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官僚制度與君主專制制度關聯
時間:2022-09-19 05:1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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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關君權與相權的沖突問題雖是學術界的一個老話題,但其中一些關鍵性的問題似乎仍有討論的必要。作為統一的封建國家機器的組成部分,君權與相權沖突的體制性根源究竟何在?其沖突的社會動力機制又是怎樣的?與此密切相關的還有:如何從馬克思主義國家學說的角度,對這種沖突的性質、影響作出較有說服力的解釋?諸如此類的問題,都迫切需要作進一步的探討。正是基于這樣一種學術上的“焦慮”,本文擬在前人的基礎上,嘗試著利用政治學的有關背景知識,對上述問題加以初步探討,切望得到批評回應。
顯而易見的是,君權與相權可謂既對立又統一的矛盾統一體。一方面,君權是整個君主專制政體的核心與代表,而相權則是實現君主意志和君主專制的工具,相權必然服從于、從屬于君權,宰相組織必然服務于整個君主專制政體的需要;另一方面,作為百官之長的宰相又是官僚組織的代表,又必然具有自己的相對獨立性,宰相及其所代表的官僚組織并不等同于君權和君主專制。否則,也就談不上君權與相權的沖突問題了。所以,從這種對立統一的大格局下審視君權與相權的沖突,實際上可以把問題擴展為君權與相權各自所代表的君主專制制度與官僚組織之間的沖突。本文后面的分析就是在這一前提下展開的。
君主專制制度對官僚組織的內在需求概括地說,君主專制制度對官僚組織可謂處于兩難之間。一方面,和任何政治體系下的情況一樣,專制制度下的官僚組織也是因其工具性價值而獲得存在的。為了獲得統治效益,君主離不開官僚組織這種“利器”,需要這種有組織的力量,官僚組織因而成了君主專制制度的重要組成部分。歷史上所謂“君為元首,臣作股肱,齊協同心,合成而體,體或不備,未有成人”的“君臣同體”論,就充分地說明了這一點。①但在“效益需求”的另一方面,從君主專制制度的本質出發,又必然對宰相及其所代表的官僚組織形成另外的需求和排斥傾向,而這些需求、傾向實際上是與“效益需求”的實現相抵觸的。
與其他政體相比,君主專制政體的本質規定性就在于,它公然賦予君主個人擁有至高無上、不受限制的絕對權力,并奉行“家天下”、“私天下”的原則,把國家權力視為私產,由君主一家一姓世襲私有。儒家思想家朱熹批評漢高祖、唐太宗這兩個堪稱“最有作為”的皇帝,說他們也不過是“假仁借義以性其私”;呂留良更直斥“秦漢以后許多制度……本心卻絕是一個自私自利,唯恐失卻此家當”②,都說明在具有悠久宗法傳統的中國,君主專制制度的“私性”或“家天下”性質尤為突出。可以說,肯定和維護君權的絕對性、獨占性、自私排他性是君主專制制度的應有之義。從這種本質屬性出發,君主專制制度必然會產生以下內在需要和傾向:(一)目標取向的現實性與利益追求的狹隘自私性。
