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我國政黨制度“類型歸屬”與“理論概括”的思考
時間:2022-12-06 04:4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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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要:我國的政黨制度不屬于“多黨制”,而應歸屬于“一黨制”,或曰“一黨制•第二模式”。說我國政黨制度有特色,并無必要否認它也歸屬于“一黨制•第二模式”這一事實,同樣,說我國政黨制度歸屬于“一黨制•第二模式”,也并非要否認它所具有的特色。我國政黨制度的理論概括中不宜包括“政治協商制度”,而宜概括為:“中國共產黨執政與領導的多黨參政合作、互相監督制度”,或“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互相監督制度”。我國政黨制度的理論概括中直接凸現黨際“互相監督”,具有多方面的理論意義與現實意義。
關鍵詞:政黨制度類型歸屬理論概括
人類政治發展的歷史與現實表明,現代民主政治離不開政黨。民主及其伴生物----政黨與法治,可以說是現代政治文明的三大支柱,是現代政治發展的三股潮流。有政黨,就需要有規范與保障政黨地位、政黨行為、政黨與政權關系以及政黨與政黨間關系等的制度,即政黨制度----包括法內的或法外的[1]。政黨制度作為現代國家政治制度的構成部分,其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
然而,在一個長時期內,我們除了重視論述黨的領導,時而也論及黨際關系外,很少從“政黨制度”的角度論述與研究我國的政黨現象,甚至連“政黨制度”的概念也鮮有使用。這一狀況直至改革開放初期才開始有了變化。其直接動因是:一,鄧小平在總結“”教訓的基礎上,突出地闡明了“制度”的價值,并且明確將“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實行多黨派的合作”納入了“政治制度”的視野。[2]二,鄧小平提出“政治學”等學科應當“趕快補課”[3]的要求,推動了政治學研究在我國的恢復與發展。而現代政治學的一個重要研究對象便是包括政黨制度在內的政治制度。
最近20余年,有關我國政黨制度的研究取得了可喜的成果,它對于堅持與完善這一制度,促進我國政治與社會的健康發展,起到了積極作用。但是,我們的政黨制度----無論在基礎理論層面還是在實際運行層面,均還存在著一些有待深入探索與研究的課題。本文僅就我國政黨制度的“類型歸屬”與“理論概括”問題,闡發筆者近年來的若干學術思考,以討教方家。
一、類型歸屬:“多黨制”還是“一黨制”?
當今世界的政黨制度形形色色、林林總總。除了用階級分析觀點將其區分為“無產階級國家的政黨制度”、“資產階級國家的政黨制度”外,政治學上較為通行的分類法是,以一個國家“實際上可以執政的政黨數量”為標準,將其區分為“一黨制”、“兩黨制”與“多黨制”。例如,美國、英國是兩黨制,法國、德國、意大利是多黨制,前蘇聯和一些發展中國家是一黨制。----那末,我國的政黨制度應當歸屬于何種類型呢?或曰:我國實行的是何種政黨制度?可能有人以為這早已不成問題,但在筆者看來,仍然有繼續研討之必要。
顯然,我國的政黨制度不屬于“兩黨制”,這是毋庸爭辯的。但,它是否可以歸屬于“多黨制”抑或“一黨制”?
有一種觀點曾認為,我國實行的是“多黨制”,理由是共產黨加派,計有九個政黨存在,而且已形成為制度。這種觀點當然很值得商榷。因為,判斷一個國家實行“一黨制”、“兩黨制”抑或“多黨制”,關鍵不在于其存在的政黨之數量,而在于其實際上(不是理論上)有多少個政黨可以執政。“美國除民主、共和黨外,還有共產黨、社會黨、社會勞工黨、社會主義工人黨;在英國,除保守黨和工黨兩大政黨外,還存在自由等若干別的政黨”[4]然而,美英兩國被公認為是典型的“兩黨制”而不是“多黨制”,其依據就是“實際上(不是理論上)有多少個政黨可以執政”。法、德、意等國之所以被稱之為“多黨制”國家,也不在于它們存在著多個政黨,而在于它們實際上有多個政黨可以執政,----或者是多個政黨輪流著單獨執政,或者是一黨為主多黨聯合執政。
我國當然不存在多黨輪流執政。但有人以為,我國派的“參政”其實也包含著“參與執政”,也就是說,各派與中國共產黨一起“聯合執政”,不過,共產黨還擔負著“領導(聯合)執政”的重任。由此推論,我們就比較接近于法、德、意等國的那種“多黨聯合執政”。因此,我國的政黨制度似乎可以在這一意義被確認為“多黨制”。筆者認為,這里有一個對“執政”與“聯合執政”兩個概念的理解問題。所謂“執政”,即執掌政權,一般指執掌與支配國家政權中最為關鍵最為重要的職位與權力。比如,在總統制國家(如美國),以競選獲取總統職位,從而執掌與支配國家行政權為“執政”的標志。在議會制國家(如意大利),以競選取得議會多數席位,從而執掌與支配國家立法與行政兩大權力為“執政”的標志。由于實行多黨制的議會制國家,政黨林立,選票分散,一個相對較大的政黨在無法獲得議會多數席位以單獨執政的情況下,只有與一個或幾個小黨結成政黨聯盟,這樣才能占居半數以上的席位而上臺執政。這就是所謂“聯合執政”。那么,我國是否存在“聯合執政”呢?
