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言學研究方法論思考

時間:2022-04-10 04:29: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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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言學研究方法論思考

【提要】語言學論文的寫作通常面臨兩個問題:一是無題可寫;二是有題可寫,卻無從下手,找不到合適的切入角度。文章主要從發展的眼光、從個別到一般、從局部到整體以及觀察充分、描寫充分、解釋充分等幾個方面,從較為宏觀的角度,結合具體案例探討語言學研究方法論問題。

【關鍵詞】語言學;論文寫作;方法論

語言學方向的學術論文寫作常存在以下兩方面問題:第一,無題目可寫。第二,有題目能寫,卻無從下手。對于前一問題,“培養問題意識”“提高問題敏感度”成了解決問題的萬能途徑。但如何培養問題意識、如何提高敏感度卻成為另一個困擾。本文對此亦不做深入討論,集中談談第二種情況:有題目能寫時,應該如何擴大視野,尋找合適的切入點。下面結合具體研究從研究者應具備發展的眼光、個別到一般的眼光、局部到整體的眼光等方面詳細論述。

一、發展的眼光——共時與歷時相結合

“發展的眼光”在語言學研究上是指把現代漢語、近代漢語和古代漢語打通,即著眼于在歷史語言學理論框架下解決具體問題。首先,任何事物都有其來源。對一個詞、一個構式乃至一個句式,除了在共時平面上分析其句法、語義、語用等特點之外,還要探其來源。比如,江藍生(2005)把現代漢語中表取舍義的“VP的好”句式依據句中有無疑問代詞區分為甲式和乙式,通過追溯歷史,發現無疑問代詞的甲式源自自指的“VP底”主語句,有疑問代詞的乙式源自有標記的話題主語句,即由“VP1+Z,VP2”緊縮為“VP1ZVP2”(Z為助詞)。語法化和詞匯化是歷史語言學的兩大重要課題,而語用化是繼語法化和詞匯化之后歷史語言學新發掘的又一重大研究課題。張秀松(2018)考察了古代漢語程式問候語“久仰”的語用化歷程,通過歷史考察,發現正式場合初次見面用程式問候語“久仰”是“久仰NP”(NP常為表示名譽、德性、才華、容貌等的敬詞)通過截略,進一步語用化而來。其次,隨著時間的推移,任何事物都存在發展、變化的過程。詞、短語、句式在不同時期會有不同的句法、語義及語用表現,除了探其來源,還要充分觀察并描寫它們在不同時期的具體特征,尤其是新的變化(包括句法組合的變化、語義的變化等)。新的變化很有可能是某一語言現象從A演變為B的誘因、條件等。比如,李宗江(1997)考察“進”對“入”的歷時替換時,發現“進入”這個字組最早見于《史記》,在六朝及以后常見,“進入”這種重言形式的大量出現對“進”替換“入”起到了重要的推動作用。再比如,張秀松(2011)考察短語“到底”向時間副詞的詞匯化時指出“到底”的句法演變經歷了從獨立謂語階段到連謂前項階段再到狀語階段的變化,句法位置從謂語向狀語的變化為“到底”詞匯化為時間副詞提供了典型句法條件。因此,在進行個案研究時,要格外注意研究對象的新變,某一方面的變化往往會導致其性質、功能的改變,具有牽一發動全身之力。江藍生(2016)《超常組合與語義羨余——漢語語法化誘因新探》一文是這方面的典型之作。最后,事物歷經發展、變化會有一定的結果。對具體的語言現象而言,發展、演變的結果不一定是最終結果,因為語言會在某種結果的基礎上繼續發展、變化。張秀松(2012)《近代漢語中語氣副詞“到底”的后續演變》一文就是這方面的力證。這里我們著重討論語言研究中的“定年代”問題。語法化、詞匯化及語用化的相關研究課題往往需要確定某一語言現象出現的年代。比如,張秀松(2015)對各家關于“畢竟”詞匯化和語法化的完成時間進行了考辨,并指出“畢竟”的詞匯化完成于東漢。漢語歷史詞匯學研究中有一重要課題,即古今詞語的歷時替換問題。新詞對舊詞替換的過渡階段以及替換完成的時間是必不可少的研究內容,比如,霍生玉(2016)考察了“梁”與“橋”的替換,指出“橋”完全取代“梁”的時間是東漢后期。李宗江(2016:51)在討論常用詞演變研究所要回答的問題時,也指出在進行常用詞演變研究時要確定新詞產生的時間,并考察新舊詞的替換過程。

