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罪認罰案件中量刑建議效力的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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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罪認罰案件中量刑建議效力的歸宿

〔摘要〕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中,關于量刑建議的效力,立法采用了“一般應當采納+例外”的規定形式。這一形式對檢察機關、人民法院以及被追訴人帶來了不同程度的影響。人民法院對人民檢察院量刑建議中自由裁量權的讓渡,應僅限于對被追訴人有利的情形。在量刑建議“一般偏重”和“輕微偏重”時,人民法院可以徑行作出較輕的判決,以此作為其他可能影響公正審判情形的解釋之一,符合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目的,有利于彌補控辯協商的不足,也是分工負責、互相配合、互相制約原則的應有之義。實務中控辯協商部分淪為“控審協商”的情形,應引起重視。

〔關鍵詞〕認罪認罰;量刑建議;剛性效力

一、問題的提出

關于認罪認罰案件量刑建議效力,立法采用了“一般應當采納+例外”的規定形式。2019年10月24日,“兩高三部”的《關于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指導意見》(以下簡稱《指導意見》)中關于量刑建議效力的規定,用“對于人民檢察院提出的量刑建議,人民法院應當依法進行審查。對于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指控的罪名準確,量刑建議適當的,人民法院應當采納”代替了刑訴法中“一般應當采納”的描述。對于這一表述變化,最高檢中有意見認為,這是對“應當采納”和“不采納情形”兩個層次的進一步細化。《指導意見》中的“量刑建議適當”,應結合《刑事訴訟法》第二百零一條第二款規定中的“量刑建議明顯不當”進行理解,在量刑建議與法官內心的量刑尺度略有偏差,尚未達到明顯不當程度的,仍屬于應當采納的范疇。[1]在量刑建議并非明顯偏重,而是一般偏重和輕微偏重時,人民法院如果也對此“照單全收”,那對被追訴人來說,不如沒有量刑建議,由人民法院直接判決時反而更有利。需要審思的問題是,為什么要在認罪認罰案件中賦予量刑建議如此的剛性效力,對人民檢察院、人民法院以及被追訴人帶來了什么影響?如果人民法院認為量刑建議一般偏重和輕微偏重,有進一步從寬空間,徑行作出較輕的判決時,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中有無正當性?

