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思主義文化的核心問題研究

時間:2022-06-13 10:2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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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克思主義文化的核心問題研究

人們常把這個意義上的文化稱為廣義的文化。我認為,這不是廣義的問題,而是泛化的問題,因為在這里文化與生活基本上是同一的。現在很少有人在這個意義上使用文化一詞了。所謂廣義的文化,即人們經常所說的狹義的文化,是反映人類在社會發展過程中所創造的精神財富的總和,如文學、藝術、教育、科學、技術成果,等等。在這個意義上,文化又可分為科技文化和人文文化。同鄉哲人馮天瑜先生指出:“人類創造的文化,包括科技文化和人文文化兩大部類,他們分別發展著工具理性和價值理性。如何認識和處理兩種文化的相互關系,成為人類長期思索的問題。時值當下,這一問題更具有挑戰性。”[3]這種觀點與《易經•賁卦》的思想一脈相承。“觀乎天文,以察時變;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天文,就是我們今天講的科技文化;人文,就是我們今天講的人文文化。如今,人們一般是在這個意義上使用文化一詞的。實際上,中國傳統文化所講的文化,其視域要狹小得多,主要是指人文文化。在《易經》中,文和化是分開使用的,前者是名詞,后者是動詞,有以文化育的意思。后來,人們把兩者合成為一個詞———文化,其基本含義是以文化人,以文教化,文治教化。也就是說,文化是關乎心靈的。我們現在所講的文化與此相近似,是狹義的文化,是以精神的培育與涵養為基本價值取向的文化。當然,這只是“近似”,而不是相同,時代賦予了文化以新的內涵和要求。李長春指出:“文化內涵十分豐富、外延非常寬泛,可以指人類在改造客觀世界過程中創造的物質成果和精神成果的總和,也可以指人類在改造客觀世界過程中創造的精神成果的總和。《決定》從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總體布局出發把握文化范疇,重點研究部署與經濟建設、政治建設、社會建設相對應的文化建設。對教育、科技、體育等領域,在與文化建設直接相關的問題上也有所涉及。”[4]從這段話中可以看出,教育、科技、體育等與文化直接相關,但嚴格地講,它們都不屬于文化的范疇。顯然,這里所講的文化,就是人文文化,也可以稱之為精神文化或人心文化。《中共中央關于文化體制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在談到繁榮社會主義文化的目的和任務時,用的是“精神需求”、“精神世界”、“精神力量”、“思想保證”等字眼,也就是說,狹義上的文化與人的精神、思想具有高度的契合性,甚至可以說,文化建設基本上等同于思想建設、精神建設。至于自由,正像孟德斯鳩所言,在各種名詞當中,歧義叢生,以多種方式打動人心的,莫過于自由一詞。因此,人們對自由的理解更是五花八門,難以計數。在不同的學科中對自由有不同的闡釋。本文是在哲學意義上來理解自由的。作為一個哲學范疇,自由是時代精神的靈魂。哲學作為時代精神的精華,一刻也不能喪失自由的靈魂。失去了自由,哲學就失去了依歸。在這個意義上,哲學是自由之學。正因為如此,自由的問題是任何一個哲學家和哲學派別都不能回避的。當然,我們所說的自由是人的自由。正如一位哲學家所曾經斷言的,人的自由問題既是一個舊問題,又永遠是一個新問題。不同的哲學家對自由的理解是不同的。然而,在所有的理解當中,馬克思主義哲學最接近自由的真正本質。在馬克思主義詞典中,自由是對必然的認識和改造。在表面上,這給人以回到舊哲學或離開舊哲學不遠的感覺,其實不然,與舊哲學的自由觀相比,馬克思主義賦予了自由以新的內涵和生命。