虐待動物的法律分層治理分析

時間:2022-02-16 03:28: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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虐待動物的法律分層治理分析

摘要:對于虐待動物的行為,大部分人都認為應該增設虐待動物罪進行處罰。通過對有關虐待動物行為和結果的分析,認為虐待動物行為不宜入罪。對于虐待動物這一社會現象不宜采取“一刀切”的方式進行處理,而應分清虐待動物所影響到的社會關系種類予以區別對待,并與刑法、行政法、民法協調銜接,實現法律分層治理

關鍵詞:虐待動物;法律治理;部門法

幾年前,網絡上的一段“高跟鞋虐貓”的視頻引發了中國社會經久不息的討論,既有對當今社會人性道德缺失的聲討,也有法律應該如何治理虐待動物行為的討論。就后一話題來講,普通公眾與部分專業人士的觀點都認為虐待動物的行為應該入罪,應該動用刑法進行規制。甚至有學者提出了《反虐待動物法》的專家建議稿。①然而,一只小貓的慘死是否真的應該引發一場刑法立法的改革?虐待動物的行為入罪是否真能實現提升社會道德水平,保護動物不受虐待的目標?圍繞著虐待動物行為的法律治理,是刑法“一支獨大”,還是分由刑法、行政法與民法協調銜接?這些問題在提出立法建議時不可不查,否則有可能使得立法建議成為一紙空文。有鑒于此,筆者就虐待動物行為的法律治理進行初步討論,以期為學界提供一些新的思考素材。

一、虐待動物的行為及后果

勿庸置疑,法律是理性思考的產物。法律如果躍入非理性的漩渦,則不僅會使法律缺失基本的邏輯判斷能力,甚至會使執法者陷入不可救藥的熱病狀態。“理”,指事物的規律、道理,如“井井兮其有理也”(《荀子•儒效》)、“天地之理,萬物之情”(《莊子•秋水》);“性”,即人或事物本身所具有的能力、作用、規律等,如“天命之謂性”(《禮記•廣雅》)、“生之所以然者謂之性”(《荀子•正名》)等。“理性”合稱,從字面上看,即指人按照事物發展的規律、事物本來的道理來分析問題、處理問題的思維方式。相應地,學術史上所稱理性主義則是指“探究事物本身及其背后的普遍必然性和最高原則,并以此為基礎按照邏輯的方式推導新的認識。”[1]與“理性”相對的是“非理性”,即不按規律、道理考慮問題,憑感覺做事。故,所謂理性思維,其前提必須是對事物發生、發展的規律有一個正確認識。就本文主旨而言,一個理性的虐待動物法律治理對策研究,必須也是以對虐待動物現象的正確認識為前提。從行為的結構上來說,虐待動物可以細分為“虐待動物的行為”以及“虐待動物的結果”。

