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認同與規劃的權力建構
時間:2022-06-30 02:5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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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對象與方法
在大型批發市場的發展中,往往占地面積大、交通組織無序、發展層次不高、經濟輻射力強、社會聯系復雜、利益主體多元、就業面廣等現狀并存,其規劃成為大城市發展中的重要命題和難題。X市場地處廣州近郊區,自發興起于20世紀90年代初,經20年的發展,已成行業翹楚。其經營商包括冷庫、供應商、貿易經銷商、運輸企業和食品加工企業,來自全國乃至世界各地。貨源主要依賴進口,來自南北美洲、澳洲、歐洲、東南亞等地,產品主要銷往全國除西藏以外的各省市。全國每年凍品交易約八成來自廣東市場,基本上是在X市場完成集散。X市場以大型冷庫為中心,周邊星羅密布的小型冷庫為支撐,集合珠江口兩岸大城市成規模的冷庫,形成具有全國影響力的區域性冷庫集群,吸引著冷鏈交易各個環節的全國貿易商。因市場信息廣泛、渠道暢順、客戶群集中、價格指導性強、交通便捷等優勢,X市場獲得覆蓋全國、輻射全球的冷凍禽類和豬副食品最大交易市場的地位。X市場除為地方提供直接稅收來源和上萬人的就業機會外,還帶動和輻射了貨運市場、飲食、娛樂、金融、信息、物業出租、房地產等相關產業的協同發展,形成了積極的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隨著城市郊區化的加速,X市場逐漸成為中心城區的組成部分。或存或廢或遷,是市場當下面臨急切的規劃命題。廣州市商貿經濟發達,2009年社會商品銷售總額15173.59億元(居全國第三位),其中批發貿易業占76.0%,批發貿易是城市商貿經濟的核心支撐。根據《廣州市批發市場布局規劃(2008-2020)》調研結果,廣州市共有467個大型批發市場,最主要分布在近郊圈層(X市場所在)。在針對城市305戶市場業主的調查中,經營者最強烈的需求分別是“完善周邊交通、解決停車問題”和“擴大用地、建筑規模”。在近郊區,批發市場業主的訴求與城市中心區的空間需求顯然是有矛盾的。X市場面臨的問題,在其中具有典型的代表性。信息時代下批發貿易已深度融入全球經濟一體化進程當中,批發市場的規劃也不可避免地涉及嵌入與根植地方的命題。筆者試圖以典型樣本—X市場的選址事件為切入點,以政治精英、經濟精英、專業精英的地方認同為主線,探討地方認同差異下權力的生成方式及其在空間規劃中的建構作用(圖1)。研究援引地方理論和精英理論為基礎,詮釋地方認同-權力生成-空間規劃之間的關系,揭示規劃中權力對空間的建構功能。研究數據來自兩個方面:一是X市場規劃選址事件所涉主體在不同背景下的話語以及問卷所提供的基礎信息。行動主體包括不同類型和層級的體制精英,前者如規劃和質檢部門等,后者如區級和村級政府等;以及經濟精英(如X市場管理者和貿易商等)和專業精英(規劃師、學者);二是當地政府提供的官方文件和報告。
精英地方認同的基礎
