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農牧業生產管理論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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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提要】海河平原農牧業生產源遠流長,先秦時期即足以與關中、蜀中之"天府"相埒,秦漢時期,政局穩定,地方政府組織民眾開墾出不少荒地,農業經濟得以長足發展,為后代的繼續提高奠定一個良好的基礎。河淮間已淪為戰場,曹魏、北朝政府尤其重視海河平原農業經濟以對抗南方政權,從而使這一地區的農業生產繼續得到發展。
【摘要題】古代經濟史
【正文】
海河平原位于華北大平原北部,北倚蒙古高原與東北平原,東臨大海,西以太行、王屋山與山西高原為界,南以黃河毗連黃淮平原。包括今北京、天津與河北省大部(冀北山地、張北高原除外),山東省黃河以西以及河南省黃河以北的地區。海河及其五大支流白河(潮白河)、永定河(桑乾河)、大清河(唐河)、滹沱河(子牙河)、大運河(衛河),有如扇狀流貫其間,地勢低洼,故稱之為海河平原區或河北平原區。
一、秦漢時期
秦漢以前,海河流域的農業生產已是源遠流長。戰國時,燕、趙、中山等國建國于此區。北方的燕國,原是西周初年所封召公于北燕。《史記》卷34說是"燕國殷富",而北鄰胡人。司馬遷說:"燕外迫蠻貉,內措齊、晉,崎嶇強國之間,最為弱小。"蘇秦對燕文侯說:"燕東有朝鮮、遼東,北有林胡、樓煩,西有云中、九原,南有呼沱、易水,地方二千余里,帶甲數十萬,車七百乘,騎六千疋,粟支十年,南有碣石、雁門之饒,北有棗栗之利。民雖不由田作,棗栗之實,足食于民矣,此所謂天府也。"(注:《戰國策》卷29《燕策》,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史記》卷69《蘇秦傳》作"車六百乘,粟支數年",其余文字與《戰國策》同。)它表明燕地盛產馬匹,林野極富棗栗等乾果,旱地種粟,顯示農林牧業全面發展,因而能抗衡六國,與關中、蜀中同樣擁有"天府"之稱。
1964年,燕下都(河北易縣)第22號遺址出土不少鐵制生產工具,如jué@①、鋤、鐮、斧、刀等等。舊燕國境內多處還出土了鐵制農具。(注:陳應祺:《燕下都第22號遺址發掘報告》,《考古》1965年第11期。石永土:《戰國時燕國農業生產的發展》,《農業考古》1985年第1期。)很可以推知燕國農業生產頗有較高水平,才能使"燕國殷富"。
《史記》卷34《燕召公世家》記燕國末年,太子丹養壯士,"使荊軻獻督亢地圖于秦,因襲刺秦王"。督亢乃今河北涿州、固安、安新、雄縣地。《續漢書·郡國志五》涿郡條注引劉向《別錄》云:"督亢,膏腴之地。"《史記》卷34《索隱》云:"督亢之田在燕東,甚良沃。"可見督亢是燕國重要農作區。直至后世,人們仍屢屢提及,且循舊跡修渠以溉田。
《史記》卷129《貨殖傳》稱:"燕代田畜而事蠶。"燕地畜牧滋盛,是本地最有名的馬產地,遂使燕國擁有眾多騎兵。燕地植桑養蠶,為此后河北地區歷代盛產絲絹打下了良好的基礎。
中山國位于燕國之南,實力不及燕。《戰國策》卷33記其事于全書之末卷,"中山與燕、趙為王,齊閉關不通中山之使。其言曰:我萬乘之國也;中山,千乘之國也,何侔名于我"!因而《史記·貨殖傳》稱:"中山地薄人眾。"它常與趙國交戰,最終滅于趙。學者從河北靈壽遺址所出中山國的銅鐵器和陶范進行研究,揭示中山國前期主持政務的鮮虞族是以牲畜為其立國的經濟基礎,并兼營農業。至中山國后期,遷都靈壽。當地出土的jué@①、鏟、鋤、鐮等生產工具,用以翻土、中耕和收割,迄今未見有有犁具出土,表明其生產較為落后。(注:陳應祺:《初論戰國中山國農業發展狀況》,《農業考古》1986年第2期。)
趙國立國于海河平原南面,《戰國策》卷3記張儀對秦王說:"趙氏,中央之國也,雜民之所居也。"建都邯鄲,在戰國諸雄中,位于魏之北,燕之南,韓之東,齊之西,居民兼諸國之民,故稱"雜民"。趙武靈王胡服騎射取得重大成功的范例,在歷史上是很著名的。趙滅中山后,兼有其地。《漢書·地理志》云:"趙、中山,地薄人眾。"說明趙國生產也不興旺。史稱"趙之田部吏"趙奢,向平原君趙勝家收租時,殺其用事者九人,以此威望大增,"國賦大平,民富而府庫實"。其后,趙奢子括將趙王所賜金帛,"日視便利田宅可買者買之"。名醫扁鵲給趙簡子治好病,"簡子賜扁鵲田四萬畝"。(注:《史記》卷81《廉藺列傳》;又卷43《趙世家》,又記"敬侯元年(前386年)……趙始都邯鄲"。《漢書》卷28下《地理志》:"自趙夙后九世稱侯,四世敬侯徙都邯鄲,至曾孫武靈王稱王,五世為秦所滅。")對田地的垂涎,自是農作受到重視的曲折反映。《史記》卷69記蘇秦對趙肅侯說:"趙地方二千余里,帶甲數十萬,車千乘,騎萬匹,粟支數年。西有常山,南有河漳,東有清河,北有燕國。燕固弱國,不足畏也。秦之所害于天下者莫如趙,然而秦不敢舉兵伐趙者,何也?畏韓、魏之議其后也。……秦無韓、魏之規,則禍必中于趙矣。"由此可知,建國于河北南部兼有山西部分地域的趙國是農(粟)牧(馬)業很盛。趙主被蘇秦說服后,以重禮約會諸侯,禮品中包括了"錦繡千純",反映趙地桑蠶絲織業已頗有名。
秦漢大一統期間,河北大地分置幽、冀二州。幽州在北,不時面臨塞外匈奴、鮮卑、烏桓的擾亂,殺掠相尋,邊防任務很重。《史記》卷60《三王世家》云:"燕土@②què@③,北迫匈奴,其人民勇而少慮。"嵴薄有草地頗宜牧畜。《周官·職方》記幽州"畜宜四擾(馬牛羊豕)"。《禹貢》記九州地域,雖難與漢制等同,大體輪廓應為近似。先秦時,《左傳》記"冀之北土,馬之所出"。漢靈帝時,蔡邕疏稱,"幽冀舊壤,鎧馬所出"。(注:《后漢書》卷74下《袁紹·劉表傳贊》注引;又卷60下《蔡邕傳》注引。)說明河北北部確以產馬馳名。
兩漢之際,《后漢書》卷18《吳漢傳》記南陽宛人吳漢"亡命至漁陽,資用乏,以販馬自業,往來燕薊間",他對漁陽太守彭寵說:"漁陽、上谷突騎,天下所聞也。"與此同時,耿yǎn@④對劉秀說:"發此兩郡(漁陽、上谷)控弦萬騎,"可輕易擊敗割據邯鄲的王郎。凡此皆可概見冀北產馬眾多。靈帝光和四年(181年)"正月,初置@⑤驥廄丞,領受郡國調馬。豪右辜榷,馬一匹至二百萬"。朝廷征調全國各地馬匹,自是優先從產地挑選,豪右們藉此壟斷價格牟利,概無例外包括河北產馬區在內。
馬以外,河北還盛產其他牲畜。涿郡高陽人王尊少孤,叔伯使他"牧羊澤中"。(注:《漢書》卷76。)公孫弘年青時,"家貧,牧豕海上(渤海郡)"。(注:《漢書》卷58。)鉅鹿人路溫舒,也曾牧羊澤中。(注:《漢書》卷51。)就是河北各地畜牧盛行的幾例。
幽州的種植業,《禹貢》說它產稻,史文未見實例。《后漢書》卷31記建武中,張堪為漁陽太守,"于狐奴(北京順義)開稻田八千余頃,助民耕種,以致殷富。百姓歌曰:桑無附枝,麥穗兩岐,張君為政,樂不可支。視事八年,匈奴不敢犯塞"。極為清楚地揭示東漢初在北京地區種稻成功,而又種麥植桑,雙雙取得了豐碩成果。
