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古典小說批評與評點綜述
時間:2022-02-19 10:3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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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文摘要:由于中韓兩國間的文化交流非常密切,風靡中國的金圣嘆評點傳入了朝鮮半島,受到朝鮮王朝文人的喜愛。19世紀,朝鮮出現了數部評點本小說,對作品進行細致的批評,標志著韓國古典小說批評的真正形成,在文學史上占據重要的地位。對韓國古典小說《折花奇談》、《漢唐遺事》、《廣寒樓記》的評點與金圣嘆文學評點的比較分析顯示,朝鮮王朝文人正是受到金圣嘆評點動機的極大鼓舞,才開始從事評點本小說的創作和評論的。在實際的作品批評中,朝鮮王朝文人從金圣嘆評點中汲取了很多營養,借鑒了金圣嘆關于結構方式、人物形象化等方面的文學思想,并進行了發揮和創造,促成了韓國古典小說批評的誕生。
論文關鍵詞:金圣嘆;文學評點;文學批評;韓國古典小說
0.序言
評點本小說采用評點的形式表達明確的創作思想和批評理論,作為古典文學評論的主要形式在中國文學史和文學批評史上具有重要的意義。評點形式始見于中國的古代詩文評論,最先出現于宋代的詩話批評,后來又擴大到散文、小說領域,由于對文本的精密分析而受到讀者的歡迎。明朝后期,評點開始廣泛應用于小說批評,17世紀中葉,金圣嘆(1610一1661)通過對《水滸傳》和《西廂記》的評點,進一步完善了評點的形式,把中國敘事文學的評論水平提高到一個新的階段,帶來了評點的繁榮。
明清時代,由于中韓兩國間的文化交流非常密切,風靡中國的金圣嘆評點也自然而然地傳人了朝鮮王朝。據筆者調查,多種版本的金圣嘆評點本《第五才子書水滸傳》、《第六才子書西廂記》現藏于韓國各圖書館,其中包括1657年在中國刊行的木版印刷本《第五才子書水滸傳》和此后數百年間中國國內刊行的石版本、活字本及朝鮮國內的手抄本共數十種。金圣嘆評點本《水滸傳》1657年本在韓國的存在,意味著金圣嘆文學評點很早就已傳入朝鮮半島,金圣嘆評點本《水滸傳》、《西廂記》眾多國內版本的存在和韓國國內手抄本的出現則證明金圣嘆文學評點在朝鮮半島流傳很廣,深受朝鮮文人的喜愛。
從現存文獻來看,金圣嘆評點本至少在l8世紀中后期傳人了朝鮮半島,最早的記錄出現于李圭景的《五洲衍文長箋散稿》中,文中提到:“圣嘆被禍之事,不少概見于書史。譯人金慶門人燕,有人潛道之如此,其書絕貴。我英廟乙未,永城副尉申綏,使首譯李諶始貿來__冊,直銀一兩,凡二十冊,版刻精巧”。(1969:230)這一記錄證實,1775年,金圣嘆的文學評點已傳人朝鮮半島,而在此之前,韓國文人已經熟知金圣嘆。
此外,現存文獻中有關金圣嘆文學評點的記錄也隨處可見,如朝鮮王朝文人俞晚柱(1755~1788)的日記《欽英》詳細記錄了作者從1784年閏3月5日至5月10日仔細閱讀金圣嘆評點本《水滸傳》的經過及數次閱讀金圣嘆評點本《西廂記》的事實;朝鮮王朝后期著名的北學派四大家之一——著名學者李德懋(174l—l793)給同為四大家之一的好友樸齊家(1750一?)寫信,指出其“筆下所淋,眸之所燭,心之所役,無之而非金人瑞”(1983:77),反映出當時的進步文人也醉心于金圣嘆的文學評點;當時中人階層的文學領袖張混(1759-1828)也證實,自己的兒輩對金圣嘆評點本《水滸傳》“贊莫舌捫,愛不手釋”,自己也在眾人力薦下閱讀了此書(1986:650)。這些都說明,在18至19世紀,金圣嘆的文學評點在朝鮮社會傳播廣泛,得到了各個階層的喜愛。