雖然我們后面還要指出,任何形式的政體客觀上必須是實現統治階級利益的工具,但相比較而言,君主專制制度最直接的目標卻在于追求一家一姓的私利,維護君主個人的絕對統治。從制度的設計層面和專制君主的主觀意識上看,這種制度所追求的利益和目標具有更為明顯的狹隘自私性。如劉邦取得政權之后,一次得意地對父親說,“始大人常以臣無賴,不難治產業,不如仲力。今某之業所就孰與仲多?”群臣聽了不以為怪,反而“皆呼萬歲,大笑以為樂”。③君主公開謀求私利,把國家視為私產,一般人也視為當然。這種利益需求方面的獨占性與自私性,決定了君主專制制度必然把一切官僚組織和臣下都視為維護“家天下”統治長治久安、達到個人私利私欲的工具。但是,官僚組織不可能僅僅如此,客觀上它還必然作為公共權力的重要組成部分,發揮維護整個統治階級利益的“公共”職能;同時,作為官僚士大夫集團的一種組織形式,它還有自己獨特的利益。這樣,從目標取向上,君主專制制度必然潛伏著與官僚組織的沖突。(二)君臣關系的潛在對立與脆弱性。從君主專制制度的狹隘利益和目標出發,從君權的絕對性和排他性出發,客觀上就必然會把君主及其家族置于和一切人對立的地位,使一切人、一切社會集團都成為專制君主的潛在對手和敵人,成為猜疑和防范的對象。對于這一層,王夫之早已看破:“(君主)道不足于己,則先自疑于心;心不自保,而天下舉無可信:兄弟也,臣僚也,編氓也,皆可疑也。以一人之疑而敵天下,其愚不可療,其或不可救也。親親而以疑,則親非其親;尊賢而以疑,則賢非其賢;愛眾而以疑,則眾非其眾。”④黃梨洲也有非常精辟的論述:“三代之法,藏天下于天下者也。……后世之法,藏天下于筐篋者也。利不欲其遺其下,福必欲其斂于上。用一人焉,則疑其自私,而又用一人以制其私;興一事焉,則慮其可欺,而又設一事以防其欺……。”⑤
在這種猜疑防范的心理下,雖然君權離不開官僚組織而獨立存在,但君臣之間不可能建立真正的信任關系,而只能是且用且疑。這就決定了君臣關系、尤其是君相關系的脆弱性和暫時性。歷史上許多元勛功臣雖然起初恩寵無比,顯赫一時,但善始善終、常保富貴者卻寥寥無幾。如漢代的蕭何,明代的劉基、宋濂等皆屬此類。不過,相對說這幾個人的下場還算是好的,更多的人則是淪為“奸臣”、“奸黨”遭到無情的清洗。所以,歷史上所謂“兔死狗烹”、“伴君如伴虎”的俗語,真可謂冷心鐵面、血跡斑斑的經驗之談。歷史上還有君主向功臣頒賜鐵券(所謂“鐵契丹書”)的做法,表示君主對功臣承諾,可以使功臣及其后代永遠享有免罪特權。如《漢書·高帝紀》下記載:高祖“又與功臣剖符作誓,丹書鐵契,金匱石室,藏之宗廟。”但西漢功臣并沒有因此而逃脫殺身之禍。可見,這種頒賜鐵契的做法,恰恰說明君臣關系是十分脆弱的,所以才需要外在的憑借加以保證。也正是因為有這種冷酷的事實,歷代才會出現那么多的文字,感嘆所謂的“明(主)良(相)”相遇之難。甚至連多次對臣下大屠殺的朱元璋也有過“明良相逢,古今為難”的議論。⑥也說明,君臣之間這種潛在的緊張、對立關系乃是專制制度的本質使然,并不以個人意志為轉移。在這樣一種君臣關系的大背景下,君主權相的沖突也就是不可避免的了。
(三)官僚組織的依附性與靈活性。從專制制度下君權的絕對性出發,也必然要求一種“君為臣綱”的君臣關系,必然要求官僚組織具有高度的依附性、從屬性和靈活性,一切以君主的意志為轉移,以君主的是非為是非,用清代雍正皇帝的話來說就是“當以朕之所好好之,所惡惡之”。這樣才能使君主在貫徹個人意志時隨心所欲,運用自如。這就預示著,專制制度不可能永遠容忍官僚組織所必然產生的自主性以及在活動方式上的程序性、規范性。
(四)專制制度以臣民的孤立分散、軟弱無力為前提,因而在依賴官僚組織的同時又具有明顯的“反組織性”、“排斥社會聯系性”的傾向。從君主專制制度公開追求一姓私利、肯定君權的獨占性與絕對性出發,它必然在客觀上將君主置于孤家寡人的地位。作為一個“孤立的個人”,君主唯一的選擇就是采取梁啟超所說的以“獨術治群”的統治方式,即:最大限度地消除社會成員之間的組織性和聯系性,千方百計地造成社會成員的孤立、分散化,借用弗羅姆的話就是要使社會成員“原子化”,以防止他們可能形成有組織的反抗力量。這種對臣民分散、孤立狀況的依賴與親和性,思想家們有許多頗有啟發的論述。