(一)什么是虐待動物的行為

“虐”,會意字,小篆字形,從“虍”(指虎頭)、爪、人,意思是虎足反爪抓人,隸書形變后省略了“人”字,本義兇惡、殘暴。《說文解釋》:虐,殘也。“待”,意思是以某種態度或行為加之于人或事物。“古之君子,其責己也重以周,其待人也輕以約”(《韓愈•原毀》)、“士別三日,即更刮目相待”(《資治通鑒•漢紀》)表達的就是這個意思。“虐待”合稱,意指用狠毒殘忍的手段對待人。在虐待人的領域,虐待行為表現為兩種,一是肉體虐待,二是精神虐待。前者如刑法第248條規定“虐待被監管人罪”,該條中的虐待包括“毆打、捆綁、違法使用械具;較長時間凍、餓、曬、烤;毆打、體罰或指使其他人員毆打、體罰”等。①后者則如婚姻家庭領域中的“冷暴力”、言語辱罵等。從虐待人的理解轉向虐待動物,我們當然也可以將肉體虐待和精神虐待視為虐待動物行為的主要分類方式。但這只是一種應然的分類方式,從實際上看,這種分類方式并不準確,應予修正。第一,在人的權利保護領域,就人身肉體權利的保障而言,殺害、傷害、遺棄、虐待是分處于不同層次的不同概念,但就動物保護而言,四者應放到同一層次進行評價,這是應予修正處之一。原因在于,一方面,從法理上看,刑法僅針對行為人非法獵殺國家保護的珍貴、瀕危野生動物;非法捕撈水產品,致動物死亡的行為進行了單獨評價。因此,如果僅將虐待動物的行為限定于虐待人領域所講的“虐待”范疇,而對行為人故意傷害非珍貴、非瀕危野生動物,故意獵殺非珍貴、非瀕危野生動物,故意遺棄動物的行為不作評價,顯然沒有達到全面分析虐待動物行為樣態的目的。另一方面,從現有的研究成果來看,學界鮮有人提出要增設“故意殺害動物罪”“故意傷害動物罪”“遺棄動物罪”的,相反學者們卻提出了要增設“虐待動物罪”,對于“輕行為”要論及增設罪名,相反對于更加嚴重的“重行為”卻沒有人考慮構罪的可能,這種現象難以理解。因此,舉輕以明重,將殺害動物、傷害動物、遺棄動物的行為一并納入到“虐待動物”中進行討論,可學報以彌補現有研究的疏漏。再一方面,從社會心理上看,“高跟鞋虐貓”事件中小貓事實上是被“虐殺”,但從該事件前前后后的社會反應來看,不論是普通公眾還是專業人士均認為將這種“虐殺動物”行為納入虐待動物的討論范疇沒有任何不妥,因此從社會公眾心理上看,將殺害、傷害、遺棄動物的行為一并包括在虐待動物中進行討論,并不違反社會公眾以及專業人士的心理預期。綜上,筆者認為在虐待動物這一視角下,“虐待動物”的具體虐待行為應該包括對動物的殺害、傷害、虐待以及遺棄。從生活常識上看,殺害動物、遺棄動物均較容易理解。相反,虐待行為與傷害行為互相交叉,容易形成“灰色地帶”,則多少有些難以理解。借鑒現實案例,筆者認為,可以考慮虐待動物的行為暴力程度以止于使動物皮肉受損的程度為限,如果虐待動物的暴力程度達到使動物肢體殘疾、運動功能喪失的程度,則應該界定為是故意傷害動物的行為。典型的虐待動物行為如行為人暴力毆打動物,致動物皮肉受損;長時間對動物使用約束工具令其不能活動,致動物皮肉受損;對動物進行較長時間凍、餓、曬、烤,致動物皮肉受損;使動物與動物進行互相博斗,致動物皮肉受損;對動物進行病毒試驗,致動物皮肉受損;對動物進行性侵害致動物皮肉受損等。相應地,如果行為人在采用上述暴力時致動物肢體殘疾,則應視為是傷害動物的行為。第二,由于精神虐待純系個體主觀感受,在面向具體個人的精神虐待實例中,司法人員尚難確定精神虐待發生與否(這是離婚訴訟中常見情況),與之相應,在動物保護領域,由于動物不會言說,無法與人進行言語陳述,即便動物會流淌眼淚,但人依然無法分清“鱷魚的眼淚”的真偽,因此,從司法的實際情況來看,認定動物是否遭到了精神虐待將更加困難。故將精神虐待納入到虐待動物的討論范疇,既浪費智力能量,亦對于今后的司法實踐無所助益,純屬沒有必要。此為修正之處二。綜上,筆者認為,就動物保護而言,“虐待動物”應專指被擴大解釋后的對動物肉體實施暴力的行為,包括殺害、傷害、虐待、遺棄動物4種情形,但“虐待動物”不包括對動物的精神虐待。

