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農地的社區所有,純農戶的收入困境,和農村的逆向淘汰趨勢
時間:2022-02-12 11:39:00
導語:中國農地的社區所有,純農戶的收入困境,和農村的逆向淘汰趨勢一文來源于網友上傳,不代表本站觀點,若需要原創文章可咨詢客服老師,歡迎參考。
I.引言
1.1現行的農地制度經不起推敲
私有財產對中國的經濟增長和就業增長的杰出貢獻,在經過20多年的實踐之后,終于獲得朝野的一致公認。2004年的春天,修改后的中國憲法確認了私有財產的不可侵犯性。民營工商業者從此可以合法雇工,擴大生產,積累財產。這在其他國家是理所當然的權利,中國用莊嚴的憲法重新確認,自然是值得慶賀的進步。在人們為理性戰勝愚昧而高興的同時,不禁想到處境最為困難的農民。純農戶想要擺脫貧困,發財致富,土地無疑是他們最主要的生產資料。然而,現行憲法仍然規定農地集體所有,農民不得私有,不得購買,不得出售。農民對土地的所有權再次被排斥在憲法的視野和保護之外。
中國對土地私有制的這種態度是站不住腳的,因為中國政府對農地私有制的排斥,并非基于現代經濟理論的科學結論,或對歷史經驗和各國實踐的系統總結,或反復的試驗。其實即使撇開現代經濟學的結論,歷史和各國也已為我們作了大量的實驗。人類自從進入文明期后直至今日的漫長歲月中,同樣大小的地球,之所以能夠支撐越來越多的人口,主要靠的是包括土地在內的私有制對生產力的保護和促進。土地從遠古時期無人所有,到后來的部落共有,到最后的私有,代表了產權的明晰化過程,大大促進了生產力的進步。難怪當今世界上絕大部分國家實行農地私有制。如此長的時期,如此多的國家異途同歸,選擇土地私有制,必定包含全人類反復試驗之后的經驗教訓和智慧結晶。中國有什么理由偏要和各國在產權問題上的經驗教訓和智慧結晶保持距離呢?難道全世界的智慧趕不上中國一國的智慧?
耕者有其田曾是中共土地革命的神圣目標,今天卻成為要特別加以回避和排斥的問題,十分令人不解。政府既然明確宣布,中國目前尚處于社會主義的初級階段,那麼貧窮,落后的中國農村應該是處于初級階段中的初級階段。為此,政府承認超越了社會的發展階段,同意解散,那末,農民自然應該有從集體中退出的充分自由。不知為何在如此低的經濟發展階段,在公社解散20多年之后,還要用憲法規定農村實行土地的集體所有?
尤其令人費解的是,如果集體經濟真的那麼好,農民并非傻瓜,即使農民分了土地,也會在經濟利益的驅動下,探索各種新制度的可能性,包括自愿組成合作社,為何要用憲法的權威限制農村土地只能集體所有?這種做法顯然有悖于對市場的尊重,有悖于對經濟制度自發演變的尊重,更有悖于對農民自決權利的尊重。
1.2現行土地制度無法克服的內在矛盾
1980年代初在維持土地集體所有的同時,將土地使用權在全村范圍內按人頭或勞力平分,形成了世界上獨一無二的農地制度。公正地說,由于解決了搭便車,吃大鍋飯的問題,這種土地制度相對公社制度來說,對解放農業生產力,保證工業化的順利進行,確實發揮了積極的作用(林毅夫1992,文貫中1993)。但是,從理論上來說,現行的農地制度只能是一種臨時安排。因為在中國的條件下,每個村的土地只會日見減少,每個村的人口總數,及其在各戶之間的分布,卻會經常變動。這種制度如果真正忠于其公平的目標,就必需根據每個村的人口變動隨時調整農戶承包的土地面積。然而,土地使用權的經常變動,必然使農民不敢對土地長期投資,導致生產效率的降低(文貫中1995;Prosterman,Hansted和Li1996)。為了減少這種效率損失,政府采取穩定承包期限,允許農民轉包和出租等政策。這些政策最后體現在由全國人大于2002年通過的農村土地承包法中,要求土地承包30年不變。可是,盡管政府三申五令,出于濫權的需要,或新增人口的壓力,土地的調整仍然十分普遍(陳錫文2004;Brandtetal2004)。
出現這種情況是必然的。首先,既然土地的所有權是集體的,由于所有者缺位,土地的分配和管理只能落到村干部的手中。根據尋租理論,村干部既然有機會操縱作為農戶命根子的土地的分配,也就等于獲得生殺予奪的權力,必然貪心大動。這便是苛捐雜稅禁和圈地運動禁而不止的根本原因。其次,既然土地屬于集體,有良心的村干部也實在難以拒絕村里新增人口對土地的要求,除非能從法律上,或憲法上規定這些新增人口為村里的賤民,世世代代不得使用村里的土地。如果不能把他們貶為賤民,自然就得從眾人那里扣去一些土地,分給新增人口。對新增人口來說,土地憑自己的人頭獲得,不需化錢,不要白不要。
由此可見,現行的土地制度存在著不可克服的內在矛盾:要忠于公平的原則,土地必須隨人口的變動而時時調整,因而必然犧牲土地使用權的穩定和農業生產的效率;要忠于效率的原則,則必須拒絕土地因人口變動而隨時調整的壓力,不得不將在土地使用上的所謂公平拋出窗外。很明顯,這種土地制度的內在矛盾是不可克服的,也是新的土地承包法想要回避的(文貫中2002)。
1.3現行土地制度下的農民處境
堅持這種土地集體所有制唯一在經濟學上站得住的理由,是保障社會公平,避免土地兼并,防止無地貧困農戶的大量涌現。這是一個很崇高的理由,包括筆者在內,許多人也愿意給這樣的理由一個實現的機會。但是,經過20多年的實驗,大量證據表明,這種土地制度既沒有能夠避免農民相對境遇的每況愈下,也沒有避免無地農民的大量產生。這種現狀使得當年堅持土地集體所有的"經濟學理由"越來越勉強。人們不得不問,用意識形態的武斷或一廂情愿的期許代替經濟學的科學分析,是否明智?當年的帶來的普遍貧困,不就是用政治的強權和自封的良好愿望排斥經濟學的理性分析所造成的后果嗎?難道我們在新的條件下,再犯同樣的錯誤?