如托克維爾指出,專制政府之所以在世界上長期存在,“恰恰是因為在那些社會里,人民彼此孤立,沒有任何聯系”,而專制制度的存在又反過來助長、促成著這種孤立狀況;⑦盧梭說:專制制度下“國王的私人利益首先就在于人民是軟弱的貧困的,而且永遠不難抗拒國王。”⑧當代著名政治學者漢娜·阿倫特對納粹政權的分析同樣適用于君主專制:“暴政體制的首要關系的焦點,就是在民眾之間造成隔絕、漠不關心的心境。隔絕、孤立可能是恐怖統治的開端……。”⑨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更從經濟條件的角度,分析了專制制度與人民的分散孤立狀態的內在聯系。如馬克思在分析法國小農經濟的分散性與君主專制的關系時就指出,小農的生產方式不是使他們互相交往,而是使他們互相隔離,因而農民無法“形成共同的關系,形成全國性的聯系”,“他們不能代表自己,一定要別人來代表他們。他們的代表一定要同時是他們的主宰,是高高站在他們上面的權威,是不受限制的政府的權力。”⑩揆諸中國的歷史事實,問題的確如此。比如,中國歷代君主,尤其是那些被認為是“有作為”的君主,無不把穩定小農隊伍、打擊豪強兼并勢力、推行“重本抑末”政策作為施政重點,而歷次改革變法運動也都是圍繞著這些方面展開。這當然不是出于對人民的“仁政”,而正是由于,小農在正常情況下是彼此孤立隔絕的,不僅無法形成全國性的聯系,而且也可以構成專制國家穩定的兵員和賦稅來源。又比如說,歷代君主往往投入很大的精力和熱情,去對付所謂的“朋黨”與“奸黨”,不論什么人,一旦沾上“朋黨”的嫌疑,一旦被視為“朋黨”分子,就會遭到嚴厲懲治。而一些奸佞小人也經常以“奸黨”、“朋黨”為武器中傷政敵,往往能立即奏效,也正是利用了君主內心的孤獨和害怕臣下發生橫向聯系的心理。還有些王朝的君主經常鼓勵臣民之間互相告訐揭發,而清代更有所謂的“密折”制度使臣下互相監視等等,也都是要利用這種孤立術來達到對臣民分而治之的目的。用王夫之的話說就是:“黨議興而唯恐人之不離,告訐起而唯恐其部民不犯其上,將以解散臣民而專尊天子。”總之,從君主專制制度的本質屬性出發,必然使君權和一切人、一切社會集團都潛伏著緊張關系;為了獲得統治的效益,它一方面離不開一種強大的、有組織的力量,但又拒斥和恐懼這種力量所必然伴生的組織性、自主性或相對獨立的價值取向,這就埋下了君權與相權沖突摩擦的根苗。
官僚組織與君主專制制度的“錯位”
君主專制制度對于以宰相為代表的官僚組織的內在需求或內在規定性既如上述,而專制制度下君臣關系的潛在緊張也已是既定的事實。在這種情況下,以宰相為代表的官僚組織能否超脫于這種對立格局,完全滿足上述需求?答案顯然是否定的。
第一,在君臣矛盾關系中,宰相處于首當其沖的特殊地位。作為百官之長,宰相是官僚集團和士大夫的領袖,處于官僚組織的頂端,是皇帝之下權力最大、地位最尊的職務,又加上位居皇帝的“臥榻之側”,比較接近皇權,地位十分特殊。在君臣關系本就十分微妙的情況下,宰相的這種特殊地位和身分更容易遭到皇帝的猜忌,引起和君權的沖突摩擦。
第二,宰相及其所代表的官僚組織又是封建社會中最有組織性的社會力量之一。