(二)虐待動物會產生什么樣的后果

不論是殺害、傷害,還是虐待、遺棄均會對動物肉體產生傷害,這是顯明之理。但如果一個虐待動物的行為無關于人類社會的和平與寧靜,不會對人類社會產生那怕一小絲“波瀾”,那么這種行為就不能被視為是具有法律意義的行為。因為法律是有關人的權利義務分配的規范。如自家飼養的小貓、小狗頑皮搗蛋,主人對小寵物施以拳腳(甚至殺死小寵物),由于此時主人對動物的虐待行為僅僅發生在家庭內部,不為外界所知,亦不會對外界有所影響,因此不能視為是法律意義上的行為,只能視為是人的一種自然行為。如果此時仍然動用法律對這種與人類社會毫無任何關聯的虐待動物事件進行處理,顯然有悖于法律是為了維護人類社會秩序和平寧靜的基本原理。因此,從法理上看,能夠被納入到法律保護視野中的虐待動物事件,必定是虐待動物所產生的后果與人類社會發生了現實聯系,對人類社會中的社會關系產生了影響的事件。那么,前文所分析的虐待動物行為會產生一些什么樣的社會影響呢?有學者提出了自己的見解。《〈反虐待動物法〉(專家建議稿)及其說明》一文通過分析,說明虐待動物會產生5個方面的不利后果,包括:1.動物生產企業以虐待動物的方式生產經營,產品“不符合西方發達國家的動物福利保護貿易標準”,致使中國的外貿出口受到極大影響;2.媒體披露的遺棄或者嚴重虐待動物事件引發了嚴重的社會不滿情緒,甚至引發群體性事件,“嚴重危及社會穩定”;3.虐待和遺棄動物造成城市中大量的流浪動物,“給城市運行造成了很大的安全和衛生隱患”;4.虐待動物“對社會公眾特別是未成年人的心理健康產生很大的影響”;5.虐待野生動物,使得部分地方“發生了一些國家重點野生動物餓死或者因為饑餓而攻擊人的現象”。[2]然而,上述5個方面的認識并不周全。就第一方面而言,影響外貿出口的因素,除了動物的生產方式外,更多地還要受到地區關稅、貿易政策、匯率變化、貿易順差逆差等的影響,因此將外貿出口受到影響歸結為虐待動物的生產方式不妥;就第二方面而言,虐待動物本來是很私人的問題,正是媒體介入才使得“私人事件”向“公眾事件”轉化,因此說是虐待動物引發了社會負面情緒恐有不當;就第三方面而言,城市流浪動物中的絕大多數并非虐待所致,事實上,有相當多的城市流浪狗、流浪貓就是自發流浪,如隨主人出行期間,見異思遷,受到異性、新奇事物、食物等的吸引而滯留;就第四方面而言,從現實的案例來看,絕大多數虐待動物事件都是未成年人所為(這可以說是每個人成長過程中的必然經歷,攀技折木、殺雞打鳥,誰沒有過呢?),因此說虐待動物會對未成年人心智產生的影響,似乎與現實情況不符;最后,就第五方面而言,對于野生動物來說,野生動物本是自然之物,何來人為虐待之說,相反,如果要說虐待野生動物,豈不是說野生動物都是人工圈養的寵物,這又何來野生之說呢?從現實生活中看,在訓練和使用承擔特殊工作任務的動物(如軍警犬、馬戲團的雜技動物)時,很多訓練手段也具有明顯的虐待成分。如訓練軍警犬過程中要對犬只進行恐嚇、饑餓,訓練馬戲團的老虎、獅子、大象時使用針刺、鞭抽、饑餓等。