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馬克思哲學“當代性”的理論思考

時間:2022-05-13 09: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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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馬克思哲學“當代性”的理論思考

【內容提要】本文認為,要真正理解馬克思哲學的“當代性”,我們必須直面存在于我們與馬克思哲學之間的歷史間距,承認理論的“可能性”高于理論的“現實性”這一理論演化規律;馬克思哲學的最為杰出之處在于它開創了一種具有巨大潛能和生命力的思想“可能性”,這種“可能性”為后人留下了充分的參與和創造空間;當代中國的馬克思哲學研究者所面臨的重大理論任務就在于充分發揮自身創造力,去挖掘和發揮馬克思哲學在當代的“可能性”。

【關鍵詞】馬克思哲學的“當代性”/理論的“可能性”/理論的“現實性”/反思批判精神

當下,在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領域,有兩件事情正成為人們熱烈談論的話題,一是英國BBC公司和路透社等國外媒體在千年交匯之時所作的民意測驗中,馬克思被評選為千年來最具影響力的思想家之一;二是一些西方著名思想家都在認真研究馬克思,并寫下了許多對馬克思持積極立場的理論著作,其中較具代表性的便是德里達的名著《馬克思的幽靈》。在國內已有許多人撰文,把這兩件事視為代表“馬克思思想當代復興”和“馬克思哲學世紀性凱旋”的標志性事件,并給予了高度的評價。

我們同樣為這兩個事件所激動和高興。然而,筆者認為國內有些論者在對待這些事件上所表現出的某些態度是值得警惕和憂慮的。這種態度可以概括為“理論實體主義”,其基本特點就是把馬克思主義哲學視為現成的、客觀的、“永恒在場”的“實體”,這種“實體”具有與現實生活無關的客觀性和普適性,可以不管時代的生活旨趣而支配著人們的今天和未來,因而只需“回到馬克思”或“把馬克思拉到今天”,就可以充分“確證”馬克思哲學的“當代性”。與這種“理論實體主義”緊密相關的便是理論上的盲目樂觀態度,這種態度仿佛完全沒有看到馬克思主義曾經遇到和正在遇到的挑戰乃至挫折,認為毋須當代人創造性的努力,只需睡在馬克思為我們準備的溫床上,即可萬事大吉。

我們認為,上述“理論實體主義”以及與之相伴的淺薄的樂觀主義的根本錯誤就在于它顛倒了理論的“現實性”與“可能性”的關系,由于這種顛倒,那種貌似捍衛馬克思威信的做法,結果恰恰使馬克思哲學失去了其應有的當代意義。只有把這種顛倒的關系重新顛倒過來,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當代性”才有可能真正得以透亮。

一、理論的“可能性”高于理論的“現實性”

歷史上任何一種產生過重大影響的理論,都有著兩種存在樣式,一種是由這種理論的創始者所確立的原版的、現成的存在樣式,我們稱之為“現實性”的存在樣式,另一種便是在其流傳演變過程中所形成的“可能性”的存在樣式。

前者一般具有兩個基本特點:(1)原創性。理論的創始人在批判前人成說的基礎上,經過長期探索,提出了獨立的理論綱領,確立了獨創性的理論體系,“原創性”是其重要特點。(2)歷史性。所有原創性的理論都總是產生于一定的歷史情境之中,天才的思想家雖然常可以超出時代,提出富有預見力的思想,但就總體而言,它仍然是其時代的產兒,無論是所針對的問題、運用的材料、論證的方式、使用的語言、思考的方法等,都深植于具體的生活世界場域,不可避免地印染著時代特有的底色。“原創性”和“歷史性”表明,這種理論存在樣式是理論創始人在一定歷史條件下完成的、留給后人的思想遺產,思想家的思想凝聚在字里行間,付諸出版的著作和手稿中。我們稱這種“原版”的理論存在樣式為“現實性”的存在樣式。