從半個多世紀的事實看,在我國,始終是一個政黨即中國共產黨牢牢“執掌與支配國家政權中最為關鍵最為重要的職位權力”。國家權力機關----人民代表大會的代表中,中國共產黨黨員歷來占有絕大多數;政府等其他政權機關中,中國共產黨通過其黨員也一直執掌與支配著最為關鍵最為重要的職位與權力。這說明,中國共產黨一黨足以執政,根本不存在也沒有必要與其他政黨“聯合執政”。我們國家權力機關中,有一定比例的派成員當代表,我們的政府與司法機關中也有派成員擔任一定的領導職務。這是“多黨合作”在政權中的體現,也可以說是派“參與政權”,但不能說是派“參與執政”,因為他們并沒有也不可能“執掌與支配國家政權中最為關鍵最為重要的權力”。
何況可以追溯一下歷史。建國前后,中國共產黨的理念與我國的國情就決定了,工人階級領導的以工農聯盟為基礎的人民民主專政的新中國需要保留派,實行多黨合作,但擔當領導與執政重任的只能是無產階級政黨----中國共產黨。中國沒有其他政黨“參與執政”,中國不實行多黨“聯合執政”。這是參與建國的各黨派、各人民團體、各民族和各方面的代表一致達成的共識。作為當時建國大綱、臨時憲法的《共同綱領》就充分體現了這一點。講到歷史,可能有人會將在1945年發表的“論聯合政府”誤讀為主張“聯合執政”。其實,主張的是工農以外的革命階級也應參加政權。顯然,“參加政權”與“參與執政”,“聯合政府”與“聯合執政”之間是有著重大區別的。
還可以注意一下“參政”在我國的特定涵義。眾所周知,正式開始將各派定位于“參政黨”的,是1989年底《中共中央關于堅持和完善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的意見》。如果僅從語義上看,“參政黨”之“參政”當然可以作多種理解,比如“參與政治(活動)”、“參與政權”、“參與執政”。但,上述的權威性文獻在正式提出“參政黨”概念之同時,對各派“參政”的基本涵義作了明確的規定,歸納起來就是“參加國家政權”與“參與政治活動”兩方面[5],而不包含“參與執政”。也就是說,各派“參政”不是“參與執政”;“參政黨”不同于“執政黨”,也不同于“參與執政的黨”。有的學者對我國“參政黨”的概念來了個“顧名思義”,說參政黨“即參與執政的政黨”,是“執政黨”中的“一種特殊類型”[6]。顯然是不恰當的。在中國,除了共產黨作為唯一的執政黨外,沒有其他“參與執政的黨”,因此,也就不存在多黨“聯合執政”。
綜合上述分析,可以得出結論:我國既不存在多黨輪流執政,也不存在多黨聯合執政,我國的政黨制度不能歸屬于“多黨制”。
在筆者看來,我國的政黨制度屬于“一黨制”。因為,按照前述“一黨制”、“兩黨制”與“多黨制”的分類標準看,我國既然只有中國共產黨一黨執政,那末自然應當歸屬于“一黨制”這種類型。
不能以為,講我國是“一黨制”就意味著只承認一個黨存在,就會無視派。須知,世界上的“一黨制”在具有共同特征----“一國內只有一個政黨執政”的前提下,又包含著兩種不同的具體模式。第一模式是,除了一個執政黨外,不存在其他政黨(如前蘇聯)。第二模式是,除了一個執政黨外,還存在著多個政黨,但這些政黨不可能執政(如非洲有些國家)。我們的一黨制,顯然不同于“第一模式”,而屬于“第二模式”,是“一黨執政”與“多黨共存”的結合。