至于在戰場上,直接使用軍警犬背負爆炸物對敵方目標進行自殺性爆炸,則更是虐待性使用動物的典型方式。但是,從古至今,并沒有人認為這些訓練和使用動物的手段應予廢除、禁止。因此,在討論“虐待動物”的后果時,不能以偏概全,否認虐待動物之于人類社會有益的一面。就《〈反虐待動物法〉(專家建議稿)及其說明》一文來講,該文與其它類似文章相比的最大的價值就在于第一次明確說明,對“虐待動物”的評判依據并不應該僅僅局限于行為本身,而是必須要將“虐待動物”的行為放到一定的社會關系范疇中進行考慮。筆者認為,“虐待動物”的行為會造成如下后果:第一,對個體與個體之間關系的影響。從不利的方面來講,虐待動物會對他人精神、財產及人身方面造成損害。如行為人對他人所養的小貓、小狗進行虐待,致小貓、小狗傷殘、死亡,對寵物主人造成精神傷害及財產損失;行為人對小動物進行虐待,小動物被虐待時發出的慘叫聲使隔壁鄰居徹夜不眠,影響他人休息;或者行為人虐待小動物致死后,將小動物尸體隨意丟棄,尸體腐敗后滋生病菌使他人生病。再如,行為人通過虐待動物的手段(如長時間饑餓、長時間不給動物休息),致使動物發狂、發瘋,之后遺棄動物致使動物對他人進行撲咬,給他人造成身體傷害;行為人對動物進行虐待式訓練,使動物按照行為人指示盜竊或毀損他人財物;等等。從有利的方面來講,行為人虐待動物的行為亦會對他人的精神、財產、人身等方面產生有利后果。如行為人對正在無故攻擊他人的犬只進行捕殺,使被攻擊者的人身健康得以保全;行為人對正在盜竊他人財物的動物進行捕殺,使他人財物免受損失;行為人對長期騷擾他人休息、騷擾地區安寧的流浪貓、流浪狗進行捕殺,使地區安寧得到恢復,使他人重獲安靜休息的權利;等等。第二,對個體與社會之間關系的影響。從不利的方面講,虐待動物會對社會公共安全產生影響。如行為人將患有狂犬病的犬只遺棄,犬只對無辜路人撲咬,造成人員傷亡、地區社會秩序混亂;行為人在生產經營動物產品過程中以虐待方式飼養動物,致動物染病,后又將染病動物用于市場交易,造成人員傷亡后果;等等。從有利的方面講,虐待動物會對社會公共安全、精神文化建設、醫藥衛生等產生有利后果。如行為人撲殺染病的流浪貓、流浪狗,避免發生大面積的人畜交叉感染公共衛生事件;學報行為人以虐待方式訓練動物,使受訓動物在消防、處突、犯罪偵查、救援、安保等方面產生積極影響,維護社會安寧。再如行為人以虐待方式訓練動物,使受訓動物在影視制作、傳承民間習俗(如斗雞、斗牛)等方面產生積極影響。此外,醫藥衛生領域中廣泛存在的“活熊取膽”亦為大量新特藥的生產提供了重要支持。第三,對個體與國家間關系的影響。從不利方面講,虐待動物會對國家安全產生消極影響。如敵國間諜組織訓練動物(猴子、海豚、犬只、鳥類等)對他國進行情報偵查;敵方人員對動物接種病毒,通過動物對他國人群傳播病毒,造成他國人員大量傷亡;行為人對軍警犬等執行特殊任務的工作動物投毒、設陷捕殺,致使戰時部隊戰斗力受損;等等。從有利的方面講,虐待動物亦會對國家安全產生積極影響。如撲殺敵國間諜動物,虐待敵國間諜動物致其傷殘;撲殺敵國投放的攜帶致命病毒的動物,或將該動物帶至敵國領土遺棄;等等。