與“現實性”相對,理論的另一存在樣式可以稱為“可能性”的存在樣式。任何有影響的理論,一旦產生,它就進入了歷史性的時間之流中,交付給了后人閱讀和理解,并在與后人的對話中不斷延續和增殖其意義,只要人類的理解活動不終止,這種意義的增殖過程也就永遠不會終結。一種理論正是在此生生不息的過程中,生成為所謂“傳統”。具體而言,這種理論存在樣式具有三個特點:(1)開放性。它總是面向未來并對未來有所期待,理論文本的意義不是封閉的,而是敞開的,“一段文本或一件藝術品的真正意義的發現永遠不會結束:事實上它是一個無限的過程”(注:伽達默爾:《真理與方法》(上),洪漢鼎譯,上海譯文出版社1992年版,第257頁。)。(2)與理解主體內在的相關性。理論文本的意義不是由原作品單方面地決定的,而是生成于讀者與作者創造性的對話中,通過這種對話,理解者和原作的歷史間距才真正得以克服。(3)理論傳統的自我超越性。“傳統”不是一種靜止凝滯的“實體”,相反,“生成流變”和“自我超越”是“傳統”成為可能的基本條件,或者說,傳統根本不是一個“名詞”,而是一個時刻保持創造態勢的“動詞”。由于這三個特點,我們把這種始終處于流動狀態的理論樣式稱為“可能性”的存在樣式。

“現實性”與“可能性”是任何一種理論都不可避免地擁有的兩種存在樣式。那么,二者是什么關系呢?這種關系,一言以蔽之:“現實性”是“可能性”的基礎,“可能性”高于“現實性”。(公務員之家版權所有)

“現實性”是“可能性”的基礎,這意味著后人對“原版”理論的解讀不能是主觀隨意的,人們始終應該以發現和挖掘“理論本身”的意義為目標,時刻保持一種對理論本文謙遜的“傾聽”態度。離開這一點,一種理論將無以為“傳統”,它最終必然彌散于“能指的海洋”而消亡殆盡。

“可能性”高于“現實性”則意味著:每一代人都是立足于當代人的生活旨趣,并從這一旨趣出發,去理解和揭示理論對于當代人所體現的意義。因此,在當代人與“原版”的理論樣式之間,始終存在著不可克服的歷史間距,這種“歷史間距”的客觀存在,使人們永遠不可能脫離自己的立場、“走出自身”,一勞永逸地回到“原版”理論中去;更重要的是,歷史間距并不構成理解的障礙,相反,它恰恰構成了一切真正理解的條件,只有承認這種歷史間距,帶著當代人的生活旨趣,去與既有理論進行創造性的對話,既有理論中那些與當代人的生活仍有意義關聯的思想資源才能向我們清晰地展現出來,既有理論才能向當代人呈現其親切而生動的面貌。反之,如果取消當代人的生活旨趣和立場,消解人們與“原版”理論之間的歷史間距,以一種徹底客觀主義的方式回到“原版”理論上去,這種做法由于完全遺忘了人所具有的歷史本性,結果將不但不能真正理解“原版”理論對當代人的意義,反而會使原有理論的形象變得模糊起來。可見,只有讓“原版”的理論樣式處于辯證的開放狀態,并通過與當代人的生活關聯,它才能獲得“具體的”和“活生生的”生命(或者說,“現實性”的存在樣式只有通過“可能性”的存在樣式才能獲得真實的生命),否則它就只能是一種模糊一團的抽象存在。正是在此意義上,我們認為“可能性”高于“現實性”

“可能性”高于“現實性”的道理在思想史上可以找到無數的證據。以柏拉圖為例,懷特海稱一部西方哲學史不過是“柏拉圖哲學”的注腳,但到其親炙弟子亞里士多德那里,柏拉圖就已是亞里士多德所理解的“柏拉圖”了,他那“吾愛吾師,吾更愛真理”的名言以其特有的方式表達了其鮮明的“解釋學意識”。至于其后,中世紀的“柏拉圖”、康德的“柏拉圖”、黑格爾的“柏拉圖”、海德格爾的“柏拉圖”……,都是這些后世思想家視界里的各種各樣“可能性”的“柏拉圖”。在此過程中柏拉圖不但沒有消失,相反,他在后人的理解中不斷獲得了新生,倘若沒有后人的創造性視野,柏拉圖就確實徹底地死亡了。可以毫不過分地說:柏拉圖的“可能性”高于柏拉圖的“現實性”。

海德格爾在《存在與時間》一書中指出:“現象學是以胡塞爾的《邏輯研究》開山的。下面的探索只有在胡塞爾奠基的地基上才是可能的。對現象學的先行概念的解說表明:在現象學中,本質的東西不在于它作為一種哲學的‘流派’才是現實的。可能性高于現實性。現象學的領悟唯在于把現象學當作可能性來加以掌握。”(注:海德格爾:《存在與時間》,陳嘉映、王慶節譯,三聯書店1987年版,第48頁。)海德格爾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這才有了這位20世紀最杰出的哲學家。

二、馬克思哲學:一種偉大的“可能性”

馬克思被評為千年最有影響的思想家,這的確是馬克思莫大的榮耀和成功。那么,馬克思的榮耀和成功究竟體現在何處呢?