漁陽在西漢置有鹽鐵官,兩漢之際,漁陽太守彭寵利用鹽鐵貿易,收購糧食,屯積珠寶,進而積兵反漢。幽州牧朱浮上疏云:"今秋稼已熟,復為漁陽所掠。"詔書答稱:"今度此反虜,勢無久全,……今軍資未充,故須后麥耳。"秋稼與夏麥并舉,秋稼當是指稻或粟。光武帝準備親征彭寵,大司徒伏湛上疏說:"漁陽之地,逼接北狄,……今所過縣邑,尤為困乏,種麥之家多在城郭,聞官兵至,當已收之,……漁陽已東,本備邊塞,地接外虜,貢稅微薄,安平之時,尚資內郡,現今荒耗,豈足先圖。"(注:《后漢書》卷12《彭寵傳》;又卷33《朱浮傳》;又卷26《伏湛傳》。)幽州所產糧食頗難滿足當地消費,直至漢末仍大體如此。同書卷73《劉虞傳》記靈帝時,"幽部應接荒外,資費甚廣,歲常割青、冀賦調二億有余,以給足之",便可揣測當地生產水平不高。
建武五年(29年),接受匈奴資助的彭寵被漢軍徹底擊敗了。漁陽太守敦jí@⑥嚴懲兇狠奸猾的渠帥,整頓兵馬,匈奴不敢入塞擾亂,"民得安業,在職五年,戶口增倍"。社會安定了,生產得到了發展,張堪正是在這種環境下在漁陽發展稻、麥種植的。章帝時,李恂出使幽州,"慰撫北狄,所過皆圖寫山川、屯田、聚落百余卷,悉封奏上",大受朝廷嘉獎。(注:《后漢書》卷31《敦jí@⑥傳》;又卷51《李恂傳》。)由此看來,東漢在幽州置有屯田,藉以鞏固邊防,有助于推動當地生產發展。
漢靈帝以來,烏桓、鮮卑相繼侵擾幽、冀、青、徐諸州。熹平六年(177年)秋,護烏桓校尉夏育疏稱:"鮮卑寇邊,自春以來,三十余發,請征幽州諸郡兵出塞擊之,"其議未被采納。不久,劉虞出任幽州牧,"虞到薊,罷省屯兵,務廣恩信,勸督農植(桑),開上谷(河北懷來)胡市之利,通漁陽(北京密云)鹽鐵之饒,民悅年登,谷石三十,青、徐士庶歸虞者百余萬口,皆收視溫恤,為安立生業,流民皆忘其遷徙"。(注:《后漢書》卷73《劉虞傳》;又卷90《烏桓鮮卑傳》,《通鑒》卷59初平元年(190年)四月,"農植"作"農桑"。)看來,幽州農業生產在漢末曾短暫頗有成就,容納來自山東的新增流民百余萬,而糧價低廉,應是糧食增多的體現。
在權力爭奪中,公孫瓚擒殺劉虞,盡有幽州。不久,袁紹與劉虞余部協同作戰,擊敗公孫瓚于鮑丘(潮河流經漁陽境),瓚退保易京(河北雄縣),"開置屯田,稍得自支",積谷達三百萬斛。《太平御覽》卷35《兇荒》引《英雄記》云:漢末,"幽州歲歲不登,人相食,有蝗旱之災,民人始知采稆,以桑椹為糧,谷一石,十萬錢,公孫伯圭開置屯田,稍得自供給"。由此很可以看出,幽州大地生產很不穩定,糧食收入遠非豐富。
涿郡(涿州市),漢初始置,兩漢地志均未記當地產鐵設置鐵官事。《漢書·五行志》記武帝征和二年(前91年),涿郡鐵官鑄鐵時出了事故,顯示涿郡冶鐵業頗有一定基礎。《后漢書》卷4記永元十五年(102年)七月,"復置涿郡故安鐵官"。是知東漢仍在涿郡繼續冶鑄。生產鐵農具必是鐵冶的重要任務之一。
涿郡太守嚴延年在漢宣帝時,果斷地誅殺了當地大姓東西高氏,清除了社會毒瘤,郡內由是相對安寧,有利社會生產正常進行。漢和帝時,中山王劉焉亡故,征發涿郡與巨鹿、常山等地的黃楊雜木為冢墓,從側面反映所在尚是雜樹交錯,墾植有限。《漢書·地理志》稱,"上谷(懷來)至遼東(遼陽),地廣民稀,數被胡寇"。它正是幽州的境域。
渤海郡位居渤海之濱,兩漢時分隸幽州與冀州,其南半部是先秦時齊國舊地,為地勢低平的貧困區,漢民不時進行武裝反叛。《漢書》卷89記宣帝時,龔遂為郡守,嚴格區分"盜賊"界限。下令屬縣不要盲目拘捕反叛者,"諸持鋤、鉤、田器者皆為良民,吏無得問,持兵者乃為盜賊",自此郡內迅速安定。他還注意到當地風俗好奢侈,不重視農作,乃率自儉樸,勸民重視農桑,規定每人種一株榆樹,一百棵薤,五十棵蔥,一塊地韭菜,每家養母豬二只,雞五只,鼓勵民戶賣劍買牛,從事農作,"秋冬課收斂,益蓄果實菱芡"。遂使種植業與養殖業很好地結合,增進了郡內社會安定與生產發展。
《地理志》稱幽州"有魚、鹽、棗、栗之饒"。它包含了水產與山林產品。《貨殖傳》說"燕秦千樹栗",很看重林產乾果。種桑多,桑葚不少,用以救荒充饑,也豐富了人們的食品。
冀州地處幽州以南,顏師古說:"兩河間曰冀州。冀州,堯所都,故禹治水自冀州始。"(注:《漢書》卷28上。)因地勢低洼,水流橫行,故須優先治理。通讀兩漢史冊,很難見冀州諸郡有農作記錄。從《王子侯表》、《功臣表》中,不難發現幽、冀二州不少郡縣常被賜封給王室與功臣,例如漢初右丞相酈商食邑涿郡五千戶。漢光武帝子劉輔封中山王,食常山郡,如此等等。《后漢書》卷29《郅壽傳》云:"冀部屬郡,多封諸王,宴客放縱,類不檢節。"在自然環境不夠好的前提下,諸王侯食邑制必不可能促使該地生產形勢迅速好轉。
幽、冀二州低洼平原區排水不暢,濱海地域尤為嚴重,且多鹽漬土。司馬遷說:"今天子(漢武帝)元光之中(前132年),河決于瓠子(河南濮陽西南),東南注巨野,通于淮、泗,……塞之,輒復壞。……自河決瓠子二十余歲,歲因數不登。"(注:《史記》卷29《河渠書》。《漢書》卷29《溝洫志》。參《漢書》卷6《武帝紀》,元光三年(前133年)條。)河決水泛,影響了不少地方幾十年的種植業。《鹽鐵論》卷10《申韓》記御史大夫言及河決之害,"zī@⑦梁、楚,破曹、衛,城郭壞沮,@⑧積漂流,百姓木棲,千里無廬,令孤寡無所依,老弱無所歸"。類似情況,《漢書·溝洫志》記成帝、哀帝時還曾數次發生,"灌縣邑三十一,敗官亭民舍四萬余所"。《漢書》卷10記鴻嘉四年(前17年)正月詔,"農民失業,怨恨者眾,……青、幽、冀部尤劇"。面對河水災害,《溝洫志》記賈讓在哀帝時提出了治河的上、中、上三策,主張將旱、澇、鹽堿進行綜合治理。他所提中策云:"多穿漕渠于冀州地,使民得以溉田,分殺水怒,雖非圣人法,然亦救敗術也。……旱則開東方水門溉冀州,水則開西方高門分河流,……若有渠溉,則鹽鹵下濕,填淤加肥,故種禾麥,更為粳稻,高田五倍,下田十倍。"(注:《漢書》卷29。)所言雖系揣測,但有一定依據。以淡水沖洗鹵土,很有利種植糧食作物。
《續漢書·五行志一》記永建四年(129年)和六年,"冀州淫雨傷稼"。《后漢書》卷6記陽嘉元年(132年)二月,"冀部比年水潦,民食不贍"。漢代海河平原地區淫雨頻頻成災,與排水不暢相關。西漢末,汴河決敗六十余年,有人認為河水入汴,"幽、冀蒙利",而"兗豫之人,多被水患",從而出現了"議者不同,南北異論"。明帝時重修汴渠,"河、汴分流,復其舊跡",且將"濱渠下田,賦與貧人"耕作,(注:《后漢書》卷5《明帝紀》水平十三年(70年)四月。)農田水患暫得以緩解。
海河平原沿海地域地勢更低,極易出現海水倒灌,嚴重妨礙農作。鴻嘉四年(前17年)"秋,渤海、清河河溢,被災者振貸之"。永康元年(167年)八月,"渤海海溢,……家皆被害者,悉為收斂"。(注:《漢書》卷10《成帝紀》。《后漢書》卷7《桓帝紀》。)低洼地排水困難。加以河水泛濫,海水倒灌,沿海諸地自難正常進行糧食生產。
