剖析國際刑事責任原則趨勢研究論文
時間:2022-11-30 02:55:00
導語:剖析國際刑事責任原則趨勢研究論文一文來源于網友上傳,不代表本站觀點,若需要原創文章可咨詢客服老師,歡迎參考。
內容提要:國際刑事審判的展開與國際法律文件的增加,直接推動了國際刑事責任原則的日益豐富和深化。尤其是新近的審判實踐,使國際刑事責任的主體呈現出多元并存的變化特點,該原則的責任模式也從個人型轉向多元主體型。國際刑事責任主體多元化的發展趨勢不可逆轉,但其進程取決于國際刑事責任主體的內生力量與外部環境之綜合作用。探討國際刑事責任多元主體的未來發展,對于審視國際刑法的體系完善、犯罪懲治及其與國內刑法的關系銜接有一定的裨益與啟迪。
一、前言
國際刑事責任是國際刑事司法的理論依據與基本準則,它對規范國際法上有關主體的責任承擔及衡平刑事懲罰與人權保障的關系發揮著重要作用。自二戰以來,國際刑事審判的展開與國際法律文件的增加,直接推動了國際刑事責任原則的日益豐富和深化。紐倫堡和遠東國際軍事法庭的審判,首先確認了該原則的個人責任內涵。隨后的一系列國際公約和法律文件,促使國際社會對國際刑事責任原則得到廣泛認可,并不斷推進該原則傳統涵義的漸進變化與深入發展。尤其是近年來的審判實踐,日益顯現出國際刑事責任主體的多元特點,并傾向于引領該原則從單一的個人責任模式向多元主體的責任模式發展。鑒于該原則在國際刑法領域的核心和靈魂地位,以其嶄新進展為視角探討國際刑事責任主體的未來發展,對于審視國際刑法的體系完善、犯罪懲治及其與國內刑法的關系銜接,或許有一定的裨益和啟迪。
二、傳統國際刑事責任原則的發展
(一)國際刑事責任原則的傳統含義
一般來說,國際刑事責任原則是指行為人因違反國際刑法規范的禁止性義務而承擔法律上不利后果的國際司法準則。根據其傳統含義,有關個人是承擔國際刑事責任的應然主體。
具體而言,它大致包括3層含義:一是實施國際犯罪者應負國際刑事責任,即當行為人的行為符合國際刑法規范所要求的國際犯罪全部構成要件時,就應當追究其國際刑事責任;二是有罪應罰而非有罪必罰,即實施國際犯罪者理應受到國際刑罰的處罰,但并非必須受到這樣的懲罰,因為國際刑事責任的免除情形,可以排除國際刑罰之懲罰;三是罪與刑相適應,即所受刑罰應與犯罪行為的嚴重性、社會危害性以及行為人的刑事責任程度相稱{1}。
國際刑事責任原則的傳統含義,也可以國際公約的明文規定為佐證。因為就公約中的28種主要國際犯罪而言{2},其相應刑罰的適用對象僅為個人而非其他主體,這使追究有關責任人的國際刑事責任即個人刑事責任,成為現行公約的應有之義與客觀需求。“它要求在國際刑法中,犯有國際罪行的個人必須承擔國際刑法上的相應責任”{3},處罰該犯罪人時,也需要“遵循罪責刑相適應和主客觀相統一的原則”{3}470-474。這既有利于執行國際刑法之罪刑法定原則,以預防與懲罰國際犯罪行為,也有助于實現國際刑法之司法正義目標,以合理衡平刑事懲罰與人權保障的關系。
(二)國際刑事責任原則的時代內容
1.傳統主體:地位穩固與作用持久
作為國際刑事責任的傳統主體,有關個人即直接責任人承擔相應國際責任的歷史由來已久,并在國際刑事責任原則的新進展中,保持其地位穩固與作用持久的鮮明特征。因為個人刑事責任是國際刑事責任原則的基礎與核心,其追訴與懲戒作用貫穿于執行該原則的整個過程,而有關嶄新進展正是對國際刑事責任內涵的豐富與外延的擴展。這樣,發展中的個人刑事責任理應成為該原則時代內容的天然組成部分,有關個人作為國際刑事責任的傳統主體,也持續發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從國際立法實踐來看,聯合國大會的一系列國際法律文件,為個人刑事責任主體的確立和發展奠定了良好的法律基礎。這些文件在總體上明確了該主體的刑事責任和刑罰原則,以嚴密國際刑事法網和充分保障國際人權。具體而言,關于個人刑事責任的早期立法,源于1907年10月18日訂于海牙的《關于陸戰法規和習慣的公約》“序言”。