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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在消費社會中，正如馬歇爾•麥克盧漢所言“媒介即信息”。電子媒介帶來的技術變革，深刻地影響了文學形態及其審美變化。在“平臺（媒介）／作者／讀者→作品”的網文生產機制中，作品是成果，世界是環境。而平臺、作者、讀者既是其中重要參與的主體，無時不刻地影響著生產機制的變革，又是網絡文學生產機制中的客體，發展的傾向也深受其內在規律的影響。由文學活動五要素的關系出發，將網絡文學的生產機制與動態存在方式關聯起來，這樣使得電子媒介時代的網絡文學存在有了言說的可能。

關鍵詞：電子媒介；網絡文學；動態存在方式；生產機制；文學形態；文學活動

隨著網絡的普及與計算機技術的更新迭代，人類社會從機械復制時代步入了電子媒介時代。媒介的影響力已經滲透到了文學中。麥克盧漢稱，“用電子時代的話來說：‘媒介即是訊息’的意思是，一種全新的環境創造出來了。”［1］27媒介作為人的延伸，具有工具性，使得人類的審美方式得到了擴容，由傳統的手工時代的“靜觀”、機械復制時代的“震驚”擴展成了數字虛擬時代的“融入”。伯林特在建構自己的交融美學時指出，“人融于當下在場的情境、當下情境將人吸納入其中的在場性體驗，這種體驗表現為時間上的綿延和空間上的廣袤”［2］。與之類似的是，媒介創造了一個全新的賽博環境，延展了人類世界的虛擬空間和敘事時間，并且作為中介者連結了不同的節點和對象，這種“環境性”與“中介性”，造就了媒介的“居間性”。媒介這種居于其中又連結影響彼此的特性，在網絡信息時代尤為突出。單小曦從“存在即信息”“媒介即信息”推導出了“媒介即存在之域”［3］42。媒介利用其網絡化的新特色，通過與文學活動諸要素的互動，造就了獨特的生產機制。“‘文學生產機制’指的是文學生產各部分、各環節的內在工作方式和相互關系，主要包括文學的生產、流通、評介、接受等幾個主要方面。”［4］在電子媒介時代，由于媒介的特性，文學活動諸要素之間的運作，貫穿了整個文學生產機制。“文學活動是文學的動態存在方式”［3］45，也即文學生產機制是文學的動態存在方式。因此，對文學活動諸要素關系和運作機制的探討，也就是切入網絡文學動態存在方式的鑰匙。傳統西方文論中艾布拉姆斯的文學四要素“世界、作家、作品、讀者”體系已難以闡明電子媒介時代網絡文學的新現象，因而需要觀照網絡文學中“世界／平臺（媒介）／作者／讀者→作品”的生產機制體系。

一、網絡文學作品

關于如何定義網絡文學，歐陽友權曾將其分為三種層次：從本義上講，指的是“首發于網絡的原創性文學”；從狹義上講，指的是“通過網絡鏈接與多媒體融合而依賴網絡存在的文學”；從廣義上講，指的是“通過網絡傳播的文學”［5］3。這里特指網絡原創中長篇類型化小說。17K小說網的總編血酬曾在魯迅文學院的交流會上提到，“從運營角度，網文發展可以分為三個階段：‘個人站長時期、公司化競爭時期、版權運營時期’”［6］。除了互聯網的快速發展導致的技術手段變革，動漫、游戲、輕小說等青年亞文化，以及港臺武俠與言情等通俗小說也對網絡文學的發展形態和生產機制起到了重要作用。1．個人站長時期：電腦端傳統長篇網文該時期的網絡文學主要源于個人博客主頁、BBS論壇、貼吧等，因而具有了分時連載和即時回復的寫作模式，從而不斷發展完善，成為后來的電腦端長篇網文形態。該時期的網文作者多是出于自發性的兼職興趣寫作，且這一代作者從小對傳統通俗文學———尤其是武俠與言情文學耳濡目染，進而在原有的閱讀與生活經驗基礎上，不斷實驗著對網文題材的創新，開創了很多今日被稱為“XX流”的網文流派。因而網文中有不少經典之作，均誕生于此時期，且兼具文學性與創新性。2．公司化競爭時期：手機端無線風超長篇網文該時期的網絡文學主要得益于技術的革新，尤其是手機閱讀的興起與電子訂閱的出現。