朝鮮王朝的文人們不僅滿足于閱讀、欣賞金圣嘆的文學評點,還積極借鑒金圣嘆評點的文學思想和表現手法進行詩文的創作和翻譯,代表人物包括李鈺(1760—18l2)、丁若鏞(1762一l836)、金正喜(1786-1856)等朝鮮王朝后期著名的文人、學者。(韓梅,2006:41—100)不僅如此,19世紀,朝鮮王朝的文壇上相繼出現了數部評點本小說,如石泉主人(生卒年不詳)1809年創作了《折花奇談》,樸泰錫(1834一?)1852年創作了《漢唐遺事》,水山先生(生卒年不詳)對當時最為熱門的說唱藝術——盤騷里名劇《春香傳》進行了改寫,創作了《廣寒樓記》?!墩刍ㄆ嬲劇防^承了愛情小說的傳統,但特殊之處在于它講述的是已婚者的婚外戀情;《漢唐遺事》是一部純粹虛構的故事,其內容大致分為兩大部分:前半部分講述圣明起兵稱帝直到清統一三國建立大唐,基本照搬了歷史演義小說的慣例,后半部分以11個結義兄弟的故事為核心,英雄傳奇的性質很明顯;《廣寒樓記》是《春香傳》的改寫版,講述了士大夫子弟李桃鄰(即《春香傳》中的李道令)與妓女之女春香超越身份障礙相愛、分離又團圓的曲折戀愛故事。這3部作品都以漢文寫成,并采用評點形式對小說內容進行了評論,標志著韓國古典小說評論的形成,特別是巔峰之作——《廣寒樓記》以深入細致的評論代表著韓國古典小說評論的最高水平,具有重要的意義。有趣的是,上述3部評點本小說在形式上都表現出與金圣嘆評點的諸多相似,如《折花奇談》和《漢唐遺事》都采用了回首評的形式,特別是《廣寒樓記》的兩篇序文、讀法、回首評、夾批、圈點都與金圣嘆評點的體例高度一致,而且其“讀法”中列出“宜飲酒讀,可以助氣;宜彈琴讀,可以助韻;宜對月讀,可以助神;宜看花讀,可以助格”等內容(水山,1997:10),與金圣嘆評點本《西廂記》中的“讀法”如出一轍。這說明韓國評點本小說的作者、評點者都極為熟悉并且非常喜愛金圣嘆的評點。因此,本文將對以《折花奇談》、《漢唐遺事》、《廣寒樓記》為代表的韓國古典小說批評與金圣嘆的《西廂記》、《水滸傳》評點進行具體比較,以闡明二者之間的內在關系。
1.動機論
在金圣嘆生活的明末清初,文人把小說、戲劇當作消遣之物閱讀,認為它們是“小道”,并未給予重視。因此,金圣嘆在評點《西廂記》之前,詳細解釋了自己的評點動機:
幾萬萬年月,皆如水逝云卷,風馳電掣,無不盡去,而至于今年今月而暫有之我。此暫有之我,又未嘗不水逝云卷,風馳電掣而疾去也,而幸而猶尚存暫有于此。幸而猶尚暫有于此,則我將以何等消遣以消遣之?……我亦于無法作消遣中,隨意自作消遣而已矣。后之人之讀我之文字,我則已知之耳,其亦無奈水逝云卷,風馳電掣,因不得已而取我之文自作消遣云爾……嗟乎!是則古人十倍于我之才識也,我欲慟哭之,我又不知其為誰也,我是以與之批之刻之也。我與之批之刻之,以代慟哭之也。夫我之慟哭古人,則非慟哭古人,此又一我之消遣法也。
(金圣嘆a,卷1:3—6)
金圣嘆表示,自己評點的目的是將其當作人生的“消遣法”,更具體地說,一是為紀念才華出眾的原作者,更為重要的是向世人、后人展示自己的文學才能,實現人生的價值。這一觀點肯定了小說、戲劇的價值,對其創作與評論賦予了重要意義。
關于《折花奇談》的創作目的,作者只是簡單地表示是為了將其作為“閑中玩覽之資”(石泉主人,1994:4),這一說法本身與金圣嘆提出的“消遣法”之說異曲同工。而《漢唐遺事》的作者在序文中詳細地闡述了自己的創作動機:
夫人生此世,疾如石火,幻如泡花,而消遣無法,極可憐悶。故于無消遣之中,強生消遣法,述此而校之評之耳。夫以暫之在我,既無以消遣,則暫在之他人與未來之人,亦復如是。故以無消遣中強生消遣法,自以消遣而兼遺為他人與未來人,亦何不可之有?