二、量刑建議剛性效力的立法原因及影響

(一)量刑建議剛性效力的立法原因。為鼓勵被追訴人認罪認罰,貫徹寬嚴相濟刑事政策,對檢察機關調整量刑建議和人民法院不采納量刑建議,應當予以適當限制。[2]人民法院依法作出判決時,原則上應當采納人民檢察院指控的罪名和量刑建議。這是對認罪認罰案件在實體上從寬、程序上從簡的重要體現。[3]1.體現了對控辯雙方合意的尊重。《指導意見》明確規定,犯罪嫌疑人認罪認罰的,人民檢察院應當就主刑、附加刑、是否適用緩刑等提出量刑建議。人民檢察院提出量刑建議前,應當充分聽取犯罪嫌疑人、辯護人或者值班律師的意見,盡量協商一致。這是在試點期間和2018年刑訴法修正案之后,最高司法機關首次在規范性文件中規定了“協商”二字,標志著意見制定者對控辯協商的明確認可。從具體步驟看,檢察機關綜合案件的法定、酌定量刑情節,在分別聽取犯罪嫌疑人、辯護人或值班律師、被害人及訴訟人意見的基礎上,確定量刑建議,之后與犯罪嫌疑人進行量刑具結,這一協商過程凝聚著控辯雙方的合意。犯罪嫌疑人具結書的簽署,標志著控辯雙方協商完成:一方面,檢察機關代表國家對認罪認罰的犯罪嫌疑人確定量刑減讓幅度;另一方面犯罪嫌疑人參與協商并同意檢察機關的量刑建議。具結書的簽署(法定不需要簽署的除外),是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關鍵環節。這一協商結果只要在法律規定的范圍之內,不影響司法公正,就應得到人民法院的尊重和認可,這也是控辯協商程序的必然要求。賦予量刑建議一定的剛性效力,實際上是對人民法院不采納量刑建議進行了適當限制,充分體現了對控辯合意的尊重,也顯示了司法機關鼓勵和引導犯罪嫌疑人認罪認罰有程序性保障,是一以貫之的。2.提高審判效率,節約國家司法資源。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價值之一是提高訴訟效率,推動案件繁簡分流。規定人民法院一般應當采納量刑建議,也是提高審判效率,節約國家司法資源的直接體現。在適用速裁程序審理案件時,不受刑訴法規定的送達期限的限制,一般不進行法庭調查、法庭辯論,在判決宣告前聽取辯護人的意見和被告人的最后陳述意見,并且可以集中開庭,逐案審理。適用簡易程序、普通程序審理認罪認罰案件時,庭審程序也有不同程度的簡化。檢察機關在起訴階段可以不再制作量刑建議書,既簡化司法程序,又提高司法效率。3.有利于穩定被追訴人的預期。《指導意見》第九條明確規定了從寬幅度的把握原則,其中有“主動認罪優于被動認罪,早認罪優于晚認罪,徹底認罪優于不徹底認罪,穩定認罪優于不穩定認罪”。“早認罪優于晚認罪”表明最高司法機關對于試點地區“階梯式量刑從寬”的方式予以概括認可。賦予量刑建議一定的剛性效力,有利于被追訴人對自己的境遇進行預判,進而促使其盡早選擇走上認罪認罰從寬之路。有論者將其總結為訴判銜接機制,由于對庭審結果有較明確的認知,對于穩定被追訴人的心理預期,確保得到應有的從寬處理,無疑具有重要意義。[4](二)量刑建議剛性效力對人民檢察院、人民法院、被追訴人的影響。1.檢察機關的主導地位凸顯。有論者認為,刑事訴訟中檢察機關分別在全過程、階段性、環節性、結構性中發揮主導作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及其內含的量刑建議效力,屬于結構性主導。[5]事實上,不論從哪個維度去論證檢察機關的主導作用,與認罪認罰從寬制度配套而立的關于量刑建議剛性效力的規定無疑是最突出的。作為量刑具結書中最核心的內容,罪名、量刑建議、程序適用的條款,均由檢察機關自主確定。[6]《指導意見》進一步明確了人民檢察院一般應當提出確定刑量刑建議,對新類型、不常見犯罪案件,量刑情節復雜的重罪案件等,也可以提出幅度刑量刑建議。這一規定使得檢察機關的主導地位在確定刑量刑建議中達到了極致。2.人民法院對量刑自由裁量權的讓渡以及庭審內容的改變。一方面,檢察機關在審查起訴階段主導著罪名、量刑建議的提出和具結以及程序類型的適用,使得本屬于法官的定罪量刑職責在一定程度上讓渡給了檢察官;另一方面,庭審的內容也發生了相應變化,變為依法對被告人認罪認罰的自愿性以及認罪認罰具結書內容的真實性、合法性進行實質審查,并且,量刑建議的審查是重中之重。[7]3.被追訴人在簽署具結書時意味著量刑結果基本定局。在量刑具結的過程中,被追訴人通過檢察機關的告知,明晰認罪認罰的后果,在辯護人或值班律師的幫助下,對自己的量刑提出意見。且不論實務中檢察機關是否真正做到與被追訴人進行協商,也不論被追訴人及其辯護人或值班律師提出的量刑意見對檢察機關出具的量刑建議能產生多大影響,只要被追訴人同意并簽署具結書,在量刑建議剛性效力的規則下,就基本確定是最終的判決結果。