對現行土地制度下農民的收入狀況的最權威描述自然來自中央文件。中共中央和國務院一號文件(2004)第二段開門見山地指出,"全國農民人均純收入連續多年增長緩慢,糧食主產區農民收入增長幅度低于全國平均水平,許多純農戶的收入持續徘徊甚至下降,城鄉居民收入差距仍在不斷擴大。"
2004年一號文件作出如此嚴重的判斷,當然不是空穴來風。純農戶的收入相對城市居民來說每況愈下,農民的社會權益未見擴大,三農問題成為公開的事實和舉國上下議論和憂慮的對象(陳錫文2004)。這一切,都是在現行的土地制度之下發生的。由于土地的所有權和分配權掌握在村鎮干部手中,農民不得不忍受干部的胡作非為,承擔各種苛捐雜稅,忍受低劣的公共服務。在一波又一波的''''圈地運動''''中,政府官員和承包商大發其財,本來應該是土地主人的農民,卻常常面臨任人宰割,流落失所的凄慘命運。事實證明,現行的土地制度帶有濃重的烏托邦色彩,十分瑰麗,卻無法兌現,其局限性已經充分暴露。一言以蔽之,現行土地制度既無法保證許諾的公平,又繼續存在明顯的效率損失。在農民的收入成為大家關心的今天,對這樣一種漏洞百出的土地制度的重新檢討,應該早日提到議事日程上來。
1.4本文結構
以下第二節論證現行的農地制度對實現全社會范圍內的公平和分享繁榮的目標而言已經構成制度性的障礙。第三節論證要使農村金融真正為農民服務,對農信社的改革離不開土地的私有化。第四節解釋為何對土地私有化所抱的各種疑慮在經濟學上并不成立。第五節呼吁利用中國快速城市化和工業化的大好時機,盡速展開以市場為導向的農地制度的徹底改革,使之盡速和世界大部分國家的土地制度接軌。第六節結束全文。
2.1農民相對收入的日益惡化
世界銀行主編的"東亞奇跡"一書對東亞自1960年代以來取得的經濟成就的最主要評價是,這些國家在經濟持續快速發展的同時,做到繁榮的分享。這里,高速增長帶來繁榮,自然好。但是,如果繁榮不能為絕大部分民眾分享,則繁榮的公正性就有疑問,社會穩定就有隱患。1980年代的伊朗和1990年代的印尼便是令人沉痛的例子。
『財經雜志』今年2月份報導了中國社科院經濟研究所收入分配課題組的引人注目的發現。該課題組基于1988年、1995年、2002年對全國范圍的住戶收入進行的三次調查,發現"如果僅僅看貨幣收入差距,或者說名義收入的差距",中國僅比世界排名最后的津巴布韋的城鄉收入差距稍好一點,"但是如果把非貨幣因素考慮進去,中國的城鄉收入差距是世界上最高的。"
直到幾年前,按官方的可比價格計算,1978-1999年期間,中國農村的收入和消費水平的增長速度快于城鎮(約翰遜2002)。上述發現說明,官方的資料有嚴重水份。相對所有實行土地私有制的國家的農民收入來說,或者相對城市居民收入的快速增長來說,中國的土地制度雖然獨一無二,中國的農民收入不但沒有避免每況愈下的命運。而且敬陪末座。也就是說,在現行農地制度之下,二十多年后的今天,中國農戶在分享本國經濟和世界經濟的繁榮方面,已經成為世界上相對境遇最壞的農民群體。這就使人有必要對現行土地制度為何未能使農戶,特別是純農戶,更好地分享高速增長帶來的繁榮的原因,及該制度對他們的收入增長的長期影響重新進行評估。
2.2如果中國農業只能留住貧農
社科院經濟研究所收入分配課題組報告指出,在城鄉之間和城鎮內部的基尼系數值明顯上升的同時,"農村的基尼系數值反而有所下降,從1995年的0.381下降為2002年的0.366"。據該報告分析,造成農村內部基尼系數值下降,也即收入差距下降的三條原因中的首位原因是:農村地區逐步城市化,有錢人往往搬離農村,"剩下的是一些收入較低的農戶"。所謂農村中的有錢人,相當一部分是比較有經營能力的人。如果務農的收入不足以留住這些經營能手,不但會使相對來說已經很窮的農村變得更窮,而且會使有關中國農業可能逐漸失去活力的擔心最終變為現實。
城市化過程本應通過為農民提供打工機會,吸收他們進城定居,達到減緩城鄉收入差距的長遠目標。為什麼城市化在中國的制度條件下并不足以減緩農民相對貧困化的加劇。究竟是哪些因素使中國在20多年的時間里,盡管城市化水平由1978的19%提高到2003年的36%,純農戶的收入不但''''增長緩慢,甚至下降''''(一號文件2004)?
有多個因素。一方面,現行的城市戶口政策嫌貧愛富。不少城市的移民政策規定獲得本市戶口的投資底線,購房底線,或教育底線。同時,許多城市在改造貧民窟的名義下急急忙忙地拆除尚可居住的房屋,使移民無從落腳。這些政策實際上是將沒有財富的農民排斥于城市化之外。另一方面,農民的權力和責任倒掛也是促使他們中有能力者首先棄農而去。但是,最主要的,是農地不得私有。種地能手除非和村鎮干部搞特殊關系,無法擴大自己的經營規模,因而無法增加收入。
2.3中國農村的逆向淘汰
市場經濟最主要的標志是競爭和要素的自由流動和組合。為了保證要素自由流動和組合的權利,經濟活動的主體必須對至少一種要素擁有所有權和處置權。唯如此,各種要素才能得到平均收入。這是福利經濟學的基本道理。在全球化的今天,更要求要素在全球范圍內自由流動和結合,各要素才能獲得全球的平均收入。然而在現行的土地集體所有制之下,對土地的獲得并不是通過公平競爭,出價最高者得之,而是按人頭均分,而且往往隨人口的變動而調整。在這種情況下,中國經濟會逐漸演變為一種畸形的市場經濟。在這種市場經濟中,農地的使用權越來越分散于農村人口手中而無法集中。在村社干部濫權嚴重,城市化進展迅速的地區,土地的處置權及其帶來的巨額收入則向權力傾斜(周其仁2004),發生了一波又一波的新圈地運動(黨國英2003)。只要農地是集體所有的,隨著城市化的快速發展,鄉村干部利用征地的機會牟取不法收入,漠視農民利益和就業機會的例子只會越來越多。農民中能干而正直者既無法擴大自己的經營規模,又無法茍同一些鄉村干部的不正之風。對他們來說,不但農業變得無利可圖,而且農村生活也變得索然無味。最好的辦法便是爭先離開農村的是非之地,盡快脫離農業,到城市或非農部門另圖發展。