這是針對違反國際人道主義法的國際犯罪行為人進行起訴的明文規定,已被國際社會視為“追究國際犯罪行為人刑事責任的嘗試性開端”。隨后,1949年《日內瓦公約》明確規定了指揮官責任,以排除個人刑事責任與官方身份的關聯性。在內容上,它包括“由于該命令實際實施而無法免除的犯罪責任”在內{4},而且在外延上,它廣泛適用于高級官員和當權者、正規或非正規武裝沖突中的高級首腦及其他領導者。即使在1973年《關于防止和懲處侵害應受國際保護人員包括外交代表的罪行的公約》中,對于實施國際刑法規定的嚴重罪行者,也須追究其應有的國際刑事責任,而不得以官方身份為由免予刑事處罰,否則將有悖于各國承諾的懲治嚴重國際犯罪之國際義務{4}96。基于此,更為顯著的進展主要體現于《國際刑事法院羅馬規約》之中,它規定的國際刑事責任的主要適用情況如下:(1)年滿18周歲的自然人;(2)無論共犯的地位和作用如何,只要參與實施國際刑事法院管轄的罪行,就應以共同犯罪人的身份承擔個人刑事責任;(3)個人對各種故意犯罪形態下的行為都應負刑事責任,但有效防止犯罪結果發生的中止犯罪除外;(4)個人刑事責任與官方身份無關{5}。這些關于個人刑事責任的公約規定,突出反映了個人刑事責任主體的法律地位與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國際刑事司法原則{6}。
從國際司法實踐來看,二戰后的紐倫堡和遠東國際軍事法庭對德國、日本法西斯戰犯的審判,是國際刑法發展史上追究個人刑事責任與踐行國際刑事責任原則的真正開端。這首次賦予了該項國際法原則以實際意義,并在一定程度上強調個人具有比其國家更高的國際義務。聯合國國際法委員會也在1950年從紐倫堡國際軍事法庭的判決書中總結出以個人為主體的國際刑事責任原則,也稱為國際法上的個人刑事責任原則,即任何實施國際罪行的個人,都應承擔國際刑事責任并受到相應懲罰。這足以表明,“國際法罪行是由具體的人,而不是由抽象實體來實施的,只有通過懲治實施罪行的個人,國際法規則才能得到實施”{6}81而且個人的國際刑事責任與其官方身份無關,被告的官職或者上級命令之類,不能成為有關的免責理由。這樣,追究個人刑事責任的原則,作為國際刑法的基石得以確立,而且隨著前南刑庭和盧旺達刑庭的審判實踐逐步展開,國際社會更廣泛地認可國際刑事責任原則。例如,前南刑庭將個人刑事責任的直接承擔者劃分為3類,即政治領導者、指揮者以及其下屬和依據命令的執行者。前兩類的下屬和依據命令的執行者,其責任因源于“直接行為者的身份引起的牽連行為”而屬于第三層次,追究其責任旨在“防止脅迫”,避免更多的下屬成為國際犯罪的參與或執行者{4}96。據此,上級命令不能成為免除行為人承擔國際刑事責任的合理事由。這既確認了個人刑事責任的主體地位,也堅持與發展了國際刑事責任原則。
2.新興主體:萌芽伊始與多元趨向
理論上,國際法律文件在蘊含個人刑事責任主體的同時,并不排除其他主體承擔國際刑事責任的可能性。這為萌芽中的新興刑事責任主體留有余地,以便在責任體系相對穩定的情況下得以擴充和延續。實踐中,自新興主體萌芽伊始,傳統的國際刑事責任原則就有所突破與進展。這促使國際刑事責任的主體從一元趨向多元,也使國際刑事責任的責任模式從個人型趨向多元主體型。
關于法人(團體或組織)刑事責任主體,其興起之初的法律依據主要有《紐倫堡國際軍事法庭憲章》與遠東監控委員會第10號法案。根據《憲章》第9條和第10條的規定,“在對任何集團或組織的個別成員進行審判時,法庭可以(在被告被判決與該集團或組織的任何行為有聯系的情況下)宣布被告所屬的集團和組織為犯罪組織”;“如果某一集團或組織被法庭宣布為犯罪組織,任何簽字國的國家主管當局均有權將從屬于某一此類犯罪組織的人員交付其國家法庭、軍事法庭或占領區法庭提出訴訟。在此類情況下,該集團或組織的犯罪性質應被認為已經證實,而不應有所異議”{5}23-24。這確認了犯罪組織的可訴性,國際軍事法庭可據此將德國納粹黨的領導集團、秘密警察組織、保安勤務處及黨衛軍等組織,都認定和宣布為本案的犯罪組織,并進而依照《憲章》之規定,追究該組織有關成員的刑事責任,以嚴懲該犯罪組織的國際罪行。而且,第10號法案也體現和證實了犯罪組織的可罰性。這些立法實踐,有利于國際軍事法庭對被告組織的實際確認以及司法實踐中有效追究多元主體的國際刑事責任。