天蠶土豆《斗破蒼穹》于2006年在中國移動閱讀基地（即后來的咪咕閱讀）的訂閱火爆，標志著網文的跨時展。一個新的網文形態———無線流網文，就此誕生。與此同時，該時期也誕生了新的網文平臺，產生了多家網文公司競爭的現象。在此期間，以17K為代表的買斷制度與起點為代表的VIP制度出現，成為后來兩種主流的電子訂閱的分成方法，網文也由此進入了工業化時期。無線風網文以商業化寫作為導向，追求快節奏、高爽感、長篇幅，也因此出現跟風之作，從而未曾逃出通俗文學的套路化窠臼。同時，也因更新要求快，語言的基本要求是通順即可，精琢細磨倒在少數，因而大多數無線風網文也被戲稱為“小白文”，以此區分于先前的“老白文”。由于工業化體系的介入，網絡文學不再只是一種自發性的興趣，而是作為“商品”朝著流水線化的生產運作方向發展。也因此進一步拉近了作者與市場的距離，作者因為作品大賣而得到生活保障，由此促進了作者的生產積極性。而不同網文平臺之間的競爭，對優質的作者作品的爭奪，使得其開始完善作家福利制度；對競品優勢的追求，使得其開始各自發展其自身的特色，從而成為了其不同的平臺調性，即不同的題材風格傾向，這也使得網文一度百花齊放。因此，在無線風“小白文”興盛的同時，也有熱情的網文作家在探索新的題材創新方法。3．版權運營時期該時期，網絡文學不再只著眼于作為個體商品的自身文本價值，而是更關注于網文的衍生IP價值，即網文作為版權專利的產業鏈價值。（1）新媒體向中篇網文隨著web2．0的“微時代”的到來，尤其是微博、微信、今日頭條等自媒體矩陣與抖音、快手等直播短視頻的出現，催生了網文對下沉市場的拓展探索。因為受眾的改變，網文的形式和內容也隨其閱讀習慣和口味出現了調整。該類網文為了將這些很少看網文、甚至平時就很少閱讀的用戶吸納進來，抓住其對新聞資訊和社會話題的獵奇與八卦心理，將網文包裝成“熱點新聞”，用一個放大的社會家庭矛盾點作為文案，通過接地氣的人設（不再追求接近完美人物，并且更貼近實際生活，且偏向社會底層）讓讀者代入其中感受到負面高喚醒的情緒，通過快節奏、大矛盾、精確的懸念卡點吸引讀者留存，尤其是罕見職業、鄉土懸疑、都市題材文更受到青睞。也正因此，網文的篇幅和節奏得到了控制，出現了中篇。但同時，由于其與新聞資訊的結合，使其在追求時效性的同時，也出現了盲目追求熱點、爆點來吸引讀者注意的弊端，從而導致了過分渲染欲望與矛盾沖突的不當面。此類小說運用的媒體形式較之其他更為多樣化。而最近因為短視頻而廣為人知的“戰神贅婿”文，其實就是綜合了新媒體網文與無線風網文各自的特色所誕生的產物，采用多媒體的方式直觀展現出核心爽點，從而兼具短時間內的強沖突、戲劇性的轉折、扮豬吃虎的爽感、底層小人物逆襲的欲望。（2）IP改編向網文該類網文源于對網文全版權與產業鏈的重視。網文作為最核心的內容，其質量和流量將關乎其下所有產品開發的收益。因此，IP改編向網文大部分是具有經過市場檢驗、有一定粉絲基數的頭部作品，以及小部分是找優質作者寫的專門結合市場喜好和品牌商聯動廣告植入要求的定制IP。前者除了希望轉化原著本身粉絲的“自來水”流量，還有就是對網文世界觀系統化的設置、人物豐滿程度、情節曲折和飽滿程度有要求，這也是改編成游戲、動漫、影視的重要基礎。比如游戲類改編，更青睞于長于打怪升級體系，背景是多門派、多種族（因而有了不同的風土人情與規章制度）這類有著壯闊世界觀的玄幻小說；影視類改編，更青睞于長于描寫細膩情感變化、情節一波三折、人物性格鮮明的歷史小說或言情小說；動漫類改編，更青睞于多人群像類、單主角但配角特色個個鮮明、世界觀具有獨一無二性或開創流派的小說。

二、網絡文學的“實體世界”與“虛擬世界”