在馬克思看來,在這個總的規定下,人的自由呈現出三種形態或三個層次:自由精神、自主活動和自由個性。其中,自主活動是最基本的形態或層次,自由個性是最高形態或層次,而自由精神則是自主活動和自由個性的前提,是貫穿自主活動和自由個性的基本因子。概言之,馬克思所講的自由,本質上是指人的全面發展和自由個性的充分彰顯。在自由精神、自主活動和自由個性中,馬克思揭示了自由的本真含義:“人以一種全面的方式,也就是說作為一個完整的人,占有自己的全面的本質”[5]。正因為文化與自由的內在規定性不同,因而,二者的生長態勢或表現形式也就各異。擇其要者有三。其一,文化具有先在性。其實,關于文化與自由在生成上誰先誰后的問題,是一個類似于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問題,無聊而又有趣。應該說,兩者作為人的一種基本特質和內在規定性及其表現形式,是在人的勞動中一同被人創造出來的。在理論上,自由的生成應該早于文化的生成,因為文化生成的動力正是人類對自由的向往和追求。但作為自覺的文化和自主活動的自由,在歷史邏輯的維度上,前者無疑是第一性的,道理很簡單:沒有土壤,就長不出樹苗;沒有文化,就沒有自由的破土而出。其次,自由具有先進性。文化猶如空氣,是無所不在的,但文化有新舊之分,有先進與落后之別,而自由是人類進步的象征。再次,文化是一種現象,而自由才是本質。人們常說文化現象,可沒有人說自由現象。馬克思指出,自由確實是人的本質。文化現象隨時隨地可見,哪里有人的生活,哪里就有文化。但自由卻不是這樣的。自由作為一種精神狀態,作為人類深層次的理想與追求,它總是隱藏在現象背后,并通過現象表現出來。

文化與自由確實存在著一種天然的聯系。這種聯系不是一種有差異的聯系,而是水乳交融、渾然一體。文化的功能與目標是培育和涵養精神,而自由的首要目標是自由心靈或自由精神,兩者都體現了人對物的超越。自由心靈或自由精神是自由的實質性內涵。這里必須強調一個問題,自由首先是自由心靈或自由精神。長期以來,我們不敢或不愿承認這一點,生怕落入唯心主義的窠臼。這不是馬克思主義者的態度。馬克思指出,自由“是全部精神存在物的類本質”[6]。既然人是精神存在物,那么,人的自由首先應該表現為自由精神。沒有自由精神,就沒有理論創新,也就不可能有社會革命。正是在這個意義上,陳寅恪先生對“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情有獨鐘,推崇備至。大學的本質是創新。沒有自由,何來創新!2012年9月14日,在清華大學的演講中指出:“自由是人全面發展的前提,也是人類進行創造的基礎和源泉。自由不是空洞的概念,而是言論、信仰等基本權利的實現。人類的進步就是在各種不同的思想的爭鳴中萌發的。”[7]人們的言論、信仰等,體現了人們不同的思想,而“不同的思想的爭鳴”,強調的就應該是自由精神或自由思想。可以說,沒有自由精神,就沒有自主活動,就沒有自由個性,就沒有真正的自由。在這里,文化和自由實現了交匯與融合。因此,不能離開自由來談文化,也不能離開文化來談自由。文化與自由都是歷史性的生成。文化和自由都是人活動的結果,都是歷史性生成的。馬克思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指出,當人開始進行物質資料生產時,就把人同動物區分開來。這是歷史唯物主義的一個基本觀點。其實,人類在開始物質資料生產時,也就開始了文化的生產。文化一開始就是勞動的產物。當然,在人類社會早期,文化是作為不自覺的文化而存在的。作為自覺的文化則是文明時代的產物。文字的出現為自覺的文化或精神生產提供了必要前提。恩格斯和摩爾根都論述了這個過程。在蒙昧時代和野蠻時代,文化就已經存在,但它只是一種不自覺的文化,自覺的文化是從文明時代開始的。人的自由,無論是作為現實狀態,還是作為一種理想追求,也都是勞動的結果。人一開始進行物質資料的生產,也就邁出了自由的第一步。在這個意義上,自由不是一種藍圖,而是一種現實,是人的現實的生存狀態。