述陳翔鶴歷史小說的批評
時間:2022-04-13 03:5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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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文摘要:60年代中期,陳翔鶴的歷史小說受到批判主要集中在四個方面:對陶淵明的評價,借古諷今,嵇康的叛逆精神,歷史背景。他的歷史小說因為堅持個性化的歷史敘述,偏離了主流文學的要求而受到批判,這種政治化的批評給當時的文學創作帶來了十分有害的影響。雖然他的個性化創作受到過批評,但在文學史上仍有著深遠的意義和影響,不僅推動了當時歷史小說創作的小高潮,而且其創作方法對后來的新歷史小說創作都有很大的啟發性。
論文關鍵詞:陳翔鶴;歷史小說;陶淵明;嵇康;文學批評
陳翔鶴是五四以來在文學創作上很有成就的個性獨特而命運坎坷的老作家。他致力于短篇小說創作,雖然他的作品不算太多,但他卻以自己的努力為我們的文學寶庫增添進新的東西,在當代文學史上留下了閃光的一頁。他在60年代停筆多年后響應“雙百方針”的號召,采用了一種有別于當時宏大歷史敘事的方式,以敏捷的才思創作了有較大影響的《陶淵明寫<挽歌>》和《廣陵散》,取得了成功,引發了六十年代初中國文壇上歷史小說創作的一個小高潮。然而在文學“一體化”日益加強的情況下,他的小說創作因為表現出個性化歷史敘述的特點,曾經招致了許多誤解和曲解,甚至受到了嚴厲的批判。
讓人扼腕嘆息的是《廣陵散》似乎也成為了陳翔鶴自身的讖語,作家在“”中遭受迫害,似乎是《廣陵散》的重演。歷史的悲歌早已過去,但他的小說豐富的藝術技巧,至今仍值得我們借鑒;他的偏離當時主流意識形態的個性化敘述方式,在文學史上仍有著深刻而持久的意義。
新時期以來,他這兩篇堪稱生命絕唱的歷史小說依然對當代文學、文學史產生重要影響,引起了研究者的關注。目前,對陳翔鶴歷史小說的研究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一是對其題材選擇的探討和人物形象思想性格的分析;二是對其小說的歷史敘述方式進行分析;三是簡單地分析陳翔鶴歷史小說受批判的原因和在六十年代的歷史命運;四是重新討論這兩部作品在文學史上的地位。這些研究很少涉及到陳翔鶴歷史小說當時受到批評的文章,對批評的具體內容也很少做出客觀辯證的分析。為此,本文在總結前人的研究成果的基礎上,將歸納出當時對陳翔鶴歷史小說批判的焦點,深入地分析其歷史小說受到批判的原因與危害,并進一步探析陳翔鶴這種個性化歷史敘述的意義及其對當時作家和新時期的歷史小說創作的潛在影響。
一、批判陳翔鶴歷史小說的焦點
進入六十年代中期后,國家意志與文學敘述漸行漸進,無形中規范了文學創作要為政治服務,主體創作意識要與“時代共名”保持一致。隨著文藝界政治思想斗爭的日益尖銳,出現了對陳翔鶴歷史小說的批判攻勢。當時對陳翔鶴小說的文學批判主要集中在以下四個方面:
第一是對陶淵明的評價問題。黃秋耘曾說過“陶淵明對死生的看法,對生活的態度,都是頗有些唯物主義的味兒的……他主張‘縱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懼,應盡便須盡,無復獨多慮……作者所贊賞的,也正是陶淵明這些比較積極的地方。”…’余冠英顯然不同意這一說法,于是他在《文學評論》上發文認為“《陶淵明寫<挽歌>》不是批判地而是用同情和欣賞的態度突出了陶淵明思想中的某些消極東西,而且描寫的比它的本來面貌更為消極。”