根據梅西和普雷德等人[6]的觀點,不同的地方其社會結構和社會力量相結合的方式是不同的,它們與全球化力量相互決定。地方化不是僅與全球化相對的“被滲透”者,而是一個復合的過程:在一個相互依賴的世界環境中,各種經濟、社會、文化、政治關系自我結構化,并與全球化的外生力量相互作用而產生再結構化過程。在此之中,不同行為主體地方認同程度的差異,可以被視為其對地方關系網絡中的依附程度,以及自身對這個網絡建構所產生作用力的差別。情感認同、經濟認同、身份認同均被包括其中。地方認同的概念包括兩個層面的內涵,一是指人對地的依賴情感和體驗,該層面側重地方內部的獨特性和差異性;二是指嵌入于本土社會文化制度而又與全球緊密聯系的網絡關系,該層面側重地方在與外部相互作用中形成的獨特結構關系。許多研究已經指出精英對鄉村社區和城市社區發展的決定性作用。作為對地方經濟資源、社會管理和發展秩序有著深刻影響的精英群體,其地方認同的產生,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與地方具體聯系的方式和強度。從X市場的發展歷程可以清楚反映精英群體與之形成的關系。(1)外來經濟精英主導的起步階段。1993年,X市場開始出現零星的冷凍食品買賣,只有外貿和食品公司等幾家冷凍食品倉庫。冷凍食品市場交易不規范,走私、偷稅、漏稅等現象嚴重,市場規模和影響力很弱,潮汕人和福建人是市場的主要貿易商。(2)本土體制精英主導的初步成型階段。1995年區屬食品公司5千噸A庫建成投產,擴展X市場冷凍食品的庫存量,批發貿易迅速發展,市場開始成行成市。由于食品公司尚未轉制,體制精英的市場主導作用顯著。(3)本土體制和經濟精英并起的規模化階段。1998年開始,食品公司5千噸B庫、五大本土民營冷庫(共2.2萬噸)均建成投產,X市場全面規模化發展。在精英群體的共同努力下,形成從海外原料供給、當地政府管理至倉儲、貿易、生產、終端消費各環節配合默契、價值鏈完整、國內外影響力強的冷鏈系統。(4)多元精英介入的高峰階段。隨著國家有關肉類食品政策的放開,擁有廣闊國內市場和分銷渠道的浙江籍貿易商進入市場,行業市場需求不斷擴大。2009年,X市場及其周邊冷庫庫存量已超過30萬噸,進入發展高峰期,交通和用地等問題也日益明顯。區政府部門對市場進行規范化管理,并啟動了針對X市場重新選址的規劃論證。在X市場的發展歷程中,除了區屬食品公司在國企轉制前后分別扮演體制精英和經濟精英的角色外,本土經濟精英(冷庫商)、外來經濟精英(早期的潮汕人、福建人、浙江人)、體制精英(政府)、專業精英(規劃師)接踵登場,與市場產生或強或弱的關系。經濟精英主要收獲物質財富,體制精英的收獲是增加財政收益和推動城市發展。可以這樣認為,精英群體與市場形成的關系強度,將很大程度上影響精英群體內部的博弈方向。規劃選址事件的結論,將直接為從形成到壯大、從繁榮到鼎盛、從鼎盛到未知的X市場給出一個答案。
精英地方認同的產生
X市場經濟精英構成具有多元化特點,其地方認同可以從關系嵌入和情感依賴兩個層面進行分析。起步階段的經濟精英以外來的潮汕人和福建人為主,市場自發形成、無序發展的特點使市場形成一種特殊的秩序:正規的體制管理缺失,而非正規化關系網絡卻非常發達。訪談中X市場某早期創始人提到雞副產品灰色交易的歷史,包括走私的進入方式、中間商通過灰色社會網絡關系包辦解決所有從報關到檢疫和運輸的環節。交易商只需要下單和接貨即可,其他事情由他人代辦。某冷庫經營商也指出這種灰色經濟普遍存在不規范問題,特別是走私和偷稅漏稅的現象。但有意思的,他們認為這恰恰是其市場競爭力的重要組成部分。