網絡文學中，作者、讀者既是“實體世界”的接受者，又是“虛擬世界”的創造者。1．虛擬世界與異托邦傳統文學的“世界”是由作者從現實世界中汲取養料，并通過藝術加工反應到了文學作品上，再由讀者根據現實生活中的經驗，將文學精神世界的養料還原到現實中比對與吸收。此時人們只是被動接受這種實體的“客觀世界”，而網絡的誕生大大提升了人們的自主創造性，讓“虛擬世界”得以產生。電子媒介使得文藝發生了擴容，“從三個世界（客觀世界，主觀精神世界，知識世界）變到四個世界（客觀的自然世界，主觀的精神世界，精神生產的世界，網絡虛擬化世界）。多重世界拓寬了人類的活動范圍，也給文學創作活動提供了更多的表現內容”［7］。從世界的形式上來看，網文的世界觀建造深受網絡游戲的影響，尤其是早年的DNF（《龍與地下城》體系）的影響。從心理機制上來看，呈現一種“異托邦”狀態，尤其內化于穿越與架空題材中，在探討平行世界的可能性的同時，悄然將自己在現代社會中的心理欲求移植其中，成為一種可能性的寓言。這種基于心理上的真實所產生的“虛擬世界”，有其自身的存在邏輯，而不能簡單劃歸“”或“非現實主義”。正如邵燕君所言，“福柯的異托邦是復數。虛擬的世界不再受時空和資源的限制，惹不起，躲得起，你玩你的，我玩我的，大家各玩各的。并且，‘異托邦’是與現實并存的，‘不與主流對抗的方式的邊緣存在’，是其抵抗的基本方式。”［8］而且，這種“異托邦”還有著“療傷撫慰”和“心理養成”的效果。在此邏輯上，才能合理解釋出網文“YY”追求爽等欲望滿足的原由，和具有文化批評意味的借助網絡文學的“女尊文”“女強文”“耽美文”等女性文學在網文中的性別權力關系的顛覆和反轉的實驗現象，以及歸屬于不同“異托邦”里的諸如科幻類的宇宙倫理、玄幻類的叢林倫理、言情類的情感倫理等的倫理體系。2．統覺共享與畫面感網文中雖少有插圖，但文字之間卻有著如同文中有畫一般的某種“畫面感”，尤其是動漫IP改編向網文與輕小說，通過文字語言描述的細節，以及世界觀體系的完善，使得人物場景在紙上呼之欲出，有如真實存在。而這種文字與聯想迸發的畫面感，又和定型的圖像不同，并非作者固定了一絲一毫的模樣，而是在細節基礎上的二次想象。而趙憲章老師發展的“統覺”概念，正可以闡釋這種讀者在其中的再創作性，將文字與圖像的奇妙的統覺共享關系點出。趙憲章指出，“‘統覺’存在于作家和讀者的頭腦中，屬于‘觀念’，但其存在本身又是‘媒介’的映射物，是審美主體面對‘白紙黑字’并由它喚起的統覺聯想，也是一種‘虛擬的空間’。不同的媒介決定了不同的藝術種類，它們在物理世界的置換幾無可能；但是，卻能通過聯想和‘統覺’實現互文共享，從而使不同藝術之間的比較研究成為可能。”［9］如果說游戲《戀與制作人》、橙光文字制作游戲等是通過游戲這種多媒體形態來調動“統覺”，那么網文中的文字渲染乃至后來與游戲交叉誕生的“對話小說”形式，正是基于“白紙黑字”對“統覺”的喚醒。這種在網文中根據聯想和“統覺”所形成的畫面感，正是得益于ACGN文化通過技術或文字手法，對人設與世界觀進行渲染，從而達到一種虛擬空間的感官“真實感”。

三、網絡文學的多樣化平臺

平臺為作者的創作和讀者的閱讀提供了橋梁，也為雙方的互動提供了可能。平臺的多樣化發展與體系化建設，在網絡文學的生產機制起著重要的紐帶作用。1．原創小說網站這里指的是具有成型的類別標簽，專門為網文寫作搭建的原創小說寫作平臺。確切來說，是“以超長篇幻想連載小說為主的專業原創書站”［10］。平臺的不斷發展革新，對網文生產的迅猛發展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1）個人站長時期“個人站長并不是一個人在做站，而是集合了網友的力量，利用大量免費兼職在幫助站長工作。”［5］68這種模式下，還未形成體系化完整化的商業模式，各種盈利途徑仍在摸索階段，版權保護意識尚未得到足夠重視，導致運營里存在盜版灰色地帶。然而作為一種新模式的出現，對文學創作的激勵也是很大的，而且網絡生產比傳統文學生產要簡單快捷，步驟減少了很多，單以榕樹下文學網站為例，“從1997年建站到2006底，已登載原創作品近350多萬篇（部）”［6］，比同期的傳統行業高出不少。