三、量刑建議剛性效力面臨的問題

(一)檢察機關不能有效行使主導權力的問題。盡管認罪認罰從寬制度賦予了檢察機關在量刑協商、具結過程中的主導地位,但是實務中承辦具體案件的檢察官對這一權力行使的意愿未必積極。一些檢察官存在畏難情緒,認為量刑具結的過程增加了工作量和辦案難度,提出量刑建議的動力不足。[8]筆者對非試點地區多名檢察官的訪談也印證了這一現象。并且,有的檢察官自身對量刑建議的提出也有不同的認識,對量刑建議的重視程度難免打折扣。有檢察官明確表示,在量刑具結時,由檢察官提出量刑建議,被追訴人同意就簽署具結書,不同意時,則會直接起訴至法院。學界論證、勾勒的控辯協商圖景在一定程度上成了“水中月,鏡中花”。這種“隱形脅迫”下簽署的認罪認罰具結書到了庭審階段,被追訴人也基本不會、不敢冒著失去“從寬處罰”利益的風險而提出否定意見。認罪認罰的自愿性審查基本會以被追訴人的一句“是我自愿的”而結束。由檢察機關單方提出的量刑建議,在未進行充分協商,未有效聽取被追訴人一方意見的情況下,其科學性、合理性與最早量刑程序改革時的方式基本一致,多的只是辯護人或值班律師的見證作用。筆者訪談的檢察官中,有的為了提高量刑建議的采納率或者提高量刑建議的合理性,經常提前與法官就個案的量刑建議進行溝通,溝通的原因還包括缺乏量刑經驗,想聽取法院的意見等,雙方在溝通的過程中也不乏觀點之間的“交鋒”。最終的結果基本是,要么跟法官溝通一致;要么在溝通不一致時,法官“忍氣吞聲”地采納量刑建議。所謂的控辯協商在一定程度上淪為了“控審協商”。這一現象究竟在多大范圍內存在,有待進一步調研總結,其對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影響應當引起理論界和實務界的重視。(二)“一般應當采納”的理解問題。在法律草案征求意見過程中,面臨著“一般應當采納”量刑建議,不符合以審判為中心的訴訟制度改革精神的質疑。[9]立法機關最終堅持了《試點辦法》的規定,賦予了量刑建議的剛性效力,體現了認罪認罰案件中量刑建議與非認罪認罰案件中量刑建議的區別。量刑建議的采納,關系到量刑建議的效力問題,同樣也是認罪認罰從寬制度頂層設計和實踐中的難點問題。[10]關于如何理解“一般應當采納”,有意見認為,“一般應當采納”指的是除法定不得采納的情形外,人民法院原則上應予采納,但不是“應當采納”,也不是形式審查后的一律確認,在決定是否采納時,應避免認罪認罰案件的不當和錯誤處理。[11]這一意見在單獨解釋《刑事訴訟法》第二百零一條第一款時,是合理的。但是,如何與第二款量刑建議“明顯不當”時的處理相融合,該論者語焉不詳,也未進一步說明何為認罪認罰案件不當的情形以及不當的情形與“明顯不當”的關系。還有意見認為,結合《刑事訴訟法》第二百零一條第二款人民法院認為量刑建議“明顯不當”,或者被告人、辯護人對量刑建議提出異議時的處理,意味著如果沒有第一款、第二款規定的除外情形,人民法院就“應當采納”量刑建議。按照這一解釋,立法時規定“應當采納+例外”,不是能更好地達到這一效果嗎?進一步審視可以發現,如果將“一般應當采納”結合例外情形中的第五項“其他可能影響公正審判的情形。”進行闡釋,則為量刑建議“一般不當”甚至“輕微不當”時的處理留了一個出路。(三)量刑建議調整前后“明顯不當”與“適當”的問題人民法院對量刑建議的基本評價,應當是“適當”與“不當”。對于“不當”的情形可以進一步分為“明顯不當”“一般不當”“輕微不當”。這種分類符合社會的普遍認知以及司法經驗。拋開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不談,在量刑建議不當的情況下,由于量刑建議對于裁判沒有約束力,法院可以無視量刑建議直接作出判決。這一裁判方式,在量刑建議明顯不當時也自然適用。微妙的是,《指導意見》中關于量刑建議效力的描述變成了“……量刑建議適當的,人民法院應當采納”。如何理解這一變化以及這一變化和量刑建議不當的關系?從表面上看,量刑建議不適當的,人民法院不應采納。但是如果這樣解釋,便不能體現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對量刑建議效力的特殊設定。對其解釋的一個合理路徑是對《指導意見》中的“適當”在刑訴法中“一般應當采納”的范圍內理解。人民法院對“適當”的量刑建議應當采納,是刑訴法中“一般應當采納”的應有之意,與量刑建議“明顯不當”時的處理并不沖突。上述最高檢的一種意見即是如此。這一路徑放在體系解釋的角度,有一定的合理性,但其中一部分是以被追訴人失去進一步從寬的利益為代價。《指導意見》中第四十一條關于量刑建議調整的規定,即“……人民法院認為調整后的量刑建議適當的,應當予以采納;人民檢察院不調整量刑建議或者調整后仍然明顯不當的,人民法院應當依法作出判決。”此處“調整后仍然明顯不當”的描述,與刑訴法關于量刑調整的規定一致。但是最高院的一種意見與此卻不相同,該意見認為,對于調整后的量刑建議,人民法院仍感到“不適當”的,應當依法作出公正判決。并沒有用“明顯不當”的描述,而是用的“不適當”。這一意見放到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目的角度,即用目的解釋方法時,有其合理性。但其表述與立法規定不符,也未將不適當的情形作進一步闡釋。