顯然,早期外來先鋒經濟精英與X市場的關系是松散型的,他們認同和依賴的是一條灰色交易鏈條,X市場僅作為一個有獲利機會的交易節點,它與珠三角其他有冷庫的市場吸引力是一樣的。外來精英的地方情感依賴并不存在,經濟嵌入程度一般。隨著X市場的發展和成熟,經濟精英中逐漸分化出兩大權力主體:長期扎根本土的冷庫經營商和外來流動性較強的凍品交易商,共同構建了以“場外交易為主,現場交易為輔”的獨特貿易結構。具體貿易流程為(圖2):(1)“飛單”交易模式。凍品交易商利用其活泛的市場應變能力以及發達的營銷網絡渠道,直接通過電話、網絡方式向北美等地的海外原料商下訂單(從下單到交易期限往往間隔一段時間,使得價格存在波動的空間);訂貨完畢之后,貿易商擁有大批預期的凍品,其角色轉變為國內的原料商,開始全力為凍品尋找第二次交易以賺取最大的利潤。第二次交易的方式非常靈活,可以全部通過境外完成對國內凍品的配送,并從廣州之外的其他港口報關;或者在廣州入關后再進行貨物的二次配送。不論哪種方式,凍品交易的運作中心都是在X市場,但貨流卻不必經過X市場。“飛單”交易的方式占了X市場交易量的80%。(2)現場交易模式。“飛單”在X市場外部完成交易之后,如果有余留凍品,則通過經過報關、檢疫等一系列手續運抵X市場。如果發現新的商機,余貨則可不經過冷庫的倉儲環節,直接向國內其他地方進行配送。也有的凍品交易商不經過“飛單”模式,在凍品到達X市場時即在現場完成“現貨”交易。這種貨物交易方式體現為場所依托X市場,但凍品卻沒有進入冷庫進行儲藏。(3)冷庫取貨交易模式。凍品交易商完成以上的交易方式之后,將最終余留的凍品儲藏進冷庫,再根據實際需求情況從冷庫取貨進行交易;或者有的貿易商由于市場價格變動等因素,導致其無法完成“飛單”或現場交易,也必須將凍品存入冷庫后再尋找商機。在整個交易模式中,冷庫起到重要的調劑作用,是不可或缺的交易穩定器。它能夠解除凍品交易商的后顧之憂,避免貨品難以完成交易時無處安放造成損失,也間接具有了調控凍品交易市場價格的功能。冷庫成為完成凍品期貨或現場交易的中心,是交易商大展拳腳的后方根本保障。冷庫的建設成本為0.4億~0.5億元/萬噸,高進入門檻使其成為一種市場稀缺資源,冷庫經營商成為市場中舉足輕重的控制力量。X市場中的冷庫經營商,絕大多數是地道的本地人。改革開放初期,廣州南部憑借毗鄰香港的地緣優勢,很多本地商戶充分把握國內電器需求旺盛的市場,從事電器批發貿易,完成個人“第一桶金”的資本積累。1990年代中后期,隨著X市場規模的逐漸擴大,一批本土經濟精英轉型加入,并選擇“坐地生財”式的冷庫經營,成為最重要的冷庫經營商,如食品公司的A庫、B庫以及周邊各大冷庫。在X市場的交易方式中,冷庫商是屬于剛性的本土經濟聯系。冷庫一旦建成,不管是否有貨品存放都必須全天候制冷,不允許中斷,他們無法進退自如。因此,在經濟聯系上對X市場空間的認同度最高。在社會關系上,長期的本土生活使其產生難以割舍的深厚地方依賴情感。從訪談信息得知,不少凍品交易商居住在X市場附近的祈福新等樓盤,其起居、生意接洽、交友、休閑娛樂都完全接受了當地的習慣。而且,長期的經濟活動中,他們與當地基層各級政府管理部門關系融洽,平時辦事方便高效。這部分本土精英深度融入當地的社會文化結構,對X市場重新選擇有一種天然的排斥心理。斯多波指出地方經濟的競爭力在于其嵌入地方網絡關系中的人際、辦事程序和習俗等制度環境之中。冷庫商是一個非常重要的經濟精英群體,他們將X市場從經濟到社會層面嵌入了地方之中,而不僅僅是商品批發貿易的關系。