關于國家刑事責任主體,因興起的法律依據不足而在國際社會始終頗有爭議。早在1907年訂立的《關于陸戰法規和習慣的海牙公約》就已體現出追究有關國家刑事責任的可能性。國際刑法學會在1926年的國際刑法大會上,通過決議表明對國家刑事責任的贊同,即常設國際法院“應有權審理針對由于非正義的侵略和違反國際法的國家刑事責任的所有案件”[7];丹麥也曾代表北歐國家,向聯合國國際法委員會提交關于國家責任的評論,即種族滅絕罪或侵略罪屬于通常由國家機構實施的“制度性犯罪”。由于代表國家行事的機構或者個人的行為可引起國家的責任,嚴重違反國際義務的國家應當承擔相應的國際責任,具體包括懲罰性賠償或者其他影響國家尊嚴的措施等內容{8}。據此,國際法委員會1979年擬定了《關于國家責任的條文草案》,以明確規定對國家刑事責任的承擔{9},但是,該草案本身沒有法律效力,更不能正式確立國家的刑事責任主體地位。這樣,國際社會從未以立法形式確認國家責任的本質屬性,也缺少國家刑事責任存在的法律依據。同樣,在國際審判實踐中對此也是褒貶不一。以紐倫堡審判為例,法庭辯論中關于國家應否承擔刑事責任的激烈爭論成為一大焦點。被告律師主張:破壞和平罪(侵略罪)是國家的意志和活動,國際法理應追究國家的相應刑事責任,以維護公平正義和罪刑法定的法律原則;而法庭與前蘇聯檢察官魯丹科將軍反對由國家承擔國際刑事責任,反駁理由包括“國際法對國家與個人都賦予已被承認的義務與責任”{3}476,但違反國際法原則的主權國家所應承擔的國際責任,并非意味著國際法上國家的刑事責任,而且只有懲罰違反國際法的犯罪人,才符合國際強行法的規定。因此,國際刑法有追究國家刑事責任的傾向與可能,但目前尚未確立國家的刑事責任主體地位。
三、國際刑事責任主體的多元表現
國際社會的立法與司法實踐共同支撐著國際刑事責任原則的嶄新進展,尤其是新近的國際刑事審判,使國際刑事責任的承擔主體更加明確與寬泛。這突破了有關種類與范圍的傳統限度,涉及到個人、法人或國家等多元主體的國際刑事責任,也影響到這些主體承擔刑事責任的具體模式,促使其從個人型向多元主體型的方向發展。其中,多元并存的顯著特點主要表現為:共同犯罪中個人刑事責任的認定越來越趨向嚴格化,法人或國家的嶄新實踐也凸顯其刑事責任主體地位。這既符合國際刑事責任原則全面發展的客觀需求,又能夠深化其犯罪懲戒與人權保障功能的現實意義。
關于個人刑事責任主體,前南刑庭和盧旺達刑庭詳細界定了共同實行犯的成立要素,并重申了個人刑事責任主體的法律地位,以堅持與發展追究該主體刑事責任的國際刑法立場。例如,在StakiC案的判決中,審判分庭認為,“共同實行犯要求‘共同控制某罪’,即共犯必須通過明示或默許追求某共同的目標,并通過相互配合和共同控制”來實施某罪行{3}476。這里的每個共犯人,“都對犯罪的實施起到了重要作用”,也應承擔相應的直接刑事責任{3}476。此案的上訴分庭,贊同上訴人是應承擔有關國際責任的共同實行犯,但反對審判分庭沒有援引國際習慣法或已決判例作為審判依據的做法,并認為這勢必影響國際刑事責任模式的準確界定和靈活運用,甚至誤導對共同實行犯的個人刑事責任之客觀分析。進而在Simic案的上訴判決意見中,主審法官對此類國際刑事案件的審判依據加以說明。他認為,共同實行犯的概念因滿足習慣法必需的國家實踐和法律確信條件,而在國際習慣法中根深蒂固{10}。這在《國際刑事法院羅馬規約》第25條第3(a)款及相關的已決判例中均有體現,為追究有關個人的國際刑事責任奠定了法律基礎。
