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塞爾托思想與生活哲學視角轉變
時間:2022-07-13 09:3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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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國著名哲學家、現象學創始人胡塞爾晚年曾說:“在生活世界中,人們提出了理論和實踐問題,理論問題中主要涉及對這個永遠存在,并無限開放世界未知物的探尋。”[1]這是胡塞爾首次提出“生活世界”(life-world)一詞。隨后,海德格爾、維特根斯坦、舒茨、盧卡奇等學者紛紛對“生活世界”展開深入論述,由此引發了現代西方學術界生活哲學的研究高潮。衣俊卿先生說,20世紀哲學的重大發現之一,就是把生活世界拉回到了理性的地平線上,使理性自覺地向生活世界回歸。[2]作為法國當代著名的社會理論家和歷史學家,米歇爾•德塞爾托(MichelDeCerteau,1925-1986)被譽為“我們這個時代最大膽、最神秘、最敏銳的頭腦之一”。[3]3因其擁有“毫無拘束的智慧”,福柯也稱其為“(他)那一代最出色、最有才氣的”思想家。德塞爾托善于“利用外在的各種資源,并透過無數可能的方式來發現自身”,[4]把研究視角延伸到社會的各個微觀層面,洞悉一些不太引人注意的材料和重要細節。1980年,德塞爾托代表作《日常生活實踐》問世,這為哲學的研究視角帶來了新的范式革命,人們不再像站在紐約世貿中心的111層樓頂那樣去俯瞰、觀察和研究文本,而是進入到日常生活實踐的場所(place)去分析和建構理論思想。近年來,德塞爾托的《日常生活實踐》在國際學術界贏得了廣泛聲譽,英國的“布蘭克威爾讀本”(BlackwellReader)把他列為20世紀60年代后歐洲出現的最重要、最有影響力的學者之一,并將他與維特根斯坦、阿多諾、盧卡契、巴赫金、杰姆遜等人同稱為當代“杰出思想家”。國內學者也開始對德塞爾托及日常生活實踐理論加以關注。已有學者意識到,德塞爾托是一位相當重要且無法忽視的后現代思想家,是西方馬克思主義美學的承襲者,他所“建立的日常生活中反理性的社會學”,[5]對深刻理解和把握當代哲學發展方向,構建生活哲學和詩學,以及后現代美學、生活美學體系等均有深遠意義和重要借鑒價值。但遺憾的是,國內對德塞爾托的研究還處于初期階段,由于起步較晚,研究還停留在對其作品的零星介紹和翻譯層面上。因此,本文對德塞爾托的日常生活實踐理論進行探究和解讀,希望拋磚引玉,論述和分析當代生活哲學視角的轉變問題。
一、對日常生活態度的轉變
早期的西方學術界對日常生活的關注并不多,重心主要放在對象的本質與結構、重大社會活動等研究上。瑣碎、平庸、單調的日常生活長期受到各方面的忽略。直至文藝復興時期,人文主義精神蓬勃發展,提出了個性自由的主張,日常生活才逐漸呈現出多元化的特點,并逐漸引起有關專家學者的重視和興趣。事實上,大多數專家學者對日常生活普遍持一種消極、悲觀的批判態度。譬如在尼采眼中,日常生活和常人就是平庸、無聊的,所以他鼓吹生活的藝術化和超人哲學。海德格爾認為日常生活“即使是在平均日常狀態中,此在仍以某種方式為它的存在而存在,只不過這里此在處于平均日常狀態的樣式中而已,甚或處于逃避它的存在和遺忘它的存在這類方式中”。[6]他極力主張以具有本體論涵義的“詩意棲居”來對抗常人流俗式的平庸生活。哈貝馬斯給人的交往和生活方式提供了一種標準,目的是使人們從生活世界的異化狀態中解放出來。他要求立足日常生活去發揮批判作用,揭示日常交往實踐中的活動理性。馬克思對日常生活同樣持批判的態度。在他看來,人們往往把現象與本質混同、價值與存在等同,日常生活從“過程”變為“實體”,被物化了。[7]這些都可能被日常生活和日常思維所扭曲和改變。與其他學者持消極態度不同,德塞爾托對日常生活實踐進行了深入研究,并注重發掘其積極的一面。他認為,人雖然生活在不斷重復、單調平庸的日常生活中,但并不意味著日常生活完全是機械、平庸和乏味的。相反,“日常生活的基本特征是與這種處境互相呼應的創造性。通過‘設法應付’已經預先塑成的文化以及———更加至關重要的是———通過‘使用’這種文化(通過挪用和重新使用等行為),日常生活顯示出了一種‘獨創能力’”,[8]成為蘊含著多種可能性與創造力的豐富世界。