在通常情況下,封建社會最有組織性的集團當首推軍隊。除了軍隊之外,以宰相為代表的官僚組織就是封建社會中最有組織性的力量。這不僅是因為官僚組織本身就是一個組織嚴密、機構龐大的整體,而且在其內部還因科舉制度、地緣因素而形成官員之間的師生關系、鄉籍關系等非正式群體。此外,官僚組織背后是一個寵大的士大夫階層,他們擁有知識,且以儒家思想作為其共同的信仰與行為準則,因而也比其他社會集團更有群體意識和整體性。宰相是官僚組織和士大夫的重心所在,勢必成為專制君主猜忌防范的首要對象,也是導致君權相權沖突的原因之一。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是,以宰相為代表的官僚組織必然會在運行中發育出某種不受君主意志所左右、自行其是的“自主性”傾向,使官僚組織在一定程度上成為異化于君主意志、相對獨立的力量。這是君權與相權沖突的最主要的體制性根源。為什么原本是依附于、從屬于君權的官僚組織會產生自主性呢?這可以從以下三個方面加以說明。
首先,根據馬克斯·韋伯以及艾森斯塔得等人的研究結論,任何官僚組織為了發揮其正常的管理效率,都必須建立具有普遍約束力的規章制度,明確內部機構的職權關系和活動規則,從而使官僚組織具有一種“對事不對人”的非人格化傾向。為了獲得個人集權的最大效益,即使是專制君主也必須在一定程度上尊重官僚組織的活動規范和管理制度。如三國時期,魏明帝一次突然駕臨尚書省,要求“案行文書”,尚書令陳矯卻拒絕說,“此自臣職分,非陛下所宜臨也。若臣下不稱職,則請就黜退。陛下宜還。”結果使明帝深感慚愧,“回車而返”。又比如唐太宗有一次問負責修撰起居注的褚遂良:“卿知起居注,大抵人君得觀乎?”褚遂良的回答是:“今之起居,古左右史,書人君言事,且記善惡以為鑒戒,庶幾人主不為非法。不聞帝王躬自觀史。”太宗又問:“朕有不善,卿必記邪?”回答是:“臣職當載筆,君行必記。”這里,褚遂良就是依據慣例和史官的職責,維護了史官的獨立性。這樣一來,就使官僚組織發生了一種異化,使它在一定程度上成為疏離于君主意志的異己力量,也就具有了某種程度的自主性。
其次,除了這種一般性的原因外,儒家思想對官僚組織的影響,也即我所稱之為儒家思想“制度化”的問題,則是中國官僚組織自主性得以發育成長的特殊政治文化背景。關于這一問題,筆者曾在《儒家思想與君主專制的內在沖突》一文中作過充分討論,這里不再重復。最后,這種自主性也與君主專制制度所固有的內在矛盾有關。由于采用了嫡長子繼承制這種反智型的皇位世襲制,使君主一方面擁有絕對、無限制的權力,一方面又不具備與其職權相對稱的能力,形成尖銳的“權力—能力矛盾”。為了彌補君主在才能上的先天不足,君主專制制度勢必會借助官僚組織的理性和智能因素,從而也就在客觀上提供了空間,使官僚組織的自主性得以發育形成。
可見,在中國,官僚組織的自主性不僅消極地表現為一種不受君主意志所左右、維護自身運行規則的客觀化獨立化傾向,更表現為一種積極的目標追求和道德承當精神。這就勢必和君主專制制度所要求于它的從屬性,和君主專制制度的狹隘目標發生錯位與沖突。當然,這里還需要補充強調一點,官僚組織的這種自主性也會表現為官僚們的某種保守、僵化和文牘主義的作風,他們“尊崇法律傳統,特別喜愛系統化、法典化”,缺乏隨機應變的能力。
尤其是遇到緊急情況如大規模的戰爭時期,需要作出快速、靈敏的反應時,官僚組織往往顯得遲鈍、笨重和運轉不靈。在這種情況下,君主往往會繞開現有的官僚組織和行政渠道,另外組建更為靈活機動的決策指揮中心,從而造成君權與相權的摩擦。漢代“內朝”與清代的軍機處的產生就與戰爭等非常事態有關。
總之,以宰相為代表的官僚組織不僅提供了君主專制制度所需要的服務與功能,還產生了與后者相排斥的傾向和屬性,從而使兩者發生了某種錯位,也使君權與相權的沖突由可能變成為現實。從這個意義上說,我十分贊同余英時先生的結論:二千多年以宰相為核心的中樞機構演變史,就是君權相權摩擦的歷史。
君權相權沖突的社會根源、實質與歷史影響。
以上分析了君權相權沖突的體制性根源。如果問題到此為止,還只能是停于就制度而論制度的層面。那么,究竟應如何對這種沖突加以“定位”,如何理解這種沖突的社會根源和實質呢?