由此可見,在共同實行犯的框架下追究直接責任人的國際刑事責任,具有一定的合理性與必要性。無論上述案件中的犯罪人是否參與法人或集團犯罪,其作為共犯參與者都應承擔直接的個人刑事責任。具體情況主要有兩種:一是與他人共謀或教唆他人實施的國際不法行為成立國際犯罪的,共謀者或教唆者須承擔相應的國際刑事責任;二是對于自己教唆或參與的共同犯罪,若被教唆人或被幫助人故意實施的嚴重國際不法行為構成國際犯罪的,則教唆者或幫助者應負直接的國際刑事責任。
關于法人(團體或組織)刑事責任,前南刑庭和盧旺達刑庭的新近審判實踐表明了法人犯罪參與者應承擔相應的國際刑事責任。其法律依據分別是《前南斯拉夫國際刑事法庭規約》第7條第1款和《盧旺達國際刑事法庭規約》第6條第1款{5}65-67。據此,國際刑事法庭可以追究法人(團體或組織)犯罪參與者間接的個人刑事責任,將其作為此類集體刑事責任的一部分。根據國際刑法原理及其刑事判例,法人刑事責任主要包括兩方面內容:第一,非政府的法人(團體或組織)應對其構成國際犯罪的行為承擔集體的國際刑事責任;第二,此類法人(團體或組織)中的指揮官對其下屬根據其指揮或要求實施的國際犯罪,應承擔間接的個人刑事責任。基于此,國際社會的新近審判詮釋并發展了法人刑事責任的一般規則。
關于法人的間接實行行為是否承擔刑事責任,其基本要求、適用范圍和主要特征等方面,在新近審判實踐中有所發展且更加明晰。以Gacumbitsi案為例,此案的主審法官在上訴判決意見中有相關的研究與論述。“間接實行”的概念適用于現代刑法尤其是有組織犯罪、恐怖主義、白領犯罪或國家誘導型的犯罪等案件{3}470。“這種間接實行模式,要求間接實行犯利用直接的實際行為人僅作為‘工具’使用以實施犯罪行為。間接實行犯在這種情況下,因控制直接實行犯的行為和意志”{3}470,而承擔相應的刑事責任。這并不意味著,間接實行犯“僅限于實際實行犯為‘無辜人’或‘存在未成年之類’‘辯護事由的情況’”{3}470“這類實行犯也適用于直接和實際的實行犯有刑事責任能力且承擔有關責任的所有情況,即‘實行犯背后的實行犯’”,“即使在一些案件中,直接行為人對其行為負無限責任,幕后指揮者的作用也影響作為幕后者意圖的犯罪要件”{3}476。如“幕后者通過一定的組織結構利用一些基礎條件,使固定程序正常運轉的情況,這些基礎條件在國家的組織結構以及指揮系統中較為常見”,“如果幕后者充分認識到這些,且按照自己的意志采取了行動,那么他就是間接實行犯’,{3}471。而Stakic案的判決關注法人犯罪參加者與共同實行犯之間的刑事責任差別。這有助于劃清法人犯罪參與者和共同實行犯的有關界限,但難以避免審判實踐中關于兩個概念的爭論。事實上,審判分庭在此案的初審階段,將被告視為共同實行犯而非法人犯罪的參與者,以援用刑事責任模式和適用相關的法律依據;而在上訴審階段,這遭到上訴分庭的強烈反對{11}。其沖突產生的原因在于:對有關國際習慣法或已決判例之類的法律依據,存在不同理解和意見分歧。若國際刑事審判缺少這些必需的實質根據,則易于招致不同卻相似概念之間的爭議。此外,在Gacumbitsi案和Simic案的上訴判決中,主審法官指明,法人犯罪和共同實行犯之間存在概念上“廣泛的重疊,必須在這兩個特設法庭的判例中協調”二者的關系{12}。“這有利于明確界定有關集團犯罪的主客觀要件”,并為“國際刑事法院將來接受國際刑事法庭的更多判例”創造條件{3}476。
關于法人犯罪中下屬的實行行為,其行為方式被嚴格區分與明確細化,其范圍也呈現出逐漸擴展之勢。無論“下屬的行為方式”如何,其“積極的作為”犯罪與“消極的不作為犯罪”,都是“上級負指揮責任并有義務采取行動的原因”{3}472。OnC案的二審判決認為,“上級應承擔的刑事責任,并非限于下屬的積極實行或參與,還包括他們以不作為方式實施的罪行”。正如審判分庭所例證的,“如果因為主管監獄的下屬未能采取充分的措施以確保被拘留者的安全,警衛或未阻止進入羈押場所的外人可能虐待戰俘,那么,因下屬疏于保護而其他人傷害受保護人員的情況不再重要了,也不必認定直接實行犯的身份”,而且“無論犯罪參與模式如何,只要有責任采取行動以防止結果的發生,就可追究不作為的刑事責任”{3}472。同時,下屬行為的范圍寬泛且趨于擴展。在Onc案{13}和Boskoski案{14}中,“前南斯拉夫國際刑事法庭第二審判分庭均裁定,上級的責任不限于下屬(主要實行犯)實際實施的犯罪”,而“包含下屬僅協助及教唆他人(從犯)犯罪的情況”,這是對“前南刑庭規約第7條第3款中‘實施’一詞的廣義解釋”,“旨在使指揮官履行”廣泛的國際義務{3}472