‘小說描寫晚年的陶淵明,拿陶淵明對于死生問題的看法作為一條貫穿全篇的線索……小說所描寫出來的陶淵明是一個對生活十分厭倦的隱士。”“他所說的‘乘化歸盡’、‘樂夫天命’等等都是一種消極地對待人生的態度,即所謂任天委運,順應自然,這種思想久已成為茍且偷生的人們的精神麻醉劑。”他認為小說宣揚了虛無幻滅的情調,強調而且夸張了陶淵明的消極思想“‘一旦死去真是沒有什么值得留戀的’,陶淵明并不曾說過這樣的話,他也不會有活著是一種麻煩的想法。”余文并沒有充分考慮文本的具體歷史語境來評價歷史人物,而是從主觀立場出發來任意揣測作者的創作意圖,認為陶淵明的生死觀是一種消極的人生觀,會麻醉人們的思想,不利于現實斗爭。實際上作者是基于嚴正的現實主義立場和對歷史的深刻體悟來刻畫陶淵明的。他在遵循歷史事實的基礎上來進行合情合理虛構,并沒有拔高人物的思想精神。他之所以寫《陶淵明寫<挽歌)》,“是想表達對生死問題的一點看法。死和生是同樣自然的事。現在有的老人很怕死,沒有起碼的唯物主義態度。而陶淵明的生死觀是很豁達自然的,‘死去何所道,托體同山阿’也就是歸返自然。因而他當然討厭佛家對死的煞有介事,更不相信什么西方極樂世界”。
第二是關于借古諷今的問題。黃秋耘認為:“寫歷史小說,其竅門倒不在于征考文獻、搜集資料……更重要的是,作者要能夠以今人的眼光,洞察古人的心靈,要能夠跟所描寫的對象‘神交’……《陶淵明寫(挽歌)》是做到了這一點的。”…而余文則從階級觀點出發認為“‘今人的眼光’并不都一樣,有無產階級的‘眼光’,有資產階級的‘眼光’,有馬克思主義的‘眼光’,有非馬克思主義的‘眼光’。陳翔鶴同志的‘眼光’究竟是哪一種呢?……這樣的‘今人’,以他們的‘眼光’描寫古人的情懷,或借古人的口吻表達自己的隋懷’,其結果將會是怎樣?”他還說:“那位擅長于以古諷今、借古攻今的秋耘卻是對這篇小說感到‘特別親切’的,他情不自禁地鼓起掌來,欣賞作者的‘眼光’。他未嘗不自以為他是作者。
真正的知音和知心者,對于這種‘共鳴’,陳翔鶴同志又有什么感想?”顏默認為“作者的目的并不是要寫歷史、寫歷史人物,而是借歷史人物來表現自己的那種不可言明的陰暗心理”。文戈也指責陳翔鶴的歷史小說是“惡毒攻擊黨的廬山會議”,還把攻擊矛頭指向黨中央。小說中對慧遠和尚“極端夸張和漫畫式的描繪”,“是繼承了右派分子的衣缽,對全國人民無限信賴的黨中央進行無恥的誹謗,別有用心地挑撥黨和群眾的血肉關系”。小說“還險惡地為右傾機會主義分子嗚冤,煽動他們起來和黨抗爭到底”。
第三是嵇康的“叛逆精神”問題。1965年喬象鐘在《文學評論》上發表文章《宣揚封建士大夫思想的小說<廣陵散)》,在承認進步力量對反動腐朽力量的叛逆、反抗在歷史上曾起過進步作用的同時指出:《廣陵散》的作者“完全忘記了今天的時代根本不同于嵇康的時代,這是由于他以為封建士大夫的叛逆精神是一種永遠都值得贊美的精神。以至感到有必要把‘叛逆’的火種從嵇康那里接過來,借嵇康的凄慘的死和他在文學史上享有的聲譽來向今天的廣大讀者宣揚他那種‘叛逆精神的可貴”,“所以,小說《廣陵散》在今天宣揚所謂‘叛逆精神’,‘不堪流俗’的精神,如果有些人也像陳翔鶴同志一樣,以為它們今天還是可貴的,還是值得仿效的話,那么就只會把他們置于社會主義的社會和集體對立的地位,置于和人民群眾對立的地位”。顏默在《文藝報》上發文也認為“盡管嵇埭的叛逆精神在歷史上曾經起過一定的作用,但是到今天也只能成為個人主義者對抗組織、藐視群眾的精神武器了”。文戈在批判陳翔鶴的歷史小說時,明確稱其所宣揚的叛逆性格是極端反動的,“鼓動牛鬼蛇神起來‘叛逆’妄圖推翻無產階級專政”,在社會主義社會,“它只能起破壞作用”。