四、量刑建議效力的合理歸宿

為了更好地貫徹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彌補控辯協商的不足,進一步提高量刑建議的科學性、公正性,本文認為,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中,人民法院讓渡給檢察機關的量刑建議自由裁量權應限定在對被追訴人有利的范圍內,在人民法院認為量刑建議“一般偏重”和“輕微偏重”時,可以徑行作出較輕的判決,并說明理由;在量刑建議“一般偏輕”和“輕微偏輕”時,因其是檢察機關代表國家對被追訴人的承諾,具有公信力,在不是“明顯偏輕”的情況下,人民法院應當采納。(一)符合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目的。一方面符合實體從寬的目的。《指導意見》明確提出,落實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應當根據犯罪的具體情況,區分案件性質、情節和對社會的危害程度,實行區別對待,做到該寬則寬,當嚴則嚴,寬嚴相濟,罰當其罪。對于人民檢察院提出的量刑建議,在人民法院認為并非“明顯偏重”,而是“一般偏重”和“輕微偏重”時,根據被追訴人的量刑情節,仍有進一步從寬空間的,由人民法院徑行作出較輕的判決,并說明理由,符合認罪認罰實體從寬的目的。不能為了刻意追求對量刑建議的尊重以及對量刑建議的高采納率,而忽視被追訴人能夠得到的進一步從寬處罰的利益。在量刑建議稍微偏輕時,因為不是明顯偏輕,沒有背離實體從寬的目的,人民法院應予尊重。另一方面符合程序從簡的目的。《刑事訴訟法》和《指導意見》均規定了人民法院經審理認為,量刑建議明顯不當時,應當告知人民檢察院,人民檢察院可以調整量刑建議。在人民檢察院不調整量刑建議或者調整后仍然明顯不當的情況下,人民法院應當依法作出判決。因此,在量刑建議并非“明顯偏重”,而是“一般偏重”和“輕微偏重”時,并不能適用上述程序。由人民法院徑行作出較輕的判決,避免了人民檢察院再次調整量刑建議,也符合程序從簡的目的。在量刑建議“一般偏輕”和“輕微偏輕”時,人民法院也不能動輒就建議調整量刑建議,或直接判決較重的刑罰,因為量刑建議“一般偏輕”和“輕微偏輕”,并未背離認罪認罰實體從寬的目的,由人民法院直接采納量刑建議時,也符合程序從簡的目的。(二)有利于彌補控辯協商中量刑建議的不足。自我國量刑程序改革開始,量刑建議就面臨著量刑信息不全面、不準確等局限,在沒有辯護律師參與的情況下,這一短板更為凸顯。為了確保認罪認罰的自愿性、真實性,值班律師制度在2018年刑訴法修正案中也同步確立。但刑訴法中未賦予值班律師閱卷權,也不具有辯護人地位,只能對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提供法律咨詢、程序選擇建議、申請變更強制措施、對案件處理提出意見等法律幫助,其掌握的關于案件的量刑信息極為有限。即便《指導意見》中明確了值班律師有閱卷的權利,但是其幫助的效果依然依賴于值班律師的負責程度,況且實務中的值班律師經常扮演“見證人”的角色。量刑建議在更多地情況下是在承辦案件的檢察官主導下直接與被追訴人協商而成。在被追訴人沒有委托辯護人,值班律師又不能提供有效幫助的情況下,以其本身所處的境遇、能力更難以對量刑建議產生實質性地影響。再加上檢察官提出量刑建議的經驗不足,在確立具體量刑時,未必會將與案件有關的全部法定和酌定量刑情節予以考慮,量刑建議的科學性、公正性難免有所欠缺。如果在人民法院認為量刑建議“一般偏重”和“輕微偏重”時,可以徑行作出較輕的裁判,能夠促使檢察機關更全面地把握與案件有關的量刑證據,倒逼檢察機關作出更科學、公正的量刑建議。(三)符合分工負責、互相配合、互相制約的原則。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確立以后,量刑建議的地位被賦予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最初量刑程序改革時,量刑建議規范、制約法官自由裁量權的功能,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中實際上演變成了檢察官主導,法官一般應當采納的格局。由此,人民檢察院和人民法院對具體量刑的分工,也同步發生了變化。本屬于法官自由裁量權的范圍,在量刑建議剛性效力的支撐下讓渡給了檢察官,換來了審判程序的簡化。這使得原來互相制約的形式也發生了相應變化,變成了由法官的審判權制約檢察官量刑建議時的自由裁量權。不容忽視的是,人民檢察院提出的量刑建議,未必能最大限度地實現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目的。因此,人民法院在審判時,如果認為量刑建議“一般偏重”和“輕微偏重”,應徑行作出較輕的判決,用審判權制約檢察機關量刑建議時的自由裁量權,符合分工負責、互相制約的原則。在量刑建議稍微偏輕時,由于是檢察機關代表國家與被追訴人達成的量刑協議,在有利于被追訴人的基礎上,對此情形下的自由裁量權,并不背離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目的,人民法院應予尊重,此時也符合互相配合的原則。(四)其他可能影響公正審判情形的合理解釋。《刑事訴訟法》第二百零一條第一款第五項以其他可能影響公正審判情形的兜底條款作為一般應當采納的例外之一。具體哪些屬于影響公正審判的情形,《指導意見》未進一步明確。有論者在解釋該項時,原則性地列舉了量刑建議明顯不當,限制、剝奪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訴訟權利,違反訴訟基本原則、訴訟程序等影響公正審判的情形。[12]但是其可操作性依然不強。立法的重要參與者在解釋這一項時,象征性地舉例說明了“人民法院作出判決前,刑法作出修改,被告人的行為依照修改后的刑法處罰更輕的,人民法院就不應采納人民檢察院指控的罪名和量刑建議”。[13]這充分顯示了有利于被追訴人的傾向。但是對“修改后的刑法處罰更輕”是“明顯更輕”還是“略輕”,未作進一步界定。不過,按照有利于被追訴人的傾向,哪怕修改后的刑罰處罰“略輕”,人民法院也不應采納人民檢察院指控的罪名和量刑建議。另外,如果人民法院認為量刑建議“一般偏重”和“輕微偏重”時仍采納,對被追訴人來說,肯定是不公正的。因為被追訴人寧可接受較繁瑣的訴訟程序得到更輕的判決,也不可能愿意為了適用簡便的訴訟程序而獲得較重的刑罰。此種情形下,由人民法院徑行作出較輕的判決,作為其他可能影響公正審判情形的解釋之一,不僅是行使審判權的應有之義,而且也符合立法目的。