不能以為,將我國的政黨制度放到世界政黨制度的分類中,就是抹煞我國政黨制度的特色。須知,任何事物的“特色”(異)都是在與同類事物(同)相比較相鑒別的過程中顯示出來的。我國與其他國家的政黨制度屬同一類事物,即都是“政黨制度”。但,在“同是政黨制度”這個“同”的前提下,我國的政黨制度與美、英的“兩黨制”以及法、德、意的“多黨制”又屬不同的類型(異);我國與一些國家的“一黨制”屬同一類型。而在“同是一黨制”這個“同”的前提下,又有不同的具體模式(異)。比如,我國的“一黨制”與前蘇聯“一黨存在,一黨執政”的模式就不同。我國與有些國家“多黨共存,一黨執政”模式屬“一黨制”中的同一種模式。當然,再細察下去,我國與這些國家的“多黨共存,一黨執政”也有不同。擴而言之,世界上的各種文明成果(當然包括政治文明成果在內),都是有同有異的。----中共十六大報告中有關各種文明成果應當互相“求同存異”、“取長補短”的論述[7]就蘊含了這一哲理。所謂“異”,往往就是某種“特色”。比如,實行“多黨共存,一黨執政”的其他國家里,那些小黨不僅無權執政,大多數還無權參與(加)政權,而我國的各派作為“參政黨”,無論在理論上還是在實際上都可以參與(加)政權。說我國政黨制度有特色,并無必要否認它也歸屬于“一黨制•第二模式”這一事實,同樣,說我國政黨制度歸屬于“一黨制•第二模式”,也并非要否認它所具有的特色。
有的學者還將我國政黨制度稱為“多黨并存,一黨獨大”的合作政黨制度[8]。筆者以為未嘗不可。而且,僅從“多黨并存,一黨獨大”這點講,我國與1993年前的日本、2000年前的墨西哥有相似之處。問題是,這類政黨制度應當歸屬于“一黨制”還是“多黨制”?抑或并列于“一黨制”、“兩黨制”與“多黨制”?依筆者理解,所謂“多黨并存,一黨獨大”,是對多黨中“只有一黨長期執政”的事實所作的概括,即一黨“獨大”在“唯一的執政黨”這點上。既然事實上是“一黨長期執政”或曰“唯一的執政黨”,那無論有幾個政黨存在,都應歸屬于前文已分析的“一黨制”,當然是“一黨制••第二模式”。從一定意義上甚至可以講,“一黨制•第二模式”都是“多黨并存,一黨獨大”的[9]。筆者發現,有的論著也將日本(1993年前)、墨西哥(2000年前)的“多黨并存,一黨獨大”歸屬于“多黨制”(由此推理,我國的政黨制度也當歸屬于“多黨制”),或者將此與“一黨制”、“多黨制”等并列起來,恐怕欠妥,因為這會導致劃分政黨制度類型的標準前后不一。
總之,筆者不贊成將我國的政黨制度歸屬于“多黨制”,而主張將其歸屬于“一黨制”,或曰“一黨制•第二模式”。----這并不意味著否認其自身所具有的特色。
我國的政黨制度歸屬于“一黨制”(“第二模式”),但它又具有自己的特色。這種特色首先表現在:沒有(參與)執政的各派不是在野黨和反對黨,而是同執政的共產黨親密合作的友黨和參政黨。這里基本上涉及了政黨制度中最重要的兩個要素:政黨與政權關系----一黨執政,多黨參政(參加政權);政黨與政黨關系----一黨領導,多黨合作。[10]中國政黨制度的特色是在中國的歷史與現實中逐步形成與發展的,它有別于其他實行“一黨制•第二模式”的國家,也有別于實行“一黨制•第一模式”的國家,更有別于實行“兩黨制”與“多黨制”的國家。
那末,怎樣才能更好地將上述“特色”顯示在有關我國政黨制度的理論概括之中?或曰,對于我國政黨制度作何種理論概括,才能更好地顯示上述“特色”?