無疑,這首先體現于馬克思所留下的“原版”的理論著作,在其中,馬克思對他生活的時代的問題進行了深刻的反思,在許多方面,他超越了同時代人,體現出了杰出的洞察力和罕見的思想深度。

然而,在我們看來,馬克思更為偉大的地方在于他開創了一種偉大的思想傳統,并為這一傳統奠定了第一塊堅實的基石,從此以后,不同的人們就可以從不同的方向加入到這一傳統的生成和創造之中。就此而言,我們認為,馬克思所開創的乃是一種具有巨大潛能和生命力的思想“可能性”,這種“可能性”為后人留下了充分的參與和創造空間,從而使馬克思所開創的思想傳統不但不會衰竭,反而會隨著時代的推進越來越豐富、越來越充滿活力。

在此意義上,我們認為,對于馬克思主義哲學,“可能性高于現實性”的命題同樣是恰切的。

研讀德里達的名著《馬克思的幽靈》,我們深深感到:這位法國解構主義大師正是深諳“可能性高于現實性”這一理論規律的思想家。早有學者指出:這是一本“為馬克思辯護”的書,而我們認為,這種“辯護”不是在“現實性”的意義上而是在“可能性”的意義上進行的。鑒于目前國內對此書存在多種迥異其趣的解讀方式,因此,本文不妨把它作為一個有代表性的個案,來闡釋馬克思哲學的“可能性”與“現實性”的關系。

德里達這本書的原形是一次題為“馬克思主義往何處去”的國際討論會的專題發言。按照英語翻譯,德里達的這部著作的名稱被譯為"SpectresofMarx",在這里,"Spectres"(幽靈們)使用的是復數,這一點中文書名里沒有得到充分的傳達,但這對于理解德里達卻是至關重要的。德里達為什么把馬克思稱為幽靈,而且要使用復數的“幽靈們”呢?

把馬克思理解為“幽靈”,正是為了替馬克思展開有效的辯護。在德里達看來,馬克思的“形體”雖然已不再存在,但他的精神或“幽靈”卻無處不在場,因此,一切對馬克思的攻擊,一切關于馬克思主義已經終結”的喧嘩都沒有看到這至關重要的一點,那就是:馬克思在今天采取了一種特殊的“在場方式”,即“不在場的在場”、“不可見的可見性”的方式:“那幽靈,正如它的名字所表明的,是具有某種頻率的可見性,但又是不可見的可見性。并且可見性在其本質上是看不見的。這就是為什么它一直存在于現象或存在之外。”“不在場的在場”、“不可見的可見性”這一似乎有點拗口的說法想表達的是:馬克思仍然與我們同在,但這種“同在”,不是一種“實體主義”的、“現成”的“在場”,而是一種精神性的、開放性的“在場”。我們與馬克思并不屬于同一個時代,我們面臨著與馬克思不同的困境和問題,這表明馬克思在軀體上已經“不在場”,但是,我們的時代依然是一個危機重重的時代,只要我們不“掩耳盜鈴,通過對自己隱瞞所有這些失敗和危險”(注:德里達:《馬克思的幽靈》,何一譯,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99年版,第143、98頁。),那么,馬克思的遺產中有兩樣極為重要的東西對于今天的人們來說就具有極為重要的意義,一是馬克思特有的“批判精神”,二是馬克思關于人類解放的承諾和指向。雖然馬克思在“形體”上已不在場,但這兩種精神卻使馬克思超越其“形體”而與我們同在;這兩種精神“不可見”,似乎是一個不真實的錯覺或幻影,而實際上,它們要比人們輕率地稱做活生生的在場的東西更為真實。只要承認“地球上有如此之多的……人……在受奴役、挨餓和被滅絕”,馬克思的精神就永遠“在場”。

這就是“不在場的在場”、“不可見的可見性”的真實含義。正因為采取了這樣一種特殊的在場方式,馬克思才永遠是我們的同時代人。更重要的是,德里達不僅把馬克思理解為“幽靈”,而且還進一步把馬克思理解為復數意義上的“幽靈們”。這一點所要表明的是:馬克思的精神不是一種,而是有多種;不是同質性的,而是“異質性”的。“馬克思的精神不止一種,而且它們都是異質的”。“有諸多個馬克思的精神,也必須有諸多個馬克思的精神”(注:德里達:《馬克思的幽靈》,第107、21頁。)。