冷庫商的認同主要表現為地方尺度,是一種剛性的本土經濟關系嵌入和全面的本土社會關系嵌入。X市場中的貿易商,以外來經濟精英為住,他們是引領X市場走向世界、融入全球經濟的重要力量。目前“X市場”品牌在美國和歐盟具有很大的影響力,以致每年美國禽類協會都要自費到該市場舉辦答謝宴會,反映出X市場充分的國際化。外來經濟精英以浙商為代表,熟悉國際市場行情,擁有貿易網絡。調研顯示,他們依托冷庫進行貿易但并不認為一定要依托X市場特定空間的冷庫。這類精英在經濟網絡中具有較大的自主彈性,無需固守一地。不過,隨著創業時間的推移,部分精英也與地方形成較強的生活聯系和辦事關系。與本土經濟精英類似,在經歷長期的經營活動后,他們的家庭和兒女教育也逐漸融入本地,自身正從一種從單純的經濟關系轉向經濟與社會文化復合的關系,市場搬遷并不為其樂見。他們認為“(這里)沒有欺行霸市,沒有黑社會勢力的介入收保護費”、“政府辦事方式比以前好多了”。貿易商的認同主要表現為全球尺度,是一種彈性的全球經濟網絡嵌入和適度的本土社會關系嵌入。從表1可見,本土冷庫商對X市場地方認同最強烈而外來貿易商則傾向模糊。體制精英包括基層(街道和村)、執行層(局)和決策層(區)。X市場所在村本地人口1450人,流動人口超過4000人。村通過出租土地經營物業,集體經濟的收入大約為560萬~580萬元。X市場帶來的3萬~4萬人間接就業人口中,有很大部分的居住、飲食、運輸與村經濟有著天然的聯系。問卷調查顯示經營者中有21.1%“自有或租住市場周邊村屋”,75.9%“在市場附近自建、購買或租住商品房”,他們均直接或間接推動了村經濟的發展。該村村長表示,目前正在洽談中的一個投資10萬噸規模冷庫項目,首期已征用該村的約4萬m2(60畝)用地。X市場的經濟及其所帶來的種種社會關系,被視之為本村的一個有機組成部分。本地管理層作為基層行政村的精英代表,他們主導下的村經濟發展與X市場命運休戚相關,對后者的地方依賴和認同感最為強烈。X市場所在的街道管理層,作為基層體制精英的一部分,與執行層精英(如打私辦、檢驗檢疫局、工商、經貿和稅務部門)共同對市場實施經濟管理職能。調研發現,該類精英與地方的關系主要不是經濟嵌入型,亦非社會關系嵌入型,而更多屬于管理功能型。他們私人并沒有在市場入股經營獲益,市場交易方式使管理難以征收增值稅(“X市場里90%以上的是個體戶經營,稅務局對它們進行定稅征收,一年約有300萬稅收,每個個體戶一年的定稅為2千元”),打擊走私和檢疫成為常態化的管理事務(“這里擁有地理優勢,以前走私產品從四面八方運到X市場來……目前正規和走私的產品比例約為8∶2吧”),突出消防和安全管理的重要性(“要注意舊廠改造為冷庫在建筑上的安全隱患”)。顯然,功能型的聯系使該類體制精英地方認同感較弱,他們之中雖然有本地成長起來具有情感歸屬的精英,但群體上更多將X市場視為一個城市功能區而產生的職能聯系。決策層(如區政府)與X市場的關系已經超出了地方的本身。由于批發貿易的交易方式使市場作為稅基貢獻并不突出(這是很多批發市場的共性),加上X市場所在區位日益中心化的趨勢,決策層對其認同體現出強烈的工具性。作為城市的功能地塊,如何因應廣州日益國際化的需求、更全面地發揮地塊的綜合經濟社會效益,是該類精英對X市場認同的方式。X市場作為地方的概念迅速隱去,面向城市、全球的概念快速凸顯。作為執行層的部分精英(如規劃局),與決策層的地方認同方式是一致的,即地盡其用,并不存在情感認同的因素。