第四是歷史背景方面。文章認為小說發表的歷史背景,正是我國連遭自然災害、國內外階級敵人聯合反華之際,而這篇小說是為“發泄自己對政治和社會的不滿心懷”,“宣泄長期積壓在他們心頭的對黨、對社會主義的憎恨和厭惡的情緒”。因此是披著歷史小說的外衣,射向黨、社會主義現實、無產階級專政的一支毒箭。
二、分析陳翔鶴歷史小說受到批評的原因與危害
陳翔鶴歷史小說所受的批判是在特定的歷史環境下發生的。因為當時的文學批評活動強調作品的思想政治教育功能。這就要求作家的創作自覺與現實政治靠攏,自覺為主流意識形態服務。這也使得批評者從社會歷史批評的角度來評價作品,帶有更多政治批評的意味。當時對陳翔鶴歷史小說的批評表面上似乎與“借古諷今”、“影射現實”有關,但深層原因是他在文學“一體化”的統制下,堅持自己個性化的歷史敘述,未能與主流文學的要求保持一致,因而引起主流權力話語控制下的文學批評對其敘述方式進行排斥和壓制。因為當時大多數作家已自覺地迎合了“一體化”的規范,而陳翔鶴顯然對這種規范不予認同。他在創作中既沒有茍同于主流話語的要求去批判陶淵明和嵇康這樣出身貴族的知識分子,也沒有突出反封建主題和古為今用,只是贊揚他們身上的寶貴精神,表達自己的看法。當然,在批評者的眼中,陳翔鶴的小說背離了主流文學的要求,無疑是一個“異類”。在寫英雄人物成為最高準則的那個年代,從當時的眼光來看,陶淵明和嵇康均不是歷史所認可的英雄,而陳翔鶴卻對他們進行書寫和刻畫,表達了知識分子的關注和認同,這一舉動本身就顯得與眾不同,可以看作是對主流文學寫作明顯的規避和疏離。正是因為陳翔鶴這種特立獨行的創作,引起了有濃重“政治情結”的批評者的不滿和非議,于是他們對其歷史小說的批評明顯地轉向了政治化的批評,從不恰當的視角錯位地切人了批判對象,最終導致了作者的歷史小說在那時受到了嚴厲的批評。
當然,這種批評活動已經超出了文學批評活動的正常范圍,影響到了文學創作的正常開展。由于某些批評者帶著特定的政治情結,在文學批評中習慣于用單一的政治標準去評價作品,以至于脫離艾本歷史語境,做出牽強附會的評價,并由此導致對作品的“上綱上線”的批判,這樣不僅妨害了對作品作全面的、深入的、細致的分析,而且由此造成許多冤假錯案,使一批文學家、藝術家慘遭迫害。這種背離實事求是態度的批評,只會把文學批評活動變為政治、政策的演繹。在一個共名的時代,異端的聲音總是被歪曲,所以對于那些堅持藝術個性的作家來說,其作品不可避免地會受到批判。顯然,這時的文學批評的獨立品格和審美品格早已發生變化,過多地追求創作統一的模式,反而會使文學作品的價值單一化,也導致了對文學創作這個精神生產活動的復雜性、多層次性認識不足,很難說能促進或推動文學創作的發展。可以說,這種政治化的文學批評不但扭曲了文學批評的本性,而且也嚴重干擾了作家的創作自由,使作家喪失創作的主體性,也使文學創作日益走向單一化、模式化,不利于我們的文學朝著多樣化的方向健康發展。
三、陳翔鶴個性化歷史敘述的意義與影響
陳翔鶴在藝術上堅持忠于生活的原則,沒有把人物簡單化、臉譜化,而是用自己的歷史敘述方式來憑吊歷史人物。這對于當時盛行的公式化、概念化的創作傾向無疑是一個有力的沖擊。作者以主人公陶淵明的不堪俗流和嵇康的剛直不阿、蔑視權威,來放大知識分子的精神品格和獨立人格,借助于陶淵明和嵇康這樣的歷史人物來曲折隱晦地表達知識分子應有的立場和精神操守,將他們因無力反抗而選擇逃避、歸隱的形象突顯出來,不但使人洞察歷史中某些久受壓抑的心理情感和深層人性的內容,而且還真實表達了當代知識分子的生存處境與話語立場。在一個文學體制和文學環境高度“一體化”的年代里,這種獨特的個人聲音尤為難能可貴,因為它是作家主體創作精神和獨立人格的折射,也是對“一體化”體制的反叛。