那時,冀州等地生產條件較差,又有嚴重自然災害,大批民眾被迫流亡。武帝詔稱,渤海等郡受災,"民餓死于道路,二千石不預慮其難,使至于此"。地方當局對民困應負重大責任。安帝永初二年(108年)二月,派使往"冀、兗二州,稟貸流民"。延光二年(123年)六月,"遣侍御史分行青、冀二州,督錄盜賊"。冀州巨鹿人張角等歷經十余年努力,連結幽、冀、青、徐、兗、豫等八州苦難民眾,掀起震驚全國的黃巾大起義。皇甫嵩蠻橫鎮壓義軍后,出任冀州牧,"奏請冀州一年田租,以贍饑民。"(注:《漢書》卷6《武帝紀》;又卷74《魏相傳》。《后漢書》卷5《安帝紀》;卷71《皇甫嵩傳》。)特別提及冀州租,很值得注意。隨后,《朱@⑨傳》記常山人張燕與中山、常山、趙郡、河內貧苦大眾聯合,眾至百萬,稱為黑山軍,"河北諸郡縣并被其害"。河北大地先后涌現的黃巾與黑山軍,充分反映所在大眾生活困厄與生產方面的落后。
常山郡置于流初,位于太行山東側較高地帶,治今河北元氏縣。漢同姓諸侯趙國據有其地。七國之亂時,鎮守邯鄲的趙王遂敗亡,其地遂為漢朝廷所有。邯鄲在漢代仍保有先秦以來的重要地位,(注:《漢書》卷28下《地理志》:"邯鄲北通燕、涿,南有鄭、衛,漳、河之間一都會也,其土廣俗雜……。"《史記》卷129《貨殖傳》:"邯鄲郭縱以鐵冶成業,與王者埒富。""蜀卓氏之先,趙人也,用鐵冶富,秦破趙,遷卓氏……。"《漢書》卷30《藝文志》:"蔡癸一篇,宣帝時,以言便宜至弘農太守。"注引劉向《別錄》云:邯鄲人。)郡所轄蒲晉縣、都鄉縣均置有鐵官。章帝元和元年(84年),魯丕任趙相,任職六年,遷東郡(河南濮陽南)太守。"丕在二郡,為人修通溉灌,百姓殷富"。發展農田水利,自是促進生產發展。巨鹿郡(河北柏鄉東北)民困增劇,紛紛逃荒。安帝時,樊準任太守,"課督農桑,廣施方略,期年間,谷粟豐賤數十倍"。(注:《漢書》卷28上《地理志》;又卷《高帝紀》。《后漢書》卷25《魯丕傳》;又卷32《樊淮傳》。)這些事例揭示海河平原西側較高地域的農作,遠比瀕海低洼地域發達。
《地理志》記中山國為故國,地薄。紀、傳等亦未見中山的農業狀況。《滿城漢墓發掘報告》上、下冊收有鐵jué@①、斧、鑿等生產工具,仍不見有鐵犁。大概在西漢時,當地仍保持戰國晚期遺風。中山以東的河間國,是故趙國地,西漢時為"國"或"郡",和帝永元二年(90年),分樂成(信都)、涿郡、渤海為河間國,以封河間王劉開,也未見有具體農作記載,在當時生產技術狀況下,低洼易澇地很難開拓,不可能出現良好收成。
冀南、豫北及其相鄰山西部分地是戰國時魏國地,魏文侯任用李悝、西門豹等推行改革,社會面貌一新。司馬遷說:"魏有李悝盡地力之教。"(注:《史記》卷74《荀卿傳》;又卷129《貨殖傳》:"魏文侯時,李克盡地力。"又卷30《平淮書》:"魏用李克,盡地力為強君。"顯示李克、李悝為同一人。)《漢書·食貨志》錄其農作規劃,一家五口治田百畝,畝收一石半為粟百五十石,乃是全家衣食和解決病困以及賦斂等開支的根本。官府嚴重關切歲收豐歉,善于運用價格杠桿實施平糴與出糶,取有余以補不足,使農戶不至輕易貧困破產。他的謀劃付諸實施,魏國由是富強。
《史記》卷44《魏世家》云:"西門豹守鄴,而河內稱治。"卷29《河渠書》記"西門豹引漳水灌鄴,以富魏之河內"。卷126《滑稽列傳》載鄴令西門豹"發民鑿十二渠,引河水灌良田,田皆溉,……至今皆得水利,民人以給足食",由此"名聞天下,澤流后世"。(注:《太平御覽》卷75《地部·渠》引《鄴城故事》曰:"西門豹為令,造十二渠,決漳水以溉民田,因是戶口豐饒,今渠一名安澤陂是也。"《鄴城故事》未知何時何人所作,《太平御覽經史圖書綱目》列有《鄴城故事》,亦未署作者姓名。)
然而,上述記事卻出現了非議。《漢書》卷29《溝洫志》記史起對魏文侯曾孫襄王說:"魏氏之行田也以百畝,鄴獨二百畝,是田惡也。漳水在其旁,西門豹不知用,是不智也。……于是,以史起為鄴令,遂引澤水灌鄴,以富魏之河內。民歌之曰:鄴有賢令兮為史公,決漳水兮灌鄴旁,終古舄鹵兮生稻梁。"謹查《溝洫志》文字乃是簡單節錄《呂氏春秋》卷16《先識覽·樂成篇》,司馬遷必然看過它,但未予重視,或者說是不相信。另一位和《漢書》作者班固同時代人王充撰《論衡》卷2《本性》云:"魏之行田百畝,鄴獨二百,西門豹灌以漳水,成為膏腴,則畝收一鐘。"可證西門豹引漳灌鄴不能輕率否定。看來,史起后為鄴今,亦有業績。西晉左思《魏都賦》云:"西門溉其前,史起灌其后。"如此認識,似乎比較公允。《水經注》卷10《濁漳水》記:"昔魏文侯以西門豹為鄴令也,引漳以溉鄴,民賴其用。其后至魏襄王,以史起為鄴令,又堰漳水,以灌鄴田,咸成沃壤,百姓歌之。"《元和郡縣志》卷16也都是將西門豹、史起并提。《冊府元龜》卷678《興利》記五代時磁州水田,亦云:"西門豹、史起所理漳滏十二澄之遺跡。"如此敘述,都很正確。
水渠使用要常加檢修,以利充分發揮效益。《后漢書》卷5記元初二年(115年)正月,"修理西門豹所分漳水為支渠,以溉民田"。二月,詔令河內(河南武陟南)、趙國(河北邯鄲)等地,"各修理舊渠,通利水運,以溉公私田疇"。由此可見,鄴城、魏郡等地的農田水利工程自戰國以至東漢,長期備受重視,因此,水田和旱地種植業都很興旺。
生產好壞,牽涉著勞動者本身的生活,也與食邑收租者利益攸關。西漢著名酷史張湯孫張延壽歷位九卿,《漢書》卷59云:"別邑在魏郡(河北磁縣),租入歲千余萬。"其后徙封平原(山東平原),"戶口如故,而租稅減半"。清楚顯示出同在海河平原的不同地域,生產水平是大有差異。魏郡有不少內外園田,官府通常以之出租,"分種收谷,歲數千斛",延平元年(106年),郡守黃香將園田分給百姓,"課令耕種,時被水年饑,……荒民獲全"。農民自有了耕地,克服了重重困難,在災年仍獲得了一定收成。永康元年(167年)八月,魏郡嘉禾生,(注:《后漢書》卷80上《黃香傳》;又卷7《桓帝紀》。)它是農民精心培育的良好品種。
魏郡東南有東郡(河南濮陽南)是兗州屬郡,西漢時,黃河數次在此決堤,成帝時,郡守王尊率眾上堤搶險,大振士氣,水不為患。宣帝時,郡守韓延壽"廣謀議,納諫爭。……治城郭,收賦租,先明布告其目,……在東郡三年,令行禁止,斷獄大減,為天下最"。他施政比較民主,收租賦相對合理,社會秩序趨于穩定。前已提到東郡守魯丕興修水利,很有利促進農作興旺發展。東郡南有@⑩水(濮渠水),流經今河南原陽、封丘一帶,東注入大野澤。《淮南子》卷4《墜形訓》稱:"@⑩水通和而宜麥。"可證漢代這一地域盛產小麥。
"三河"在漢代頗負盛名,《貨殖傳》云:"三河在天下之中,若鼎足,王者所更居也,……土地小狹,民人眾。"人多地狹的三河,是指"唐人都河東,殷人都河內,周人都河南"。后人對它雖有不同解說,(注:《漢書》卷27中之下《五行志》,師古注,三河為河東安邑,河內朝歌,河南洛陽。《后漢書》卷1下《光武帝紀贊》李賢注,三河,河南、河北、河東也。又卷67《劉yòu@(11)傳》,李賢注"三河謂河東河內河南也"。)其差異在于河內與河北。殷都朝歌,今河南淇縣,因位于黃河以北,乃有河內或河北的并稱。《后漢書》卷67記魏朗為河內(河南武陟西南)郡守,劉yòu@(11)為河東(山西夏縣)郡守,都說是"政稱三河長",足知三河乃是經濟發展開拓很早的地區。
河內郡是漢代畿郡、名郡。位于太行山東南與黃河以北,是黃河、衛河的沖積平原,隆慮山一帶地形險峻。鄧禹說:"河內帶河為固,戶口殷實,北通上黨,南迫洛陽。"兩漢之際混亂期間,"魏郡、河內獨不逢兵,而城邑完,倉廩實"。河內太守寇xún@(12)"伐淇園之竹,為矢百余萬,養馬二千匹,收租四百萬斛,轉以給軍"。(注:《后漢書》卷16《寇恂傳》;又卷17《馮異傳》。)很可以概見河內所具有獨特政治與經濟地位。戶口多,而倉廩實。建初七年(82年)九月,章帝親臨河內視察秋收,顯示當地農作很出色。
