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評論失范現象思索

時間:2022-06-04 11:5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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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聞評論失范現象思索

近年來,隨著新聞事業的高速發展與新聞從業隊伍的迅速擴張,新聞倫理逐漸成為新聞學者和新聞從業者所關注的重中之重。正像新聞采訪、新聞編輯存在倫理問題一樣,新聞評論也存在倫理問題。但一直以來,學界對新聞倫理的研究主要偏重于采編環節,比如采訪手段的合法性以及圖片編輯的倫理問題,而忽略了與之相關的新聞評論倫理研究。中國有句古話:“一言興邦,一言喪邦”,充分說明了新聞評論對社會正義與公眾福祉的關鍵作用。現代報人說:副刊是報紙的臉面,評論才是報紙的靈魂。作為媒體靈魂的新聞評論,其肩上所承擔的倫理責任絕對不容忽視。筆者認為,在具體操作中,新聞評論可能產生三類倫理問題:其一是在事實的引述方面,其二是在論證的邏輯方面,其三是在評論的態度方面。

一、事實引述方面的失范

無論文學評論,還是新聞評論,都遵從“擺事實、講道理”的寫作原則。新聞評論是媒體針對新聞事實所做出的迅速的、深入的、代表媒體立場的獨立聲音。換言之,新聞事實是新聞評論的根基。不管何種類型的新聞評論,只要在新聞事實的引用和轉述方面有偏差有失誤,甚至從根本上違反了新聞事實,就可能產生相應的倫理爭議。

(一)捕風捉影,斷章取義

2010年底,一則題為《文化部稱“偷菜”游戲或被取消》的新聞引起人們的熱議,很多新聞評論員將批評的矛頭對準文化部,并從各個角度論述網上“偷菜”只是一種娛樂,虛擬“偷菜”與現實偷菜并無必然聯系,主管部門不應干涉。這則新聞是這樣“出籠”的:甘肅天水一婦女喜歡上網“偷菜”,而且因上演現實版偷菜鬧劇被拘留罰款。當地某報記者致電文化部文化市場司執法監督處,就網上“偷菜”游戲是否納入監管進行采訪,隨后發表大標題為《“偷菜”游戲可能要改良》的報道,文中的一個小標題為《文化部稱“偷菜”游戲或被取消》。其實,提供該消息的只是文化部一名姓李的值班人員,他的話是不能代表文化部的。但各大網站轉載這篇報道時,則本著“標題黨”和“新聞炒作”的原則,直接將這個博人眼球的小標題作為大標題。而一些時評人閱讀新聞時不甚仔細、望文生義,也不自覺地加入了這場“新聞炒作”。結果是讓一件捕風捉影的事情變成一個沸沸揚揚的口水新聞,也讓文化部無辜成為批評的靶子。捕風捉影、望文生義是新聞評論寫作之大忌。這方面的“通病”,在上述新聞的評議過程中表現得淋漓盡致,但愿我們都能引以為戒。《人民日報》前總編輯、清華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院長范敬宜先生曾經指出,媒體從業人員的職業道德問題,最突出的就是“炒”、“造”、“搞”。“炒”就是炒作,“造”就是造假,“搞”就是惡搞。媒體采編人員的浮躁心態也漸漸波及部分新聞評論工作者,他們也自覺不自覺地加入這股“炒作”浪潮中,并漸漸與采編人員一起形成一種合力,共同締造了“娛樂至死”的媒介新景觀。