(三)對虐待動物的一點基本認識

通過前文對有關“虐待動物”行為和結果的分析,可以發現,“虐待動物”并不完全是一無是處。“虐待動物”的行為既可以產生有利的后果,也可以產生不利的后果,關鍵在于“虐待動物”對特定社會關系產生何種影響。如此看來,虐待動物其實僅僅是行為人為了影響個體與他人、個體與社會、個體與國家社會關系所采用的一種具體手段。這一點,與人在日常生活中使用刀具、車輛、槍支、麻醉品等工具的原理一樣,行為人既可以使用這些工具犯罪,也可以使用這些工具助人為樂。這里,虐待動物與使用刀具、車輛、槍支、麻醉品等工具唯一的不同之處,僅僅在于動物是有生命的存在,而刀具、車輛等是無生命的存在而已。換言之,僅就虐待動物這一客觀事實來說,其本身應是一種價值中立之事物,與使用槍支、彈藥、麻醉藥品一樣,無所謂好壞對錯;虐待動物之所以會產生好與壞的評價,關鍵還在于虐待動物所影響的社會關系。當然,對于筆者的上述認識,可能會有人提出反對意見,認為本文的認識無非就是將動物看作是工具,無視動物本身內在的獨立價值,無視動物的苦樂哀愁,與當代環境倫理學界所倡導的“非人類中心主義”不相符合,不應得到支持。但筆者認為,這樣的認識過于偏激,主要原因在于:第一,“非人類中心主義”用擬人化的手法賦予動物擬人化的情感,這是一種唯心主義的手法。唯物主義認為,主體為了改造世界必須先正確認識世界,正確認識客觀規律,因此人對世界的認識絕不是人的某種主觀精神想象的產物。正確認識世界最基本的要求是認識主體對客觀世界、客觀事物、客觀規律有一個客觀認識。然而,“非人類中心主義”為了尋求達到人與動物相互平等的研究目的,以人度物,賦予動物內在的價值性,把動物塑造成了具有目的性、主體性的“擬人物”,這是宗教神秘主義和主觀唯心主義。正如盧卡奇所說:“要真正科學地把握客觀現實,只有通過與人格化的、擬人化的直觀的方式徹底決裂才有可能。”[3]事實上,即便是“非人類中心主義”的創始者利奧波德,最終亦在自然規律面前轉變了自己的態度,與擬人化的研究方式決裂,改變了自己的觀點。他“像圣保羅那樣,形成了感情上和理智上的180度轉變……從一個曾經尋求鹿群數量最大化的人,成為適度捕殺被捕食動物的支持者。”[4]第二,動物的價值只有在與人的相互聯系中才會突顯出來,不存在那種自在自為的,不為人所知的獨立的動物價值,因此,說動物具有獨立的“內在價值”是一種空想。倫理學認為,價值是事物對人的需要而言的某種有用性,人的需要及其需要的程度是判斷某物是否具有價值以及價值大小的唯一尺度。因此,價值的主體具有屬人性和排他性。動物價值只是“在它們與環境倫理學家們發生對象性的價值關系后才被發現的,是為環境倫理學家們的‘我’而存在的。”[5]因為,“只有人類能作為評價活ollege74動的主體。”[6]所以,當“非人類中心主義”說動物具有獨立的內在價值時,其實僅只是表達了在作為價值主體“人”眼中的動物的“價值”,而并不是所謂動物自在自為、不為人所知的獨立價值。故所謂“非人類中心主義”,其實僅僅表現了現代西方生態哲學的發展陷入了一個無法擺脫的理論困境的事實:“一方面以‘生態中心主義’對抗‘人類中心主義’,通過生態整體主義消解人類之于自然的主體地位,使人類成為生態整體的普通成員;另一方面又傾情呼喚人類對于自然萬物的倫理關懷。按照前者的理論推演,實際上無法要求人對自然應該有倫理關懷,而后者其實仍沒有擺脫‘人類中心主義’。”[7]綜上,筆者認為“非人類中心主義”的觀點過于偏激,難以成為通過法律治理虐待動物的理論基礎。在虐待動物的法律治理領域,從人的視角出發,以人的價值需求作為評判標準才是當下社會解決問題的正確路徑。因此,論者從“非人類中心主義”立場對本文進行的詰難不足為訓!

二、不同虐待動物行為的法律分層治理

虐待動物僅僅是行為人為了達到影響一定社會關系目的的手段而已。這是上文的分析結論。在此基礎上,筆者認為,從法律治理的角度來看虐待動物,對于虐待動物這一社會現象不宜采取“一刀切”(如“虐待動物入罪”)的方式進行處理,而應分清虐待動物所影響到的社會關系種類,區別對待,實現法律的分層治理。