漢武帝時,河內郡守王溫舒"令郡具私馬五十疋為驛,自河內至長安"。(注:《史記》卷122。)由此可知,河內是當時養殖大牲畜(馬)的良好場地。東漢寇xún@(12)在河內養馬二千疋,表明河內確是農牧兼宜地。
袁宏《后漢紀》卷20載,質帝本初元年(146年)九月,朱穆奏云:"河內一郡嘗調縑素、綺hú@(13)八萬余匹,今乃十五萬匹,……皆出于民。"它揭示了河內大地桑蠶業發達,有大量絲織品可供外調。
《漢書·地理志》記河內郡林慮縣(林州市)有鐵官。《后漢書》卷67載桓帝時,夏馥"自翦須變形入林慮山中,隱匿姓名,為冶家傭,……積二、三年,人無知者"。此冶家很可能是私冶。河內有官私冶鑄為種植業提供大量生產用具自是必然的。
順帝時,崔瑗為河內郡汲縣令,《后漢書》卷52云:"為人開稻田數百頃,視事七年,百姓歌之。"《崔氏家傳》記其事更具體,"開溝造稻田,薄鹵之地更為沃壤,民賴其利,長老歌之曰:……穿渠廣溉灌,決渠作甘雨"。(注:《太平御覽》卷268《職官部·良令》;卷465《人事部·歌》引。)他用大量淡水沖洗鹵土,改鹵地為稻田。西漢賈讓所提治河三策中所提出改良鹵地的方案,東漢崔瑗在汲郡付之實施,使稻田獲得新進展。
雖然如此,河內農作仍很不穩定。《漢書》卷50記西漢時,汲黯已提及河內貧人萬余家為水旱所苦。《后漢書》卷8記靈帝時,"河內人婦食夫,河南人夫食婦"。京畿地區的人間悲劇自是農村苦難加深的惡果。
元和三年(86年)二月,章帝發表告常山、魏郡、清河、巨鹿、平原、東平郡守、相書,談到他經過魏郡、平原等地,出訪常山,沿途所聞不少,"今肥田尚多,未有墾辟。其悉以賦貧民,給與糧種,務盡地力,勿令游手。所過縣邑,聽半入今年田租,以勸農夫之勞"。(注:《后漢書》卷3《章帝紀》。)上列六郡除東平(山東汶上縣)地處黃淮平原外,另外五郡都在海河平原,諸郡存在不少可耕墾殖的肥田,說明這里尚處于地廣民稀狀態。
上述章帝所制定的優惠政策實施以后,經過近百年勞動者的辛勤耕耘,《通典》卷1引桓帝時崔實《政論》云:"今青、徐、兗、冀,人稠地狹,不足相供。而三輔左右及涼、幽州,內附近郡,皆土曠人稀,厥田宜稼,悉不墾發。"這里只就海河平原地區而方,冀州諸郡人多地狹,幽州是地廣人稀,幽、冀地域的生產形勢已與戰國秦漢之際大有差異。冀州的種植業在東漢時出現了前所未有的重大發展。漢末,董卓推舉韓馥為冀州牧,其時,"冀州民人殷盛,兵糧優足,冀州于他州不為弱也"。其后,逢紀力主袁紹據有冀州,說是"今冀部強實"。潁川人荀諶對韓馥說:"冀州,天下之重資。"沮授等人明白說:"冀州帶甲百萬,谷支十年,""撮冀州之眾,威陵河朔,名重天下。"(注:《三國志》卷1《魏武帝紀》注引《英雄記》;又卷6《袁紹傳》。《后漢書》卷74上《袁紹傳》。)冀州地位變得如此重要,就經濟地位而言,是和它所在墾辟,種植業獲得很大發展密切相關的。
總之,秦漢時期的海河平原地區克服了先秦時存在的列國紛立、各自為政的狀態,在中央集權體制下,開墾了不少荒地,農業經濟獲得了穩定發展,奠定了此后一千余年間河北平原經濟繁榮的良好基礎。
二、魏晉北朝時期
漢末以后四百年間,華北地區長期陷于分裂戰斗中,先后據有海河平原全部或部分地區的國家主要有曹魏、西晉,十六國中之后趙、前燕、前秦、后燕以及北魏、東魏、北齊、北周。在平原北部長期有邊境諸族棲息。自十六國以至隋朝建國的二百多年,海河平原處于少數族政權控制之下,自然免不了要受其生產生活方式的影響,但就整體而言,海河平原沒有像黃土高原西部陜甘高原那樣盛行游牧,種植業始終居于優先地位。
東漢安帝以后,塞外烏桓、鮮卑不時侵擾沿邊。桓帝時,鮮卑檀石槐統一諸部,向南侵掠。靈帝時,幽、并、涼三州沿邊連年受害。公孫瓚欲滅烏桓,幽州牧劉虞力求以恩信招降,"瓚破禽劉虞,盡有幽州之地"。"袁紹,公孫瓚交兵,幽、冀饑荒"。沮授對袁紹說:"近討公孫,師出歷年,百姓疲敝,倉庫無積,賦役方殷"。(注:《三國志》卷22《盧毓傳》。《后漢書》卷74上《袁紹傳》。又卷73《公孫瓚傳》。)漢代原有良好生產形勢至是不再存在,北邊陷于混亂狀態。曹操《觀滄海》云:"東臨碣石,以觀滄海,……樹木叢生,百草豐茂,"(注:《晉書》卷23。)農作相當衰敗。
建安四年(199年),袁紹引烏桓踏頓等攻打公孫瓚,烏桓乘機破幽州,略漢民十余萬戶。曹操平定冀州,領兵北征烏桓,誅殺踏頓等,"胡漢降者二十余萬口",進軍時,"天寒且旱,二百里無水,軍又乏食,殺馬數千匹以為糧"。不難想見,沿邊社會生活多么艱辛。烏桓被打敗了,幽州、并州由閻柔所統烏桓萬余落,"悉徙其族居中國,……與征伐,由是三郡烏桓為天下名騎"。(注:《三國志》卷1《魏武帝紀》;又卷30《烏桓鮮卑傳》。《通鑒》卷65建安十二年。)遼東、遼西、右北平三郡都是幽州屬郡。遼西、右北平位于河北松嶺、燕山以南,是良馬產地。束皙在西晉惠帝時疏稱,"馬之所出,實在冀北"。其后,石勒出奇兵,執晉幽州刺史王浚。《晉書》卷104記石勒指責王浚,"據幽都驍捍之國,跨全燕突騎之鄉,手握強兵,不救天子,而欲自尊"。由此可見,稱為"名騎"的馬,并非只是烏桓所產,冀北自然環境很適宜飼養良馬。南朝王僧孺《白馬詩》,"千里生冀北,玉鞘黃金勒"。(注:《文苑英華》卷209。)北朝末年,幽州刺史斛律羨在州養馬二千疋,迫使突厥生畏,亦是二例。
曹操出征烏桓時,接受董昭建議,在冀州"鑿平虜、泉州二渠入海,通運"。鑿渠是為了運糧,以適應軍事政治需要。曹操戰敗袁紹后,建安九年(204年)下令:"河北罹袁氏之難,其令無出今年租賦","其收田租畝四升,戶出絹二匹、綿二斤"。可證河北諸地在漢代已廣泛交納官賦。曹魏新定租調稅制并非河北特有的地方稅制,但新平定的河北自當依法征調。《晉書》卷26《食貨志》稱,魏"初平袁氏,以定鄴都,令收田租畝粟四升"。明確在河北,是以粟交租。
西晉統一南北,晉令云:"其趙郡、常山、中山國輸縑當絹者,及余處常輸疏布當綿絹者,縑一匹當絹一丈,疏布一疋當絹一疋,絹一疋當綿三斤。"(注:《初學記》卷27《寶器部·絹》引,"疏布一疋"文義難明,王國維《釋幣》認為一疋乃"六丈"之誤。)特別指明河北三郡的絲絹,表明魏晉時河北地區的桑蠶生產,已在漢代原有基礎上有了新的進展。西晉課田,一夫五十畝收租四斛,絹三疋,綿三斤,實際是每丁收租四斛,絹四疋。
《三國志》卷15記魏王曹芳時,鎮北將軍劉靖"開拓邊守,屯據險要,又修廣戾陵渠大@(14),水溉灌薊南北,三更種稻,邊民利之"。《水經注》卷14鮑丘水注引《劉靖碑》云:"督軍士千人,以嘉平二年(250年)立遏于水,導高梁河、造戾陵遏,開車箱渠,……灌田歲二千頃,凡所封地百余萬畝,……水流乘車箱渠,自薊西北經昌平,東盡漁陽、潞縣,凡所潤含四五百里,所灌田萬有余頃,……施加于當時,敷被于后世。"劉靖在薊縣所修@(14)與渠,可利用其水種稻,似是繼東漢張堪在漁陽種稻之后,進而在冀北地區推廣種稻,魏晉時期,當地民眾為此多年受益。