隨著時代在不斷地前進,歷史終究恢復了事物的本來面目,歲月拂去了強加給作品的一切泥垢,陳翔鶴及其歷史小說最終得到了平反和重新評價。《陶淵明寫<挽歌>》和《廣陵散》在新時期日益為批評家所重視,它的藝術成就也得到充分肯定,被譽為當代歷史小說的雙壁。陳翔鶴個性化歷史敘述的意義正是通過重塑嵇康、陶淵明這兩個在中國文學史和知識分子心靈史上很有代表性的歷史人物來體現的。作者“并沒有刻意去迎合時代共名,將他們塑造成反抗的英雄,而是在激進政治允許的情況下,著重表現對一個顛倒混亂的時代持不合作的精神立場的知識分子的無力之感,表達知識分子在惡劣的文化環境中萌生的潔身自好的情愫和內心訴求”。作者的個性化敘述中滲透了更多的個人話語成分,融合了更多的個人感受。他寫的雖是歷史人物,但借歷史人物傾吐自己胸中塊壘,從中不難看出作者自身的影子。除了開創一個歷史小說創作的小高潮之外,從“十七年”文學的大背景來看,陳翔鶴的個性化敘述有其獨特的文學史意義,表現在他以一種“另類寫作”的方式,保持著對主流意識形態的有意規避和偏離,對個體心靈感受的執著,對自己文學觀念的堅守,在時代共名之外,曲折地發出了知識分子的個人心聲,這在“十七年”文學乃至整個當代文學中成為了一個獨特的存在。這種獨特性,正顯示出了陳翔鶴不同尋常的意義。
陳翔鶴歷史小說取得的成功,可以說是其成功地運用了個性化的歷史敘述方式。作為一個開創者,陳翔鶴的歷史敘述方式推動了當時歷史小說創作的小高潮,其創作方法對當時其他作家的歷史小說創作也產生了重要影響,如黃秋耘緊隨其后也創作了《杜子美還家》、《顧母絕食》和《魯亮儕摘印》,此外還有馮至的《白發生黑絲》,姚雪垠的《草堂春秋》等等,這些作品所采取的創作手法多與陳翔鶴歷史小說的敘述方式相同或相近,都是截取了人物生活中的某一片斷來刻畫,以“橫截面”呈現人物性格特征的方式,突出人物思想性格的某一方面。作者重視的不是歷史本身,而是特定歷史文化環境中的人,即人的生存狀態、精神狀態和生命形式、生命意義。這種個性化的歷史敘述方式不同于“十七年”文學所規定的宏大歷史敘事模式,可以看作是對主流意識形態控制下宏大歷史敘事的消解。雖然這些小說中的不少作品與陳翔鶴的歷史小說一樣被錯誤地扣上“影射現實”、“”的帽子,受到不應有的批判,但它們的出現無疑為歷史小說創作的發展拓開了一條新路,使人耳目一新。此外,陳翔鶴的敘述方式對新時期的新歷史小說乃至新歷史主義小說創作也頗有啟發性。像《康熙皇帝》(郭秋良)、《津門大俠霍元甲》(馮育楠)、《龍吟虎嘯》(王有華)、《金甌缺》(徐興業);蘇童的《我的帝王生涯》,二月河的帝王系列小說等等,這些小說的創作頗有陳翔鶴個性化歷史敘述的風格,它們疏離了主流意識形態,注重以個人化的敘述方式來刻畫人物,放棄了對歷史宏大敘事的把握和對歷史教訓的反思,所處理的“歷史”并不是重大的歷史事件,而是在“正史”的背景下,注重對人物內心復雜世界的探索,書寫人物在日常生活中的個人心態或家族的命運。
盡管陳翔鶴的歷史小說因為堅持個性化的敘述方式而在極“左”思潮野蠻肆虐的黑暗年代,遭到了最粗暴的蹂躪,被無端地涂上了黑色.潑上了臟水,被誣為“反動作品”、“毒箭”,加以禁止。然而正像沒有任何力量能夠撲滅真理的光焰一樣,也沒有任何人能夠抹去其歷史小說的光輝。他以個性化方式創作的歷史小說在歷盡磨難之后,最終使其作品固有的價值顯示出來,讓后人在學習借鑒中豐富歷史小說的創作手法。作者的個性化創作開拓了我國歷史小說的新途徑,也使新中國的文藝園地更加豐富多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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