這里,先考察一下政治界對我國政黨制度作出的理論概括。筆者注意到,1979年鄧小平指出:“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實行多黨派的合作,……也是我國政治制度中的一個特點和優點。”[11]這固然是第一次從“政治制度”的角度論述我國“多黨合作”的政治現象,但這里并沒有直接使用“政黨制度”的概念,也還不是對我國政黨制度進行正式的理論概括。1987年鄧小平提出了“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政治協商制度”這一概念[12],但依然沒有直接使用“政黨制度”的提法,依然還不是對我國政黨制度進行正式的理論概括。特別是,在鄧小平提議制定的《中共中央關于堅持和完善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的意見》(1989年)這一重要文獻中,以及此后(1993年)修改的憲法中,也都沒有將“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與政治協商制度”明確規定為我國的“政黨制度”。可見,對我國政黨制度進行正式的理論概括是一項十分慎重的工作,需要做進一步的思索與斟酌。2004年9月,總書記在慶祝政協55周年大會上的講話曾明確指出:“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是適合我國國情、具有中國特色的政黨制度。”[13]
現在看政治學界對我國政黨制度所進行的理論概括。資料表明,眾多的政治學教材、專著與論文很早就作出這樣的概括:“我國的政黨制度是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多黨合作制度”;上世紀九十年后則大多概括為:“我國的政黨制度是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與政治協商制度”。不難發現,這與執政黨及其領導人不同時期的相關論述是高度一致的。
這里擬從學術角度分析一下關于我國政黨制度的兩種理論概括。
一種理論概括即“我國的政黨制度是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多黨合作制度”。按一般理解,這里有兩個關鍵點:一為“中國共產黨領導”,即領導國家政權,還領導“多黨”與“多黨合作”。二為“多黨合作”,即多黨(包括共產黨與各派)主要在國家政權及政協會議等方面進行合作。進一步看,這里涉及到政黨與國家政權的(黨政)關系:共產黨領導政權(非發號施令而是大政方針等的帶領與引導),各派與共產黨一起在政權中合作;政黨與政黨間的(黨際)關系:共產黨與各派之間既是領導與被領導關系(非上下級組織領導而是大政方針的帶領與引導),又是共同合作關系。總體上看,“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制度”基本上概括了我國政黨制度的主要特色(特征、特點)。然而,筆者認為,這一概括沒有直接使用“執政”與“參政”這樣的概念,----盡管“領導”政權蘊含著“執政”的涵義,(因為對政權的領導往往是通過“執政”來實現的),而多黨在政權中“合作”也離不開各派的“參政”,----但,畢竟沒有像前述“一黨執政,多黨參政;一黨領導,多黨合作(的制度)”那樣更直接更鮮明地顯示出我國政黨制度的主要特色(特征、特點)。因此,筆者首先建議對我國政黨制度的理論概括作適當的充實,使其成為:“我國政黨制度是中國共產黨執政與領導的多黨參政與合作制度”。這樣,就把黨政關系:“執政”、“參政”,黨際關系:“領導”、“合作”的特色都鮮明地顯示了出來。應當指出,如果僅僅概括為“中國共產黨執政的多黨參政制度”,那也不夠。因為,沒有顯示出“執政(黨)”與“參政(黨)”之間的“合作”關系。須知,其他有些國家除了執政黨(一黨或幾黨聯合的)外,也可能有些在議會或政府中占少量席位的小黨(似也可稱為“參政黨”),然而,那里的“執政(黨)”與“參政(黨)”關系大多是對立關系,----是執政黨與反對黨、在朝黨與在野黨的關系。為了顯示我國的特色,“領導”與“合作”是不可省略的。
另一種理論概括即“我國的政黨制度是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與政治協商制度”。這里討論兩個具體的理論問題:一是,“政治協商制度”是否只是我國政黨制度的組成部分?二是,概括我國的政黨制度,是否要把“政治協商制度”包括進來?