富裕農民選擇離開農村,使中國農村出現逆向淘汰。這個過程和發達國家實現農業現代化的過程截然相反。在典型的市場經濟國家中,由于農地可以私有和買賣,能干的農民能夠名正言順地通過競爭兼并別人的土地,使他們根據種植的要求逐漸擴大經營規模,以獲得全國的平均收入。無法做到這點而被淘汰出來的農民,可以選擇出租土地,或出售土地,為種地能手打工,或向非農部門轉移。在這一過程中,土地的價值和農民自身的價值都獲得最高的實現。正是通過種地能手發揮企業家的創新精神和冒險精神,才能使土地的耕種規模和經營方式隨國內外市場需求的變化而變化,發揮出各處土地的比較優勢來。由這樣的農戶支配土地,必然能獲得更多的產值。他們對農業生產結構的改變,對現代農業技術的采用,對全球化帶來的新機會的捕捉,對其他農民必然有示范和帶頭作用。他們通過競爭和兼并,逐漸擴大土地經營規模的過程,就是傳統的自給自足的農業加速向市場化,現代化和全球化過渡的過程。然而,在中國的土地集體所有制下,種地能手既無法自由和土地結合,又無法用集體的土地作銀行貸款的抵押,因而不易得到農業貸款。缺少了融資的手段,種地能手自然難以擴大經營規模,也難以致富,中國農業結構的調整也面臨更多的困難。
2.4土地的非市場配置引起的農地細另化
上述社科院的報告佐證了另一報告的發現。據美國麻省大學政治經濟研究所教授布瑞納的研究,中國農戶的土地分配基尼系數由1988年的0.499下降為1995年的0.378。考慮到土地的生產力會因灌溉之利的有無而大有區別,布瑞納將有灌溉能力的土地轉化成無灌溉之利的標準土地單位后重新計算基尼系數,結果發現土地分配的不平均性依然由1988年的0.465下降為1995年的0.365(布瑞納2003表2)。也就是說,土地在農戶間的分布越來越細另化了。在傳統農業社會中,土地日益細另化不難理解,原因自然在于人口繁殖和均分財產的遺產制度(秦暉2003)。可是,中國目前處于工業化和城市化的高速推進期。由于東部城市化明顯快于中西部,不但東部的農村人口大量移入城鎮,而且中西部農村人口也大量向東部城市轉移。在土地私有制下,土地應該逐漸向種地能手集中。為何這種集中趨勢遠遠抵不上細另化的趨勢呢?
原因在于現行的土地制度。這種制度下,農民獲得的只是一定時期內土地的使用權,不是所有權。如果因外出打工而向村里交還土地,是得不到任何報酬的。所以絕大多數外出打工者必定會想盡一切方法留住土地,因為不留白不留。可見,在現行土地制度下,土地細另化的惡性發展是必然的,而且是由非市場因素造成的。事實上,盡管農村人口大量移出,城市化的水平大有提高,然而農村戶口卻一直在增長之中,由1985年的1億9千萬戶增加到2000年的2億4千萬戶(中國統計年鑒1999年表9-1和2000年表12-1)。可見,在土地通過非市場機制配置的情況下,快速的城市化無法減緩土地細另化這一趨勢。
2.5純農戶的困境--無從擴大經營規模
2004年一號文件指出,純農戶收入問題,特別是純糧農的收入問題特別嚴重。原因有多重。首先,糧食生產的周期長,一般一年一到二茬。由于投入的成本高,糧價低,種三茬的農民大多感到得不償失。其次,糧食的收入彈性和價格彈性都很低。城市居民收入的快速提高對糧食消費及其價格的帶動非常有限。只要糧食產量稍微過剩,糧價便大跌。對小農來說,本來糧食的商品率就不高,如果碰到糧價大跌,往往入不抵出。其次,糧農除非能擴大經營規模,單靠耕種幾畝地是無法獲得平均收入的。相比之下,菜農,花農,藥農等所需的土地規模就要小得多。以菜農為例,他們大多靠近城市,因而靠近市場。其次,大多數蔬菜的生長周期較短,往往只需幾個星期。所以菜農一年能有十幾茬收成。作為健康食品,隨著人們的健康意識的提高,蔬菜的收入彈性也變得較高。如果菜農掌握時令,往往獲得較高的收入。基于以上種種原因,菜農和糧農相比,不需太大的土地規模和較多的資金周轉便能獲得平均收入。
在市場經濟中,農戶的土地經營規模是由價格調節自然形成的。糧農所需的土地經營規模必然較大,如果在現有經營規模上無法得到平均收入,他們中的一些人或者退出經營,或者改種其他作物,這樣必然造成糧價上漲。退出經營的農戶為其他糧農擴大土地經營規模創造條件;糧價上漲則有助于糧農收入的上升。
然而,在中國現行的土地制度下,農戶土地經營的規模主要由集體已有的土地和該農戶在全村人口中所占比重所決定。盡管政府出臺了土地承包法,允許土地的轉包和出租,然而布瑞納的研究表明,種地能手通過轉包和出租擴大經營規模的速度至少不足以改變土地分布基尼系數的不斷下降的總趨勢。
這是因為在土地集體所有的制度下,轉包和出租帶有種種限制和不確定性。例如,轉包或出租雙方要獲得集體同意,交易成本比土地私有制下農戶之間的直接交涉高得多。特別對來自外村的接包者來說,手續之復雜令人興嘆,對土地和勞動在全國范圍內,更不要說在世界范圍內的自由流動和組合,構成嚴重的制度障礙。
例如,根據中國現行的土地承包法第48條規定,"發包方將農村土地發包給本集體經濟組織以外的單位或者個人承包,應當事先經本集體經濟組織成員的村民會議三分之二以上成員或者三分之二以上村民代表的同意,并報鄉(鎮)人民政府批準。由本集體經濟組織以外的單位或者個人承包的,應當對承包方的資信情況和經營能力進行審查后,再簽訂承包合同。"如此高的交易成本,往往使協議雙方大多限于親戚之間,而且不得不瞞著集體交易。然而這樣一來,又使承包協議的有效性缺乏透明性和法律保障。這些原因使土地流轉的速度很慢,遠遠落后于城市化的進程。
2.6農地私有和股份合作制的相容性問題
中國農地細另化仍在不斷發展,農戶收入相對城市居民又呈每況愈下的趨勢,國內的一些關心農民收入的學者,在不動現行土地制度的前提下,企圖找出新的生產組織形式。例如,最近有機會看到張宇燕,時紅秀和李增剛(2004以下簡稱張文)合寫的"中國農村的社區型企業:遼寧省海城市東三道村為例"一文。他們通過對一個案例的考察,"試圖對中國農村基層組織-''''村集體''''-的性質和功能進行深入思考"。他們"將''''村集體''''看作既是國家行政權力向基層的延伸,又是有著明確產權邊界和利益要求的企業"。在他們看來,"與經典企業相比,這種企業表現出程度不同的''''社區性''''特征。在權威和激勵、社區成員與企業的關系、企業的目標與行為方式、企業內部治理結構等方面,村集體都有著突出的社區"共榮"秉性"。為此,他們稱"村集體為''''社區型企業''''。這種企業產生于特定的產權制度、市場條件和農村社區的自然稟賦與人文環境之中,既為轄區公眾提供公共物品,又替個人承擔市場風險"。他們并且認為,"不同于大規模勞動力的城鄉轉移和城鎮化過程,社區型企業在中國的發展或普遍化,或許為中國提供了另一種工業化和市場化途徑,并可能成為解決中國"三農"問題的一種選擇。"