首先,指出君權與相權沖突的一面,并不等于否定兩者之間的內在統一性。應該看到,在君權與相權的對立統一關系中,兩者的統一即兩者所體現的根本利益的一致性是主要的和本質的方面,而沖突和摩擦則是以它們的內在統一為前提的,是次要的和非本質的方面,歸根到底是一種“體制內”的沖突與不協調。盡管君主經常表現出代表“家天下”利益的傾向,但這并不能改變他作為統治階級整體利益代表的事實。正像馬克思所說的那樣:如同在日常生活中應把一個人對自己的想法和評品和他的實際人品和實際行動區別開來一樣,在評判某一黨派時,也應該“把它們對自己的看法同它們的真實本質區別開來”。具體來說,就是要看到人是“一定的階級關系和利益的承擔者”,“不管個人在主觀上怎樣超脫各種關系,他在社會意義上總是這些關系的產物。”因此,不管君主在主觀上如何努力追求家天下的私利,也不管他在主觀上如何試圖超越和疏離宰相及官僚組織,君權在事實上都是不可能離開官僚組織而單獨存在的。君權必須首先通過與統治集團、官僚隊伍分享利益才可能實現,君主也必須首先是地主階級整體利益的代表,才能實現個人或家族私利。同樣,官僚組織有時標榜的“為民請命”的思想,實際上反映的是地主階級的整體利益和整體要求,并且最終也只有在追求整體利益的過程中,才能使本集團和本人的利益得到滿足。君主專制制度下的官僚組織之所以能夠發育出一定的自主性,從根本上說是由于這種自主性不僅不會危害整個統治階級的根本利益,反而會有助于這種利益的實現。東晉“王與馬(以宰相王道為代表的大族與司馬氏皇族),共天下”、宋代君主“與士大夫共天下”的說法,以及歷代的“君臣同體”論等,就典型地透露出君相關系、君臣關系的這種內在一致性。
君權相權的沖突又是統治階級內部利益差別、利益沖突關系的反映。承認地主階級內部各種集團根本利益的一致性,并不意味著統治階級內部就是鐵板一塊。由于利益主體具體情況是千差萬別的,在統治階級內部也會存在利益差別和利益沖突。這種利益沖突反映在君權相權沖突問題上,一方面可能表現為,君權所代表的私利和地主階級的整體利益直接相違背,君主因為個人的先天性“無能”而無法起到平衡、協調各種利益關系的作用,這時以宰相為代表的官僚組織卻表現出某種“集體的理性”或遠大的政治眼光,從統治階級的整體利益出發去制約或矯正君權;在某些情況下也可能表現為,宰相及其所代表的官僚組織也會淪為追逐小團體私利的工具,這時君主基于個人的和整體的利益加強對官僚組織的整頓和控制。當然,也不排除這樣一種情況,即:統治集團內部無論君臣都只顧各自的私利,形成激烈的內訌,而全然不顧忌什么整體利益。一般來說,這個時候已經到了王朝解體、國將不國的時候了。所以,如果一個政權不能通過一定的機制對各種歧異的目標和利益關系加以協調、整合與聚集轉換,輕則影響國家機器的效能,重則影響國家的存亡。君權相權的沖突恰恰在某種程度上克服、矯正了君主專制制度的封閉、狹隘與隨意性,使之形成了某種自我調節機制,產生了更接近統治階級整體利益的“集體理性”或“歷史的合力”,使地主階級的“公益”與個別集團的私利達到大體上的協調平衡。從這一點來說,君權相權的沖突正是實現統治階級整體利益的一種形式。