漢魏之際,冀州是北方著名大州、富州,曹操戰敗袁紹后說:"昨按戶籍,可得三十萬眾,故為大州也。"(注:《三國志》卷12《崔琰傳》;又卷6《袁紹傳》注引《世語》。)謹案西漢戶口最多的汝南郡46萬戶,259萬人,東漢南陽郡52萬戶,243萬人。二郡地域遠比冀州小,冀州在漢末30萬戶,實際已比盛世時大為減少。魏明帝大和四年(230年),呂昭出任冀州時,《三國志》卷16載杜恕疏言:"冀州戶口最多,田多墾辟,又有桑棗之饒,國家征求之府。"又說:"其所恃內充府庫外制四夷者,惟兗、豫、司、冀而已。……實愿四州之牧守,獨修務本之業。""往年牛死,通率天下十能損二,麥不半收,秋種未下。"他主張加速發展四州農業,強調耕牛在生產中的重要作用;耕牛少了,要嚴重影響麥、粟的種植和收成。《三國志》卷22《陳矯傳》記"曲周(河北曲周北)民父病,以牛禱,具結正棄市"。是曹魏為保護耕牛而采取的嚴厲措施。
《全三國文》卷35收錄嚴鐵橋綴合諸類書復原盧毓《冀州論》云:"冀州乃帝王之寶地,膏壤千里,所謂神州也。常山為林,大陸為藪,魏郡好杏,常山好梨,房子好chī@(15),河內好稻,真定好稷,中山好栗,地產不為無珍也。"楊晨《三國會要》卷6《方域》引何晏《冀州論》云:"清河縑總,房子好chī@(15),安平好棗,真正好梨,共汲好漆。"(注:《初學記》卷8《河東道》引盧毓《冀州論》:"冀州,天下之上國也,尚書何平叔、鄧玄茂謂其土產無珍。"而《三國會要》所引何晏言,則是與盧毓所說相左,未知其故何在?《太平御覽》卷447,何晏《冀州論》不見有上引文句。未知楊晨所錄出自何書,姑錄以志疑。)何與盧基本上是同時人,所言冀州產品種類與產地互有異同。概乎言之是糧食、果品與絲綿三大類,都是冀州的著名農產品。
《晉書》卷51記陽平元城(河北館陶南)人束皙在"太康中,郡界大旱"時,為邑人祈雨,三日而雨下。邑人歌唱說:"束先生,通神明,請天三日甘雨零。我黍以育,我稷以生。"逼真地說明了雨水對糧食作物生長的決定性作用。《晉書·五行志》記太康六年(285年)三月,青、梁、幽、冀郡國旱。八年四月,冀州旱。永寧元年(301年),自夏及秋,青、徐、幽、并四州旱。咸寧二年(276年)八月,冀州平原、安平、并州上黨、兗州泰山四郡霜,害三豆。太康五年七月,冀州中山、兗州東平雨雹,傷秋稼。可見,河北大地主要糧食作物有麥、黍、粟、豆等。各種自然災害對它們的傷害極大。
魏晉時,河北諸郡荒廢地眾多。右北平無終(今薊縣)人田疇率宗族附從數百人,在徐無山(河北遵化東)"躬耕以養父母,百姓歸之,數年間,至五千余家",他自訂章程二十余條,讓大眾執行,"耕而后食,人民化從"。數千戶居民墾殖了的山田必是不少。曹魏在廣平郡列人(河北肥鄉北)置有典農,共地應設置了相當規模的屯田。曹魏漁陽太守張平的兒子張華是范陽方城(河北固安)人,"少孤貧,自牧羊"。(注:《三國志》卷11《田疇傳》;又卷29《管輅傳》。《晉書》卷36《張華傳》。)可證其地牧草豐美,是適宜放牧的良地。西晉中期,王浚先后在幽、冀任職,為政苛暴,"廣占山澤,引水灌田,漬陷冢墓,調發殷繁,下不堪命"。建興元年(313年),幽州洪災,"人不粒食,浚積粟百萬,不能贍恤"。(注:《晉書》卷39《王浚傳》;又卷104《石勒載記》。《通鑒》卷89愍帝建興二年(314)正月。)石勒乘機一舉將他擒殺。人不粒食是征調過重的惡果,積粟百萬乃是幽、冀大地旱作農業的結晶。
西晉建國,大封同姓諸侯王,自有其領地與軍隊。親王出鎮,綜領軍政民事大權。惠帝時,汝南王司馬亮掌權,諸王(趙王倫、楚王瑋、齊王jiǒng@(16)、河間王yóng@(17)、東海王越、成都王穎、長沙王yì@(18))紛紛卷入混戰,河南與關中破壞最重,河北有不少地域殘破,民眾被殺者萬計。混戰中,諸王甚至勾引少數族貴族參戰,諸胡由是得以輕易進入內地,瘋狂從事反晉戰爭。
十六國混亂時期,華北民眾沿用漢代曾在邊塞出現的自衛性塢堡組織,紛紛以宗族為核心,選擇險要且可耕種之地建立塢堡,艱難地進行且戰且耕。羯人石勒起兵后,不時攻取塢堡,"稅其義谷,以供軍士",還用以充實都城襄國(河北邢臺市)。后趙竟至從塢堡掠奪糧食,反映其時社會上的糧食嚴重缺乏。
后趙盛世,統一了華北東部,南以淮水與東晉為界。早在晉永嘉四年(310年)五月,"地震。幽、并、司、冀、秦、雍等六州大蝗,食草木牛馬毛皆盡"。建興五年(317年)"秋七月,大旱,司、冀、青、雍等四州蝗,石勒亦兢取百姓禾,時人謂之胡蝗。(注:《晉書》卷5《懷帝紀》,又《愍帝紀》。《藝文類聚》卷100《災異部·蝗》引《晉陽秋》。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版。)司、冀、青、幽四州均在黃淮海區。由此可知,自然災害與人禍驅使大河南北生產敗壞至極點。
當然,我們也注意到后趙是十六國中比較關注農作的政權。《晉書》卷104記建興元年(313年),石勒攻占鄴,以桃豹為魏郡太守,"司、冀漸寧,人始租賦"。司、冀為后趙所冀州領十六郡,包括今河北大部及山東的部分地區。人始租賦,是指后趙在上述地域開始征租,反映海河平原諸地存在一定生產。"襄國大饑,谷二升,值銀二斤,肉一斤,值銀一兩","時大蝗,中山、常山尤甚"。糧食匱乏,價格自然上揚。"勒以幽、冀漸平,始下州郡閱實人戶,戶貲二匹,租二斛"。(注:《晉書》卷104,卷105。)就戶租二斛而言,如果依西晉課田令,每丁以五十畝計算,后趙在河北征租數與曹魏相同,比西晉時較輕。
戶貲二匹,反映后趙境內桑蠶業有一定成績,史書一再記后趙派使循行州郡,勸課農桑,"農桑最修者賜爵五大夫"。五大夫是秦漢時爵名之一,爵五大夫可免一家徭役,漢以后,爵制已經變質,后趙對努力農桑者賜爵五大夫,乃是一種榮譽。石勒營建鄴宮,廷尉續咸上書切諫,他立即下令停作,"賜咸絹百匹,稻百斛"。(注:《晉書》卷104,卷105。)表明后趙政府確是征收了大批絹帛,一次賜臣僚稻谷百石,必是后趙所據兩河境內存在稻產區。《異范》卷6記"河間沐堅字壁強石勒時監作水田,御下苛虐。"即是在河北種稻的明顯事例。
石虎在位初年,"租入殷廣,轉輸勞煩,令中倉歲入百萬斛,余皆儲之水次"。后趙政治中心在河北,經濟取給主要依賴黃淮海區,每年租賦收入如此眾多,自是生產繼續在恢復和發展中。石虎下令犯罪家可用錢贖罪,"無錢聽以谷、麥,皆隨時價輸水次倉"。冀州八郡發生雹災,重傷秋稼,派使發放麥種,災害過重地區,免征租稅差役一年,具體揭示了石虎對生產和稅收事務比較關心。他巡行至長樂(河北冀縣南)、衛國(河南清豐南),"有田疇不辟,桑業不修者,貶其守宰"。為了準備進攻在遼樂的前燕,"使典農中郎將王典率眾萬余屯田于海濱",在幽州(北京)至白狼(遼寧建昌西北)之間的濱海地域開展屯田。又曾下令,"公侯卿牧不得規占山澤,奪百姓之利。"(注:《晉書》卷106《石季龍載記》。《通鑒》卷96咸康四年,又咸康六年。《冊府元龜》卷503《屯田》。)如此等等,表明石虎當政初期,田作大體能正常進行。
石虎死后,后趙陷于混亂,冉閔伺機奪權,建冉魏政府,"躬率趙人誅殺胡羯,無貴賤男女少長皆斬之,死者二十余萬。"那時,"司、冀大饑,人相食","諸夏紛亂,無復農者",(注:《晉書》卷107,卷111。)華北大地頓時陷入凄慘世界。
