惡習,在整體荒誕的世界中堅守著理想主義。她正直敏感、嫉惡如仇、溫柔可親、善解人意,她的存在真的好像得自于后現代式的拼貼,因為簡直不能想象根據那個世界的邏輯居然可以推論出這一主體!反過來,既然存在著這位理想美人,那么,這個世界所表現的邏輯可能僅僅是一副假面具。退一步說,就算世界還是那個世界,可是,既然容納了這位理想美人的貼入,必然也會因為她的存在而自我調適。所以,這個世界可能就不再是那么表里如一的冰冷沉重、蠻橫無理。她是一切時代對于生活懷有美好愿望的男人可以寄托感情和依戀的女人的理念,正是她和由她所改寫的世界充分激發了我們那位一貫倒霉的小人物對于責任的認知,或者說,激發了我們所有人對于責任的認知。于是,大家一起在心里為“他”加勁:“去呀!為了這樣的女人和這樣的愛情,還有什么舍不下?”在我們的慫恿之下,或者說為了順應我們的激情,這個傻小子牙一咬,眼一閉,就挺身而出了!果然體現了“我佛的大無畏精神”(《大話西游》)。當然,這一切又都是在擁有香港人身份的、作為制片人的、具體的、此在的周星馳的充分的算計之中!

現在的問題是:小人物如何戰勝對手?即便是無厘頭的敘事也必須遵循某些內在于理解力的基本原則,否則,就有可能成為完全不上檔次的胡扯。不過,這件看似棘手之事并未給周星馳造成很大的困擾,因為這種神話般的大逆轉在既有的英雄敘事中比比皆是,不外乎高人傳授技藝和關鍵時刻的美人鼓舞。周星馳半真半假、三心二意,依葫蘆畫瓢地信手拈來,在為“他”提供取勝之道的同時也免不了含譏帶諷、皮里陽秋。于是,我們看到了“他”每每身處絕境而臨時拜師修習克敵制勝之道的情形,這些本領包括武藝、廚藝、賭藝乃至能把死人說活的鐵嘴皮等等,反正現代社會的每一領域都具有你死我活的競爭性。然而,最有意思的卻是影片對于拜師情節的敘述,周星馳以拼貼的方式硬生生地將這些具備古典意蘊的片斷粘入影片既有的現代氛圍之中,頓時,那些英雄敘事中無比莊重的支點性段落自然而然地墮落為不倫不類的笑料。更為夸張的是對于美人鼓舞模式的不懷好意的挪用。盡管“他”臨時抱佛腳習得“絕藝”在身,但是,和所有英雄敘事一樣,主人公必須在決勝局的關鍵時刻處于下風,從而為美人或愛情發揮作用提供契機。當“他”遭到痛揍狂毆,其強度早以超出一個正常人所能承受的最大限度,以致于影片只能采用卡通式鏡頭予以表現的時候,她便及時出現,以深情款款的目光給“他”注射超大劑量的強心針,頃刻之間,形勢逆轉,但見“他”如同上足了發條的機器人,立刻致對手于死地。

盡管依靠“高人傳藝”和“美人鼓舞”獲得勝利的做法來自于早已惡俗的俗套,可是世俗生活的套路畢竟只有這么有限的幾種,如果凡是敵人擁護的我們就一定要反對的話,現世的生命將如何延續?反過來,盡管最終獲得勝利,可取勝的方法在敘事展開的過程中早已受盡嘲諷,體無完膚,于是,對于勝利以及支撐勝利的種種價值實現的可能性的懷疑必然深入骨髓。

生存之痛、絕望地反抗、由于對責任與愛的堅守而產生的勇氣、戰勝強敵后所獲得的心靈成熟,以及統統納入反諷性語調而形成的總體上的自我懷疑,都是具有經典意義的現代性范疇,所以,也必然分享著現代性概念本身不可克服的矛盾重重和自我辯詰。作品內在包含著的相互對立的雙重意蘊既是其現代身份的標志,也是其無法清理的混亂特質必然存在的本體論原因。因而,那些“無厘頭”的喧囂便成為現代靈魂內在焦慮的俚語尖叫式外化和通俗演義式表達。世界如此荒誕,人生如此艱難,得自于大眾的現代體驗終于獲得了可以接通大眾感覺的哲學語言。不過,最為令人喜悅的是,小人物并未像現代精英主體那樣陷入絕望的荒原,并未在等待永不現身的戈多中死于困倦,“他”終于抱得美人歸的場景總是閃爍著耀眼的強光凸顯在那些懷疑性背景之上,主宰著人們對于故事的總體性回憶,從而以苦難生活中沁人心脾的一抹嫩綠給予蕓蕓眾生最溫熱的心理慰籍,這才是真正的“大眾哲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