(二)不考事實,以訛傳訛

2006年10月20日,《上海證券報》刊登題為《中國0.4%的最富裕的人掌握了70%的財富》的新聞,文中采用的部分數據系境外反華網站刻意編造。2009年6月19日,《人民政協報》未經核實,將此虛假數據在《調整收入分配格局不是“殺富濟貧”》報道中刊出,并將“國外一家研究機構”改成“中國權威部門”。同年6月25日,廣東《時代周報》網絡版刊發題為《貧富分化急遽擴大的危險》的報道,以上述虛假數據為基礎展開述評。該報道刊發后被浙江《青年時報》及一些網站引用或轉載。最后,新聞出版部門對上述4家報紙刊登虛假新聞提出嚴厲批評,并責成報社對相關責任人作出處理。該新聞被《新聞記者》雜志列為2009年十大假新聞之一,也是當年唯一一篇由評論造成的“假新聞”。新聞評論是以新聞為基礎的,而新聞是以事實為基礎的。也就是說,新聞評論的刊發,事實上對新聞事實起到了二度傳播的作用,新聞評論員是新聞事實名副其實的“二傳手”。以往的新聞倫理研究往往強調新聞記者對新聞事實的“文責自負”、強調新聞編輯對新聞事實的“總把關”,卻忽視了新聞評論員對新聞事實“再度審核”的責任。由于網絡帶來的評論主體的開放性與多元化,這種不考事實、以訛傳訛的“假評論”近年來時時出現。究其原因,最關鍵的還在于一些評論工作者缺乏主見和學養,盲目相信某些專家學者,對那些貌似精確的調查數據深信不疑,不問來源,拿來就用。

(三)違反事實,黨同伐異

眾所周知,在追究新聞從業人員的倫理責任時,我們一般會套用法學的“過失與故意說”,對從業人員的失范動機予以區分。如從“過失與故意”的角度出發,不管是捕風捉影、斷章取義的評論炒作,還是不考事實、以訛傳訛的評論造假,都應屬于過失行為。而某些相關領域的專家,因其權威性與公信力,也在時評隊伍中形成了一股不容忽視的勢力。“甚至有人戲言,新聞評論進入了‘專家時代’”[1]。這些所謂的專家為達到其不可告人的利益動機,在撰寫評論時往往故意違背事實甚至違反常識。這種失范現象在問責時則應鑒定為故意行為。當前,有些專家坐不住“冷板凳”,將基本的新聞素材和推理規則拋諸腦后,而故作一鳴驚人之語、唯我獨尊之論。2009年3月18日的《中國新聞周刊》刊登了某專家針對群眾上訪現象的名言:“對那些老上訪專業戶,我負責任地說,不說100%吧,至少99%以上精神有問題———都是偏執型精神障礙。”這種毫無事實依據且違反常理的評論自然會引起公憤,在強大的輿論壓力之下,他不得不公開道歉。有學者主張對其問責,并從以下三方面追究其倫理責任:一是擺專家譜,唯我獨尊;二是作雷人科,一鳴驚人;三是有利益在,按酬付勞。1921年,美國密蘇里州新聞協會制定的《密蘇里規約》寫道:“受控制的新聞或從商業角度作出的評論都不配登在報紙上”[2]。日本新聞協會1944年制定的《新聞倫理綱要》有如下內容:“撰寫評論,故意違反事實以黨同伐異,實在違反優良的報業精神。”[2]為何這些作為公信力代表的專家會在時評中如此“違反事實以黨同伐異”呢?究其原因,恐怕還是“誰請專家,專家就替誰說話”。為某些利益集團代言,用種種“學術話語”包裝其利益動機,專家自然就將社會公共利益拋諸腦后了。

二、論證邏輯方面的失范

從文體的角度來考察,新聞評論屬于議論文的范疇,論點、論據及論證都不可或缺。如果論據不足或論證不充分,新聞評論就難以以理服人。所以,基本的邏輯素養,也是衡量新聞評論工作者的指標之一。在論證的邏輯方面,新聞評論的失范主要表現為以下兩種:

(一)小題大做,以偏概全

“以小見大”是新聞評論中對事實進行概括與提升的基本方法之一。其關鍵是“小”和“大”之間一定要有“水到渠成”的邏輯聯系。缺乏這種內在的邏輯關聯,不顧新聞事實而硬性提升,胡亂提升,就會使論證不合邏輯,演變成“小題大做”甚至“以偏概全”。2005年9月29日下午,山東來滬孕婦郭美玲,乘出租車去普陀區中心醫院。不想出租車司機不認識去這家醫院的路,在車上孕婦及其陪同弟媳要求下,司機就讓他們中途下了車。后來兩人乘坐兩輛摩托車,不想孕婦途中流產。此事被上海當地一家媒體報道后,很快被國內30多家網站和9家論壇轉載,引發了眾多網絡評論對上海“形象”的斥責之聲。出租車是上海的一個重要“窗口”。“一粒老鼠屎,攪壞一鍋粥”,從這一角度看,這個司機的行為,確實有損上海的形象,應該舉一反三改進行風。但如果以這樣一個個案以偏概全抹黑上海的整體“形象”,就有失公允。單純從論證的邏輯角度來講,也有明顯的“孤證”之嫌。新聞評論如以偏概全,在寫作中把新聞背景和意義無限擴大,往往模糊了事實真相,無助于對事件本質的認識,會導致公眾的過激情緒,并從根本上背離新聞評論的寫作初衷。“就像言論可以被用來幫助人們做出更好的決定并改變他們的生活一樣,言論也可以破壞和傷害人們。”[2]這種小題大做、以偏概全的評論不僅不能幫助讀者監測環境,認識生活本質,甚至還會混淆視聽,傷害讀者感情,實乃新聞評論的大忌。

(二)自相矛盾,不攻自破

2005年4月3日的《南京晨報》報道:中國科技大學大四女生馬蕾蕾被校方確認竊取某國外大學給本校一位同學的邀請信,并冒名用E-mail破壞同學的留學申請。馬蕾蕾事件發生后,該校人心惶惶,許多學生疑心自己的邀請信被竊取,紛紛與所申請的大學聯系;甚至有些接到拒絕信而不甘心的,又再次與學校確認是否屬實。4月1日,中國科技大學召開校長工作會議,決定開除大四女生馬蕾蕾的學籍。馬蕾蕾事件發生后,某著名新聞評論家在其新聞評論中,援引了當時教育部最新修訂的《普通高等學校學生管理規定》,來探討馬蕾蕾的行為是否夠得上第五十四條第一款第(六)項“開除學籍”的條件之一。但細心的讀者發現,就在這個規定的第六十九條,寫得很清楚:“本規定自2005年9月1日起施行”。不論作者本意如何,采用一個還未生效的法規來探討問題并得出結論,的確有論據不足、邏輯謬誤之嫌。在接受了讀者的批評后,該新聞評論家長久地陷于倫理自責中,有一年多的時間不敢涉足評論寫作。自說自話、自相矛盾的評論是經不起讀者的推敲與邏輯的檢驗的。

三、評論態度方面的失范

西方傳媒在策劃其編輯方針時,有兩點是要公之于眾的,其一是新聞評論的態度或保守或激進,其二是新聞處理的態度或嚴肅或激情。因為這代表了新聞學至今的兩種發展方向。在“純客觀”新聞學背景下,新聞評論必須一板一眼、邏輯縝密、正襟危坐、零度情感。而隨著“新新聞主義”等浪潮的興起,人們也漸漸接受了激情四溢、正氣浩然的新聞評論。新聞評論是客觀新聞事實基礎之上的主觀觀點或建議,是客觀與主觀的高度融合。新聞評論工作者在寫作過程中遭遇的最大瓶頸,恐怕就是客觀與主觀的度的把握問題。稍有不慎,就會陷入以下兩種倫理困境:

(一)一味謾罵,人身攻擊

1988年,全國各地刮起了“囚歌風”,其中以一首《悔恨的淚》最為風行。而其演唱者曾因流氓罪被判處刑罰并以刑滿釋放。同年10月1日,《溫州日報》某文藝編輯撰寫了《從強奸犯的歌談起》的文藝評論,抨擊這種文藝現象。文章寫道:“近來,大街小巷,無論走到何處,一個強奸犯獲釋后無休止的《悔恨的淚》,像狂躁的幽靈,總是死死地纏繞在人們的耳際,隨你怎么避也避不開,我直感到陣陣惡心。我不知道那位被侮辱的姑娘聽了這裝腔作勢、不陰不陽、滴著鱷魚淚的歌聲將會是如何思想的。”文章還反問道:“如果強奸犯們都能一展風姿,盡抒歌喉,那么風華少女們還講什么貞操呢?”也許該文藝編輯撰寫這篇文章的出發點是好的,但是他在文章中把“流氓罪”說成“強奸罪”,把刑滿釋放后的普通公民稱為“犯”,實際上已經從正當的文藝批評走入一味漫罵的死胡同,其譴詞造句也有明顯的人身攻擊傾向。老新聞學家郭步陶在1933年出版的《編輯與評論》中寫道:“評論是社會中公開的作品,對于國家政治、人心風俗等,都有極大的影響。所以在下筆時,須先自己警戒道:凡是妨害公安的言論,妨害人名譽的言論,妨害社會風化的言論,都是法律所不許的。能常記心中,那些一味謾罵,不負責任的空論,自然不會寫出來了。又有一事可以說,而在法律上或道德上有所限制的,作評論的人,也不可不知道一二。例如訴訟評論,須在斷案以后;文藝評論只能批評文藝,不能評到作此文藝的人,其他可以類推。”[2]這些文字,對新聞評論者的寫作動機及評論態度都有論述,是我國較早的新聞評論倫理資源。我們要做的是盡快將其形成具有可操作性的規范文本。

(二)激情泛濫,評論“越位”

2006年6月27日凌晨,在世界杯八分之一決賽現場,意大利憑借終場前的一記點球“絕殺”澳大利亞。這一比賽結果,在成就意大利昂首挺進世界杯“八強”的激情的同時,不經意間,也成就了本場比賽現場央視評論員黃健翔的激情———后者以幾近歇斯底里的語氣高呼:“意大利萬歲”,“偉大的意大利”,“澳大利亞回家去”,“你們滾蛋吧”。于是,黃的這一激情十足的解說,與本場比賽一起,迅速成為公眾議論的熱點。①毫無疑問,對于任何體育賽事尤其像世界杯這類世界頂級體育賽事,懸念和激情是其不可或缺的內在精神要素和靈魂底蘊。如果所有的體育評論都僅限于教練運動員的簡介與技術比分的簡單交代,那么體育評論將和競技比賽一樣,失去其大部分的魅力。不過,雖然如此,黃健翔這場比賽中的激情解說,仍然被認為是評論“越位”了。現場體育評論也屬于新聞評論的一部分,新聞報道所遵循的客觀、公正、中立的原則,也同樣適用于體育評論。兩支外國球隊的比賽,我們的新聞評論員卻一味高呼其中一支球隊“萬歲”、“偉大”,顯然有違客觀公正原則。立足國家級公共傳媒的體育評論,更不能這樣一任激情泛濫、無所避諱,只為體育事件中的一方搖旗吶喊。在新聞評論中,如何把握好主客觀的度的問題,在其間找到一個“黃金分割點”,將是擺在所有新聞評論工作者面前永恒的難題。

正如普利策所說,“一個憤世嫉俗、唯利是圖、蠱惑民心的媒體,最終會制造出像自己一樣卑劣的民眾。”對于以上新聞評論的失范現象,國內的新聞學者也在努力尋找應對的對策。清華大學李希光教授認為問題的第一步就是解決評論者的署名問題,即在媒體中推廣注明評論者身份的做法。著名新聞評論家馬少華則提倡從內容、形式以及評論者的行為規范三方面來加強新聞評論的倫理建設。對于上述兩位學者的觀點,筆者表示贊同。但不管是署名的建議還是行為規范的加強,都應該以對具體新聞評論的倫理判斷為基礎。這就是本文的出發點,望能拋磚引玉,在學界引起一定的關注與探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