(樸泰錫,1915:1)
根據以上兩段引文,比較樸泰錫和金圣嘆的動機,我們可以發現二者有諸多相似之處首先,兩人都認為人生短暫,值得珍惜,都將現在的自我稱為“暫有之我”,金圣嘆形容人生就像“水逝云卷,風馳電掣”,樸泰錫比喻人生“疾如石火,幻如泡花”。其次,兩人都把自己創作、評點小說或戲劇稱為“消遣法”,希望通過它為自己為他人以及后人留下“消遣”之資,借此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二者唯一的區別在于金圣嘆提出的“慟哭古人”沒有出現在樸泰錫的文章中,究其原因,金圣嘆評點的對象《西廂記》是前人的作品,樸泰錫則是“述此而校之評之耳”,并無“古人”——原作者讓他憑吊。
《廣寒樓記》對創作、評點乃至改寫的動機進行了更為具體的說明:
作廣寒樓記者,其必有慟哭古人、留贈后人之意也。嗚呼!自吾以前而有千世萬世之人,自吾以后而有千世萬世之人。自吾以前千萬世之人,吾可得以知其名也。自吾以后千萬世之人,吾不得以知其名也。吾可得以知其名者,則其人皆有所留贈于吾。而吾之所以慟哭者,其人之跡也。吾不得以知其名者,則吾亦有所留贈于其人。而其人之所以慟哭者,吾之跡也。
(水山,1997:l0)
以上引文是說,《廣寒樓記》的作者根據古人之跡——《春香傳》對原作者進行了憑吊,對《春香傳》的改作和評點創作出《廣寒樓記》,也可以把自己的名字和痕跡留給后人,讓后人憑吊。由此看來,上述引文無論從內容還是表達方式上,都全盤接受了金圣嘆在《西廂記》兩篇序文中所表示的“慟哭古人”“留贈后人”之意(金圣嘆a,卷1:7—9)?!稄V寒樓記》中還特別提到:“春之玉貌冰心,松竹之節,可謂千古之佳人烈女也。若使施耐庵、金圣嘆之流出于東方,則必鋪張翰墨之場,留為吾輩清玩,不翅西廂之傳奇。”(云林樵客,1997:3)這明確表示《廣寒樓記》的創作和評點是深受金圣嘆評點中動機論的啟發與鼓勵。
拋開文學評點的主觀目的,僅就評點的客觀作用而言,金圣嘆在《水滸傳》總評中指出:“今人不會看書,往往將書容易混賬過去?!崽乇x者之精神不生,將作者之意思盡沒,不知心苦,實負良工。故不辭不敏,而有此批也”。(金圣嘆a,卷1:29—30)金圣嘆認為,小說、戲劇本是作者精心創作的結晶,但大部分讀者只看作品的內容梗概,不能領悟作品在結構、表達上的諸多精妙之處,枉費了作者的一番苦心,評點者只有深入分析“作者之意思”,才能讓讀者能夠真正地理解、欣賞作品的真髓。這一點也引起了韓國文人的共鳴:
書有生動處、關鍵處、照應處、起伏處,若看者昧作者之意,不知為何言,則如矮子看場,但聽人之言笑而隨人言笑,人日好,我亦日好,人日不好,我亦日不好,亦何有于消遣?(樸泰錫,1915:1)
在以上引文中,樸泰錫指出,作品出自作者的精心構思,如果讀者不能理解“作者之意”,就無法真正地理解和欣賞作品。由此看來,樸泰錫也認為,評點的價值在于點破“作者之意”——創作意圖和寫作技巧,幫助讀者更好地理解作品,這大概就是他不辭勞苦對自己的作品又進行評點的原因。
正是由于韓國評點本小說的作者和評點者接受了金圣嘆評點中所表明的動機,因此,《廣寒樓記》中直接將其作者比做金圣嘆:“若夫錦心繡口,千幻萬變,提古人之性情,煥時人之耳目,則水山與圣嘆,雖謂之同,可也”。(小廣主人,1997:9)這也進一步說明韓國古典小說批評的出現的確受到了金圣嘆評點的啟發和鼓勵。
2.結構論