（2）公司化競爭時期這一階段，網絡文學開始進入工業化時期。•05•2004年，當時中國最大的網游運營商盛大，收購了起點中文網。作者福利開始系統化體制化，VIP制度上線，并成為持續不衰的運營模式。并且，各大原創小說網站紛紛成立或完善，作者的重要性日漸突出，各大網站爭挖作者資源。實際上，早在2002年明楊品書網就已經出現了VIP概念，并借助中華楊的《中華再起》收獲了大批會員付費閱讀VIP書籍。但后期因為過于依賴單本書加之中華楊的離開，明楊品書網沒落，于2005年被幻劍書盟收購。而VIP章節分成付費的成熟模式，源于2003年起點中文網的建樹，并使得作者與網站平臺簽約的分成模式逐漸成為原創小說網站的主流模式。以男頻為主的起點、幻劍、縱橫，以女頻為主的紅袖、晉江、瀟湘，綜合男女頻的17K、逐浪，開始爭奪VIP份額，用不斷更新的各種作者福利，吸引作者來駐站簽約發文。其間，從起點脫離的部分編輯，于2006年成立了17K小說網，首創買斷制度，影響深遠。自此，VIP制度與千字買斷制度成為網絡文學的生產制度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分成成為電腦PC端的主流，而買斷也成為手機無線端渠道的主力（塔讀文學、掌閱最突出）。與此同時，分類小說題材的排行榜也開始運作，激勵作者更上一層樓。（3）版權運營時期這一階段，網絡文學進入IP版權運營時期，網文產業鏈形成。2008年盛大文學成立后，相繼收購了包括紅袖添香網、瀟湘書院、小說閱讀網、榕樹下、言情小說吧等主流原創小說網站，以及晉江文學網50％的股權，還有“華文天下”“中智博文”“聚石文華”三家圖書出版策劃公司，以至于同期完美旗下的縱橫中文網、中文在線的17K小說網等在規模上都無法企及。中文在線與盛大文學為此后的版權運營提出了兩種模式，即：全媒體與全版權運營［6］。前者是聯合出版、影視等多家合作運營推廣（渠道合作），后者則是一家通吃包干，即出版、游戲改編等一條龍生產（渠道自營）。2013年5月，騰訊創立創世中文網，并收購華夏原創網（與騰訊讀書合并為云起書院），后整合歸于創世中文網，吸納起點大神加盟的同時，也啟動新人培養計劃，于2014年推出“星創獎”征文計劃。2013年12月，百度收購了縱橫中文網，招攬了夢入神機等加盟。2015年1月，騰訊收購盛大文學，與騰訊文學合并成立閱文集團。自此，閱文集團一家獨大，17K、縱橫并存，各種新興小站也開始大量出現。VIP制度更加完善，分成的單定模式和包月模式，為作者提供了更多的選擇。男女頻分站的福利建設、不同類別小說的標簽整合、版權IP價值的提出，讓網絡文學生產日益繁榮，影響范圍更廣。同時，對版權的重視，也使得網站對作者的人文關懷增多：如對網站福利的細化與提高、組織優秀大神作者的沙龍聚會，提供參加文學交流會與魯迅文學院的進修機會，大神作者明星化與專業化，渠道的推廣與拓展、對盜版的打擊力度加大等。這極大地鼓勵了作者創作的積極性，掀起了全民寫作的熱潮。據2015年閱文集團原創文學報告先行版統計，“2015年內，近100位簽約作家稿酬首次突破50萬，而閱文集團注冊用戶數突破6億，在業內遙遙領先”［11］。2．推廣平臺（1）高校BBS與天涯社區：1995年8月，清華大學的BBS水木清華站建立。作為我國大陸第一個建立的BBS，引領了眾多知名高校的效仿。2000年，Tinadannis將《冤鬼路》的第一部發表在中山大學的逸仙時空BBS，后來在水木清華BBS、天涯論壇的蓮蓬鬼話版塊等人氣論壇受到熱捧，Tina就此被稱為“校園恐怖第一人”。在網絡文學前期發展階段，高校BBS成為很多愛好文學的大學生們作品的根據地。與之類似的就是受眾更廣的天涯社區論壇。2002年，慕容雪村在天涯上連載《成都，今夜請將我遺忘》，“閱讀量迅速超過20萬次，創造了網絡文學史上的一個奇跡”［12］。