政治協商制度包容了中國共產黨與8個派,它與我國政黨制度確實緊密相聯。但不可忽視:政治協商制度還包容了除政黨以外的許多人民團體、許多界別以及各民族和港澳同胞的代表等,它是極其廣泛的人民統一戰線的一種制度性安排。隨著市場經濟的推進,利益分化與社會分層的加快,各團體、各界別等的利益表達功能與社會影響力將日趨凸現。為此,社團越來越被視為“政協的另一半”。可見,政治協商制度不僅僅是我國政黨制度的組成部分。將其完全歸入我國政黨制度內,就有失偏頗了。筆者多年來一直堅持認為,從嚴格意義上講,“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制度”與“政治協商制度”不是“一個”制度,而是“兩個”制度,是“兩個”緊密相聯、部分重疊的制度。
所謂“緊密相聯、部分重疊”,是指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不僅“合”在政權中,而且還“合”在政協中(政協中非中共人士約占60%)。因此,政治協商制度首先是極其廣泛的人民愛國統一戰線的一種制度,同時也兼有“實現多黨合作的一種制度”的這一面。但,在對我國政黨制度的理論概括中,已經明確顯示了我國黨際關系的“合作”特色,似乎沒有必要再細化點明實現“合作”的某種制度。這當然不是說政協制度無足輕重。筆者深知,政協制度包容性極廣、極富中國特色,應當堅持,應當完善,應當加強。然而,將“政協制度”作為與我國“政黨制度”緊密相聯、部分重疊的另一個相對獨立、富有特色的制度,也許更能凸現其重要性。(當然不否認可以將“政黨制度”與“政協制度”作為“兩個”制度合起來強調它們的重要性)。
綜上所述,筆者初步建議將我國政黨制度概括為:“中國共產黨執政與領導的多黨參政與合作制度”,而不將“政協制度”納入關于我國政黨制度的理論概括之中。
三,深入思考:應當將黨際“互相監督”凸現出來
對于某一事物、某一現象進行理論概括,沒有必要也不可能點明該事物、該現象的一切要素,但肯定不能遺漏其至關重要的因素。為此,筆者進一步建議:對我國政黨制度的理論概括,應當將執政的中國共產黨與參政的各派之間的“互相監督”關系顯示出來。前文已及,“政黨制度”最重要的兩個要素是“黨政關系”與“黨際關系”。而“互相監督”是我國“黨際關系”中不可忽視的、至關重要的內容,筆者認為不能不在有關我國政黨制度的理論概括中凸現出來,其必要性可以從以下四個方面加以論證。
其一,我們選擇現行政黨制度的一個重要出發點,我國政黨制度至關重要的固有之義,就是黨際“互相監督”。歷史事實表明:建國之初,我們之所以保留派,選擇現行的政黨制度,原因很多,但其中一個非常重要的出發點,就是為了讓派對業已執政的中國共產黨實行監督。1945年與黃炎培的著名談話以及1949年在中共七屆二中全會上的那篇講話證明,當時,中共領導層清醒地意識到,從“奪權”到“掌權”,從“革命”到“執政”,地位的變化很可能會導致黨內一些危險情緒的滋生。而歷史的“周期率”又很容易使勝利者由盛轉衰,由衰致亡。只有加強民主與監督,包括來自派的監督,才能使執政黨永葆清醒,跳出“周期率”。在后來的一次報告中,明確指出,“我們有意識地留下派,讓他們有發表意見的機會,……就是那些罵我們的,……我們也要養起來,讓他們罵,罵得無理,我們反駁,罵得有理,我們接受。這對黨,對人民,對社會主義比較有利。”[14]很顯然,一語道明了保留各派的重要出發點----讓他們監督執政黨。
1956年,生產資料私有制的社會主義改造基本完成后,中國共產黨在繼續堅持保留各派,堅持現行政黨制度之同時,正式提出了經過多年醞釀而成的“八字方針”(“長期共存、互相監督”)。不難理解,“八字方針”的內在邏輯是:多黨“長期共存”為的是“互相監督”。(改革開放后“八字方針”被發展成為“十六字方針”,其中最為實質性的內容還是“互相監督”。)
所謂“互相監督”,自然是雙向的,但當時卻明確強調,“首先是對共產黨起監督作用。”[15]“這是因為一個黨同一個人一樣,耳邊很需要聽到不同的聲音。大家知道,主要監督共產黨的是勞動人民和黨員群眾,但是有了派,對我們更為有益。”[16]鄧小平則認為,“在中國來說,誰有資格犯大錯誤?就是中國共產黨。犯了錯誤影響也最大。因此,我們黨應該特別警惕。憲法上規定了黨的領導,黨要領導得好,……就要受監督”,包括黨內監督、群眾監督以及派和無黨派民主人士的監督。“這些黨外的民主人士,能夠對于我們黨提供一種單靠黨員所不容易提供的監督”。[17]
“互相監督”是處理我國黨際關系的根本方針,而黨際關系是政黨制度最重要的兩大要素之一。不言而喻,它理應是我國政黨制度中至關重要的固有之義。筆者主張將這一“根本”的、“至關重要”的固有之義凸現在有關我國政黨制度的理論概括之中,一定能使這一概括更全面、更準確地反映我國政黨制度的本來面貌。