五、結語

實務中對量刑建議動輒90%以上的采納率,無法掩蓋以下事實:一是檢察機關提出的量刑建議未經充分協商或未有效聽取被追訴人一方的意見而提交法庭;二是檢察機關提出的量刑建議是在未經充分協商或未有效聽取被追訴人一方意見的基礎上與法官私下協商而成,即“控審協商”。在這兩種情形下,被追訴人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中能否真正享受到從寬處罰的待遇,不無疑問。立法機關推崇的控辯協商在一定程度上演變為隱形的“控審協商”,這一情形對認罪認罰從寬制度運行的影響,有待進一步總結論證。至少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運行的初期,人民法院認為量刑建議“一般偏重”和“輕微偏重”時,徑行作出較輕的判決,有其運行的必要性和合理性。具體多大的幅度屬于量刑建議“明顯不當”“一般不當”“輕微不當”,由人民法院綜合全案量刑情節獨立判斷,未來有待在實踐運行的基礎上進一步總結、提煉。最后,在量刑建議效力的問題上,人民法院、人民檢察院應破除權力的壁壘,用審慎的態度最大限度地完成認罪認罰從寬制度賦予的使命,科學制定考評細則,避免因刻意追求量刑建議的高采納率而忽視被追訴人應得到的從寬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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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劉鯤 單位:河南省新鄉市公安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