二、從個別到一般的眼光——類型學視野

從個別到一般,在語言學研究中是指從個案研究向類別研究擴大,從而尋求語言發展的一般規律。在具體研究時,可主要從三個方面展開:首先,當研究某一個具體的詞、構式以及句式時,為了使研究更全面、深入,可以選取與研究對象同屬一個系統的其他研究對象進行對比,系統考察。比如,通過對同義詞或近義詞的對比考察可以對一個詞有更深入、更全面的認識,得出句法、語義等層面以外更高層面的認識。石定栩,孫嘉銘(2017)通過對“常常”與“往往”的對比考察,發現“常?!笔穷l率副詞,“往往”是概率副詞,“常?!笔强陀^副詞,在小句中充當狀語;“往往”是主觀副詞,并不充當狀語,而是對小句命題做出評價。可見,系統、對比考察往往比純個案研究更能看清問題的實質。此外,對一類詞或一類構式的研究往往更能發現語言發展的規律性。比如,董秀芳(2003)考察了“X說”類詞的詞匯化,認為這類詞的形成是短語詞匯化的結果,這類詞的語義演變方式,即從言說義向認知義的轉變,在漢語史上一再出現,具有一定的普遍性。這種規律性結論的得出是個案研究所做不到的。再比如,吉益民(2017)通過對主觀極量唯補結構的考察,發現這類結構的重要建構機制是由具象域中的廣義終結跨域映射為抽象程度域中的主觀極量。通過對一類詞或構式群的研究所得出的普遍性規律為后續研究提供了理論指導,具有方法論的意義。其次,在研究中要重視方言材料的價值。從歷時角度看,漢語很多方言是不同時期古代漢語的保留。從共時平面來看,對普通話某一現象(包括詞或詞的構成規律,構式以及語法規則等)進行探究時,可引入含有共同要素(比如同義詞、同義構式等)的方言材料進行對比,這至少有三個方面的優勢:第一,方言與普通話的共通性表明漢語發展演變具有同一性,這便于揭示漢語發展的規律性特征,從而為語言類型學研究提供證據。比如,田丹(2014)以成都、濟南、洛陽、金華等方言的兒綴詞為研究對象,發現各地兒綴詞在意義和功能上總體表現基本一致,并指出兒詞綴的詞匯意義和構詞功能由北到南呈現出逐漸縮減和弱化趨勢。第二,方言與普通話是不同的語音、詞匯、語法系統,不同之處有利于深入認識方言與普通話各子系統的差別性特征。比如,劉丹青(2013)對蘇州話介詞、紹興話介詞等進行了類型分析,歸納出了各方言中介詞系統的類型特點。第三,方言與普通話的比較研究有利于窺探語言接觸所帶來的影響。最后,語言研究要具備類型學視野。上述兩點分別是從普通話和方言中尋找研究對象的共同要素,擴大研究視野。這里要談的是,除了從漢語內部搜尋素材以外,還應著眼于其他語言,將漢語與其他語言現象進行對比考察,探求共同規律,為語言類型學研究提供證據與理論支持,即所謂的類型學視野。如張秀松、張愛玲(2016)考察漢語“阿彌陀佛”向會話程式語的語用化時,關注到英語中的宗教祈禱語“mary”,發現“阿彌陀佛”和“mary”具有相同的發展路徑,即都經過凡俗化(脫離宗教語境)發展為嘆詞,并進一步語用化為會話程式語。再如,吳建設、莫修云(2018)基于語言類型學視角,以丹麥語和韓國語的漢語學習者為被試進行實驗,發現了語言類型對“把”字句使用的影響。這些研究表明,基于語言類型學視野的語言研究,所得出的結論具有一定的理論意義。本節從普通話,漢語方言以及漢語以外的其他語言三個方面討論了語言研究應具備從個別到一般的眼光,這與邢福義(1998)的“大三角”理論是不謀而合的。

三、從局部到整體的眼光——從內向外和從小到大

從局部到整體的眼光,在語言學研究中主要指從內向外和從小到大兩個方面。以語法研究為例,從內向外看是指對于一個結構(包括詞、短語、構式、句式等),先充分觀察并描寫其構成成分,進而分析整個結構。比如,朱俊玄(2018)考察“很是”的詞匯化時,首先考察了“很”從形容詞到程度副詞,再到表語氣的副詞的語法化,然后梳理了“是”從形容詞/指示代詞到系詞,再到焦點標記的語法化,最后在此基礎上考察了“很是”的詞匯化。再如,王燦龍(2005)考察“恨不得”的詞匯化時,也是先考察了其構成成分“恨”“不”“得”的演變。由內而外的研究方法對確定詞、構式、句式等形成的時間等問題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楊榮祥(2007:42)指出固定句式“越……越……”在《朱子語類》中已見使用,副詞“越”是宋代才產生的??梢?,通過句式構成要素副詞“越”出現的時代,有助于判斷整個句式出現的時間。從小到大看,是在由內而外看的基礎上,在更大的語言單位內看語言結構的分布。這也不失為語言研究的一個視角。杜文霞(2005)考察了“把”字句在不同語體中的分布及功能差異,發現了“把”字句在口語語體、文藝語體、科技語體、爭論語體等中的分布特征及不同功能。再如,劉通(2018)考察了“怎么X都/也Y”格式具有承上啟下的語篇功能。從小到大看的研究方法往往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在更大的語言環境(如語篇)中研究某一語言現象,能夠發現該語言結構更高層次的特征、功能等。這或許也是篇章語法(以方梅、張伯江等為代表)應運而生的原因。

綜上所述,研究具體語言現象時,研究者應具有發展的眼光、從個別到一般的眼光、從局部到整體的眼光。此外,還應做到觀察充分、描寫充分和解釋充分。沈家煊(2003)曾指出“研究者都有以描寫為目標或以解釋為目標的自由,但是解釋語言現象應該是語言研究的最終目的?!币虼?,在語言研究的過程中,對相關語言現象應探尋其背后的原因,進行合理地解釋。這一點應貫穿語言研究的各個環節。

作者:劉通  季新陽 單位:江蘇師范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