(一)在個體與個體關系層面

在這個層面,行為人虐待動物的行為主要會影響到他人的精神、財產、身體健康以及生命存續幾方面的內容:就精神而言,精神好惡純屬個體主觀世界的產物,如有的人對于虐待動物心生厭惡,相反有的人對于虐待動物卻是樂此不疲,因此個體精神世界的好惡管控,公法無法涉足,應納入私法管控范圍。如“高跟鞋虐貓”事件,由于該起虐待動物的事件是通過視頻方式在網絡上傳播,引發了部分視頻觀看者的內心厭惡,因此,認為自己通過觀看視頻精神受損的人可以通過個體(或集體)民事訴訟的方式對行為人進行訴訟,討要精神損失。就財產而言,個體對自身財產的得失具有完全掌控的權利,因此當虐待動物的行為涉及到個體財產的得失時——如訓練動物對他人進行盜竊,對他人飼養的寵物進行虐待,或對正在實施盜竊行為的動物進行捕殺——個體對于此種虐待動物的行為具有豁免(不追究行為人法律責任)或褒獎(予以物質回報)的權利。僅就此點而言,虐待動物涉及他人財產時,歸屬于調控平等主體法律關系的民事領域。只有當被害人對于此種虐待動物行為不予豁免時,應被害人之程序申請(指被害人報案),此種虐待動物事件方可因涉嫌盜竊、故意毀壞財物等罪名進入刑事法管制領域。就身體健康而言,身體健康亦屬個體完全掌握的權利范圍,因此當虐待動物的行為影響到個體身體健康之時——如受虐待動物對無辜第三者進行攻擊,或獵殺無辜攻擊他人的動物——個體對于此種虐待動物的行為亦有豁免或褒揚的權利。換言之,虐待動物影響到個體身體健康之時,此種法律關系亦應歸屬于民事法律的領域,由平等主體協商解決。與虐待動物影響個體財產的情形一樣,只有當被害人對于虐待動物的行為不予豁免時,應被害人之程序申請,此種虐待動物的行為方可因涉嫌故意傷害、過失致人重傷等罪名進入刑事司法領域。就生命存續而言,由于生命存續關乎人之生死,因此世界各國均將人的生命存續從人的自由裁量區域剝離出來,將決定他人生死的權利交由國家。因此,當虐待動物的行為直接影響到個體生命存續時,如受虐待動物對無辜第三者進行攻擊致第三人死亡,國家刑事司法程序自然啟動,此種情形當然系屬刑事法管制之范疇。

(二)在個體與社會關系層面

就個體與社會而言,由于社會是眾多個體組成的集合體,是一種擬制的超個體存在,因此個體與社會之間,并不存在平等主體這樣的相互等價地位。因此,民法無力承擔此層次中因虐待動物對社會產生影響的法律管控任務,此層次的法律管控任務主要應由行政法和刑法來共同完成。由于此層次社會關系結構復雜,因此兩者的管控范圍各有不同,分工各異。就行政法的管控范圍來講,主要集中在規范虐待動物的方式方法,以確保虐待動物不會產生對社會不利的后果。如行政法規范生豬屠宰的過程控制,確保供應市場的豬肉制品安全衛生;規范動物生產企業的生產規范,確保動物產品生產過程的安全合格;規范公共安保、影視制作、醫藥衛生領域使用動物的方式方法,確保動物的使用安全可靠;規范遺棄動物的管理方法,確保被遺棄動物能夠得到統一管理,避免對社會造成不利影響。甚至,對于采取非常手段捕殺對社會造成現實危害動物的行為人,行政法上還規定了“見義勇為”的獎勵措施。與行政法的管控范圍相對,刑法在這一關系層面對虐待動物的管控主要集中在對不按規范使用動物、虐待動物以至于造成不特定多數人傷亡、財產損失的情況進行刑罰處罰。如生產經營戶不按生豬屠宰規范屠宰生豬,將患病生豬屠宰銷售,就可能涉嫌銷售不符合安全標準的食品罪;如動物生產企業不按規范進行動物生產,使動物產品質量嚴重下降,嚴重影響動物購買者對動物的使用,可能涉嫌生產、銷售偽劣產品罪;如行為人將患有狂犬病的犬只遺棄,犬只撲咬無辜路人,造成人員傷亡、地區社會秩序混亂的,可能涉嫌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如行為人不按動物訓練規范訓練雜技動物,致使動物在雜技表演時突然發狂對周邊人群進行傷害,可能涉嫌大型群眾性活動重大安全事故罪;等等。