其二,全面準確地解讀我國的政黨制度,不能忽視其中所蘊含的黨際“互相監督”,且重點在監督執政黨。“一切權力都要受到監督,失去監督的權力必然走向腐敗;執政黨的權力也要受到監督,失去監督的執政黨權力也必然會走向腐敗。”對此,無論是東方還是西方似乎都已經不會產生異議。這可以視為整個人類在對公權監控方面的一個共識。問題是,這一“共識”是否體現在了各國的政黨制度中?以往我們更多的是批評輪流執政的兩黨或多黨“互相傾軋、互相拆臺、互相掣肘”,是基于不同利益集團的“狗咬狗”。現在看來,也應理性地承認,輪流執政中的反對黨對執政黨也確實起著一定的監督作用,有利于防止執政黨濫用權力。誠如周淑真教授在分析英國兩黨制時所指出的,“在(反對黨)嚴密的監督之下,執政黨不得不有所顧忌。”[18]
那末,我國的政黨制度是否也存在著對執政黨的監督呢?有人總是全然否認。原因之一是,以“輪流執政”為基準,便以為不存在“反對黨”就一定不可能監督執政黨。原因之二是,實踐中參政黨對執政黨的監督不盡如人意,便反過來否認制度所內含的“監督執政黨”。
筆者認為,我國政黨制度從形成起就蘊含著黨際“互相監督”,其重點就是“對執政黨進行監督”。這在前文已有論證。當然,我們的這種監督又不同于“輪流執政”中反對黨對執政黨的監督。他們是為了“你下我上”、“你死我生”而展開監督的,----筆者稱之為“生死監督”。我們的各派不是反對黨,而是在接受中共“領導”,與中共“合作”的同時所進行的“錚友”式的“監督”,是不同于“生死監督”的“友善監督”。
有人問:“被領導者能監督領導者嗎?”不錯,在我國,執政黨同時又是領導黨,包括領導各派(參政黨)。我們需要分辨一下“領導”的涵義。中國共產黨對各派的領導,不同于行政系統內部或一個政黨內部上下級的領導。后兩種領導關系具有組織強制性,是“命令-服從”型的“剛性領導”,前一種領導關系是指大政方針的“帶領與引導”,是以先進性與正確性為前提的一種政治影響力,是被領導者的自覺認同,是不依憑強制性的“柔性領導”。這種“領導”并不排斥來自被領導者的監督。恰恰相反,正是在強調“領導我們事業的核心力量是中國共產黨”的同時,也強調黨際“互相監督”,重點在監督執政黨。還值得注意,傳統上被認為是“單向性”的那些“剛性領導”,現在也開始承認“下級可以監督上級”,“被領導者可以監督領導者”,即趨向“雙向性”。那種認為被領導者一定不能監督領導者的觀點是缺乏根據的。
有人說,“強調''''多黨合作'''',又怎么能監督執政黨呢?”“合作”是基于參政黨與執政黨在根本目標、根本任務、大政方針方面的一致性、共同性,即“合作”基于“大同”。換言之,“大同”導向“合作”,亦即導向“和合”。但,“和而不同”。參政黨在社會基礎、利益訴求、成員素質、社會經歷、知識背景、觀察角度等方面較之執政黨畢竟有“不同”性、相異性,此乃“小異”。所謂“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參政黨身在執政“山”外,以其“旁觀者清”之優勢可補某些問題上的“當局者迷”;參政黨“遠近高低”,“橫看側望”,角度“不同”,“能夠對于我們黨提供一種單靠黨員所不容易提供的監督”。[19]正是“大同”之下的這種“小異”為參政黨監督執政黨提供了可能性。有“異”無“同”,則難以“合作”,有“同”無“異”,則無從“監督”。大同小異、和而不同,乃天地萬物之正道。“大同”不斥“小異”、“和合”不斥“不同”,“合作”也不斥“監督”。“大同”-“小異”對立統一,“和合”-“不同”對立統一,“合作”-“監督”也是對立統一。“多黨合作”以避免“互相傾軋、互相拆臺、互相掣肘”,“互相監督”以避免“一黨壟斷、、”。----至少,從理論上分析我國的政黨制度,可以得出如此結論。
從實踐看,“領導與監督”、“合作與監督”也不是全然不可操作的。凡是執政黨的組織與領導人能真心誠意地歡迎與鼓勵參政黨監督,且能聞過則喜、從善如流,而參政黨的組織與成員又敢于從國家與人民利益出發,從愛護與維護執政黨考慮,那末,對執政黨的提醒、批評、意見、建議,即監督,就能較好地開展起來。“領導與監督”、“合作與監督”相統一的制度也就能較好地化作實際行為,收到實際成效。這樣的實例當然是有的。有的時候有的地方,因種種因素而不去“鼓勵”(甚至限制、壓制),不是“敢于”(而是患得患失),那就無法開展對執政黨的監督。制度上的“監督”肯定不會自己落到實處。但,以此否認我國政黨制度存在黨際“互相監督”,存在“對執政黨的監督”,也是有失偏頗的。
為了全面準確地解讀中國政黨制度,就不能忽視其中所蘊含的黨際“互相監督”,尤其是“對執政黨的監督”。筆者主張將基于“異”的“互相監督”與基于“同”的“多黨合作”一起直接凸現在有關我國政黨制度的理論概括之中,肯定有利于人們避免對我國政黨制度的誤讀。