作為人的理想追求,自由也是以現實社會生活為基礎的。離開現實生活,任何理想都是虛幻的。因而,文化和自由具有同根性的特點。這個“根”就是現實生活,就是勞動,就是社會實踐。離開了現實生活和勞動實踐,文化和自由既不能生成,也不能存在,因為全部社會生活在本質上是實踐的。文化與自由的發展都以實踐為基礎。文化和自由具有歷史性和相對性的特點。所謂歷史性,是指文化和自由都是一定歷史條件的產物。不同的時代,有不同的文化;就是在同一個時代,文化也絕不是單一的,而是復雜多元的。有什么樣的社會存在,就有什么樣的文化。文化的發展總是與一定歷史發展階段相適應的。馬克思曾以古希臘文化為例論述了這一觀點。馬克思指出:古希臘“藝術對我們所產生的魅力,同這種藝術在其中生長的那個不發達的社會階段并不矛盾。這種藝術倒是這個社會階段的結果,并且是同這種藝術在其中產生而且只能在其中產生的那些未成熟的社會條件永遠不能復返這一點分不開的”[8]。馬克思認為,文化和社會存在之間具有不平衡性,但這種不平衡性是建立在社會實踐的基礎之上的,只是說,產生于一定社會存在基礎之上的文化具有相對的獨立性,其繁榮和凋零都有其自身的規律。離開了社會實踐,就不是平衡不平衡的問題,而是存在不存在的問題。在不同的時代,也有不同的自由;在同一時代,不同人的眼中的自由也是不同的。所謂相對性,是指文化和自由都是一個動態的發展過程,沒有一成不變的文化,也沒有超越時空無所不能的絕對的自由。實踐每發展一步,都把文化和自由向前推進一步。任何一種文化,既一脈相承,又不斷推陳出新。文化創新總是立足于實踐基礎之上的。實踐的不斷發展,必然會引起文化的不斷創新。而自由更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人的自由空間總是從無到有,從小到大,而這個過程實際上就是現實生活不斷推進的過程。實踐每發展一步,人就向真正的自由接近一步。馬克思認為,自由必須以共同體為基礎。原始共同體即部落共同體是個人自由的桎梏;而在虛幻共同體,只存在著形式上的自由;只有在未來新社會即真正的共同體中,個人才能獲得真正的自由。由此可見,文化和自由的發展都是以實踐的發展為前提和基礎的。因此,我們對文化與自由的考察,目光不能只停留在一種特定的文化和自由上,而必須要有一種世界性視野和面向未來的情懷。文化與自由都以人心為指向,都以人的自由而全面的發展為根本目標的。從整體上講,文化以自由為目標,自由是文化進步的彰顯;而自由首先表現為自由心靈或自由精神,或者說,自由心靈或自由精神是自由的根本。當然,只有進步的文化才能培養健康而自由的人心,才能促進人的自由而全面的發展;腐朽落后的文化只能使人思想沉淪、精神萎靡、人心荒蕪。因此,只有健康的、進步的、高層次的文化才能使人抵達真正自由的境地。那是對心靈的安撫,對精神的慰藉。那是一種境界,一種品格,一種氣質,即一種美好的境界,一種高貴的品格,一種優雅的氣質。對此,雖然馬克思沒有專門論述,但在晚年時期對摩爾根的《古代社會》一書作了認同性摘錄,接受其“單純追求財富不是人類的最終的命運”的觀點,認為社會“以財富為唯一的最終目的的那個過程”,在文明史上是“很小的一部分”[9]。盡管馬克思沒有展開論述,但他留下的“遺愿”卻是十分確定的:自由是人類的最終目標。單純追求物質生活并不能實現個人自由,只有在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上都得到極大滿足的時候,真正的自由才有可能。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中實現了馬克思的“遺愿”。恩格斯引用摩爾根的話來結束全文,其用意是顯而易見的。“只要進步仍然是未來的規律,像它對于過去那樣,那么單純追求財富就不是人類的最終的命運了。自從文明時代開始以來所經過的時間,只是人類已經經過的生存時間的一小部分,只是人類將要經歷的生存時間的一小部分。社會的瓦解,即將成為以財富為唯一的最終目的的那個歷程的終結,因為這一歷程包含著自我消滅的因素。