(三)在個體與國家關系層次

與“社會”相比,國家概念增加了人群集合體上的政治主權意義和地理疆域含義。因此,在社會與國家同時出現的場合,國家概念更多地是強調國與國之間政治上利益的保有與不可侵犯。由于行政法的主要功能在于國家內部的行政管理,行政法不可能對國與國之間的政治利益做出規定。故在個體與國家的關系層面,超出一國范圍的,屬于國際法管制范疇;在一國范圍內,只有刑法才能在此層面起作用。如行為人幫助敵國間諜組織訓練間諜動物,刺探本國情報,構成為境外刺探國家情報罪;行為人在戰時捕殺部隊現役軍警犬只,虐待傷殘軍警犬只,構成破壞武器裝備罪;行為人在訓練軍警犬只時,不按要求進行訓練,致受訓犬只戰斗力不強,達不到戰時作戰要求,構成故意提供不合格武器裝備罪等。相反如果行為人虐待動物是以國家利益為重,如在上述場合,撲殺敵國間諜動物、撲殺敵國軍警犬只、認真訓練本國軍事動物等,則行為人的行為屬于有功行為,應受國家嘉獎。總之,通過上述簡要分析,不難發現,一旦將虐待動物的行為與特定社會關系相聯系,我們就會發現虐待動物的行為完全能夠被不同法律層次的法律規定所包括,都可以得到與其行為相適應的法律責任評價值或鼓勵。相反,特立獨行,建議獨立設置“虐待動物罪”既沒有任何司法實益,也沒有任何強有力的立法理由。這一立法建議不應得到采納。

三、刑法、行政法、民法的協調銜接

虐待動物的法律分層治理表明,解決社會問題不是刑法“一家獨大”的專有任務,社會公眾對于“刑法萬能”的不當誤解應該得到糾正。只有刑法、行政法與民法協調銜接,才能實現法律對社會的全面治理。刑法、行政法與民法的銜接協調是一個久經討論的問題,目前的研究共識是根據行為對法益的侵害程度深淺來判斷行為應屬哪一個部門法管控,或者是根據行為對法益侵害的升級情況在民法、行政法及刑法之間實現法的順序選用。但通過上文分析,不難看出,對個體精神法益的侵害,再嚴重也不可能由刑法來管控;對國家政治法益的侵害,再微小也不可能由民法來受理。因此,以法益來判斷3個部門的管控范圍認識,可能并不完全妥當。結合前文有關論述,筆者認為刑法、行政法以及民法3者之間可能存在著一種天然的分層治理結構。圖3 刑法、行政法、民法的分層治理結構這種治理結構可以表述如下:第一,在個體與個體的關系層次,由于個體與個體的交往是人類社會的主要存在方式,因此此層次所涉及的事件、案件數量巨大,主要由民法和刑法負責治理。其中,個體精神受損的情況劃由民法治理,個體生命存續受損的情況劃由刑法治理,個體財產受損、身體健康受損的情況由民法和刑法共同治理,至于行為最終應該得到何種法律評價,其決定權在于被害人。至于法學界所討論的“先民后刑”還是“先刑后民”,其實只是在這一法律治理結構上的訴訟程序權益的不同衡量。第二,在個體與社會的關系層次,主要由行政法和刑法負責治理。由于行政法的立法取向主要著重于規范行為的指引,刑法的立法取向主要著重于對不規范行為的處罰,因此兩者的管控范圍其實是重合的。兩者之間的協調銜接主要在于行政法與刑法之間的立法銜接,如行政法對于輕微違規行為的標準設定與刑法對于違法犯罪行為的標準設定之間應該存在一種明確的立法界限(如金額、數量等)。第三,在個體與國家的關系層次,主要由刑法負責治理。原因在于:此處的“國家”是一種政治主權概念,政治主權不容侵犯,在此語境下談及個體與國家之間關系,其必定會涉及政治利益的保全問題。故在此層次,不要說民法,連行政法亦無說話的余地,該層次的法律管控權已完全交由刑法掌控。而且,此層次由于涉及到的是國家的核心利益,案件數量是三層次中最少的,交由刑法掌控也完全足夠。結合前文分析,筆者認為以這一分層治理結構為指導,刑法、行政法以及民法之間基本上可以實現無障礙的協調銜接。這亦是通過對虐待動物進行分層治理所得的一個基本認識。

作者:蔣滌非 單位:云南省人民檢察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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