關于國家刑事責任,國際法院于2007年對世界首例國家被告實施種族滅絕罪行的案件作出的判決,具有重要的里程碑意義{15}。“塞爾維亞共和國被訴種族滅絕罪的案件”原為波斯尼亞和黑塞哥維那“于1993年3月30日,援引該《公約》第9條向國際法院提交了訴請書,以控訴前南斯拉夫即塞爾維亞和黑山(時稱南聯盟)”的種族滅絕罪行{3}473。繼黑山2006年5月獨立之后,國際法院裁定塞爾維亞為應訴方,并于2007年2月26日判定:“被告塞爾維亞共和國既沒有為‘通過須為其行為承擔習慣國際法責任的機關或個人犯下種族滅絕罪’,也沒有‘謀采取或煽動他人采取種族滅絕行為’而犯同謀罪”,“這一有約束力的終極判決”,不僅涉及“世界首例控告國家實施種族滅絕罪行的案件”{3}473-474,而且作為國際法院有關審判實踐的最近判例,回答了關于國家刑事責任的部分問題,“標志著國際法在國家責任方面的理論與實踐已發展到了一個嶄新的階段”,并豐富和深化了國家責任在國際法領域的嶄新時代內涵{8}628。盡管最終并未判定被告國犯有種族滅絕罪,或者沒有開啟國家刑事責任的新時代,但這一判決明確了國家承擔刑事責任的可能性,甚至有望成為確立國家刑事責任概念或者國際刑法新原則的潛在歷史起點。這為在新世紀有效懲治種族滅絕罪和充分保障國際刑事責任主體權益奠定了更為堅實的理論和實踐基礎,因而在國際公法的發展史上具有里程碑意義。
“在此案中,國際法院審查和判定的最主要問題是,國家刑事責任是否適用于被告國,即塞爾維亞共和國是否對種族滅絕罪負刑事責任。由于前南刑庭曾對前南斯拉夫發生的種族滅絕事件作出過判決,國際法院關于塞爾維亞被訴案的判決,與前南刑庭的先前判決之間存在一定的聯系,同時關于國家刑事責任歸責原則的差別和分歧也很明顯。國際法院對國家責任的一般歸責原則,首先確認于尼加拉瓜軍事行動及準軍事行動案件,之后又被國際法院在波黑訴塞爾維亞案中援引,作為國家刑事責任的歸責原則。”{3}473然而,“這與前南刑庭上訴庭在檢察官訴塔迪克案中提議的原則截然不同。自前南刑庭于1993年設立以來,國際刑事審判機構與國際法院對同一情況的司法認定,可能因適用標準的差異而出現沖突判決。此案中,國際法院和前南刑庭之間關于司法認定的爭議,主要表現在歸責原則的法律認定方面。有關法律分析的爭端,表明了刑事判決的一致性不容忽視。”{3}473-474而國際法院更“需要客觀理性的獨立判斷,不能僅為了滿足判決的一致性,而過于依賴其他國際審判機構查明的事實”,并基于此“判定被告國不承擔刑事責任”{3}474。這樣,“國家刑事責任的確立和認定問題”,就成為“懲治種族滅絕罪的前沿課題和當代國際刑法發展史上的”一大轉折{3}474。
四、國際刑事責任主體多元化的啟示
通過以上對國際刑事責任主體的范圍與其模式變化的分析,我們不難得出結論:國際刑事責任主體的多元化趨向明顯,即法人(團體或組織)甚至國家承擔刑事責任的情況,具有一定的現實性且可能性漸增。除了個人刑事責任之外,在法人(團體或組織)犯罪中,該主體須承擔相應的國際刑事責任;在因國家政策引起的國際犯罪中,國家亦可能成為國際刑事責任的主體。因此,在可預見的未來,國際刑事責任主體多元化的趨勢總體上會有所加強,但這一進程取決于國際刑事責任主體的內生力量與外部環境之綜合作用。這主要表現在如下方面:
第一,多元化進程受制于國際刑事責任主體的發展變化對國際刑法體系完善的影響與作用。伴隨著國際刑法理論與審判實踐的更新,國際刑事責任主體逐漸呈現出多元并存的變化特點,追究有關責任主體的具體形式也從單一轉向多元。這是否會動搖國際刑事責任作為基本原則的核心地位?能否促進國際刑法體系的積極完善?對多元化進程的持續推進有何作用?