其三,執政黨為了始終做到“三個代表”、“執政為民”,必須高度重視開發“互相監督”的制度資源。中國共產黨在一個超大國家、一個轉型社會中執政,要始終做到自己宣示的“三個代表”、“執政為民”,并非易事。依筆者所思,至關重要的,一是“導向”,二是“形象”。看歷史,我們之所以能在新民主主義革命中帶領人民由小到大、由弱到強,取得成功,歸根結蒂是“導向”正確、“形象”光輝,“得民心者得天下”;看世界,當今任何政黨意欲在民主框架中獲取多數民眾的認同而上臺執政,無不要展示其“導向”之為民、“形象”之親民。建國后,我們的勝利與挫折、經驗與教訓也無不與“導向”、“形象”緊密相關。“”是“導向”的嚴重偏誤,改革開放是“導向”的撥亂反正;“貪污腐敗”讓黨的“形象”明顯受損,“抗洪”、“抗非”使黨的“形象”深得民心。筆者對當前與今后一個時期的分析、預測是,決定我們執政黨能否真正做到“三個代表”、“執政為民”,關鍵還在于一是“導向”----能否通過決策民主化科學化保證“導向”的正確性先進性,二是“形象”----能否通過有效的反腐倡廉保證形象的廉潔奉公為民。實際上也可以說,這是兩種極為重要的執政能力。
無疑,上述兩大方面都需要執政黨自身作出努力。例如,加強自身的思想建設、組織建設、作風建設、制度建設等等。但,正如建國初期和改革開放以來執政黨多次指出的那樣,也應高度重視、主動歡迎來自各派的監督。“中共處于執政黨地位,領導擁有十一億人口的國家政權,非常需要聽到各種意見和批評,接受廣大人民群眾的監督。各派是反映人民群眾意見、發揮監督作用的一條重要渠道。”[20]今天我們面對腐敗揮之不去甚至愈演愈烈的現實,面對決策難度增強決策失誤不減的現實,今天我們千呼萬喚完善法制強化監督的時候,筆者深感開發“互相監督”(“重點監督執政黨”)的制度資源之必要性與緊迫性。誠然,制度具有層次性。要將我國政黨制度所蘊含的“互相監督”(“重點監督執政黨”)這一制度資源充分開出來,必須使制度細化,亦即需要具體層面上的制度創新。唯有如此,才有可能使宏觀、中觀層次的制度化為實際的操作,收到實際的功效。同時,制度的創新、制度的操作、制度的遵守都離不開人。人與制度相輔相成。因此,必須通過宣傳教育提高人們----首先是執政黨各級組織與全體領導干部、黨員群眾----對制度的認知,包括堅持宏觀制度、探索與創新具體制度、嚴格操作與遵守制度規范等。再好的制度資源如果不能得到切實開發,付之操作,那末,也只能是形同虛設,毫無價值。(有關如何開發“互相監督”的制度資源,筆者曾與人合作撰有專文[21],在此不再贅述。)
筆者主張將“互相監督”在有關我國政黨制度的理論概括中直接凸現出來,應該說會有利于更多的人們重視與開發這一制度資源,會有利于適應現實對這一制度資源的需求。
其四,參政黨姓“政”名“黨”,應當充分發揮“政黨”功能,應當積極參與黨際“互相監督”。對于派是不是政黨的問題,長期以來一直有人表示懷疑。筆者認為,各派建立時都有以政權為目標的綱領,如今也都有自己的以“參政”(參加政權、參與政治),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為宗旨的綱領(黨章),都以自己所聯系的一部分群眾為基礎,都有自己的領袖、組織與紀律,都有“參加政權”的權利與行為,至少在一定意義上,他們具有某些政黨的特征,屬于政黨。1989年底執政黨有關文獻正式稱各派為“參政黨”,尤其是1993年憲法中寫入“多黨”概念后,各派作為“政黨”更加名正言順、理直氣壯。不過,毋庸諱言,它們與傳統理論所稱的政黨確實存在某些差異。這是事實,是中國現實國情下形成的事實。有人因此而依然存有“派是否政黨”的疑問。筆者覺得,重要的不在于要求所有人承認“派是政黨”,而在于各派的實際功能、實際作為。所謂“有為才有位”,乃至理名言。筆者曾經建議,派要防止出現主要貢獻于“招商引資”、“社會辦學”、“智力支邊”(這些自然是好事)的傾向,要避免降低為“經濟組織”、“文化團體”的可能性。必須明確,政黨姓“政”名“黨”,各派應注重發揮政黨功能。什么是“政黨功能”?那就是參加國家政權,同時關注參加政權的其他政黨,尤其是執政黨。因為執政黨的行為往往直接決定或影響著政權的走向、政權的行為。鑒于此,筆者以為,各派最能體現政黨功能的主要任務應該是:一,參加政權活動;二,監督執政黨。這兩項任務與我國的政黨制度之內涵是完全一致的。前者就是直接在政權中與執政黨“多黨合作”,后者就是參與黨際“互相監督”。客觀地說,現在“監督執政黨”的落實程度不如“參加政權活動”。這里有多種原因。比較突出的是,“反右”、“”對派造成的傷害至今仍然是尚未完全消褪的歷史陰影,仍然是對“監督執政黨”的一種障礙性因素。至于執政黨在地方的有些組織及其領導人限于政治水平,或者出于某種動機,并非真心誠意地重視“互相監督”的制度資源,并未不折不扣地落實中央關于堅持“互相監督”,主動歡迎參政黨監督的指示,則是現實的障礙性因素。但是,參政黨及其成員本身也有需要克服的多種障礙性因素。一次調研活動中獲知,某大城市的一些派領導人居然根本不知本黨還承擔著“監督執政黨”的重任。這表明應當增強各參政黨作為“政黨”在這方面的意識與責任。