基于上述認識,我們就可以全面理解這種沖突所帶來的深遠影響。
首先,這種沖突的最明顯和最直接的后果是,導致了以宰相為代表的官僚機構的不斷繁衍與變遷。為了擴展皇權,壓縮官僚組織的自主性并削弱相權,君主常用的辦法是起用身邊的近臣親信,將實權轉移到宮廷組織和宮廷親信方面來。如漢武帝以“內朝”牽制外朝宰相機構,東漢光武帝拋開三公宰相機構而委政于內廷組織尚書臺;唐代中葉至兩宋時期將重要詔令即“內制”轉由翰林學士起草,而原來的詔書起草機構中書省(曾經也是宰相機構)只能起草一般的詔令;明代廢除宰相機構代之以內閣,但內閣的身份地位卻更加曖昧;清代內閣雖在形式上被視為宰相機構,但重大事務的決策與重要詔書的起草權則在軍機處,內閣學士不兼軍機大臣則無實權,幾乎和漢代內朝與外朝的關系如出一轍。削弱相權的另一個辦法是,君主繞過官僚組織的正式決策與執行渠道,直接向有關部門發號施令,即所謂的“御批”、“中旨”、“墨敕”等,雖然被宰相和官僚集團視為違背常制,但卻在歷代都出現過。在一般情況下,這種沖突雖以君權取得階段性勝利而告終,但是皇帝身邊的非正式組織一旦掌握實權之后,又會發育出與其權力相應的、正式的官僚組織形態。如:尚書、侍中、給事中這些宮廷卑職發展成宰相之職,內閣由明代的曖昧地位發展成清代的正式宰相機構等,從而再度出現君權與相權的摩擦,使君權與以相權為代表的官僚組織之間處于不斷摩擦、不斷調整之中。中國歷史上宰相或中樞機構往往以皇權為中心呈“波紋式循環發生”,官僚組織也不斷地重復繁衍,在很大程度上就與這種沖突摩擦有關。君權相權的沖突又使專制的君權獲得了某種“體制內”的自我約束和自我調節機制,造成了中國君主專制制度的復雜性和多重性。盡管從亞里士多德、西塞羅到英國的柏克以及晚近學者薩拜因、亨廷頓等都指出,與其他整體相比,專制制度在根本上是一種最簡單、最單純的整體,中國的君主專制從總體上當然也不例外。但是也不能不看到,君權相權的摩擦也在很大程度上造成君主專制內部兩種矛盾的力量和兩種對立傾向并存的局面,形成復雜的對立統一運動。一方面,由于不存在體制外的制度制約,專制整體必然表現出它所固有的對權力和利益的狹隘、自私與貪婪傾向,以及在權力運用方面的封閉、獨斷和隨意性、非理性特點。就演化趨勢上看,從秦漢到明清,宰相的法定職權日益被分割,地位日益曖昧,以至于宰相被最終取消,君權在制度規定層面上卻有日益加強之勢,君權呈現出很強的內斂性和不斷膨脹傾向。但在另一方面,由于宰相與官僚組織的自主性的存在,由于相權對君權的某種牽制作用,又從體制內造成了君權的約束機制,使專制君主常常感到“不自由”、不能隨心所欲,從而也使君主專制制度具有了一定程度的理性化、制度化因素和政治開放性,并在政治目標取向方面能夠逸出“私”的格局,而部分地消解了專制制度的自私、狹隘、封閉和非理性因素,增強了政治體制的活力與韌性。從總體上看,這種沖突是有利于政治秩序的穩定和統治階級整體利益的實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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