金圣嘆尤為重視作品的首尾照應以及各部分之間的連接方式,留下了很多關于結構的論述。他說:“篇各成文,文各有意,有起有結,有開有闔,有呼有應,有頓有跌?!?金圣嘆b,卷10:52)在具體的評點中,金圣嘆也常用“照應”“呼應”“伏線”“起伏”等評語。這一觀點也突出表現在韓國古典小說的評點中。如《漢唐遺事》評點中多次高度評價作品起伏劇烈、變化多端的結構,“今此書雖多有段落而忽起忽伏,正如兵家八陣,皆逐天文氣候山川向背利害,隨時而行,以正合以奇勝”,多次用“遙遙相應”“下文伏線”等加以評論。(樸泰錫,1915)在《廣寒樓記》中,水山也曾評價說“今見廣寒樓記第二回,則行文曲折”。(1997:43)表現了作者對結構的關注,關于金漢去漢陽尋找李桃鄰求救的內容,評點者以“伏線”二字做評,點明了這為后來金漢與微服私訪的李桃鄰中途相遇埋下了伏筆。
金圣嘆還對作品的結構進行了精密的分析,如在《西廂記》的評點中,金圣嘆將各部分內容之間的多種結構方式總結為“生”與“掃”、“此來”與“彼來”、“三漸”與“三得”、“二近”與“三從”、“實寫”與“空寫”等,把性質相近的事件總結歸納在一起,并以數字表示其反復的次數,還通過“生”與“掃”、“此”與“彼”、“近”與“從(縱)”等反義詞把多個情節巧妙地聯系在一起,揭示出作品各部分之間有機的聯系。(金圣嘆a,卷6:80—85)金圣嘆極為欣賞這種變化多端的構成方式,認為“文章之妙,無過曲折。誠得百曲千曲萬曲,百折千折萬折之文,我縱心尋其起盡,以自容與其問,斯真天下之至樂也”。(金圣嘆a,卷6:49)這種對結構的細致分析在《折花奇談》中表現得淋漓盡致。在這一作品中,兩位主人公互相試探、數次相約都未能如愿,后來又是在灰心絕望之際得償夙愿,可謂一波三折,其情節之曲折跌宕為韓國古典小說中所罕見。因此,作者也感嘆:“一期二期三呼四喚,競莫能遂其意。則今之直走魏都,是果真耶,夢耶?”(石泉主人,1994:56—57)《折花奇談》評點中對作品整體結構的分析也與金圣嘆的評點極其相似:南華子日,上下六篇三題,見面者為九,有約不偕者為六。假夢者為一,真夢者為一。真心相思,假夢相接;假心自絕,真夢忽圓。先有意而自媒于嫗,后有意而自絕于嫗,以一李生而有自媒自絕之文。先有心而納媒于生,后無情而峻斥于生。以一老嫗而有納媒峻斥之文。……梅之一見以生自媒,梅之再見,又以生自媒。自媒兩遭,遙遙相對。嫗之一期為真期,生之一失為真失。一夢而似真非真,真見而似夢非夢?!昂笾薪K,問間相對,遙遙相連。
(石泉主人,1994:56—57)
文中把整個作品中分布于各處的相似或相反的情節分別總結為“真夢”與“假夢”、李生向老太婆“自媒”與“自絕”、老太婆向李生“納媒”與“峻斥”、李生向舜梅“自媒兩遭”,指出了各處內容的相互照應、相互關聯以及不斷出現的轉折。評點者不僅僅指出了結構的起伏變化,并認為這種起伏多變的結構為作品增添了趣味性。(南華散人,1994:24)
3.人物論
在金圣嘆的文學評點中,對作品人物形象化的論述也占據著非常重要的位置。首先他對核心人物表示了關注,認為作品的核心人物只有一個,其他人物都為核心人物服務。如在《西廂記》的評點中,金圣嘆指出:
《西廂記》止寫得三個人,一個是雙文,一個是張生,一個是紅娘。其余如夫人,如法本,如白馬將軍,如歡郎,如法聰,如孫飛虎,如琴童,如店小二,他俱不曾著一筆半筆寫,俱是寫三個人時,所忽然應用之家伙耳。……雙文是題目,張生是文字,紅娘是文字的起承轉合。
(金圣嘆a,卷2:19—20)
金圣嘆認為,在《西廂記》的眾多人物中,以張生、鶯鶯、紅娘3人最為重要,其他人不過是道具,但歸根結底,《西廂記》只是寫了鶯鶯一個人。與此同時,金圣嘆也借繪畫的方法指出與核心人物關系密切的人物也必須精描細寫:
亦嘗觀于烘云托月之法乎?欲畫月也,月不可畫,因而畫云。畫云者,意不在云也;意不在于云者,意故在于月也。然而意必在于云焉,于云略失則重,或略失則輕,是云病也。云病則月病也……將寫雙文,而寫之不得,因置雙文勿寫而先寫張生者,所謂畫家烘云托月之秘法。
(金圣嘆a,卷4:10一12)