如前所述,國際刑事責任的傳統主體僅限于個人,而新興主體趨向于向法人(團體或組織)或國家等逐步擴展。這一主體范圍的變化與多元格局的形成,直接影響到國際刑事責任追究形式的多樣發展。有關責任追究的具體形式原為單一的個人責任形式,即國際刑法追究直接責任人的刑事責任;而如今為多元組合的責任形式,即直接責任人與法人(團體或組織)結為一組的多元刑事責任,或者直接責任人與國家相結合的多元刑事責任。這豐富了國際刑事責任原則的內涵與外延,賦予其嶄新的時代內容并在實踐中堅持與發展,以促進該原則的全面發展與切實貫徹。可見,國際刑事責任原則的核心地位沒有被動搖,而是更加鞏固了。同時,該項國際刑法原則與其他基本原則之間存在著密切相關的內在邏輯,它所要求的有罪必罰和罪刑相當,既有利于執行國際刑事合作原則,也有益于實現罪刑法定原則。而國際刑事責任原則的嶄新進展,不僅順應國際刑法的發展契機和時代潮流,滿足了刑事法律國際化和懲治國際犯罪的客觀需要,而且在增進多項基本原則協調發展的基礎上,能夠積極促進國際刑法現有體系的逐步完善。這樣,有關主體的多元化及其持續推進,便成為國際刑法的時代呼喚與現實需要。
第二,多元化進程受制于國際社會對有關新興主體的認可程度與實踐狀況。雖然國際社會從未一致認同法人(團體或組織)或國家承擔刑事責任的問題,但有關審判實踐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國際刑事責任主體的多元化進程。
作為國際法發展史上重要里程碑的紐倫堡審判,是國際法實際追究法人、團體或組織之國際刑事責任的重要標志。由于宣告某些團體或組織為犯罪組織具有深遠的意義且適用嶄新的程序,“紐倫堡法庭在判決書中對犯罪團體或組織的問題,采取了謹慎的態度”,以避免可能產生的不公正結果{8}628。盡管“對這些團體或組織的宣告性判決將決定其成員的刑事責任”{16},“宣告性的判決不會對這些團體或組織的所有成員造成沒有標準的、歧視性的和自動的集體刑事責任”{8}628。因為“對那些不知道這類團體或組織犯罪目的和行為的人,對那些被國家強迫加入該團體或組織的人并不追究刑事責任,除非這些人本人作為組織或團體成員實施了憲章第6條所規定的犯罪”,而“僅僅是作為這類團體或組織的成員并不包括在宣告性判決的范圍之內”{16}。繼而,國際社會關于法人(團體或組織)刑事責任主體的支持論逐漸增多。首先,法人(團體或組織)承擔國際刑事責任的益處頗多。其經濟賠償、犯罪懲罰和預防功能成為其正當性理由,并為國際刑法上法人(團體或組織)的責任追究制度奠定了堅實的法理基礎。其次,最初向羅馬外交大會提出的《規約草案》第23條規定:“除了國家之外,本法院對法人具有管轄權,如果實施的罪行是為這些法人實施的,或者是法人的或者代表實施的”,“法人的刑事責任不排除同一犯罪行為的實施者或者共犯等自然人的刑事責任”{17}。再次,在國際刑事法院籌備委員會的討論中,一些代表團主張公司賠償責任的重要性,籌備委員會進而提出將罰金作為適用于法人刑罰的備選方案規定于有關草案中{17}。盡管法人(團體或組織)刑事責任最終未能被納入國際刑事法院的管轄權范圍{18},但這些國際支持,為多元主體的未來發展提供了有益的理論支撐。
國際法院對“塞爾維亞被訴種族滅絕案”的審判,也是國際法中具有里程碑意義的事件。它關注被告國可能承擔國際刑事責任的現實問題,并采取特殊的方式處理與其他國際審判機構的重疊問題。審判此案的理論背景,關涉國際社會關于國家刑事責任主體的爭論。這主要反映在個人刑事責任與國家刑事責任的關系方面。國家刑事責任的否定論者主張,對國家刑事責任的追究有悖于個人刑事責任的原則,而且違反了國際人權法基本原則;而贊成論者認為,“自然人與國家的犯罪構成了二元論的犯罪主體,對于不同的主體則應區別對待、實施不同的懲罰,而這種懲罰則完全依據了刑事個別化的原則,根據自然人與國家參與犯罪的程度、心理要素和罪行的嚴重程序進行適當的懲罰”{8}628正是考慮到有關理論爭議,國際法院面對認定該主體刑事責任的現實可能,卻在塞爾維亞被訴種族滅絕案的處理中對國家刑事責任主體的認可程度相對有限。一方面,它堅持適用尼加拉瓜標準作為國家刑事責任的歸責原則,以認定被告國塞爾維亞關于種族滅絕罪的國際刑事責任。這實際上肯定了國家的刑事責任主體地位,有利于國家刑事責任的發展與多元主體進程的推進。另一方面,飽受前南刑庭質疑的國際法院,迫于壓力承認前南刑庭判決的合理成分,并對國家刑事責任主體的實際認定有所保留。針對前南刑庭已審查的重疊問題,國際法院對其認定結果不加分析而直接援用。這一特殊處理很不妥當。因為在事實審查方面,國際法院過于依賴前南刑庭認定結果的做法,勢必影響案件的公正判決,可能使被告國逃避國際刑事責任的追究,從而不利于國際社會有效懲治和防范國家施行的種族滅絕罪。顯然,這一實踐狀況影響著國家刑事責任的實際判定與有關多元化進程的順利推進。