為什么說“馬克思的精神不止一種”、“有諸多個馬克思的精神”?那是因為:對于后人來說,馬克思的學說根本不是像口袋里的物件一樣可現成拿來的“東西”,人們不應使用自然主義的、價值中立的態度去對待馬克思的學說,而是必須立足于自己時代特有的問題和境遇,對馬克思的學說進行創造性的理解和開放性的選擇。如果以一種積極的、主動的姿態去對待馬克思的遺產,我們就會發現,馬克思的遺產并非一個現成的、鐵板一塊的實體,不是一種“給定的、自然的、透明的、單義的”存在,而是充滿了異質性和差異性,“我們首先要考慮的就是遺產的根本的和必要的異質性,是必定存在于遺產之中的無對立的差異性以及一種非辯證的‘不一致’和近乎并置的關系……。遺產根本就不能被聚集在一起,它根本就不是一個自身完整的整體。……你必須過濾、篩選、批判,必須挑選出幾種不同的可能。”(注:德里達:《馬克思的幽靈》,第25頁。)

這即是說,突出地強調“馬克思的幽靈們”這一復數性質,其根本旨趣是為了凸顯馬克思學說的開放性和生成性。的確,我們都是馬克思的繼承人,但這種繼承,不是以一種客觀主義的方式來消除歷史間距,并消極被動地接受馬克思的具體結論,而是通過與這一“幽靈”的創造性對話延續和豐富其生命。對此,德里達說道:“我們不是非得要求得到馬克思的同意——他甚至在未死之前就反對這么做——才可以去繼承他的觀點:繼承這樣那樣的觀點,不過這并不是要去繼承來自于他的觀點而是要去繼承通過他、借助他來到我們的觀點。”(注:德里達:《馬克思的幽靈》,第49頁。)

從這種看法出發,德里達猛烈地批判了那種以實體主義方式對待馬克思并企圖“回到馬克思”的做法。德里達把這種做法概括為“理論中立主義的麻木”,其要點是強調必須“平和地、客觀地、不帶偏見地對待”馬克思,“依照學術規則,在大學、圖書館,在學術會議上”,“遵守闡釋學、語文學、哲學的注釋規范”,把馬克思當作一個與現時代無關的過去的哲學家來研究。這樣做,其結果只能使馬克思徹底喪失生機。因此,德里達疾呼:我們“必須避免一種新的理論主義中立化的麻木,以及防止使一種哲學—語文學的回到馬克思成為時尚”(注:德里達:《馬克思的幽靈》,第46頁。)。

在《馬克思的幽靈》一書里,德里達還就其它許多具體問題進行了討論,但從以上評述,我們已經可以辨認出德里達在對待馬克思學說上的基本立場。我們看到,當德里達以“馬克思的幽靈們”來命名他的這一著作時,他與我們前面所表述的立場是十分接近的,那就是:對于一種理論學說的存在和發展來說,“可能性”總是高于“現實性”,馬克思學說的強大生命力正體現在他為未來的多種異質的“可能性”留出了廣闊的空間,為后人創造性的參與提供了無限的空間。只有在此意義上,我們才可以說:“不能沒有馬克思,沒有馬克思,沒有對馬克思的記憶,沒有馬克思的遺產,也就沒有將來。”(注:德里達:《馬克思的幽靈》,第21頁。)

《馬克思的幽靈》一書中的不少觀點我們并不贊成。我們只是希望通過以上的分析和評述,來糾正國內有些學者一些偏執而片面的理解(這些學者其實正是以德里達所激烈批評的“理論中立主義的麻木”的實體主義態度看待馬克思),并借此說明我們的觀點:馬克思學說的強大生命力在于它代表著一種偉大的“可能性”,只有運用我們的智慧,充分地利用和發揮這種“可能性”,馬克思的學說才能得到最有力的辯護,它才能真正成為我們時代“不可超越的”哲學。

三、挖掘和發揮馬克思哲學的當代“可能性”:我們的重大的理論任務

世紀之交,許多人都在思考“馬克思哲學的未來發展”這一問題,人們給出了各種答案,應該說,這些答案很多都深具啟發性。但我們以為,比答案更為重要的是對待馬克思哲學的基本態度,即究竟是以一種創造性的態度,把它視為一種不斷生成的“可能性”,還是以一種被動消極的態度,把它看作一種“現成的實體”?