在引文中,金圣嘆強調,正如畫家畫月亮時要精心描繪云彩一樣,為了讓核心人物有聲有色,就必須把周邊的人物刻畫得有血有肉,以便更好地襯托出核心人物。
這一觀點也出現在《廣寒樓記》的評點中,例如在評點主人公春香和其他人物、背景的關系時,評點者寫道:
讀廣寒樓記者,先須辨形、辨影。南原,影也;廣寒樓,影也;至于花卿,亦影也。形則春香一人耳。
(小廣主人,1997:56)
文中強調春香是《廣寒樓記》中的核心人物,其他人不過是陪襯而已,并且也以繪畫的方法為喻,具體地闡述了烘托核心人物的方法:
其敘南原形勝,畫東海也。其敘李桃鄰風流文采,畫海上諸峰也。其敘情敘別,畫水、畫石也。其敘元崇諸人,畫林問寺也。其敘芙蓉諸妓,畫云中庵也。……至敘春香之艷態貞節,則前迎而后送,左側而右應。宛然昆盧之峰,縹渺而特立者也。
(云林樵客,1997:3—6)
評點者以描繪韓國名山金剛山為喻,認為春香就如同金剛山的主峰昆盧峰,對其他人物的描寫都是為了突出她的美貌和貞節。這與金圣嘆主張核心人物占據核心地位、對周邊人物的刻畫也非常重要的觀點完全一致。
《廣寒樓記》的評點者不但對人物之間的關系進行了思考,也對事件的展開與核心人物之間的關系進行了闡述:
移職,影也;治行,影也;憑欄流悵,影也;攜酒獻賀,影也。形則離別二字耳。方春香之離別也,千般恨,萬般愁,有非筆精墨妙之所可形容。則雖以水山之才,不得不為影邊說。
(小廣主人,1997:56)
文中提出了人物形影論,將各種事件與核心人物的關系區分為形與影,認為李桃鄰父親的調離和治行等都是襯托李桃鄰與春香分離的工具,只不過是影,形則是春香與李桃鄰的離別,作者借助這些情節更為有效地襯托出了春香的離愁別恨。這樣,《廣寒樓記》的評點把金圣嘆評點中限于核心人物與周邊人物的論述擴展到了核心人物與事件關系的論述。
在人物的形象化方面,金圣嘆提出了個性化的主張,如在對《水滸傳》的評點中,他指出:“水滸所敘,敘一百八人,人有其性情,人有其氣質,人有其形狀,人有其聲口”。(金圣嘆b,卷1:11)在這里,金圣嘆強調《水滸傳》中的人物形象各不相同,處境、性情不同的人具有不同的外貌、表情和語言行為。《廣寒樓記》中也強調根據各個人物的身份和處境予以不同的描寫,如春香拒絕服侍元崇,被打人監牢后,急于巴結元崇的妓女芙蓉、同情春香的妓女牡丹、春香的母親月梅、為春香和李桃鄰牽線搭橋的金漢等人各自采取了不同的行動。對此,評點者評論說:“芙蓉自有芙蓉心事,牡丹自有牡丹心事,月梅自有月梅心事,金漢自有金漢心事。各各成文,不相蹈襲,真是敘事妙品。”(金圣嘆a,卷4:45)這里同樣指出對各個人物的個性化描寫增強了作品的真實感和藝術性。
4.結論
在韓國古代,小說被大部分文人視為消遣之物,因為小說的娛樂功能不符合正統道學家嚴肅認真的美學思想,同時,小說的本質在于虛構,與韓國重實錄的文化傳統相悖。因此,在l9世紀之前,韓國長篇小說的創作并不活躍,小說評論也遲遲沒有出現。進入l9世紀之后,韓國文壇接連出現了數部評點本小說,小說評論正式形成,不能不說是一個奇特的現象。
以上通過對韓國3部評點本小說的評點與金圣嘆評點的比較分析,筆者發現,金圣嘆評點中表述的評點動機,對小說和戲劇的創作與評點賦予了重要的價值,引起了朝鮮文人的共鳴,極大地鼓舞了他們從事小說創作和評點的熱情,促成了韓國古典小說批評的主要載體——評點本小說的誕生。而在對作品的具體評論中,朝鮮文人積極吸收借鑒金圣嘆評點中關于作品的結構方式、人物形象化等方面的觀點,并嘗試對其進行發展和創新,其中的代表之作登上了韓國古代小說批評的最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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