鮮卑慕容氏自關外進入河北,消滅冉魏,遷都鄴,建立前燕國。派兵討敕勒丁零于塞北,獲馬十三萬匹,牛羊億余萬。擬發大軍攻晉,慕容@(19)出兵攻陷滎陽、許昌等城,"略汝南諸郡,徒萬余戶于幽、冀"。境內水旱災相繼發生,由于賦收無常,役使又重,"百姓多有隱戶",一次檢查"出戶二十余萬"。慕容評主持國政,"鄣固山泉,賣樵鬻水,積錢絹如丘陵"。(注:《晉書》卷107,卷111。)從總體考察,有如申紹所言,"今之見戶,不過漢之一郡,……廢棄農業,公私驅擾,人無聊生"。(注:《晉書》卷107,卷111。)前燕統治下的河北平原,農桑生產形勢比后趙盛世為差。
氏人苻氏所建前秦國迅速攻滅前燕,占領河北等地,一度統一了華北地區,實力強雄,初滅前燕,即以韋鐘為魏郡太守,其余州縣牧守令長,皆因舊以授之,以燕常山太守申紹為使,循行關東州郡,勸諫農桑,振恤窮困,"燕政有不便于民者,皆復除之"。(注:《資治通鑒》卷102。)但前秦的政治、經濟中心都在關中,黃淮海地域的種植業狀況未見有重大突出成就。
淝水戰后,前秦頓衰,鮮卑慕容垂乘機建立后燕,定都中山(河北定州),與前秦殘存勢力交兵。《通鑒》卷106太元十年(385年)十月,"燕、秦相持經年,幽、冀大饑,人相食,邑落蕭條,燕之軍士多餓死,燕王(慕容)垂禁民養蠶,以桑椹為軍糧"。河北農業衰敗情景,灼然可見。后燕國內,軍營戶和州郡編戶并存,錯亂無序。官府且按舊籍,尊重門閥士族特權,百姓生產生活極不安定,社會生產衰萎。
也是淝水戰后,拓跋鮮卑伺機復建代(魏)國,后燕派大軍攻魏。登國十年(395年)十一月,參合陂(內蒙古涼城東北)戰役,燕兵戰敗,損失四萬余人。明年,魏軍南征,自常山以東,后燕官員或逃或降,"唯中山、鄴、信都三城不下,"隨后,魏攻中山,"芟其禾稼"。為了進攻鄴城,魏軍"徒屯巨鹿,積租揚城"。這都表明,戰火紛飛的歲月,河北民眾仍在頑強地從事農作。魏道武帝分步三路進攻中山、鄴、信都時,下令"軍之所行,不得傷民桑棗"。顯示河北田野的桑果種植仍然不少。
魏太武帝始光四年(427年)十二月,行幸中山,免除沿途所經各地田租的一半。太延三年(437年)二月,出行至幽州、上谷,還至代,"所過復田租之半"。文成帝和平四年(463年),"十月,以定、相二州隕霜殺稼,免民田租"。隨后不久,北魏與劉宋戰于呂梁(徐州東)。《魏書》卷50記尉元建議,船運冀、相、濟、兗四州粟至彭城救災。《魏書》卷7上記太和七年(483年)三月,"以冀、定二州民饑,詔郡縣以粥于路以食之,""六月,定州上言,為粥給饑人,所活九十四萬七千余口","九月,冀州上言,為粥給饑民,所活七十五萬一千七百余口"。太和九年八月詔:"數州災水,饑饉薦臻,至有賣鬻男女者,……今自太和六年以來,買定、冀、幽、相四州饑民良口者盡還所親,雖娉為妻妾,遇之非理,情不樂者亦離之。"上述諸事例表明,北魏統治下的河北平原旱作農業是在持續生產,稅收既重,遇上災年,民眾被迫賣兒鬻女,官府熬粥濟饑,只能短暫維持殘生。太和十四年(490年),首都平城旱災。《魏書》卷54載高閭上言:"關外諸方,禾稼仍茂,"建議運幽、安(河北隆化)、定、并四州租可度兇年,這些充分說明,冀北地域秋糧生產頗為不少。
那時候,不能指望北魏統治者充分重視農作。《魏書》卷28《古弼傳》記太武帝時,"上谷民上書,言苑囿過度,民無田業,乞減大半,以賜貧人"。顯示大批良田被圈占為牧地。聯系《高允傳》記太武帝時"多禁封良田",足以看出河北等地農田多荒廢為牧地的現實。
北魏進攻中山時,軍糧缺乏,崔逞建議取桑椹助糧,使軍士去林野收椹。以桑椹當糧已屢見于魏晉之世。《魏書》卷57記魏孝莊帝時,趙郡太守崔孝@(19)以郡內荒殘,生產破壞,"郡內無牛,教其人種"。"夏椹大熟,孝@(19)勸民多收之"。《齊民要術》卷5《種桑柘》篇云:"今自河以北,大家收百石,少者尚數十斛。故杜(洛周)、葛(榮)亂后,饑饉薦臻,唯仰以全軀命,數州之內,民死而生者,乾椹之力也。"魏晉北朝時期,盛行以桑椹充糧,正表明這一期間農業生產衰敗非常嚴重。
桑椹眾多,反映平原大地栽桑很不少,民間絲織品增多。《魏書·食貨志》記孝文帝時,"所調各隨其土所出",具體指明冀、定、相、洛、豫、懷、兗、徐、青、齊、濟等十九州,"貢綿絹及絲",說明黃淮海地區是桑蠶重要產地。曾在南北朝生活的顏之推深有感觸地說:"生民之本,要當稼穡而食,桑麻以衣,……河北婦人,織rèn@(20)組xún@(21)之事,黼黻錦繡羅綺之工,大優于江東也。"(注:王利器《顏氏家訓集解》卷1《治家》。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版。)北魏后期,糧食匱乏的趙郡,"斗粟乃至數縑",亦可反映河北絲織物很盛。
《魏書·食貨志》又記幽(北京)、平(河北遷安東)、安(河北隆平)州和燕州之上谷郡(北京延慶)、廣寧郡(河北涿鹿)等地以麻布充稅。這些地區天寒,種桑少,植麻多。北魏初,幽州刺史張兗"勸課農桑,百姓安之",說明幽州某些地域桑麻并植。《魏書》卷47記盧道將在宣武帝時為燕郡太守,"敦課農桑,墾田多倍"。那已是糧桑并舉了。
需要指出,北朝在河北已重視水利。孝明帝時,裴延@⑨任幽州刺史,"時水旱不調,民多饑餒"。他親自相度水形,重修漢、魏以來長期存在但廢毀多時的范陽郡舊督亢渠和漁陽郡的故戾陵諸堰,"溉田百萬余畝,為利十倍,百姓至今(北齊時)賴之"。(注:《魏書》卷69《裴延@⑨傳》。《北史》卷37。按,《北齊書》卷22《盧文偉傳》載文偉向裴延@⑨建議按舊跡修督亢陂,"溉田萬頃,民賴其利"。溉田萬頃與百余萬畝,記事一致,那么,戾陵諸堰修復又該如何呢?是否其成效不顯著呢?《水經注》卷12巨馬水條,酈道元稱,六世祖自涿遷至酈亭溝,"督亢地在涿郡,……沆澤之無水,斥鹵之謂也"。)戰國秦漢時的督亢舊陂,經過修復,在魏、齊時發揮了重大灌溉效益。《隋書》卷24《食貨志》記北齊皇建中(560~561年)"平州(河北遷安北)刺史嵇曄建議,開幽州督亢舊陂,長城左右營屯,歲收稻、粟數十萬石,北境得以周贍"。看來,督亢澤因缺水變為斥鹵,魏齊修復水利,于其附近推行屯田,因其所宜,陸地種粟,水田種稻,充分利用了水力。幽州產稻應是漢魏以來當地舊傳統的沿襲。河清三年令,緣邊興建屯田,置都使子使統領,它主要是在北方邊地墾種。
東魏末,范陽人祖鴻勛去官還鄉,在涿縣西之雕山置山莊,"良田數頃,遭亂荒廢,今復經始,……首載萌蒲,身衣bó@(22)yùn@(23),出藝粱稻,歸奉慈親","園中桃李,雜椿柏而蔥qiàn@(24)"。私人田莊中種粱(粟)稻,亦必存在良好水利設施。另一范陽涿人盧義偉家有存糧數萬石,貨放與民,本人樂于麥飯蔬食。顯示他家的田地乃是旱種麥粟。北齊時,突厥連年擾邊,幽州刺史斛律羨在邊境設障戍五十余所,"又導高梁水,北合易京,東會于潞(通州),因以灌田,邊儲歲積,轉漕用省,公私獲利"。(注:《北齊書》卷45《祖鴻勛傳》。《北史》卷30《盧義偉傳》;又卷54《斛律羨傳》。參《水經注》卷11《易水注》。又卷14《鮑丘水位》。)雨水缺少的幽州,大力設法利用水流灌溉,曹魏時,劉靖修廣房陵@(14),成果卓著,至北朝末年,斛律羨又努力疏導水源,以便確保農田收入。
鑒于幽州大地長期地廣人稀,因此,魏、齊政府很注意從外地徙民入幽,如北魏戰敗北燕,自遼東"徙其三萬余戶于幽州"。北齊文宣帝將冀、定、瀛等地無田人遷于幽州寬鄉,河清令規定在緣邊堪墾食地創置屯田。這些措施頗有利于幽荒地的開發。