第三,多元化進程受制于國際刑法與國內刑法的關系銜接及其對國際犯罪的懲治力度。二者的關系銜接僅涉及個人與法人(團體或組織)的國際刑事責任,其中作為新興主體的法人(團體或組織),與國際刑事責任主體的多元發展密切相關。這將另一新興主體即國家排除在外,原因在于主權國家不可能成為國內法院管轄下的任何犯罪主體,也就不存在關于國家刑事責任主體的國際法與國內法之銜接問題。而國際司法機構的管轄模式是實現國家刑事責任的惟一途徑,這與其它主體的雙重管轄模式不同。也就是說,國家的刑事責任必須由國際審判機構,如國際法院進行審理和處罰。然而,此類審判機構的制度缺陷或運行問題,可能削弱其懲治國際犯罪的力度,并進而阻礙多元主體的發展進程。
具體而言,國際刑法與國內刑法的銜接點較多,而與國際犯罪的聯系最為密切的,當屬國際犯罪管轄權的有關規定。以法人刑事責任的追究為例,在國際刑法層面,越來越多的國際公約賦予締約國對于國際犯罪的普遍管轄權,或設定開展國際引渡合作的司法義務{19}。這有助于減少國際刑法與國內刑法之間的管轄權沖突,并為國際社會追究法人(團體或組織)刑事責任與嚴懲包括法人犯罪在內的國際犯罪提供有力的法律保障。在國內刑法層面,“越來越多的國家開始承認法人刑事責任并建立起相應的責任追究制度”{20}。最近各國的司法實踐也表明,關于法人或社團刑事責任的新原則開始逐步確立。這有益于各國依法將法人刑事責任的國際公約規定轉化為國內的刑事立法,使國際刑法中關于法人刑事責任主體的內容轉化成為國內刑法的一部分,以真正實現與切實推動國際刑事責任主體的多元發展。公務員之家
鑒于國家刑事責任主體的特殊地位和國際司法機構管轄的制度缺陷,國際社會有必要反思國家刑事責任主體的相關問題,以促成當代國際刑法發展史上懲治國際罪行的重要轉折與國際刑事責任主體多元化的順利推進。理論上,國家刑事責任主體所承擔的是一種特殊的集體責任,其本質屬性以及與一般責任之間的必然聯系,是確立和界定國家刑事責任的理論依據。一方面,這使實際判定國家刑事責任成為可能,但并不意味著犯罪國必須承擔刑事責任。因為國家刑事責任還需要國際審判機構的判決作為載體,而判決結果的影響因子包括該機構的制度與運行等因素。從國際法院審理“塞爾維亞被訴種族滅絕案”的教訓來看,國際司法機構的制度缺陷是最終未判定被告國承擔刑事責任的重要原因。隨著國際法院和國際刑事法院受理案件的不斷增加,援用和借鑒其他國際審判機構司法認定的情況也將逐漸增多,但在有關規范或制度缺失的情況下,任何不適當的援引都存在隱患甚至導致不良后果。這是國際刑事責任主體多元發展的潛在阻力。另一方面,國際法院的審判經驗表明,在實踐國家刑事責任的有限場合,應堅持犯罪主體與責任主體相一致的原則,使國家與其他主體各自承擔相應的刑事責任。就國家而言,國際社會應集合適用多項措施來嚴厲懲處犯罪國,以遏制國家再犯國際罪行的能力。其中,從預防與懲治并重的角度,國際社會在繼續沿用經濟制裁等方式的基礎上,亦可將國家列為國際刑事責任主體,以充分發揮其宣示和懲戒作用。這是有利于國際刑事責任多元化進程的一面。
五、結語
國際刑事責任主體的多元發展,對于在法律全球化與世界和諧的背景下,國際社會全面追懲責任主體、有效防治國際犯罪與切實維護刑事法治有所裨益。尤其是新近的審判實踐,使國際刑事責任的主體呈現出多元并存的變化特點,該原則的責任模式也從個人型轉向了多元主體型。這一多元化趨勢不可逆轉,但其進程因取決于新興刑事責任主體的內生力量與外部環境之綜合作用,而向國際刑法的理論與實踐提出了新的挑戰與更高要求。具體而言,其發展的進程主要受制于國際刑事責任主體的發展變化對國際刑法體系完善的影響與作用、國際社會對有關新興主體的認可程度與實踐狀況、國際刑法與國內刑法的關系銜接及其針對國際犯罪的懲治力度等因素的影響。這對完善國際刑法的體系、懲治犯罪及其與國內刑法的關系銜接有所啟迪。
實際上,國際刑事責任多元主體的發展進程并非一帆風順,目前面臨的現實阻力與潛在問題依然存在。例如,國際審判實踐中的沖突與差異、片面性與不和諧是國際刑法基本原則切實貫徹與順利發展的一大阻礙。尤其是自建立常設國際刑事法院以來,“國際社會關于國際刑事審判的分裂與統一之爭越演越烈,國際刑事審判中可能因沖突和差別而出現碎片化現象。而且,隨著多個國際司法機構的審判活動日益活躍,各種具體概念和認定標準之間的沖突在加劇,越來越多的碎片化可能損害刑事審判的權威和可預見性”{3}476,更難以在實踐中實現有關基本原則的價值與目標。“這要求國際審判機構加強合作與協調,尋求解決沖突的良策,以緩解碎片化和提高有序化程度。”{3}476因此,為了順利追究犯罪國等多元主體的刑事責任,國際司法機構必須妥善處理相互之間的關系,尤其是在司法認定方面,應慎重考慮援用其他認定結果是否適當,從而使不同機構的判決協調有序,以維護國際刑事司法的權威和公正。