歷史的經驗教訓告訴我們:當人們把其視為開放的“可能性”之時,馬克思哲學往往能得到豐富和發展,而在把它看作“現成的實體”之時,馬克思哲學就總是處于低迷狀態。這一點無論在西方,還是在中國,都得到了充分的證實。正是由于把馬克思哲學視為開放的“可能性”,在西方,盧卡奇、葛蘭西、霍克海默、哈貝馬斯等思想家才得以形成在當代哲學復雜景觀中一支不可忽視的重要力量,即“西方馬克思主義”;在中國,才有了鄧小平理論的產生以及以市場經濟建設為中心的社會轉型。反之,理論上的凋敝和實踐上的失敗便總是不可避免的降臨,前蘇聯和中國改革開放前幾十年的慘痛教訓即是明證。

正是在此意義上,我們強調:挖掘和發揮馬克思哲學的當代“可能性”,理應成為我們最為重大的理論任務。要挖掘和發揮馬克思哲學的當代“可能性”,需要開動每個人創造性的頭腦,從方方面面進行具體的努力。在此,我們只想著重指出,對于我們而言,有兩方面的工作具有首要的迫切性:一是對中國當代社會和中國人現實生活的本質進行準確的透視和定位;二是充分挖掘和發揮馬克思所獨具的“反思批判”精神,以此保持理論自我超越的活力。

對中國社會和中國人現實生活的本質進行準確的透視和定位,其根本目的正在于澄清我們的生活旨趣,清理與馬克思進行對話時我們所處的“前理解”狀態,從而為重新理解馬克思的思想資源、建設性地挖掘和發揮馬克思哲學所蘊含的理論“可能性”做好必要的準備。正確認識自我,是正確認識對象的必要條件。只有準確地判明了我們所處的生活世界的本質旨趣,并因此有效地澄清了自身的“前理解”視野,我們才能以正確的方式進入馬克思哲學的“解釋學循環”,才能使我們在深刻理解自己的同時,也更深刻地理解馬克思哲學。

我們每天都棲居在中國社會這一特有的時空中,但這并不意味著對它一定會有真切的了解,相反,正因為對其過于“熟悉”,反而會遮蔽對其本質的洞察。事實上,直到今天,我們對中國社會的歷史定位和中國人現實生活本質的認識,在總體上依然是不清晰的。這一點,從理論界存在的種種相互矛盾抵牾的話語中得到了集中的反映。這些迥異其趣的理論話語,比較典型的如:中國傳統文化、西方“現代性”、西方“后現代性”三種價值系統各呈其勢,彼此攻訐;自由主義、社群主義和保守主義思想理念各持己見,互不相讓;新左派、新右派和中間派偏執于各自理論主張,爭執不下;集體本位、個體本位和“類”本位各持其價值吁求,令人難分高下;自由的價值和平等的價值孰先孰后,社會正義的價值和經濟效率的價值誰高誰低,功利主義與義務主義誰更崇高誰更合乎國情……,凡此種種,共存于同一時空中;而且,這些充滿異質性的思想理念都還在努力謀求占據權力話語的中心,企圖以自己來控制其它思想理念,并進而落實到現實生活中,影響現實實踐的發展進程。這種種理論話語的沖突,在深層所反映的正是人們對中國社會所處歷史方位、對中國社會生活本質基本判斷和認識上的沖突,它表明人們在這一至關重要的問題上,還遠未形成必要的共識。

缺少對中國社會和中國人現實生活本質的洞察,我們就不會有理解馬克思哲學并挖掘和發揮其當代“可能性”的立足點,并最終使我們失去與馬克思對話的基本資格。我們將因此陷入兩種抽象化的思想傾向:一是主觀隨意的任意性傾向,導致對馬克思哲學為我所用的獨斷和輕率,其結果將使我們完全脫離馬克思的哲學傳統;另一種傾向是徹底泯滅我們的生活旨趣和理解視野,完全消除我們與馬克思之間所客觀存在的歷史間距,以還原和復制出一個超歷史、超時代的原原本本的“馬克思”,從而陷入在前面所批判過的“理論實體主義”。這兩種傾向在表面上似乎彼此對立,但其后果卻是完全一致的,那就是:我們既失去了自我,同時也最終失去了馬克思,當然也就根本談不上去挖掘和發揮馬克思的當代可能性了。