管理上的民主,社會中的博愛,權利的平等,教育的普及,將揭開社會的下一個更高的階段,經驗、理智和科學正在不斷向這個階段努力。這將是古代氏族的自由、平等和博愛的復活,但卻是在更高級形式上的復活。”[10]在恩格斯和摩爾根看來,心智的成熟是通向自由的階梯。而心智的成熟是以文化的發展為基礎的。這里,有必要提到卡西爾(ErnstCassirer)。卡西爾對文化與自由關系的把握是基本準確的。在《人論》中,卡西爾依次研究了人類文化現象———神話、宗教、語言、藝術、歷史、科學等,力圖論證的一個基本思想是:人只有在創造文化的活動中才能成為真正意義上的人;也只有在文化活動中,人才能獲得真正的“自由”。在書的結尾,卡西爾得出了一個頗為深刻的結論:“作為一個整體的人類文化,可以被稱作人不斷解放自身的歷程!”[11]盡管卡西爾致力于把握的是現實的人而非抽象的人,但實際上,“人”在他那里仍然是抽象的,因為人被完全溶化在“符號”之中,失去了自己感性的、現實的存在。但是,他的這種對“文化人”的思考閃爍著理性的光芒,至今溫暖和啟迪著人類。

文化與自由具有同一性,但這種同一不是絕對的無差別的同一,而是以差異性為前提的辯證的統一。文化是自由的基礎。在《反杜林論》中,恩格斯有一句名言:“文化上的每一個進步,都是邁向自由的一步。”[12]這句話的意思很清楚:文化是通向自由的“諾亞方舟”,也就是說,自由是文化發展的必然結果。一般認為,恩格斯在這里是在“文明”的意義上使用“文化”一詞的。這雖然有道理,卻不盡然。“文化上的每一個進步”指的是什么呢?恩格斯指出:“在人類歷史的初期,發現了從機械運動到熱的轉化,即摩擦生火;在到目前為止的發展的末期,發現了從熱到機械運動的轉化,即蒸汽機。盡管蒸汽機在社會領域中實現了巨大的解放性的變革———這一變革還沒有完成一半,但是毫無疑問,就世界的解放作用而言,摩擦生火還是超過了蒸汽機,因為摩擦生火第一次使人支配了一種自然力,從而最終把人同動物分開。”[13]無論是摩擦生火還是蒸汽機,既是生產力發展水平的標志,又是人類文明的成果,同時,還可以把它們看成是泛文化的一部分———人類創造的物質成果。但是,透過這些“物”的現象,可以發現隱藏在這些現象背后的是思想觀念、思維方式、生活方式等文化形式的不斷演化。顯然,沒有文化的不斷變遷,就沒有文明的不斷演變;文明只是文化的彰顯,是文化的物化,而文化才是文明的靈魂和內核。因此,恩格斯表面上論述的是文明,實際上論述的卻是文化。這樣,恩格斯第一次深刻地闡述了文化與自由的關系。在這種關系中,文化被置于基礎性的地位。一方面,自由的實現離不開文化的土壤。天賦自由是不存在的,自由是社會的產物。自由的實現離不開一定的文化基礎。馬克思曾指出,作為一種權利,自由是一種歷史性活動,其實現程度“決不能超出社會的經濟結構以及由經濟結構制約的社會的文化發展”[14];另一方面,真正的自由只有在一定的文化中才能獲得。在這方面,恩格斯繼承和發展了馬克思的思想。馬克思一貫強調,生產力的充分發展是自由實現的必要前提。恩格斯也從來沒有離開這個基礎,而且還進一步夯實了這一基礎。恩格斯指出:“借助于這些生產力,才有可能實現這樣一種社會形態,在這里不再有任何階級差別,不再有任何對個人生活資料的憂慮,并且第一次能夠談到真正的人的自由,談到那種同已被認識的自然規律和諧一致的生活。”[15]根據恩格斯的邏輯,生產力內在地包含著文化的因素,或者說,文化也是一種生產力,這在《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中得到了進一步的論證(這個問題筆者有專文論述,在此不贅述)。這又有兩個方面的意思。一是文化涵育人的心智,培養人的靈魂,強健人的體魄。而生產力只是人的一種能力,是人把自己的生命力(思想、意志、情感、審美,等等)直接投入到對象身上的過程;二是生產力不是純粹的物的因素,而是人的因素和物的因素的結合,或者說,人是生產力中首要的、根本的、唯一具有能動性的因素,人的思想觀念、思維方式、生活方式、道德情操、審美觀點,等等,對于人們改造客觀物質世界的方法、過程以及結果具有決定性的意義。