對X市場而言,體制內的大部分基層精英表現為地方尺度的認同,是經濟、情感、生活和社會關系全面的深度嵌入;執行層和決策層精英主要表現為城市尺度的認同甚至全球尺度的認同,是行政管理功能的嵌入。如果援引權力研究的術語表達,前者對X市場的身份認同是一種自我(self)建構,精英將自身內化為地方的一個組成部分;后者對X市場的功能性認同,精英將市場視為行政主體之外的他者(other),是一種他者化(otherization)的建構。從西方城市規劃理論的流變歷程看,學界關于規劃與政治的關系,一直是有嚴重的分歧。遠離、迎合、說服、抗爭等不同立場對規劃科學的發展,孰為最佳,均有廣泛而尖銳的爭論。利維直言不諱地指出規劃是政治性的,規劃師往往身兼中立者、設計者、經營者、代言人和激進者等多種身份。其中必然有一種規劃師立場和身份是認同地方的。在X市場規劃選址事件中,專業精英以規劃師和專家學者等專業人士為主體,他們是方案的直接設計者。雖然專業精英的工作是建立在真實了解X市場運作秩序和充分考慮各方利益的基礎之上,但沒有跡象表明這個群體對X市場有著任何情感、社會文化關系上的地方依賴。他們的地方理解建立在格迪斯“調查-分析-規劃”理性過程的演繹當中,可以認為專業精英的地方認同是一種完全剝離地方情感因素的理性認同。對規劃師而言,純化X市場用地功能和疏導市場交通、打造一個現代化的高級交易平臺是職責所在。從目前規劃機構的工作性質看,地方認同在專業精英群體中體現的主要是專業理性認同和政治認同。
認同差異與權力的空間建構
在福柯的權力理論中,話語與權力是相伴而生的,產生于話語的權力直接滲透并且對社會關系產生作用。卡茨認同福柯的觀點,并在關于社會、身份與權力關系的論述中,提出差異性(生產方式、父權制、種族主義、階級等)使權力得到進一步呈現和彰顯,由此形成社會關系中的宰制和對抗,不平衡過程產生的地理空間分異同樣也衍生中心對外圍的控制作用。將此觀點援引至研究中,X市場的多元精英在地方認同中形成各自的群體話語形態,如敘說立場、情感表達、交易規則……這種差異衍生了相互作用的權力關系,確切地說,是生產了包裹著不同利益和情感的話語(即權力)。這種權力具有空間建構功能,在X市場的選址規劃事件中形成交叉和博弈,最終呈現為X市場的空間選址方案。權力空間化成為地方認同差異的重要表征方式。本土經濟精英-冷庫商,無論在關系嵌入或是情感依賴上,均對X市場具有高度的地方認同。該群體極力主張店鋪交易與冷庫不可分離的觀點,甚至收集杭州市冷凍廠將店鋪和冷庫分離試驗失敗的案例以供佐證。作為行業代表的食品公司A庫和B庫廠長,堅決主張X市場原址不搬。本土經濟精英在敘說中“控制冷庫數量”、“原址”、“熟悉”、“感情”、“尊重”、“惟一”等表述反復出現,話語顯然傳達出一種指向堅持和固守的草根力量。外來經濟精英-貿易商,其身份形成于X市場但又不局限于地方,面向全球的交易方式形成其與X本土松散的聯系,但對冷庫的深度依賴以及家庭社會關系的適度嵌入又使其形成離不開本土的現實。冷凍食品行業協會會長極力主張“將X市場升級,借助騰籠換鳥計劃,逐步把專業冷凍品市場發展成為保稅區……冷庫與交易分離,形成互補關系”。貿易商在述說中“品牌”、“店庫分離”、“交易現代化”、“拓展”等表述較為常見,該群體的話語彰顯出一種主張在自身利益最大化而又盡量不傷害市場基礎上適度分離的離心力量。基層體制精英-村管理層,地方情感認同最強,各種關系深度植入。