自此，天涯連載小說成為一種熱潮，通過論壇免費連載文本來積累人氣，從而吸引出版商進行出版，這種網文生產模式在今日仍可見到。（2）百度貼吧：類似于論壇的連載小說模式，但內容形式更偏向輕松戲說。通常用一個噱頭的標題來吸引人點開，俗稱“貼吧體小說”。此類小說往往是在貼吧上積累了不少人氣點擊，然后被原創小說網站發現而邀請駐扎，從而吸引更多人氣，在訂閱成績上取得很好效果，一舉成為大神級作家。因此，該類小說往往娛樂性更強，文字通俗易懂，多現實類直播小說，能引起讀者共鳴。比如，2009年10月底，純銀耳墜在百度“魔獸世界吧”發表了一篇名為《哥也混過，哥也愛過，現在哥也低調》的帖子，“點擊高達6000多萬人，一躍成為百度貼吧2009年第一神貼”［13］。12月被17K小說網邀請駐站簽約，小說改名為《一起混過的日子》。截止目前，已有超過6900萬點擊率，而作者也已經有了4本小說完本，并常常成為17K文學聯賽的導師。另外，黑巖、磨鐵等網站，除了引入自帶讀者資源的神級作者，同時也倒用了貼吧—網站的模式，即先在網站發文簽約，然后在貼吧發帖連載一些公眾章節，最終做到將讀者引入網站，按照訂閱量來進行遞增的千字分成的鼓勵措施，一方面激勵了貼吧體作者的寫作，另一方面也為網站帶來了大量讀者資源。這種模式，促進了網絡文學的生產效益，但也存在著為了制造博人眼球的噱頭，導致標題和內容趨向低俗化的隱患。（3）個人微博、微信公眾號：這依托于新媒體的發展，尤其是個人微博和微信公眾號的運營。一類是通過每天推送短篇文章，來收獲粉絲，從而吸引出版改編等各種機會。比如張嘉佳2013年在微博上推送“睡前故事”，收獲了大量粉絲，之后出版的新書《從你的全世界路過》“上市6個月后銷售超過200萬冊”［14］。還有一類，是作家成名后，作家或官方網站在微博和公眾號上與粉絲互動，分享一些小番外、小短文，進一步推廣了自己的作品。如南派三叔在自己的微信公眾號上連載了《盜墓筆記》的番外。又如起點中文網在新浪微博和微信公眾號上，根據節日或其他聯想來做主題書單推薦，讓讀者快速選擇出心儀的類型。（4）閱讀APP：這里主要是為網絡文學提供推廣的渠道和手機端的舞臺。一類是第三方平臺，將其他原創小說網站的作品放在無線端APP書庫分類，如搜狗閱讀、小米閱讀等。一類是自有平臺，將本公司旗下的原創網文放入APP來付費閱讀（有時候推出限免活動推廣），如QQ閱讀、塔讀文學、掌閱iReader等。一類是手機端寫作平臺，如白熊閱讀、湯圓寫作等。一類是手機端平臺，如“一個”APP。這其中，“一個”和湯圓寫作，都做到了圖文并茂，體現了網絡文學的超文本性。歐陽友權在講網絡文學形態時提到，“超文本結構的網絡文學，通過網絡超媒體技術平臺，能夠輕松實現其包含了文、圖、聲、像等多種媒體藝術信息系統集成”［5］91。3．創作服務平臺除了原創小說網站自身帶的論壇功能（書評、封面的支持），近些年網文的發展也帶動了專門性為網文寫作提供創作服務的平臺。（1）資訊類：最早可以追溯到2000年“龍的天空”的建立，起先是為作者搭建寫作平臺和出版走向，后來卻因為種種原因變成“眾網站讀者交流、評論的集中地”，現在其成為了創作服務平臺的性質，推書頻道與盤點討論、業界咨詢成為其主要內容。（2）封面類：網文的創作上，需要作者自己提供相應的封面。一個好的封面，可以為作品增色。墨星封面網，專門提供小說封面制作的平臺，擁有著上百名美工，免費、收費等模式比較系統成熟。（3）素材類：網文的寫作效率，使得作者們尋求一種可以有效幫助網文寫作的資料“類書”。墨星小說網和愛泡書微信公眾號，就是做各類別小說素材的集錦，為小說作者提供一個便利的學習和尋找寫作材料的小型網文資料圖書館。（4）碼字軟件類：網文的快餐化寫作，對作者的發文速率要求很高。以起點中文網的唐家三少為例，“日更文字8000以上……連寫96個月未斷更新，已申請吉尼斯紀錄。”