文化不同,人們對待自然界和人類社會以及自身的態度就不一樣。有什么樣的態度,就有什么樣的行為;有什么樣的行為,就有什么樣的結果。沒有高度發展的文化,就沒有人的文化素質和精神素質的極大提高,就沒有真正的自由。文化的本質是自由。一般認為,文化的本質是以文化人,這當然是對的,但化人的什么呢?答案有一個。在“泛文化”的意義上,是內化人的內在規定性,使人與動物界相分離。孔子在《論語•雍也》中指出:“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文質彬彬,然后君子”;在狹義上,主要是化人的素質與能力,特別是培育與涵養人的精神與靈魂。在這個層面上,文化直指人心,堪稱“人心文化”。文化在整體上塑造人格,完善人性,提升人心,使之超然于物外,擺脫任何羈絆,達到自由之境。反過來說,自由是文化的實質和內核。自由是文化之果,居于文化最核心的地位,是文化終極意義的彰顯。失去了對自由的追求,文化也就沒有意義。這兩個方面是辯證統一的關系。馬克思在《〈政治經濟學批判〉導言》中高度評價了古希臘藝術和史詩,認為“它們何以仍然能夠給我們以藝術享受,而且就某方面說還是一種規范和高不可及的范本”,原因在于它們使人類回到純真的童年時代,“純真性又活躍在兒童的天性中”[16]。兒童的天性是純真、率直,是無羈無擾,心地透明,是不為外物所累,是自由。可愛的自由!直到今天,古希臘藝術和史詩之所以還為人所喜愛、之所以還在溫暖和啟迪著人類,就因為蘊含其中的自由精神。在這里,我們可以明確地感受到:自由是文化的靈魂。沒有自由靈魂的文化,只是一片流云,隨風飄逝。在馬克思看來,只有在“自由王國”里,自由和文化才能實現高度的統一。馬克思認為,真正物質生產領域還只是“必然王國”,真正的“自由王國”只存在于“必然王國的彼岸”。在“必然王國”中,文化只是手段,自由才是目的,但目的卻存在于“真正物質生產領域的彼岸”。存在于這個“彼岸”當然是精神生產的領域。也就是說,“自由王國”的顯著特征應該是自由心靈或自由精神。而“作為目的本身的人類能力”,當然不只是指人調節和控制自然的能力,否則,人類永遠只能停留在“必然王國”之中,更重要的是指人對自身的調節和控制,實現了真正的自由。與其說這是人的一種生活狀態,一種自由的生活狀態,倒不如說這是人的一種生活方式,一種文化的生活方式。在這里,文化和自由不分彼此了。自由是文化繁榮的必要條件。翻開人類歷史,可以看出,凡是在相對開放、開明、自由的歷史時期,文化都獲得了相對較好的發展。古希臘的藝術和史詩,中國古代的百家爭鳴和唐詩高地,都崛起于一個相對意義上的自由社會。自由社會的文化繁榮絕非偶然,而是邏輯的必然,歷史的必然。文化繁榮源自人的創造性,而創造性離不開自由,正如火離不開空氣一樣。自由使人具有創造性和活力,使人大膽創新、銳意進取。在自由的制度環境里,思想的翅膀可以高傲地、自由地翱翔,沒有條條框框的羈絆,沒有意識形態的拘囿,沒有權力的壓制。在這個問題上,馬克思在《評普魯士最近的書報檢查令》中,辛辣而深刻地批判了專制的普魯士政府書報檢查令對自由思想的禁錮,發出了思想自由、言論自由和出版自由的吶喊。馬克思援引過塔西佗《歷史》中的一句話來表達自己的觀點:“當你能夠想你愿意想的東西,并且能夠把你所想的東西說出來的時候,這是非常幸福的時候。”[17]所以,文化繁榮的第一條件是自由,特別是憲法規定的言論自由和出版自由。言論自由和出版自由是思想自由的體現。沒有言論自由和出版自由,思想自由只是一句空話,因為自由的思想是需要表達的,不能表達的思想是沒有自由的。沒有思想自由,就沒有創造。巴金先生第一個明確提出了“創作自由”,認為“‘創作自由’是創作繁榮不可少的條件”。巴老指出:“作家用自己的腦子考慮問題,根據自己的生活感受,寫出自己想說的話,這就是爭取‘創作自由’。前輩們的經驗告訴我們,‘創作自由’不是天賜的,是爭取來的。”“從‘創作自由’起步,會走到百花盛開的園林。”[18]只有創作自由,文化園地里才能群卉競放、百花爭艷,才能萬紫千紅總是春。托爾斯泰、屠格涅夫的長篇小說,畢加索的畫,泰戈爾的詩,沒有哪一個是用金錢堆砌而成的,更沒有哪一個是權力壓制的結果,構成這些偉大藝術的元素只有一個,那就是自由,心靈的自由。