對此,我想作以下評論。首先,如果各種社區型農業企業真是中國農民自發和自愿進行的組織試驗,自然應該支持。但是,歷史上,自然村,更不要說包括10個左右自然村的行政村,從來不是一個經濟體。只是到了時代,由于政府的強加,它們作為生產大隊才成為一個效率低下的經濟單位。所以,整個村子加入一個社區企業,而且還能整個''''兼并''''鄰近的村子的作法,使人懷疑農民究竟是否有選擇不入股的自由。其次,如果這樣的企業確實很成功,那麼,在土地私有制下,農民同樣會踴躍入股,不然歐美各國不會涌現那麼多股份公司。所以,私有制并不會阻止農民在經濟利益的驅動下,對生產組織的各種形式進行自由的試驗。第三,土地私有制的一個很主要的優點是,可以迅速淘汰無效的生產組織形式,因而可以更好地保障農民的利益。如果這種企業真是基于完全的自愿,那麼,當某些農民感到自己所在的企業帶給他們的利益不如單干或另組時,他們應該有完全的退出自由,或重組的自由。張文沒有對退出機制作比較細致的介紹。我很想請教的是,這種股份合作制的試驗是否有失敗的例子,是否對此作過調查、分析?萬一企業失敗了,誰承擔后果?如果個別農民首先看出企業的敗像而要求退出,他對土地的權益和其他經濟利益又是如何得到滿意的補償呢?第四,如果大面積地由政府推廣這種組織形式,由于這種企業不但黨政不分,政社不分,而且黨企不分,政企不分,這會使黨的基層組織和基層政府有更大的權力指揮農民和控制農民。一旦這種控制掌握在壞人或無能的人手中,或一旦企業經營失敗,后果是嚴重的。小丘莊的教訓不應輕忘。第五,張文認為股份合作制能夠避免"大規模勞動力的城鄉轉移和城鎮化過程",為"中國提供了另一種工業化和市場化途徑,并可能成為解決中國"三農"問題的一種選擇"。對此,我不敢茍同。城市化的經濟學意義在于其通過積聚效應,大大降低所有企業的生產成本,因而降低現代化的成本。凡是實現工業化和現代化的國家,無例外地通過高度的城市化完成的。中國如果選擇農村工業化和農村城市化的獨特道路,將大大提高工業化和現代化的成本。對中國而言,這條道路將是十分不經濟的,也會使中國社會的二元結構人為延長,對農民十分不公。
III.農村金融改革和土地私有化
3.1農村金融改革面對身無抵押的農戶究竟能走多遠
不但有能力的農民在離開農村,近年來不遺余力推進銀行改革的徐滇慶指出,各種金融機構也在棄農而去(長城金融研究通報第238期2004)。包括中國農業銀行在內的四大國有商業銀行將逐步撤離縣以下鄉鎮,原因是它們既未向農業,特別是向農民提供有意義的金融服務,又不堪負擔自身積累的巨額不良貸款。現在的方案是,讓農村信用社這一現存的唯一農村金融機構,經過一些改革之后承擔對農民的金融服務。不清楚的是,在農業銀行和其他國有銀行失敗之后,被徐滇慶正確地形容為"債務更為嚴重,業務人員素質更差"的農信社(同期長城金融研究通報)為何能得到命運之神更多的眷顧。這里關鍵是,農民沒有土地所有權,因而無論是農業銀行還是農信社都無法將農戶所使用的土地視為有效的抵押品。
也許有人會說,我在這里"過度強調了貸款審批過程中對抵押品的要求,而這一點似乎和現代金融理論不一致。成功的貸款最主要的是看資金流。只要是產品有市場,能夠得到足夠的回報就應當給予貸款,而不必拘泥于抵押品。在農村信貸中最關鍵的是信息對稱,而不是農戶的抵押品。例如,農戶小額貸款基本上是不要求固定資產抵押的。"
對此,我的回答是,經營銀行的目的自然不同于經營當鋪,目的不在于日后沒收借主的財產,所以銀行要根據借主對貸款的償還能力,判斷該貸不該貸。往往有人有抵押品,仍貸不到款的。作為銀行來說,它在放款時,希望借款人有能力償付本金和利息,否則銀行事后處理抵押品也是一件麻煩的事。所以,對銀行來說,如果貸款用于消費,就要看借款人的收入流;如果貸款用于生產,就要看產品帶來的現金流。即使某人有抵押品,但無固定收入,或者所投資的項目可行性很小,風險很大,銀行也不會貸款給此人,而是勸他索性到當鋪去,或到風險資本市場去。這也就是為什麼銀行不同于當鋪,也不同于股市。
我們知道,由于現代經濟的復雜性和內在的風險性,即使在工業部門,銀行也無法做到信息的完全對稱,更不要說在靠天吃飯的農業部門了。有時借款人喪失償還能力,并不是借款人故意欺騙銀行,而是部門內在潛伏的風險所導致。所以,以防萬一,銀行非得有一個殺手锏不可,這個殺手锏產生的威脅必須是絕對可信的。只有這樣,才可以把償還債務的最終責任放在借款人身上,而不是落在放款人身上,以免銀行自身的壞帳積累過多而破產。
在工業部門,這種殺手锏可以是倉單,可以是倉房,也可以是值錢的機器設備。在農業部門,一般純農戶很窮,除了土地,并無什麼值錢的不動產可作貸款抵押。由于土地稀缺,又難以毀壞,土地不但總有人要,而且一般來說總在升值。鑒于土地對農民生存的意義,除非有充分的把握還債,農民不會輕易抵押土地。抵押了,也會千方百計將它贖回來。這樣,銀行可以避免壞帳的累積,農民也得到金融的及時服務,可稱兩全其美。這里,由于土地的私有,市場的紀律便得以體現出來。這種市場紀律是市場機制的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3.2多人作保的小額貸款
在最近的留美經濟學會和中國社科院合辦的有關民營經濟的國際研討會上,曾獲得亞行駐華首席經濟學家湯敏先生的指教,認為農戶小額貸款不一定要求固定資產作抵押。據他說,可以用集體聯保的辦法,防止賴帳。這個辦法在孟加拉,斯里蘭卡和一些南美國家獲得成功,值得中國推廣。我的確注意到可以用同村居民多人作保的辦法幫助某人得到小額貸款。
但我想順便指出如下幾點。首先,如果貸款很小,例如,幾百元,上千元,確實不用動用土地作抵押。萬一借款人不能全部還清欠債,共同作保的人也有能力先替他分擔部分欠款。畢竟大家同住一村,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廟。正因為這個原因,甚至不用多戶聯保的貸款也是存在的。例如,民間借貸在許多地方相當活躍,只是利率很高(張和崔2003)。
第二,多人是否愿意為某一特定的個人作保,成了這個人是否能夠得到小額貸款的主要指標。例如,如果銀行規定要三人作保,而村里竟然找不出三人愿意為他作保,那他自然還是要用自己的土地作保,才能得到貸款。幸好在這些國家里,土地是私有的。所以,萬一找不到人作保,還有土地可以抵押,不象在土地集體所有的國家。