該群體的敘說以“村民就業”、“村集體”、“出租”、“做大”等話語為主,根植本土的經濟和生活的聯系使其成為X市場區位最堅定的維護力量。執行層等體制精英-街道管理者和部門管理者,管理功能型的地方認同使該群體更容易關注X市場升級換代的主題,他們的話語導向是“規范”、“稅收”、“安全”、“現代”、“深加工”、“產業鏈”等等。街道辦認為“深加工可以做品牌。從定稅到打造品牌,產品的附加值增大,企業所繳納的稅收增多”,稅務部門認為“實行店庫分離后……有利于加強對冷凍食品行業稅務征收的管理”。該群體并不主張X市場的具體空間區位,但要求市場布局在轄區范圍內,是一種具有彈性的體制力量。決策層體制精英-區領導層,工具型的地方認同使該群體側重將X市場的命運置于全球化下的城市發展需求中去考量,“整體搬遷”、“用地置換”、“效益最大”、“一攬子解決”、“國際性”、“面向未來”、“全球影響”等話語彰顯決策層精英并不執著于X市場的現狀區位,具備足夠規模和良好交通條件的用地均可以成為潛在的選址目標。該群體是一種足以左右整個格局的決定性體制力量。專業精英-規劃師等,專業理性認同和政治認同是其認同地方的方式。作為規劃選址方案的制定者,該群體的力量來自于與多元精英的溝通和專業判斷。他們存在利維所講的多元可能的立場,其專業話語服務于自身的立場,對X市場的未來是一種不確定的力量。經濟精英、體制精英和專業精英包括了多元行為主體,各自與X市場產生截然不同的經濟關系、社會關系和情感關系,由此形成差異顯著的集體地方認同。集體地方認同的差異性使精英群體衍生代表各自利益的話語訴求和權力表達。X市場區位的形成,是多元精英權力在地方結構化的結果。X市場規劃選址事件,促使精英權力進入了一個再生產和再結構過程(圖3)。對于X市場而言,未來的區位有可能選擇空間鎖定模式(維持原址,精英一致認為將繼續生存)、空間分離模式(店庫分離,貿易商認為市場將獲得新生,而冷庫商認為市場將衰落)、空間位移模式(異地搬遷,經濟精英普遍認為市場將衰落)、或者空間拓展模式(近域擴展,部分政治精英認為市場將壯大,部分經濟精英認為將開始惡性競爭)。X市場是作為全球化切換點的一個地方,其地方認同的力量,在貿易全球化的網絡中響應、嵌入和彰顯,衍生為影響地理空間的權力。無論X市場規劃選擇何種思路,實質上都是這種權力再結構化之后的空間表征方式。通過專業精英最終呈現的規劃方案,可以充分了解權力建構的空間圖式(圖4)。X市場的規劃方案分為近期和遠期。近期市場區總面積773萬m2,占整個街道轄區的42.7%,核心區面積16.8萬m2,占總市場區的2.2%。核心區即X市場現有范圍,以現有企業、交易商鋪為市場主體,是未來改造升級的主中心。圍繞主中心布局兩個副中心:北部現代交易區,主體功能為電子商務、智能交易、商品流通;西南部冷鏈拓展區,主體功能為凍肉、禽類、水產、果蔬冷庫儲藏和交易。遠期市場發展成熟后整體異地搬遷,選擇X市場南部11km處交通條件優越(高速路交匯)、用地儲備充足(102萬m2)的地塊重新發展。在充滿技術理性的空間規劃方案背后,浮現的是一幅權力建構的空間圖景。X市場中心性和地方認同感最強的核心區,是本土經濟精英(冷庫商)的權力表征;北部帶有強烈“店庫分離”意味的現代交易副中心區,是外來經濟精英(貿易商)的權力表征;西南部面積最大、空間擴張意向明確的冷鏈拓展副中心區,是基層和執行層體制精英的權力表征;遠期南部異地搬遷的重生方案是,是決策層試圖“一攬子”解決的強勢話語表征。規劃師與地方的情感和經濟依附均不存在,其權力在空間建構上表征為對整體利益的調和,最終的市場空間格局是各方精英均有兼顧。