筆者主張在有關我國政黨制度的理論概括之中直接將“互相監督”凸現出來,肯定會有利于參政黨從維護人民利益與愛惜執政黨的高度,增強“監督執政黨”的意識與責任,發揮好自己的政黨功能。
鑒于上述論證,我國的政黨制度似應概括為:“中國共產黨執政與領導的多黨參政合作、互相監督制度”,或者是:“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互相監督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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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這里所謂“法內的”,是指憲法或法律(如“政黨法”)明文規定的政黨制度;所謂“法外的”,是指憲法或法律未作明文規定,但在實踐中形成了相對穩定的有關政黨的制度(規范)。
[2]1979年10月19日,鄧小平在全國政協、中共中央統戰部宴請各派和全國工商聯代表大會代表時講話指出:“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實行多黨派的合作,這是我國具體歷史條件和現實條件所決定的,也是我國政治制度中的一個特點和優點。”見《鄧小平文選》第2卷,第205頁。
[3]1979年3月30日,鄧小平在黨的理論工作務虛會上指出:“政治學、法學、社會學以及世界政治的研究,我們過去多年忽視了,現在也需要趕快補課。”,《鄧小平文選》第2卷,第181頁。
[4]周淑真:《政黨和政黨制度比較研究》,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175頁。
[5]1989年12月31日制定的《中共中央關于堅持和完善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的意見》規定,我國派參政的基本點:一是參加國家政權機關。二是參與國家大政方針和國家領導人選的協商。三是參與國家事務的管理。四是參與國家方針、政策、法律、法規的制定與執行。
[6]參見趙曉呼主編:《政黨論》,天津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第68頁。
[7]參見中共十六大報告第9部分。
[8]周淑真:《政黨和政黨制度比較研究》,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前言”第5頁
[9]沿著“多黨存在,一黨獨大”的邏輯,筆者曾考慮,有多黨存在的兩黨制國家(如美、英等)似可稱為“多黨并存,兩黨居大”?
[10]參見2000年12月4日在全國統戰工作會議上的講話。按筆者理解,這篇重要講話中所論述的我國政黨制度的“顯著特征”,其實也就是我國政黨制度的基本特色。
[11]同注2。
[12]1987年6月12日,鄧小平在與外賓的一次談話中指出:“我們也有好多個派,都接受共產黨的領導,實行中國共產領導的多黨合作、政治協商制度。”《鄧小平文選》,第3卷,第242頁。
[13]見人民日報2004年9月22日。
[14]:《論十大關系》,見《建國以來文稿》第6冊,第94頁。
[15]李維漢:《統一戰線問題與民族問題》,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158頁。
[16]:《關于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的問題》,《建國以來文稿》第6冊,第350頁。
[17]《鄧小平文選》,第1卷,第270頁。
[18]周淑真:《政黨和政黨制度比較研究》,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239頁。
[19]同注17。
[20]見《中共中央關于堅持和完善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的意見》。
[21]浦興祖、嚴鳩生:《試論充分開發我國政黨制度中黨際“互相監督”的政治資源》,《云南行政學院學報》2003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