第三,正由于在這些國家實行土地私有,銀行的壞帳才不會累積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例如,萬一共同擔保人聯合起來欺騙銀行,使壞帳累積,銀行總是可以用沒收這些人的土地作為清償的最后手段。這里,土地私有仍是使農村金融業得以避免過多壞帳的最可信的威脅手段。所以,在沒有土地作最后清算手段的中國,用聯保連坐的辦法,是否能避免農村信用社壞帳的繼續積累,我是十分悲觀的。
我們要把農村的中小企業的業主和純農戶區分開來。前者不是純農戶。農信社接受他們的廠房或倉單作抵押,自然能使他們獲得貸款,農信社自己也不用太擔心貸款無法收回的問題。可是,農村的中小業主的收入本來已經高于純農戶,而且具有遷入城市的強烈傾向。我們固然要關心他們的處境,但是當務之急是關心純農戶的收入。正是他們的處境每況愈下,才造成嚴重的"三農"問題。然而,一號文件鑒于農村土地無法作為抵押,因而要求農信社接受這類農戶的動產作為貸款的抵押品。如真的實行起來,一旦純農戶無法歸還貸款,農信社又如何處理作為抵押品的個人物品呢?在土地私有的國家里,也許用農戶聯合擔保能夠幫助農戶獲得小額貸款,但是在農戶沒有土地所有權的前提下,無論是農業銀行還是農信社,要麼"棄農而去",要麼重新積累不良貸款。在筆者看來,除非實行農用土地私有,農信社的表現很可能會想徐滇慶教授預言的,"只會比農業銀行更爛"(2004)。
認為農業銀行或農信社不愿向純農戶貸款的原因是它們的治理機制未得到改革的人,只說對了一半。筆者認為,如果農信社有一天完全按照現代銀行的治理體制予以脫胎換骨之后,它們會更加失去將貸款放給沒有土地或其他不動產作抵押的純農戶。如果它們有業務選擇的自由,它們一定會更快地棄農而去。
有人會說,現代銀行不愿意在農村開展業務,全球如此。今后也必將如此。解決農村融資的渠道只能是發展農村合作制金融機構或者開展具有相當政策性含義的農戶小額信貸。這種說法恐怕沒有區分發達國家和不發達國家。現代銀行不愿意在農村開展業務是事實,但并非全球如此。在發展中國家,由于市場機制不發育,銀行的服務確是十分不充分的。但是在發達國家,農民獲得金融業的良好服務。中國既然要想成為發達國家,就必須解決農村金融的建設問題。不然又為何要進行農村金融改革呢?
當然,土地私有只是使農村現代金融完善的必要條件,而不是充分條件。并不是說,有了土地私有制,農村金融就自然發達起來,還需其他條件的配合。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我堅決支持徐滇慶教授多年來的努力,打破國家對金融的壟斷,準許民營企業家進入銀行業,允許他們組建新的合資或獨資銀行,平等地和國有銀行以及外資銀行競爭。這種自由進入,自由退出的權利加上嚴格的監管等,是農村金融得以發達和完善的其他的必要條件。但是可以肯定地說,沒有土地私有這一必要條件,即使具備其他必要條件,真正為純農戶服務的金融機構不可能在商業化的基礎上得到大的發展。
3.3土地抵押和無地農民
不少人擔心允許土地作抵押,會造成太多的無地農民。由于農戶的土地是他們生活的依托,因此也存在著最后執行時的困難。就像在城市中的貧民一樣,如果銀行接受他們拿住宅做抵押,一旦不能如期歸還貸款,銀行將面臨執行上的困難。徐滇慶教授形象地指出,"你沒有辦法把貧民趕出貧民窟。"
秦暉指出,由于實行諸子均分遺產制度,盡管中國歷史上大部分時期實行土地私有制,但土地私有制并不會導致土地高度兼并和大量無地農民涌現。據他的研究,土地兼并主要由于政治勢力的介入,例如封賜,圈地,投獻豪門等。這種權貴政治才是引起農民起義的主要原因(秦暉2003)。如果在純農業社會,在幾乎沒有非農產業和就業機會的情況下,土地私有制也不會導致土地的高度民主兼并和社會動亂的話,現在,中國正在經歷工業化和城市化的高速發展,為非農就業創造大量的機會的時期,更不應該擔心這個問題。無地農民可以流入城市打工,也可以留在農村作佃農或長工。從理論上來說,既然現在允許工商業者雇人,當然沒有理由反對農民中有多余土地的人雇工耕種,這是使社會發揮種地能手的經營才能的最好途徑。
其實,如果認真實行抵押條款,不還債就沒收土地,大部分農民不到不得已不會動土地的腦筋。抵押了土地的農民,會千方百計將土地贖回來。真正喪失土地的農民,應該是實在不適應作農民的人。這樣的農民離開農業,進入工業或服務業,其實對農業本身的效率,以及對他們自己的長遠福利來說,都是一種改進。
之于貧民區的貧民,則又作別論,因為我們談的已經不是農民,而是城市居民。他們要去社會救濟機構而不是銀行解決自己的困難。如果他們想抵押自己的住房的話,這種貧民窟的住房也不會值多少錢。況且,住在貧民區的貧民往往反倒是房客,并不擁有房權。所以,銀行并不面臨由房客造成的壞帳。經常發生的是房東和房客的糾紛,以及房東最終將欠租的房客攆走的事。
IV.對土地私有化的疑慮并無根據
4.1土地私有制下不利于土地的合理配置嗎
這種看法認為,"我國傳統時代上千年歷史的土地買賣并未造成土地配置的優化,反而由于土地分割出售而導致地塊"畸零散漫","不成片斷"。"除了美國、加拿大這類土地資源豐富國家外,大部分市場經濟國家、包括我國臺灣地區的農地配置都不是完全依靠市場機制實現的,通過非市場因素實行的土地整理(臺灣稱農地規劃)起著相當大的作用。""(秦暉2004)按照這種看法,土地私有和依靠市場機制并不能達到土地配置的合理。
對這種觀點,我想提出以下看法以供討論。第一,在一些市場經濟中政府出于對農業的保護,實行一些互相矛盾的政策。例如,日本和歐盟各國的政府給予農民大量補助,旨在幫助小農生存,卻十分不利于農場的優勝劣汰和規模的擴大;于是,政府又通過行政手段促進農民調整地塊,平整土地,目的在于擴大農場的平均規模。這種做法,且不說中國有多少財力完全照搬,對土地市場的發育,農場平均規模的擴大,也是不利的,所以不應盲目提倡。主張主要依靠土地私有制下的市場機制實現有效率的土地合理配置,并不是不考慮非經濟因素的''''市場-私有化萬能論''''。在主張土地私有制的人中,相信沒有人會在主張徹底市場化的同時,反對基于市場失靈的理由,支持政府提供公共財,減少外部負效應,防止自然壟斷,盡到提供義務教育,社會保障,和失業救濟等等的責任。