幽州以南的冀州境域,漢代以來,經濟較為發達。北魏時,已增值為冀、定、相、瀛等州。北魏戰敗后燕,在中山(定州)置行臺,增置軍府,強化統治。還大力籠絡河北大族范陽盧、博陵崔、趙郡李、河間邢、渤海高、廣平游氏等,以加強胡漢貴族的聯合統治。
其時,南朝正是宋文帝盛世,侍中謝靈運力主用兵河北,他說:"北境自染逆虜,窮苦備罹,……冀州口數,百萬有余,田賦之沃,著自貢典。……桑麻蔽野,強富之實。……河北悉是舊戶,差無雜人。"宋青州刺史劉興祖也建議北伐河北:"河南阻饑,野無所掠,……宜長驅中山,據其關要,冀州已北,民人尚豐,兼麥已向熟,資因為易。"(注:《宋書》卷67《謝靈運傳》,又卷95《索虜傳》。)可見政敵們也深知冀州是人口眾多的富饒之區,企望奪取。魏太武帝得知劉宋興兵,下令在冀、定、相三州造船,并在鄴地加強戒備。
河北是北朝對抗南朝的可靠后方基地,元暉說:"河北數州,國之基本,""國之資儲唯藉河北。"顯然是就河北的政治、經濟地位而言。冀定相三州的地位尤為突出。太平真君五年(444年)六月,擊敗反叛的六部民,"殺其渠帥,余徙居冀、相、定三州為營戶"。延興元年(471年)十月,戰敗沃野統萬二鎮敕勒,"徙其遺迸于冀、定、相三州為營戶"。而冀、定等州民常被征發服役。如太平真君七年(446年)六月,"發冀、定、相三州兵二萬人,屯南山諸谷",防備起兵關中的蓋吳自終南山撤退。三天后,"發冀、定、司、幽四州十萬人筑畿上塞圍",自上谷(延慶)以至黃河邊,以固邊防。太和廿一年(497年)六月,"詔冀、定、瀛、相、濟五州發卒二十萬",準備向南朝征戰。景明四年(503年)六月,"發冀、定、瀛、相、濟六州二萬人",增援南征軍。正始三年(506年)七月,"詔發定、冀、瀛、相、并、肆六州十萬人以濟南軍",如此等等,有如《魏書》卷47盧昶所奏:"比年以來,兵革屢動,……汝潁之地,率戶從戎;河冀之境,連丁轉運。……至使通原遙畛,田蕪罕耘,連村接hàn@(25),蠶饑莫食。"眾多役使,勞動力無端消耗,或亡逸在外,對農作自有嚴重影響。
冀、定、相三州南界有廣阿澤,"土廣民稀,多有寇盜",低洼湖澤旁諸地多未開墾,逐漸容納了來自各地的游民,北魏政府為加強控制,于其地置廣阿鎮。以韓均為該鎮大將,加都督冀、定、相三州諸軍事,他設法誘捕聚黨山澤的趙郡屠各、西山丁零,聲望為此大增。"又以五州(冀、定、相、青、東青)民戶殷多,編籍不實,詔均檢括,出十余萬戶"。(注:《魏書》卷51《韓均傳》。《北史》卷37。按,錢大昕《廿二史考異》卷28《韓茂傳》條:"東青州未詳所在,顯祖初,游明根為青州刺史。"(叢書集成初編本,商務印書館1936年版)初設該州,優惠招懷新附,"舊人奸逃者多往投焉",韓均建議廢罷東青州。)可證當時隱戶極多。其后,孝莊帝嘉獎宋世良,"知卿(在河北)所括得丁倍于本帳,若官人皆如此用心,便是更出一天下也"。(注:《北齊書》卷46《宋世良傳》。《北史》卷26。《太平御覽》卷227《職官部·殿中侍御史》引《三國典略》。)河北境內各地戶口逃隱現象實是十分嚴重。
孝明帝時,冀、定等州連年洪災,"華壤膏腴變為舄鹵,菽麥禾黍化作@(26)蒲,……良由水大渠狹,更不開泄,眾流壅塞,曲直乘之可致也"。崔楷建議"分立堤@(14),所在疏通……即以高下營田,因于水陸,水種jīng@(27)稻,陸藝桑麻。……使數州士女,無為耕桑之業"。他提出分洪泄水,澇堿兼治方案,雖是"用功未就",由此窺知,北朝時在今冀中衡水、滄州以及廊坊、天津等地已是廣泛種植豆、麥、粟、黍乃至水稻桑麻等物,不再像漢魏時諸地農作僅限于揣測。由于水旱災以及鹽堿土重,糧食生產不會很出色。大族渤海tiáo@(28)(今景縣)人封述為子娶范陽盧氏女,述訴說:"送贏(騾)乃嫌腳跛,評田則云咸薄,銅器又嫌古廢,"(注:北齊書卷43。)在兩性婚姻關系中談及田地質量(咸鹵),正如《顏氏家訓·治家篇》所云:"賣女納財,買婦輸絹……市井無異。"
崔楷主張在冀中低洼地咸鹵地改造成稻田的愿望雖未能兌現。但《魏書》卷58《楊椿傳》明白說:"定州有宗子稻田,屯兵八百戶,年常發夫三千,草三百車,修補畦堰。"由田兵負責,直屬北魏皇族子弟定州稻田,未知始于何時。前已提到后趙石勒時,河北平原南部已存在稻作,但看不出它與定州稻田有何淵源關系。魏宣武帝時,定州稻田成為當州刺史楊椿議事的重要課題,那里已有了"以高下營田,……水種粳稻"的現實。
北魏后期,"分定、相二州四郡置殷州(河北隆堯)"。樊子鵠任刺史時,適逢旱災,"恐民流亡,乃勒有粟之家分貸貧者,并遣人牛易力,多種二麥,州內以此獲安"。(注:《魏書》第80卷《樊子鵠傳》,《北史》卷49。)是知冀南農田,通常仍是種粟,荒年才多種二麥。自北魏前期以來,實施人牛易力辦法是行之有效的濟貧耕作方式。
冀州在北朝繼續享有盛名,高乾勸高歡據冀州起兵,《北史》卷31記其言:"鄙(冀)州雖小,戶口不減十萬,谷秸之稅足濟軍資。"表明所在人口多,糧食豐產。居住境內的胡人,原先沒有編戶,元遙任刺史,"悉令造籍,……稅之以充軍用"。(注:《魏書》第19上《元遙傳》。參趙超《漢魏南北朝墓志匯編》,《元遙墓志銘》。天津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揭示雜居冀州境內的胡人與漢民同樣力農耕作。《北齊書》卷28記冀州刺史元坦聚斂,"百姓納稅,除正稅外,別先責絹五疋,然后為受。性好畋漁,無日不出,秋冬獵雉兔,春夏捕魚蟹,鷹犬常數百頭,自言寧三日不食,不能一日不獵"。可證冀州除產糧、絹外,低洼地富有魚蟹,山丘頗多野物,是糧牧漁副全面盛行的地域。
北魏時,冀南廣平郡(河北永年)守張恂、清河內史杜纂都很注意"勸課農桑",吸引流民歸附,頗有利于當地的逐步開發。魏齊之際,南清河(山東高唐西南)太守蘇瓊面對"百姓乙普明兄弟爭田,積年不斷,各相援引,乃至百人"的民事訴訟,他開導說:兄弟一生難逢,"易求者田地"。(注:《北史》卷21《張恂傳》,"流人歸者數千戶"。《魏書》卷88作"民歸之者千戶";卷88《杜纂傳》。《北齊書》卷46頁《蘇瓊傳》。)得地失親,實不值得。此事曲折反映其時荒田尚多,耕地頗易獲得的社會現實。
黃河以北的河南地區,漢魏之際,河內溫人常林對郡守王匡說:"鄙郡表里山河,土廣民殷。"魏郡太守鄭渾廣泛課民栽種榆樹、果樹,林果豐茂,財足用饒。曹魏時,裴潛、石苞為魏郡、鄴典農中郎將,推行屯田,推進鄴地開發。(注:《三國志》卷23《常林傳》,;又卷16《鄭渾注》;又卷23《裴潛傳》。《晉書》卷33《石苞傳》。)鄴城是曹魏、后趙、冉魏、前燕、東魏、北齊的首都,北魏先后建都平城與洛陽,前后都有人主張遷鄴,幾百年間鄴城如此受重視,經濟富裕是重要因素之一。曹魏時,司馬孚為河內典農,在河內郡野王縣西沁水上修建石門,以取代早已朽敗的木門,"若天yáng@(29)旱,增堰進水,若天霖雨,陂澤充溢,則閉防斷水,空渠衍澇,足以成河,云雨由人",農田灌溉,由是受益。(注:《晉書》卷37《司馬孚傳》。《水經注》卷9《沁水注》。)左思《魏都賦》稱,"水澍jīng@(30)@(31),陸蒔稷黍,黝黝桑柘,沒油麻苧。……姜芋充茂,桃李蔭翳",對水旱地糧食和桑麻菜果作了全面概括。清流稻谷,朝歌羅綺,尤為人們贊美。