簡而言之,認真踐行國際刑事責任原則,將有助于其他基本原則的貫徹執行、完善國際刑法的體系、懲治犯罪及其與國內刑法的關系銜接,并促進國際審判機構間關系的妥善協調。這不失為解決國際沖突與加強組織協調、維系多元主體與共建和諧世界的明智之舉。
【參考文獻】
{1}黃肇炯.國際刑法概論[M].成都:四川大學出版社,1992:76.
{2}謝里夫·巴西奧尼.國際刑法導論[M].趙秉志,王文華,譯.北京:法律出版社,2006:76.
{3}蔣娜.國際刑法基本原則的新進展[J].刑法論叢,2009,(3):468.
{4}黃風,凌巖,王秀梅.國際刑法學[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7:96.
{5}趙秉志,王秀梅.國際刑事審判規章匯編[M].北京: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出版社,2003:3.
{6}高明暄,王秀梅.當代國際刑法的新發展[J].法律科學(西北政法學院學報),2006,(2):81.
{7}朱文奇.國際刑法[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7:7.
{8}劉大群.國際法上的國家刑事責任問題[J].刑事法評論,2007,(2):628.
{9}馬克昌,楊春洗,呂繼貴.刑法學全書[M].上海:上海科學技術文獻出版社,1993:765.
{10}MohamedElewaBadar&NoraKarsten.CurrentDevelopmentsattheInternationalCriminalTnbunals[J].In-ternationalCriminalLawReview,2007,(2):10-11.
{11}TheICTY.Prosecutorv.MilomirStaki?.CaseNo.IT-97-24-R(StakicAppealJudgment)[DB/OL].ICTYJudgmentList.2006-03-22/2008-10-O1.
{12}TheICTR.SimicAppealJudgment[DB/OL].ICTRJudgmentList.2006-II-28/2008-10-01;theIC-TR.GacumbitsiAppealJudgment[DB/OL].ICTRJudgmentList.2006-07-07/2008-10-01.
{13}TheICTY.Prosecutorv.NaserOric.CaseNo.IT-03-68-T(OricTrialJudgment)[DB/OL].ICTYJudg-mentList.2006-03-22/2008-10-O1.
{14}TheICTY.Prosecutorv.BoskoskiandTarculovs-ki.CaseNo.IT-04-82-PT.(BoskoskiDecision)[DB/OL].ICTYJudgmentList.2006-05-26/2008-10-01.
{15}國際法院的報告:《防止及懲治種族滅絕罪公約》的適用(波黑訴南聯盟)
{16}對德國主要戰犯的審判:國際軍事法庭的訴訟(1946年7月29日至8月8日)[M].N.Y.:Williams,Hein&Co.Inc.Buffulo,2003,(20):32.公務員之家
{17}聯合國《設立國際刑事法院籌備委員會的報告》[DB/OL].UNDoc.A/AC.249/1998/CRP.131998-04-01.
{18}AndrewClapham.TheQuestionoftheJurisdictionunderIntemationalCriminalLawoverLegalPerson.LiabilityofMultinationalCorporationsUnderIntermtionalLaw.KluwerLawInternational,2000:158.
{19}謝里夫·巴西奧尼.普遍管轄權的歷史回顧:從起訴海盜罪到當前普遍管轄權的理論與實踐[J].國際刑法評論,2006,(1):30.
{20}范紅旗.法人國際犯罪主體問題探討[J].中國刑事法雜志,2006,(6):100.
- 上一篇:養老險基金稽核途徑分析探究論文
- 下一篇:西安融資建設現狀與策略分析論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