對中國社會和中國人現實生活本質的透徹把握,需要我們以“回到事物本身”的徹底性,摒除一切似是而非的話語喧囂的遮蔽,進行腳踏實地的具體研究。這需要理論的勇氣、無私的情懷、高度的熱忱以及對民族歷史命運強烈的憂患意識和責任感,因而是一項十分艱巨的工作。然而,正因其艱巨,才顯得尤為重要,倘若離開了這一點,今天談論挖掘和發揮馬克思哲學的當代可能性就將成為一句空話。

在對中國社會和中國人現實生活的本質進行透徹研究的基礎上,要挖掘和發揮馬克思哲學的當代可能性,另一至關重要之點就是弘揚它所獨具的“反思批判”精神。“反思批判”精神是馬克思哲學永遠保持自我超越、自我開放的活力的基本保障,對于挖掘和發揮馬克思哲學的當代可能性,具有特殊的意義。

反思批判精神是馬克思哲學的理論靈魂,是生動地體現在馬克思著作字里行間的精髓,這對于每一個真正理解馬克思的人來說本不是什么新的東西。但十分可惜的是,長期以來,我們失卻了這種極寶貴的精神。正因為這種失卻,馬克思哲學走向新的“可能性”的大門被關緊了,馬克思哲學本來充滿活力的思想傳統遭到了窒息。

馬克思哲學的反思批判精神主要包括兩方面的基本內容。一是面向人們的生活,對人的生存狀態和生存方式進行反思和批判:它要求人們永遠激發思想的懷疑能力,永不停止懷疑看似明晰與確定的東西,提醒人們公認正確和合法的東西可能還有“另一面”;它要求人們不竭地去追問:人們現存的生存狀態和生存方式是否合理?何種生存狀態和生存方式是相對更“好”的?應通過何種途徑去達到這種生存狀態和生存方式?通過這種前提性的追問,使人們的全部生活保持生機勃勃的求真意識、向善意識與審美意識,從而不斷推動人們向未來敞開自我超越和自我創造的空間。二是理論上的“自我反思”和“自我批判”精神:它要求理論隨著實踐的發展而不斷自我追問,構成自身理論前提的東西是否仍是恰切的?它對于今天和未來人們的生活而言所具有的解釋力是否依舊充足?如何使理論與人們的生活旨趣保持必要的和諧?通過這種自我追問,使理論永遠保持自我更新的欲求和能力,從而推動理論不斷開啟著各種新的“可能性”。

在我們今天看來,馬克思所討論的具體問題、所使用的思想材料,甚至所得出的某些具體結論都有可能受制于他那個時代而不可避免地具有局限性,但是,這些局限卻因馬克思所獨具的反思批判精神,因而具有自我消解、自我調節和自我超越的“可能性”。可以說,反思批判精神是馬克思區別于歷史上那些總是把自己的理論神圣化、絕對化的“形而上學”家們的旗幟和徽章,它構成馬克思哲學超越了時空限制而真正“永恒在場”的東西。

由于上述反思批判精神長期以來沒有得到應有的重視,因此,在今天,要挖掘和發揮馬克思哲學的當代可能性,恢復和弘揚這種反思批判精神顯得十分迫切。我們認同于德里達的這一論述:“為了在一種必然的無限進程的過程中使‘現實’適應‘理想’,求助于某種馬克思的批判精神仍然是當務之急,而且將必定是無限期的必要的。如果人們知道如何使這種馬克思主義的批判適應新的條件,無論是新的生產方式、經濟和科學技術的力量和知識的占有,還是國內法或國際法的話語與實踐的司法程序,或公民資格和國籍的種種新問題等等,那么,這種馬克思主義的批判精神就仍然結出碩果”。“要想繼續從馬克思主義的精神中汲取靈感,就必須忠實于總是在原則上構成馬克思主義而且首要地是構成馬克思主義的一種激進的批判的東西,那就是隨時準備進行自我批判的步驟。這種批判在原則上顯然是自愿接受它的變革、價值和自我再闡釋的。”(注:德里達:《馬克思的幽靈》,第122、124頁。)——只有繼承這種批判和自我批判精神,我們才有資格成為馬克思哲學傳統在當代的傳人。

對中國社會和中國人現實的生活的本質進行準確的把握和判斷,發揮馬克思哲學特有的反思批判精神,這二者當然并非挖掘和發揮馬克思哲學當代可能性的全部內容。但對我們而言,這二者以及二者的結合,的確構成了今天揭示馬克思哲學當代“可能性”的十分迫切的前提條件。如果缺少了這二者,今天討論馬克思哲學的未來發展,無論有多少“意見”被提出來,也必然是游談無根,毫無結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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