第二,認為土地私有制下出現的土地細另化代表了土地配置的非優化,這種觀點是不成立的。土地配置是否達到最優,并不單單取決于土地集中的規模,而是取決于土地能否和資本以及勞動自由結合,以避免土地的拋荒,或勞動,資本的閑置。如果土地集中的結果,使大量農村勞動無法和土地自由結合,這種要素的配置無論是對土地,還是對勞動而言,都不是最優的。記得1980年代初解散時,由于大田作業的廢除,大型拖拉機和農機具的停止使用,使一些反對包產到戶的人指責說,責任制代表了生產力和現代農業的大倒退。但是,在責任制下,土地雖然細另化了,無論是農業生產總量,還是農業生產率都獲得極大的提高。所以,由公社的大農場退回到傳統的小農生產實際上代表了土地配置的極大的優化和生產力的飛躍。
在典型的市場經濟中,亦即確認土地私有制,并允許所有要素自由流轉的經濟中,是不會發生土地排斥勞動這種配置的,倒是在土地集體所有的中國,在1990年生過土地排斥勞動的荒唐局面。當時蘇南鄉鎮企業發達,當地農民紛紛離土進廠。于是,在村、鎮干部的瞎指揮下,發起以工補農,以工養農,將土地集中后,要鄉鎮企業出錢發展機械化的大農場。這種做法,自然是不顧中國的要素比例,排斥外來農民和當地土地的結合。這種做法遭到已故芝加哥大學經濟系約翰遜教授的激烈反對。最后因鄉鎮企業的改制,以工補農也就搞不下去,靠鄉村干部的關系發展起來的大農場也只能將土地分割成小塊,出租給外來農民,使土地重新得以和農村中大量存在的剩余勞動結合。從這個例子可以看出,在土地沒有私有化和市場化的經濟里,土地的配置總會發生這樣,那樣的扭曲。
在中國傳統社會里,土地的確隨著人口的持續增長而不斷被分割,出現所謂的細另化,這其實是勞動和土地結合的優化過程。這說明在給定的技術和土地資源,人口資源的情況下,如果土地的細另化是由市場機制引起的,這種細另化代表的是資源配置優化的過程,其增益超過效率損失。所以說,總體來說,歷史上中國的土地和勞動的配置是有效的,避免了兩者中的任何一方的閑置。這樣的配置,一直使中國的單位土地產量名列世界前茅。
以上論述說明,要區分造成細另化的原因。在現行的土地制度之下,土地細另化的發展確實存在非市場因素,因而確實存在效率的某種損失。原因在于土地的分配基于村社人口變化,與農民的經營能力,努力程度和務農的意愿無關。一方面有農民想擴大土地經營而不可得,一方面有秦暉(2004)指出的土地拋荒的惡性發展。在正常的市場經濟中,農地私有也許會造成細另化,卻不會發生這樣的效率損失。沒有務農意愿的農民可將土地出售,獲得進城的啟動資金,或出租,獲得生活來源。而經營不善的農民,可以成為農業工人,或佃農。而且,善于經營的農民可以發揮他們經營的長才,放心地,順利地擴大土地經營規模。
既然城里民營企業家可以動則雇工百人,千人,為社會創造就業機會,在農村中自然也應允許農民企業家雇工擴大土地經營規模。這是一個雙贏的局面。社會可以享受農業企業家的經營才能,獲得更多的農產品,被雇者因有高人指點,生產力一定提高,因而收入也會提高,而作為''''高人''''的種地能手因可獲得土地和勞動力,可以順利擴大經營,為社會創造更多財富和就業機會。這樣對大家都好的事,何樂而不為?
所以,在研究土地細另化所導致的效率損失時,首先要分析造成細另化的原因。如果是在市場機制下引起的,細另化決不會是效率損失的主要原因。由于非經濟原因引起的細另化則又是一回事。匡正之術,不是將土地人為地高度集中,使用現代農業機械,排斥大量農村勞動。這樣做,不但造成勞動的閑置和收入無著,而且造成社會公正問題,因而是不可取的。正確的辦法,正是私有化和市場化。
所以,資源的最優配置應該反映國情。在中國尚存在大量剩余勞動的情況下,讓勞動盡可能接近土地,是最優的資源配置。農場規模的擴大,應隨農村勞動力的逐漸轉移而通過市場的交易自然擴大。我們主張徹底實行市場化,正是要減少非經濟因素對要素配置的干擾。所以,關于土地細另化的后果問題不能一概而論,特別不應該用來作為批評土地私有化的理由。
4.2地權明晰既不是導致災難的萬惡之淵,也不是拯救農業的萬應靈藥嗎
這是一個值得商榷的對土地公有和私有各打50大板的說法。對土地私有化的討論在中國才剛剛開始。基于一個不成立的理由(即土地私有和交由市場配置必然導致土地細另化,因而導致配置無效這麼一個理由),便對土地私有這樣極為嚴肅的話題貶為''''神話'''',是十分不利于這一問題的深入討論的。如果說,好的私有化是有條件的,那麼我們要做到的便是把這些必要條件找出來,而不是把私有化本身否定掉。正象我們在討論''''人權''''這個詞的定義時,是要作一系列限制的,例如人權不等于有權侵犯他人合法利益,不等于可以為所欲為,罔顧法律等等。需要那麼多限制條件,是否就要否認''''人權''''本身的重要性和必要性呢?在經過苦難后的中國,沒人會主張人權的不重要。關于農地私有化,同樣不能求全責備,似乎除非它是萬能的,不然便是''''神話''''。我們需要的是嚴肅,認真和充分的討論,才有助于對問題的深入認識。而且我們已經在4.1中指出,土地私有和交由市場配置所導致的土地細另化,恰恰證明市場配置的有效。隨著城市化和工業化的進展和農村人口的移出,土地私有制加市場機制又會逐漸使種地能手擴大土地經營的規模。
4.3即使實行土地私有,農民也不會馬上富起來嗎
很少有人會說只要實行土地私有制,一切問題迎刃而解。所以,農地私有確實不是解決三農問題的充分條件。2004年中央基于三農問題日趨嚴重,決定補助農民,并用5年的時間完全取消農業稅,并要求各級政府減少苛捐雜稅,是十分值得歡迎的。真正的問題是,政府今后能拿出多少財政,在多長時期內持續補助農民?究竟是靠農民自己的生產活動致富,還是主要靠政府的財政補助致富?如果在目前的經濟發展水平上,中國農民只能依靠自己的生產活動致富,那末仍然無法回避土地的所有權。我們必須承認,土地所有制是提高農業生產的效率,提高農民收入,保障農民權益的必要條件,而且是十分重要的必要條件。不能因為在實行土地私有制的一些國家里還存在農民的貧困問題,就說土地私有制是不必要的。事實是,沒有一個實現農業現代化的發達國家是實行農地的村社所有或國有的。而實行過土地公有,或現在仍在實行土地公有的地方,例如當年的中國,現在的北朝鮮,農業問題比實行土地私有的國家來說多得多,不但發生過人禍,對農民的侵權也更甚。中國1958-61年的,北朝鮮目前還在延續的蔓延全國的食品短缺,在人口眾多,土地有限,然而實行土地私有的當代印度就沒有發生過。目前,世界上絕大部分國家實行的是農地私有,難道其他民族的智慧都不及中國?何況中國的三農問題在世界上越益突出,這一切都是在中國現行的土地制度之下發生的,難道不值得我們深究一下?