［15］而這種狀態堅持了十多年，才有了今天網絡作家富豪榜榜首的成就，更不用說普通作者的拼搏狀態了。這就催生了很多碼字軟件的誕生，如小黑屋、吉吉寫作、大神碼字、碼字精靈等。在功能上，有鎖屏多少時間達到多少字數的目標解鎖，有碼字組隊拼字的字數時間榜房間戰隊，有提供取名功能、全文按固定字數自動分章，有大綱樹型輔助建設等等，讓作者寫作不再單調，同時提高了效率，使得網文生產更加迅捷高效，又有相互激勵助攻作用。（5）高校合作平臺：2013年10月30日，“由中國作家協會指導、中文在線成立了中國首家網文專業學校”［16］，公益性推出網絡文學課程，并邀請莫言作為榮譽校長，邵燕君、莊庸等傳統文學研究者或出版人作為導師。2015年，“中文在線與中國當代文學研究會新媒體文學委員會合作，在三江學院共建‘網絡文學編輯與寫作本科’專業（方向）”［17］，表明了原創小說網站嘗試著與高校合作，嘗試培養專業化網文人才。而在2016年3月11日，“閱文集團與蘇州大學鳳凰傳媒學院宣布達成合作，雙方將建立創新創業實訓基地戰略合作項目，共同培養網絡文學原創人才”［18］。可見網文發展對網文編輯的需求增大，專業化培養相關人才的可能性也日益凸顯。網文作者和網站編輯，也正是網文生產過程中重要的樞紐，聯合高校培養的專業化、產業化模式，是網文發展對人才吸收的變革嘗試。4．IP價值衍伸平臺IP（IntellectualProperty），即知識產權。關于IP的價值，在網文中日漸得到了空前的重視與大膽嘗試，收獲頗豐。網文改編的形式與涉及的領域日益擴大，甚至對一些領域產生了風向引導作用。以閱文集團為例，簽約的合約上包括了全版權，即小說改編出版、游戲、電影、電視劇、動畫、漫畫、有聲讀物等版權都收于囊中，相對的，公司全權負責小說推廣與版權改編運營。如影視劇《花千骨》《瑯琊榜》《鬼吹燈》《盜墓筆記》等，曾獲得了很高的收視率，同時也促進了小說自身的熱度。而2012年成立的騰訊動漫，不僅在國產動漫上有所突破，更使得小說改編成動漫的轉化率更高，如國王陛下的《從前有座靈劍山》、林海聽濤的《冠軍之光》的漫畫化，尤其是前者的動畫化，為中日合作動漫做了嘗試，并且有了周邊的制作企劃，讓國產小說、國產漫畫達到一個新高度，傳播的范圍也擴展到了國外，受到肯定與展望期待。另一方面，版權的熱捧催生了IP一詞的重視度，使得運營方對IP的期待加大，反過來引導了網絡文學的發展，比如小說作者在寫文的時候，會考慮到游戲改編而建設好世界觀，會考慮到出版的門檻而自審自查，會考慮到改編成動漫而走向輕小說風格等。

四、網絡文學作者

1．類型化創作與流派細化盧衍鵬在網絡文學研究中提到，“與傳統文學相比，網絡文學生產機制更接近文化工業生產流程，類型化、復制化和時尚化等流行文化策略成為網絡文學最為倚重的生存方式。”［19］在網絡文學中，小說已經成為主流的體裁，因而更加看重題材的細分。相比傳統文學，網絡文學的想象力更加豐富張揚，因而想象力作品的類別標簽變多。而作者的寫作，也正是受類別化分類的影響，更容易成就出單一類型的突出作家。以創世中文網為例，主站有玄幻奇幻、武俠仙俠、都市職場、歷史軍事、游戲競技、科幻靈異、同人短篇的分類，分類更加多樣化。而女頻則離不開言情，分為玄幻仙俠、古代言情、現代言情、科幻靈異、浪漫青春。這是受男女讀者、作者的寫作差異影響，正如金庸古龍時代男生愛武俠，瓊瑤臺言時代女生愛言情一般，熱血與浪漫的差異追求，使得網文類型化標簽化的快捷分類閱讀受到了大眾的歡迎。而2016年2月，創世中文網對于男頻編輯部與品類化榜單推薦位整合，正體現了類型化小說創作的網文作者比重的飛速攀升。與此同時，類型化創作也導致了網文同質化的弊端，也就是所謂題材套路文的寫法。廢柴流退婚流的開頭，改造渣男斗小三的狗血戲碼，一夜情艷遇的低俗描寫，一方面拉低了創新度，使得網文乍看起來結構千篇一律，甚至于各種抄襲現象層出不窮；另一方面降低了價值觀，對未成年人產生了不良影響。