面對晚期資本主義文化的復雜現象,丹尼爾•貝爾(DanielBell)等人揭露了資本主義文化矛盾,發出了“資產階級世界觀的消亡”[19]的感嘆。貝爾的資本主義文化矛盾是指資本主義社會的文化與社會的斷裂,資本主義文化中的享樂主義殺死了資本主義文化中的勤奮精神,新生的文化理念不再為這個社會提供動力來源,而且還解構社會。這種文化矛盾當下轉化為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條件下的中國文化矛盾:理想很豐滿,現實卻很骨感,腐敗文化、官本文化、權力文化、奢侈文化、拜金主義、享樂主義等落后文化正在抵消或解構主流文化,所謂的權貴資本主義也由抽象逐漸變得具象,并在肆意地侵蝕社會主義肌體。其結果正如盧卡奇(GeorgLukacs)對資本主義的斷言:“當資本主義的體系本身不斷地在越來越高的經濟水平上生產和再生產的時候,物化的結構逐步地、越來越深入地、更加致命地、更加明確地沉浸到人的意識當中。”[20]這也正是馬克思批判資本主義的根據之一。的確,在某種程度上,“物的依賴關系”已經成為我們這個社會最基本或最普遍的關系之一。有人不愿或不敢承認這一客觀事實,“道德滑坡”論和“道德爬坡”論之爭就證明了這一點。但不管人們承認與否,物化現象日益嚴重,拜物教成為凌駕于一切宗教之上的“宗教”,卻是一個不爭的事實。這與我們實現人的自由而全面發展的初衷是背道而馳的。“人們每次都不是在他們關于人的理想所決定的和所容許的范圍之內,而是在現有的生產力所決定和容許的范圍之內取得自由的。”[21]這是人們研究馬克思的自由觀或人的自由全面發展理論一直堅持的前提或基礎。遺憾的是,迄今為止,人們往往是在物質生產力或經濟增長的意義上理解生產力。這是對馬克思思想的極大誤解。馬克思從來不認為物質生產力的發展或經濟增長必然帶來人的自由或人的全面發展,物質生產力的發展或經濟增長只是人的自由或人的全面發展的一個必要條件,而絕非全部的或唯一的條件。但是,當把人的因素納入生產力之中進行考察時,馬克思上述觀點的真理性就一目了然:只有在物質生產力發展的基礎上,作為目的本身的人也發展起來,或者說,只有在人的發展的基礎上,物質生產力也隨之發展起來,生產力才是人們取得自由的充分條件。而人的發展,實際上體現著文化的發展,或者說,文化的發展實質上是人的發展。物質生產力和文化生產力構成了馬克思主義生產力理論的全部內容,物質生活和文化生活構成了人的生活的全部,經濟和文化的和諧發展共同構成了人的自由而全面發展的動力,而且,有時候,精神的動力比物質的動力更重要。這正是我們把人的自由而全面發展作為社會主義根本價值取向的同時,大力繁榮社會主義文化的內在動因。貝爾認為,就社會、團體和個人而言,文化是一種借助內聚力來維護本體身份的連續過程。這種內聚力的獲得,或者依靠審美,或者依靠道德與生活方式。我們在談到文化建設時用的“民族凝聚力和創造力”、“綜合國力”等,實際上都是一種“內聚力”。資本主義既是一個經濟結構體,又是一個文化結構體,社會主義亦然。文化結構體的重要特征或根本保證就是文化的內聚力。對于社會主義文化結構體而言,這種內聚力不是權力的象征,而是民主與自由的結晶。換句話說,要達成這種內聚力,需要高度的文化自信與文化自覺,需要每一個人對共同文化自由自覺的認同和創新。只有在這樣的文化共同體中,每個人才能獲得與“社會的經濟結構以及由經濟結構制約的社會的文化發展”相適應的自由。脫離這個文化共同體是沒有任何自由可言的,如果有,那也只是沒有根的浮萍,回不了家的靈魂。社會主義文化共同體應該是每個人精神愉悅、銳意創新、全面發展、快樂生活的家。也就是說,繁榮社會主義文化,必須以人的自由或人的全面發展為根本目的。任何時候,我們都不能偏離這個目標。沒有民主的社會主義不是真正的社會主義。其實,自由是民主的靈魂和生命,民主是自由的表達。因此,沒有自由的社會主義也不是真正的社會主義。