河內諸地也有些稻作,《昭明文選》卷26刊縣令潘岳《在懷縣作》詩云:"稻栽肅仟仟,黍苗何離離,"是知武陟縣內有稻田。《魏書》卷61記孝文帝時,沈文秀為懷州(沁陽)刺史,"大興水田,于公私頗有利益"。《元和郡縣志》卷16記衛州共城縣(輝縣)產優質稻谷,"魏齊以來,常以薦御"。可證黃河以北的河內地區存在有若干稻田。《魏書·食貨志》稱:"鑄鐵為農器兵刃,在所有之,然以相州牽口冶為工。"《北史》卷89記魏齊之際,綦母懷文制造宿鐵刀很有名,唐初,"襄國(河北邢臺)冶家所鑄宿柔鋌乃其遺法,作刀猶甚快利"。北朝時相州地區冶鑄水平如此精良,所鑄農業用具就近充分供應,對推動當地水旱農作的發展是十分有利。
河內地區農田以旱作為主。曹魏時,何曾為汲郡典農中郎將就近屯田。晉初,汲郡守王宏"勤恤百姓,導化有方,督勸開荒五千余頃,而熟田常課頃畝不減,比年普饑,人食不足,而宏郡界獨地匱乏"。(注:《晉書》卷90《王宏傳》;又卷26《食貨志》;又卷3《武帝紀》。)反映汲郡既墾殖了荒田,又重視熟田種植,生產形勢良好。《晉書》卷51載束皙疏稱:"汲郡之吳澤,良田數千頃,濘水停@(32),人不墾植。"積水低洼地原是良田,豪強們認為積水之地有魚利可圖,由是不再排澇墾植。王宏還說,曹魏時,曾徙外地民于陽平(河北館陶南)、頓丘(河南濮陽北)界,"二郡田地逼狹",徙民已繁育成五六千家,耕地有限,為了切實解決問題,宜將徙民再遷還西州,以充實邊土。
西晉末年以來,中原大地備遭戰爭蹂躪,生產嚴重敗壞。后趙以氐人苻洪為流人郡督進駐河內之枋頭(淇縣西南),苻健"繕宮室于枋頭,課所部種麥",可見流散在河南的氐人仍在種麥。北魏攻占中山等地后,后燕估計它必將攻鄴,乃自鄴徙滑臺(今滑縣),"聚兵積谷"。鄴與滑臺的糧食供應自是來自附近居民的生產。《太平御覽》卷973引車頻《秦書》云:"慕容垂圍鄴,百姓不復田,民以桑椹為糧,相啖略盡。"這是描述淝水之戰后鮮卑慕容氏與衰亡中的苻秦爭奪鄴城的短暫苦戰狀況,并非所有爭戰時都是如此。
北魏據有相州后,比較注意生產事宜。孝文帝時,相州刺史李安世"敦勸農桑,禁斷淫祀",誅殺危害社會安定的李波及諸子侄,有利當地生產正常進行,桑蠶業也隨之有較大的貢獻。(注:《魏書》卷53《李安世傳》;又卷76《盧同傳》;又卷73《奚康生傳》。)
東西魏分立時,高歡將洛陽四十萬戶遷鄴。《隋書》卷24稱,東魏"元象、興和之中(538-542年),頻歲大稔,谷斛至九錢"。豐熟之地,"折絹糴粟以充國儲"。當時派使括出沒有上戶籍的六十余萬,"租調之入有加焉"。這種情況當然并不局限于河北地區,而是包括東魏、北齊全境。同樣,河清三年(564年)的均田令,"每歲春月,各依鄉土早晚,課人農桑,……使地無遺利,人無游手"。又將鄴城三十里以內的田地作為公田,授與鮮卑官吏,三十里以外田地授與漢族官僚。在現實生活中,有如宋孝王《關東風俗傳》所云:"瀛冀諸劉、清河張宋、并州王氏,濮陽侯族,諸如此輩,一宗近將萬室,煙火連接,此屋而居。""其實強弱相凌,恃勢侵奪,富有連畛亙陌,貧無立錐之地。"由于魏齊政權基本上推行高歡所言鮮卑人作戰、漢人種田的政策,而且"爰自鄴都及諸州郡所在征稅,百端俱起",(注:《通典》卷2《田制》;又卷3《鄉黨》。《北齊書》卷8《后主紀》。)加以水旱蝗災頻仍,原先農業生產比較發達的大河南北地區至是并無新的長進。另外,北齊"于河內置懷義等屯,以給河南之費,自是稍止轉輸之勞",屯田既是解決了部分急需,應有一定的成就。
最后,海河平原的養牲業也值得留意。北魏景明四年(503年)六月,從冀、定、瀛、相、并、濟六州征發馬千疋,以給南方壽春戰事使用。前述北齊幽州刺史斛律羨在州養馬二千匹,這都說明河北平原不少地方宜于養馬。
有關河內牧場事,需作必要說明。北魏遷洛后,宇文福受命,"規石濟(淇縣南)、河內(沁陽)以東,拒黃河南北千里為牧地。事尋施行,今之馬場是也"。宇文福在河陽養馬很有成績,備受孝文帝的嘉獎。(注:《魏書》卷44《宇文福傳》。《北史》卷25。《通鑒》卷139,建武元年(484年)十一月。)《魏書·食貨志》載,"高祖復以河陽為牧場,恒置戎馬十萬匹,以擬京師軍警之備。每歲自河西徙牧于并州,以漸南轉,欲其習水土而死傷也"。河南地區原是漢代重要糧蠶基地,北魏竟置牧場于此,將它斥為歷史倒退是有理由的。但也可以作另外思考。河陽牧場的畜源來自代地,或從河西經并州中轉至此,畜養結果良好。實踐表明,河陽地兼宜農牧,頗有歷史淵源。漢武帝時,河內太守王溫舒"令郡具私馬五十疋為驛"。(注:《漢書》卷90。)顯見西漢時,河內郡人養私馬已是不少。《三國志》卷28《王凌傳》注引《魏略》云:"白馬河(今滑縣東南)出妖馬,夜過官牧地鳴呼,眾馬皆應。"同書卷24記魏明帝時高堂隆上疏稱,以禁苑地養鹿。"禁地廣輪亙千余里","滎陽左右周數百里,歲略不收"。說明曹魏時,河內存在官牧與禁苑,占地很不少。西晉初,大議興農,束皙上書云,司州十郡,"土狹人繁,三魏尤甚,而豬羊馬牧,布其境內,宜悉破廢,以供無業"。說明西晉盛世,河內等地也存在官牧,為了振興農業,束皙主張徙馬于冀北,羊牧于清河、渤海,豬牧于巨鹿。《晉書》卷106記石虎將自靈昌津(河南淇縣)南至滎陽,東極陽都(山東沂南)劃為打獵區,這當然是反動的。值得注意的是,上述諸地大多也在今海河平原境內。因此,北魏政府出于軍政需要,置牧河陽,牧場順延至北齊時尚存,這也并非是偶然的,不必為此厚非。束皙提議將河內諸牧地給眾多游食者種植,亦可證明其地是可耕可牧,"此地利之可致者也"。所言甚是。遷洛后,李堅為太仆卿,檢校牧產,多有滋息。宣武帝時,太仆卿楊椿"招引細人,盜種牧田三百國十頃"。都是很有可能包括了河陽牧地的。
最后,無妨概括說,漢末社會動亂,曹操戰敗袁紹,據有河北,由此得以南下壯大實力,創建曹魏政權。自此以至南北朝對峙,不少在華北立國政權,都很重視河北地域。北魏對它尤為倚重,所謂"國之資儲,唯藉河北",用以對抗南朝。因此,幾百年混亂期間,海河平原的農牧業生產較多地受到重視,得以在兩漢原有基點上向前發展。
字庫未存字注釋:
@①原字為钅右加矍
@②原字為土右加堯
@③原字為土右加角
@④原字為合下加弄的下半部
@⑤原字為馬右加錄
@⑥原字為亻右加及
@⑦原字為艸下加甾
@⑧原字為禾右加畜
@⑨原字為亻右加攜的右部
@⑩原字為氵右加姊的右部
@(11)原字為礻右加右
@(12)原字為王右加旬
@(13)原字為索右加殳
@(14)原字為土右加曷
@(15)原字為纟右加希
@(16)原字為商字去掉上部
@(17)原字為禺右加頁
@(18)原字為爻的上部
@(19)原字為日右加韋的繁體
@(20)原字為纟右加壬
@(21)原字為纟右加川
@(22)原字為衤右加發的繁體
@(23)原字為纟右加溫的右部
@(24)原字為茜的繁體
@(25)原字為門內加干
@(26)原字為灌的右部
@(27)原字為禾右加亢
@(28)原字為艸下加修把彡換成月
@(29)原字為日右加楊的繁體字的右部
@(30)原字為禾右加更
@(31)原字為禾右加余
@(32)原字為氵右加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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