而從2014年開始的網文“掃黃打非”的整頓后，大尺度、擦邊情節開始有所改觀。在創新上，一些現在被稱為“大神級”的作家，基本上都是開創了網文某個流派的人物。而這些流派，影響了網文生產的類別化、流派化的跟風趨勢。以無限流為例，其全稱“無線穿梭流”，張恒（zhttty）的《無限恐怖》是“無限流”的開山之作，其精髓就是“開副本”。其基本框架是“主角進入神秘的‘輪回空間’，前往電影、游戲、動漫、小說的副本世界完成任務，由此獲得超凡力量，但卻不得不在異世界永不停歇地冒險與輪回。無限流的設定框架清晰明了，擁有極大的拓展空間，易于在副本世界里容納各種網文類型與流行文化題材，在當年即引發了無限流的創作熱潮，至今仿效者不計其數”［20］294。后來在卷土的《王牌進化》中得到發展，開啟了另一分支———類似網游的“數據流”小說［21］。后來的黑色火種的《地獄公寓》的業分支“地獄流”，也正是源于“無限流”的核心構思的變種。2．粉絲運營與交互創作資深出版人布狄在網文IP系列中曾談到“數據化作品運營”的概念，即“按照固定的時間，每天來統計自己作品的，點擊、收藏、訂閱、打賞人數（金額）以及評論數量，都可以來發現一本書的增長趨勢，對這樣的數據來做分析，發現亮點所在”［22］。這些數據正是源于讀者對作者和作品的支持，因此要重視讀者，即作者和平臺要注重書的粉絲的積累與運營互動。與傳統文學的“作者—出版社—讀者”模式相比，網絡文學的生產模式拉近了作者與讀者間的距離。“網站制定的規則直接決定了的書寫方式和狀態，讀者的選擇直接決定了網站和的利潤，迎合讀者就成為網站和的自然選擇。”［19］這讓讀者也參與到了網絡文學的生產過程中。比如一些鐵桿粉絲讀者可以成為作者作品中的龍套或配角，能夠參與主人公命運的見證，如同共同創作一般，從中得到一種臨場體驗的滿足感。又如，粉絲對原書重要配角命運的干涉和結局的影響，這在一些女頻的男主男配之爭中尤為明顯，有時候，人氣高的角色會使得作者改變了原本的寫作意圖，這也是讀者參與到作者寫作中的一大體現。而“當作者對情節架構產生困惑時，他便可以設計一些由讀者投票的問題，請讀者投票幫助他決定情節的走向”［23］，這就為作者思路的擴展提供了多樣的可能性。再如，作者與粉絲開展活動互動，粉絲讀者給人物寫的書評與蓋樓活動，以及同人創作小片段小劇場的鼓勵，讓讀者產生歸屬感，主動為作者作品進行推廣宣傳，又激勵了作者的生產積極性，使得粉絲運營成為網文生產機制中的有機組成部分。

五、網絡文學讀者

1．情感訴求與爽感機制在當代社會，單調同質化的生活，尤其是掙扎在都市各種壓力下工作生活的人們，渴望尋找一種精神上的消遣，而網絡文學的出現，填補了這一空缺，從而迅速受到人們的追捧。虛擬化的小說，趣味性的內容，想象力的發展，簡單流暢的文筆，讓讀者釋放壓力，在小說中得到代入感的滿足。可以看到，在暢銷的網文小說中，被稱為“中原五白”的起點中文網的我吃西紅柿、天蠶土豆、唐家三少、辰東，以及縱橫中文網的夢入神機，都是小白文作者，但滿足了快節奏的網文模式，并且讓讀者有著很強的代入感與期待感，升級的爽點、感情的鋪陳、明快的情節起伏、草根逆襲的成功，讓職場挫敗、情場不如意、考試失利等情形下的讀者的情感訴求，在虛擬世界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對此，邵燕君根據網文的實際，結合福柯的“異托邦”概念，作出了精妙形象的闡釋，“在網文發展進程中，有兩種非常積極的心理建設功能發揮著重大作用，一種是堪稱‘全民療傷機制’的釋放撫慰功能，一種是借助‘設定’建構‘虛擬世界’而達成的心理養成功能，筆者把前一種功能比喻為‘子宮’，后一種功能比喻成‘培養皿’”［8］。在此邏輯上，形象賦予了讀者在網文中“YY”追求爽等欲望滿足的深層原由。2．題材傾向與趣緣群體受到情感訴求的影響，以及類型化的引導，讀者閱讀的題材傾向也有了較大的差異，這作用于平臺與作者的創作方向中，成就網文生產的市場化趨勢。