經濟發展只是手段,不是目的,只有人才是目的。在一個很長的時期內,我們顛倒了目的和手段的關系。現在,我們必須把這種顛倒的關系重新顛倒過來。有人認為,經濟發展與道德墮落是社會發展的必然趨勢;更有甚者,認為經濟發展需要以犧牲道德為代價。這種觀點的偏頗和荒謬不值一駁,但它也提醒•文化建設•人們,在發展經濟的同時,必須把以人的全面發展為根本目的的文化建設放在十分突出的位置上。只有經濟發展,人心是高尚不起來的。只有當經濟建設和文化建設齊頭并進、比翼齊飛、相互促進和相得益彰時,高尚道德才會成為社會發展的標桿。繁榮文化,大力發展文化產業,把文化建設看成是新的經濟利潤增長點,在市場經濟條件下,這無可厚非。但這也存在著一個問題,即文化產品的商品化。文化產品的商品化,說到底,是文化的商品化。只要有錢就能買到文化商品并享用文化,沒有錢,則什么也沒有。如今,文化商品化已不是暗流涌動,而是大潮奔涌。這就有一個度的問題,如果把握不好,文化建設就有可能偏離它的根本方向。愛走極端,在我們生活中并不鮮見。文化建設是一個逐漸積累的過程,人心的培養更需要春風化雨、潤物無聲的韌性。急功近利,浮躁,只能是事倍功半,但事情也有輕重緩急。當務之急是把人從物欲的束縛中解放出來。盡管我們可以從體制等方面進行反思,但在一定意義上,物的奴役或對物的貪婪是文化潰敗以及由此造成的人心向下的總根子。可以說,拜物教正在從根本上解構我們的文化結構體。這不能完全歸咎于市場經濟。市場經濟并不必然帶來文化潰敗以及道德滑坡,西方國家文化的強大內聚力以及在此基礎上形成的強大的綜合國力,就是明證。在這一點上,盧卡奇的告誡是有效的。他說:“我們的任務,即馬克思主義者的任務應該是把人民的思想從這種拜物教的命定論中解放出來,指明技術總只是生產力發展的一種工具,生產力歸根到底總是人及其能力。把人的改造看成是馬克思主義的中心任務將意味著馬克思主義的一個嶄新階段。”[22]不管人們對盧卡奇的整體思想作如何評價,但我認為,這個思想是馬克思主義的。馬克思指出,只有從以物的依賴性為基礎的人的獨立性中解放出來,才能實現人的自由個性。也就是說,只要我們一天不從“物的依賴性”中解放出來,人的自由或人的全面發展就永遠只是一個理想。那么,如何把人從“物的依賴性”中解放出來呢?我認為,關鍵有兩點。一是規則意識或規則文化。規則文化亦即制度文化。市場經濟是一種逐利經濟,但更是一種規則經濟。規則是市場經濟的生命。所謂規則意識,是指人們對共同規則的認同與遵守。人們只能在規則之中而不是在規則之外去獲取利益。資本主義市場經濟是靠規則維系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也不能例外。只有在規則中,才能感到市場經濟條件下的自由;也只有在規則中,才能創造自由。當然,公平正義是制度文化中的核心內容。在市場經濟條件下,沒有公平正義,道德、理想、信仰、情操等最多只是一塊遮羞布。二是理想性和創造性。這是社會主義文化與資本主義文化的本質區別。資本主義文化是沒有理想的,或者說,只有金錢才是理想;社會主義文化是有理想的文化,它以人的自由和人的全面發展為根本目標,具體表現為對未來充滿信心,積極向上。這種理想不是空想,不是虛無縹緲的浮云,而是具體實在、生動可感的,體現在人們生活的方方面面。這種理想,需要在生活中,從細微處,在維護和滿足人們的根本利益的實際行動中,慢慢培養。好高騖遠,不切實際,空口說白話,只能使理想墜落塵埃,陷入污泥之中。社會主義文化的理想性,還在于社會主義文化是具有創造性的文化。自由的本質是創造,文化的本質歸根到底也是創造。人們只有在創造中才能體會自由的樂趣與美好,才能感受到自身的價值與尊嚴,也才能實現自身的發展與完善。因此,社會主義文化首先是一種創新性文化,也就是說,創新性是社會主義文化的本質特征;而創新性文化的培育需要自由的空氣,沒有自由與寬容,就沒有創造性,就沒有文化繁榮。

本文作者:張三元工作單位:武漢工程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