在德塞爾托看來,日常生活中每天存在的包括吃飯、睡覺等支配性的絕對權力并不完全單一,因為其反面也存在著對這種絕對權力的“抵制”(resistance),絕對權力與對絕對權力的“抵制”同時出現在日常生活中。在很大程度上日常生活是變動的,“充滿著價值和神秘”。[9]為此,德塞爾托特意列舉了關于“假發(laperruqne)”的例子。“假發”是指一些法國雇員在工作過程中,表面上是在兢兢業業地為雇主工作,實質上卻是在為自己干活。它有別于曠工請假,也不同于一般意義上的小偷小摸,因為雇員實際上是在現場干活的,也沒有偷走工作的原材料價值。在德塞爾托看來,“假發”現象形形色色,且越來越普遍,比如雇員在上班時間給家里寫信,又比如雇員借用雇主的原材料資源為自己家里辦事,“不論雇主是嚴加懲罰還是‘充耳不聞’”,[3]25雇員“成功地將自己置于周圍的既定規訓之上”,[3]26用自己的方式方法“抵制”工作環境里規章制度的“規訓和強制”。這種現象,可以說改變了日常生活本身,一定程度上緩解和避免了既定規章制度的徹底壓制,讓人得以尋找到屬于自己的生存空間。可見,德塞爾托揭示出了看似平淡的日常生活背后蘊藏的復雜、豐富與多元,給生活哲學的研究提供了新的啟示。關注日常生活要以一種理所當然的、積極的心態,召喚(evocation)自身內心那些可以“抵制”的領域。那是一個主體人可以憑借創造性活動就能把握的生存狀態,是讓所涉及日常生活的問題能自行地滲透到自己的環境中,并積極進入日常生活的層面來理解這個社會的“積極”生活藝術。雖然他是在“建立的秩序面前所表現的一種機智的把戲”,[3]36但那并不是一種預設立場的、有既定思維的悲觀批判態度。德塞爾托無疑給傳統觀念上平庸且單調的日常生活賦予了“變動的,令人愉悅的,充滿詩意”[3]40的色彩。
二、對空間實踐論述的轉變
長期以來,西方傳統哲學對空間的論述是抽象或模糊的,如古希臘哲學家柏拉圖對“Chora”的使用就含混不清,使其成為一個頗有爭議的概念。按字面理解,Chora可以翻譯為“形式”,也可以說是“場所或空間”,還有將Chora歸屬于事物本身的。即便有明確表述,對空間的論述也顯得雜亂而零散,如英國社會學家約翰•厄里說“20世紀社會理論的歷史,就是時間和空間觀念奇怪缺失的歷史”,[10]顯示出知識界對這一問題的忽視。直到1970年,空間問題才引起學者廣泛關注,列斐伏爾、福柯、吉登斯、德塞爾托等人從不同的路徑進入空間理論,對空間進行了深入的分析和論述。列斐伏爾認為,空間可能會取代以往嚴格意義上被劃分的類型,朝著一個相互滲透、相互混合的方向發展,其中的空間差別將被凸顯出來,不再被隱藏,空間將重新建構人的身體、欲望、需求、社會等各方面的關系。福柯也對空間的策略和機制、空間在社會中的功能和運作方式等方面的內容進行了研究和探索。他提出的“空間理論”,是符號資本,是權力得以實施的場所,也是制度化的意義與分類(classification)。所以吉登斯強調,在現代性和全球化日益蔓延的今天,人們對時間和空間的認知正在逐漸發生改變,當前理解現代性的一個關鍵,就是空間的延伸和分離,即認知時間。[11]到德塞爾托建構日常生活實踐理論時,他不可避免地也論述了空間問題。作為列斐伏爾的門生,德塞爾托雖然繼承了列斐伏爾日常生活程式化、商品化和景觀化的觀點,但卻拒絕接受原來的研究視角。他希望建構一個與福柯制度化空間相對的存在,他把空間論述成個人創造的日常生活空間,人們可以通過實踐來進行創造,把原來包含著符號與制度化的空間改造成另一種形態。“換句話說,正是通過了向其中加入多重變化,如目的、欲望等,使得原有空間更適應于創造者自身,變成一種屬于個人使用和享用的空間藝術。”[3]17一方面,德塞爾托把列斐伏爾、福柯、吉登斯等學者論述的空間稱之為“場所”(place),那是一個沒有生命的客觀物質性存在體,代表著沒有生命的對象(object),而“空間”(space)的存在取決于人類實際的行動和行為(movementoract),接近于主觀抽象概念,總是與人類的行動和歷史有關。他認為,場所涉及主觀性的行動時,就驅動了空間的產生。另一方面,德塞爾托又認為可以通過兩種方式來創造日常生活空間,一是充分運用日常生活中的語言和文化來“抵制”占有絕對權力,二是通過“散步”(walking)來創造新的空間。前者通過“約定俗成”的語言和文化來對空間進行建構,后者是人在特定的空間和環境里的“行走、觀望或美學散步”,是“將穩定的城市秩序慢慢打碎、攪亂,然后創造出窺視、觀察、體驗城市空間的機會”,“散步創造了一個又一個故事和傳奇,同時也開辟了新的環境和空間”。[3]97可見,德塞爾托對空間實踐的論述,顯示出空間具有生命和主觀性的特征,將“無生命”的存在物轉化為“有生命”的創造物,作為人用自身的實踐,使用、感受、創造出新的環境和空間,營造了人與空間的親密關系,同時引導人與空間互動,趨向于自由自在的生活狀態,使空間在與人的這種關系中變得富有詩意和美學意味。