我們以目前最大的網文平臺閱文集團在2015年的數據來論證。總的來看，男頻小說（見圖1）中，最受追捧是都市類和玄幻類小說；女頻小說（見圖2）中，題材傾向類型比男頻少很多，主要是現代言情和古代言情，但幻想言情也在近幾年有了很大的市場。其他網站雖未披露具體內部數據，但從網站的推薦和銷售榜單上可以得到同上的讀者題材傾向結論。雖然個體主打的題材不同，但讀者的消費習慣卻大同小異。讀者口味上，更成熟、更早建立的文學小說網站，其讀者要比新興的小說網站口味更挑剔精細。如起點中文網的讀者閱讀年齡更長，創世中文網的讀者閱讀年齡比較短，使得前者讀者口味比后者高，反映在網文生產上，就是起點的創新類作品更多，而后者文筆情節簡單流于小白文體系。從某種意義上，這也跟網絡虛擬社區出現的“趣緣文化”有著密切聯系。麥克盧漢曾提出，從口語時代到印刷時代再到電子媒介時代，人類社會經歷了從部落化到非部落化再重歸部落化的階段。電子媒介時代的再次部落化，正是趣緣群體的寫照。蔡騏指出，“趣緣群體，也就是經由趣緣關系結合起來的社會群體，這種趣緣關系建立在共同的興趣愛好、價值取向的基礎上”［24］。邵燕君進一步闡釋了趣緣圈子對網絡文化的影響，指出這種依托于網絡形成的趣緣部落有自己的生態話語體系，彼此之間獨立又互通［20］I。趣緣聚合產生的共同體圈子，讓同一題材愛好的粉絲匯聚在一起，與喜歡的作品和作者產生互動。“從某種意義上說，‘粉絲團’代替了從前的貴族或官方體制，成為文學的‘供養人’，”［8］與作者形成了“價值—情感共同體”［8］。正因為這種“羈絆”一般的“趣緣共同體”心理連結，反向促進了網絡文學類型化尤其是細化流派的發展和不斷創新。3．閱讀習慣與文本形態“1987年9月，CANET在北京計算機應用技術研究所內正式建成中國第一個國際互聯網電子郵件節點。14日，研究員錢天白先生發出我國第一封電子郵件，揭開了中國人使用互聯網的序幕。”［25］互聯網的普及為網文的誕生提供了便捷的平臺，也讓PC端原創小說網站開始活躍。而智能化電子產品的迅猛發展，以及飛快的更新換代速度，讓無線端、移動端的概念出現在了網絡文學的視野里。尤其是因智能手機的出現，人們開始習慣于手機閱讀，早期的天翼閱讀與中國移動閱讀基地成為人們廣泛點擊的區域。這使得原創小說網站不滿足于PC端，可以與移動端合作，使得網文除了簽約、上架（VIP章節）的模式外，還多了一個渠道———上無線端。無線端（又稱移動端）的用戶數量相當龐大，使得后來又出現網站自己做無線渠道的模式———手機閱讀APP。無線端渠道成為網文合作推廣的重要資源，自由平臺與第三方合作平臺的共建模式，成為網文生產中的重要橋梁。根據2015年閱文集團的統計，在每天活躍的3000萬原創文學用戶中，在閱讀端選擇的數據統計中（見圖3），有超過80％的用戶主要采用移動端付費閱讀的方式。可見，隨著智能手機的更新換代，便利的手機移動端閱讀基本取代了PC端的瀏覽習慣。這一行為習慣的變革，使得讀者很快就能用零碎的時間閱讀完小說，為小說的快速寫作更新又添了一把火。同時，手機屏幕大小的限制，使得章節分段的字數極大地縮小，一句成段的現象日漸突出，快捷閱讀也使得口語化寫作更加明顯，也使得簡介文案、章節標題的字數也有所限制，使得網文走向文案的更精簡化、內容的更通俗化。

總之，由文學活動諸要素的關系出發，將文學的生產機制與動態存在方式關聯起來，使得電子媒介時代的文學存在有了言說的可能。一方面，在網絡文學的生產機制中，作品是成果，世界是環境，而平臺、作者、讀者既是其中重要參與的主體，無時不刻地影響著生產機制的變革，比如文學聯動產業化的趨向；另一方面，三者又是網絡文學生產機制中的客體，發展的傾向也深受其內在規律的影響，比如商業寫作的趨勢。

作者:朱麗 單位:山東大學文藝美學研究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