科學理性使其優先認同本土經濟精英主導的原址改造升級方案,并在近期核心區予以突出與表達;政策考量使其也認同體制精英決策層的整體異地搬遷方案,并在遠期方案予以體現。第二次世界大戰后西方的城市規劃理論走過了烏托邦式綜合規劃、藍圖式規劃、系統規劃、理論過程規劃以及政治過程規劃等[17]認知歷程。在諸多范式之中,規劃日益被視為一門技術與社會并重的綜合性科學[18]。筆者無意進一步去分析X市場不同規劃選址方案的優劣和可行性,這應該交予時間和實踐去證明。但值得關注的是,X市場作為一個深受全球化影響的地方,不同類型精英群體對其具有差異顯著的地方認同,這種認同的分異衍生的力量形成了左右市場命運的規劃權力,空間規劃實質上是一種權力的建構。如果說,X市場規劃選址事件各類精英涉入了一次地方權力的再結構化過程,那么,空間規劃則是其結構的投影和表征。
(1)X市場是一個作為全球節點的地方,規劃應充分再現其空間主體性。與許多大城市的批發貿易市場一樣,X市場規劃選址事件折射出一系列與其命運生死攸關的關系和力量,同時也彰顯出X市場作為地方的空間主體性。X市場通過特殊的交易方式,依托經濟精英外生式嵌入全球經濟網絡,構建起全球與本土經濟的緊密聯系,形成具有高度認同性的“X市場”品牌,自身成為一個具有全球節點功能的地方。同時,X市場亦深度嵌入本土的經濟、社會和文化脈絡,以經濟精英及部分體制精英為代表的群體具有高度的本土情感和文化認同,內生式的關系使X市場成為一個具有本土意義的地方。地方化和社區化使X市場生長為一個具有自身空間主體性的地方,這種主體性表現為它生產的經濟關系、文化認同和情感依賴。進行X市場的重新規劃,如果忽視這種地方的復雜性和主體性,僅將其視為一個大型批發貿易網點,難免會出現的“一遷就死”的常見現象。商業網點規劃,不僅僅是服務貿易和配套設施的規劃,同時也應該是一個地方的規劃。(2)精英地方認同的差異衍生不同的話語和權力指向,這種指向決定著X市場的空間建構。X市場從自發形成壯大至今,得益于不同精英群體的深度涉入,精英群體力量共同引導市場的演進方向。空間既與權力共構而生,又受制于權力的生產性。援引多元論(pluralism)的觀點,即社會秩序的建構取決于權力群體的構成和博弈結果。X市場的空間秩序在多元權力角力中浮現,并通過專業精英將其固化。對于市場自身的發展規律而言,其空間秩序是確定的;但對于變動不居的權力關系而言,其空間建構卻是不確定的。作為規劃答案的市場空間秩序建構,對于市場則是另一個未知的起點。由此,X市場的規劃將回到一個本質性的價值命題“誰的地方及為誰規劃?”如果認同X市場是一個地方,那么,應該謹慎規劃中權力空間生產的風險,重構空間往往并不能再造地方及其認同。正如梅西[5]所言,與20世紀初不同的是,地方的重新研究已不是地理學一家之事,它需要社會多學科的共同參與,而其中規劃對地方的權力構建無疑是最直接和決定性的。筆者期望通過對典型選址規劃事件的分析,能倡導將地方研究結合到歷史貿易市場規劃、大型商業中心選址規劃及舊城更新規劃中,珍視每一個地方化的規劃主體,使正快速重構中的城市更具人本特質和競爭力。
本文作者:林耿工作單位:中山大學地理科學與規劃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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