三、對消費生產分析的轉變
在分析“電視傳播的圖像和看電視的時間(行為)”等消費方式時,德塞爾托發現,與傳統生產相比,還存在著另外一種生產,即消費者的行為模式,他稱之為“消費是另一種生產”(anotherproduction)。德塞爾托說:“當人們對用多少時間來看電視、對電視傳播的圖像進行分析的時候,應該補充研究消費者在看電視時,在對電視傳播的圖像進行分析時,這些圖像都‘干’(dose)了些什么或‘制作’(make)了些什么。同樣,還要研究的是消費者從市場買回的商品,報刊敘述的故事和傳奇,乃至城市空間等的使用(use)。”[3]15德塞爾托更注重研究“如何使用了那些圖像”,[3]12認為這樣的“使用”即是另一種消費生產,是消費者的創造力得以施展的空間,也是消費者對于占有統轄地位的傳統生產的絕對權力的另一種“抵制”。在德塞爾托看來,人是可以對產品進行再生產和控制的,可以重新塑造自己的消費方式甚至控制消費。一方面,消費的產品在某種意義上可以成為消費者手上的生產資料,不再是由消費者必須中規中矩地接受下來、原模原樣按照產品說明書來使用的消費物件,他們有充分的理由和權利完全按照自己的感覺、喜好、興趣等來達到個人的使用目的,對其消費產品進行改裝、改制和組合,以期滿足個人的興趣和審美需求;另一方面,“消費幾乎是察覺不到的,主要是通過使用的方式,而并非用消費產品來顯示自己,因此在很多地方都暗示了消費的創造性和無所不在”。[3]12這也是說,消費者可以發揮主觀能動性,有目的、有選擇地將消費產品進行改造,以達到自我的滿足和肯定。這實際上也意味著消費不僅是消費流通系統中的一個被動環節,它在使用過程中出現,而不是在產品中現身,是一種個人化的生產,“消費者的這些做法和行為構成了一個反規訓的網絡”。
消費者是以自身的實踐和自己的方式方法,創造出屬于個人化的生產和日常生活世界,并由此來改造和“使用”消費社會。德塞爾托列舉了房客租用房東的房屋并對其房屋進行“使用”和消費改造的事例。房東賦予房客房屋使用權,但房屋的所有權仍屬于自己。房客在與房東簽訂租賃合同后,除了收繳房租之外,房東就不能再隨意進入自己已經租出的房屋了。這時,房客可以最大限度地在房屋內打上自我標簽,完全按照個人的喜好和審美需求來布置和“使用”房東的房屋,從家具的選擇、房屋物件的搭配乃至擺放等,全都由房客自己做主。這種自我標簽的“使用”和消費改造,是“另一種消費生產”。德塞爾托轉變研究視角提出的“消費是另一種生產”不僅接受著絕對權利的規訓機制,而且突破了這種絕對權利的防御,隨時隨地改頭換面完成了新的創造,并達到自己的使用意圖和審美需求。可見,德塞爾托是以獨特的視角來理解消費活動的,他使用“另一種生產”來表現消費過程中蘊含的行為。德塞爾托指出,作為一種產品的“消費生產”,人是具有重新組織和解釋編碼的“創造力”的,只不過這種消費生產是另一種生產,是隱藏的生產,是人在絕對權力占主導的秩序中,透過自身的主觀性而生成的“使用之道”(waysofusing),他不是被動的、消極的接受,而是主動的、積極的創造。
四、結束語
德塞爾托在代表作《日常生活實踐》的序言中說:“這篇文章是對使用者的使用方法所做的進一步研究的一部分,使用者受既有規則機制的支配,都被認為是被動的。我們的目的與其說是在討論這個難以把握的基本問題,毋寧說是讓這個問題的討論成為另一種可能,換言之,通過各種假設和提問,為以后的研究指明方向和道路。”[3]11在我看來,德塞爾托的構想已經實現,他對日常生活態度的轉變,對空間實踐的論述,以及對消費生產的分析,無疑為我們提供了一種新的研究視角。從對日常生活“悲觀”批判態度到“積極”態度的轉變,從對空間實踐“無生命”到“有生命”的轉變,從“消費生產”到“創造生產”的轉變,都為我們進入日常生活實踐的場域去分析、理解生活哲學提供了新的啟示。這種啟示,對于人追求自由自在生活,創造“詩意棲居”的審美生存方式等,具有重要的理論價值和現實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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