4.4重要的是土地的使用權,收益權,土地的所有權是不重要的嗎
有一種看法是,關于地權的一些爭論至今"不得要領"。按照這種看法,"事實上,在發達市場經濟中由于產權的多層次化,當代產權經濟學已逐漸少用"所有權"這一概念而轉以"權利"作為考察對象。"(秦暉2004)
發達國家的所有權的問題早已解決,由于市場經濟的高度發達和交換的內在要求,他們發現所有權又可以分割成各種產權,而且發現在保留所有權的前提下,各種產權可以靈活地進入市場交換,使交換雙方均能獲利,并使土地的利用效率大大提高。所以在土地所有權的私有化已經確定的前提下,西方大量交換的反而是各種產權,對產權的研究也越來越細。
在中國,提倡農地私有化的人,是決不會去排斥對各種派生而來的土地產權的研究和保護的。然而,我們不能本末倒置,將所有權和產權人為對立,認為只要注意產權便可。如果注意所有權,便是''''不得要領''''。比如,石油派生出許許多多的衍生產品,構成大部分消費者日常交易的主要對象。可是,我們能得出結論,石油的所有權不再重要,我們只要關心石油的衍生產品的產權便可,否則便不得要領嗎?這種說法,大家顯然不會同意。同樣,在農地私有制沒有確立的地方,討論這種制度本身的必要性是無法回避的。大量的土地糾紛,方興未艾的圈地運動,日益增多的無地農民,都在說明土地的所有權是無法用土地的其他產權來代替的。
中國的現實是官強民弱。不給農民地權,單給農民各種有一定期限(15年不變,后來30年不變)的產權的諾言我們已經聽到無數次了。目前越演越烈的圈地運動和其他三農問題,不正是在這種沒有土地所有權,只有15年不變或30年不變的土地使用權之下發生的嗎?當年地主黃世仁要得到楊白老的土地,還要千方百計地得到他的地契,要按下他的手印為憑。現在村干部變賣村里的土地,是不需要農民交出地契的,因為農民根本沒有地契。在這種情況下,空泛而有時間限制的產權,又如何能使農民得到保障呢?
令人不解的是,為何就不能給農民地權呢?這難道不是共產黨奪取政權前對農民所作的最重要承諾嗎?農地所有權究竟應該掌握在誰手里才是一種最好的制度安排呢?是掌握在作為耕者和弱勢群體的農民手里,還是應該掌握在強勢而又不從事生產的村鎮干部手里,更能導致農業生產效率的提高,農民福利的改善,農民權利的保障,和苛捐雜稅的減輕呢?這是應該公開討論的一個問題。在沒有找到真理以前,便認為這種討論不得要領,竊以為十分不利于我們對這麼一個重大問題的深入認識。
4.5土地私會和土地的公益性發生沖突嗎
這也是有代表性的看法。秦暉(2004)指出,"土地的地理區位是不可替代的,假如一塊土地正好位于公共利益攸關的要害區位上,它的不可替代如果使其主人可以漫天要價,就會嚴重損及公共利益。因此即使在最強調保障私有財產的西方國家,"土地私有"也沒有其他財產權那么絕對,亦即保留有更多的公共利益干預權。"有些人以此反對土地私有化,以便為國家保留更多征用土地的權利。
其實,和所有的權利都是有限制的一樣,基于某些地塊具有公益性的理由,國家有權對這些土地的所有權加以某種限制,甚至予以有償征用,早已成為各國的共識,也在實行土地私有的各國的有關法律條文上體現出來,以防止有人漫天要價,或成為釘子戶。所以,實行土地私有并沒有影響這些國家的政府基于公益性理由有償征用筑路,修橋,蓋霸,建城等所需的土地,沒有影響到這些國家的城市化和工業化的順利進程。受到限制的是政府和不法開發商假借公益性理由蠶食農民的土地。所以,基于公益性理由對土地所有權有所限制,和否認土地所有權本身的重要性是完全兩碼事。否認農地所有權的重要性,進而剝奪農民對土地的所有權,便為基于非公益性的理由任意侵占農地開了一個極大的漏洞。這也是20多年來為什麼我們看到有關農地糾紛越演越烈的緣故。
V.城市化和全球化賦于中國盡速試驗農地私有化的千栽良機
5.1城市化將為弱勢人口提供新的生存機會
如果一個社會的絕大部分人口依靠農業謀生,這個社會必然是個靠天吃飯的社會,充滿各種不可逆料的自然風險。城市化帶來的積聚效應使人類大大提高了經濟效益,并為弱勢群體的生存開辟廣闊的新天地。發達國家政府十分注意抓住城市化和工業化的機會幫助來自農村的人口向非農部門轉移。例如,美國黑人本來主要生活于南莊園,美國內戰后由奴隸變為自由人。但是,他們中的許多人并沒有經營現代農業的系統知識,對19世紀末葉開始的農業現代化過程并不適應,成為從農業中被淘汰出來的弱勢群體。可是美國市場導向的工業化和城市化過程幫助吸收了大量的黑人。他們得以逐漸向美國北方遷徙,在那里的城市里定居下來。政府向他們提供有補貼的住房、醫療、教育服務。1960年代后,美國政府更通過立法規定政府部門和私人部門在同等條件下優先考慮雇傭少數民族。這些措施大大加速了以黑人為主的弱勢群體通過城市化和現代化融入主流經濟的過程。所以,城市化決不是象中國這樣將農村的強勢群體抽走,留下弱勢群體在農村中自生自滅。這樣作,是違反城市化的真諦的。
城市化的過程是一個使通訊、交通、教育、醫療等基礎設施不斷完善的過程。基礎設施的完善使弱勢群體的生存條件變得更為方便和舒適。所以,市場經濟中應該讓農民中的強勢群體留在農村與天地搏斗,而讓農民中的弱勢群體先離開農村。這樣,社會中的弱勢群體便能更好地分享城市的集聚效應帶來的外部經濟。城市化的過程會產生許多不需要很高學歷,或者不需要強壯體魄,或者不需要強烈競爭意識的工作機會,例如保姆,家庭護理,公交系統的售票員和輔助人員,商店的售貨員,清潔員,城市的環保工作者,各單位的警衛人員,大量需要的建筑工人,工廠所需的大量非熟練工人等等。這些工作并不需要農村中最優秀的農民來擔當。由農村中淘汰出來的農民擔當,既解決了他們的出路,又使留下的農民有機會擴大經營規模。這是一個雙贏的局面。
以市場機制為主(土地可以私有,自由買賣和兼并,內生型工業化和城市化),以政府和社會團體輔助弱勢群體為副(幫助被淘汰的農民進城落戶,提供各種社會咨詢和服務),使以美國為代表的發達國家較順利地完成了農業現代化。同時,由于農場規模得以不斷擴大,農民人均收入得以不斷提高。農民的境遇相對城市人口來說,避免了長期滯后,甚至每況愈下的局面。當然,土地兼并有時可以是一個痛苦的過程。想必很多美國黑人初進城的時候,有一個適應城市文化和環境的過程,受到各種歧視。但是,長痛不如短痛。現在再問美國北方的黑人愿不愿重新回到南方農村去,恐怕絕大部分會說不。
中國目前正好經歷城市化的加速時期。如果能抓住這一機會使農地盡速私有化,不但會幫助中國的強勢農民群體成為中國農業的中流砥柱,而且會幫助農民中的弱勢群體更快地轉移到生存條件更好的城市。這里,農地私有化將提供第一推動力,將農民中的弱勢群體逐漸推出農業和農村。接下來,政府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引導,幫助他們在城市中安頓下來,并鼓勵各種社會團體為進城農民提供咨詢和幫助。這樣,城市化的過程是一個吸收弱勢農民而不是一個排斥他們的過程。陳志武(2004)指出,盡快推動土地私有制的另一緊迫的理由是,曾經在土地私有制下生活過的老農還健在。他們對私有制運轉機制的記憶和經驗,將大大降低實施土地私有制的成本。這是中國在土地私有方面可以做得比前蘇聯好的有利條件,不應該輕易放棄。
5.2全球化應是中國農業脫胎換骨的良機
中國既然決定將自己的經濟體制改革成完全的市場經濟體制,那麼,其農地制度當然也應該和市場經濟的要求接軌。農地的私有化不但是市場經濟的天然要求,也是使中國的農業走向現代化和全球化的內在要求。目前,中國農業面臨加入WTO后的種種挑戰。中國的農業結構是在千百年來,特別是最近幾百年來閉關自守的狀態中形成的。這種結構既不反映中國的要素秉賦,使中國的生態日益破壞,又無法實現農民收入的提高。所以中國急需作結構的改革和經營規模的調整。
要由現存的農業結構轉換成符合中國的比較優勢的結構,需要勞動和土地以及金融的自由結合。可是上文已經指出,農村的土地和金融都不是農戶可以輕易得到的。離開土地市場的開放和現代金融的服務,中國農業的現代化和生產結構的轉換將步履維艱。這里,關鍵的一點又是農地的所有權。中國應該盡速使農地私有化,利用全球化的良機使中國的農業脫胎換骨,將農業結構真正轉換到以勞動密集型產品為主的結構上來。中國如果做到這一點,不但能大大改善生態,而且也能增加農民的就業和收益。
5.3有序推動農地私有化
現行土地制度有如此多的弊病,土地私有又會有如此多的好處,有什麼理由拒絕試驗和推廣呢?目前在中國從事工商業的農民可以根據自己的能力自由擴大經營規模,決定雇工人數,正大光明地發財致富,可是再能干的純農戶也無法自由地擴大自己的土地經營規模和雇工人數,不知為什麼大家會接受如此不合理的安排?
對農地私有的最普遍的擔心是,農地私有必然導致土地兼并,能干的農民固然可以迅速擴大農場規模和經營規模,被兼并的農民不是要陷于悲慘的境遇了嗎?這種說法至少已經過時。理由如下。首先,農民從農業中轉移出來是一個漸進的過程。現在政府預測城市化水平今后每年能提高1%,相當于每年至少要讓1300萬農村居民進城。這是一個不小的數字,這為較大量地吸收農民創造了很好的機會。第二,政府可以模仿美國政府對以黑人為代表的弱勢群體的優待政策,將某些城市工作機會,特別是處于政府直接控制下的政府部門內的某些工作機會保留給最不幸、最貧困的農戶。第三,如果考慮到要控制農村人口進城的速度,以保證城市化的有序性,同時防止商業資本和官僚資本恣意侵吞農民的耕地,可以首先控制農戶或其他用地單位一次購買農地的上限,并允許每隔幾年放寬購買上限。對用以直接購買農地的貸款也可作滾動上浮的限制,直至最后放開。其次,對試圖改變農地使用性質的買戶,政府有關機構應嚴加審核和控制。
實行土地私有制后,要允許農民用農地抵押,獲得貸款。大部分農民必定不會選擇賣斷土地,而是選擇抵押土地以獲得貸款,并且會千方百計贖回押出的土地。當然不能排除每年會有少部分農民選擇賣斷土地。這部分農民因而就不再和同村的農戶爭奪有限的土地。他們會帶著賣地所得的資金進城,為城市化帶來資金。其中一些農民必定會自己創業,不但解決自己的就業,而且會為其他農民創造新的就業機會。
5.4土地私有制,圈地運動和城市化
15世紀后,英國曾經發生過圈地運動。由于新航線的開發和國際貿易的興起,毛紡貿易帶來了高額利潤。一些貴族為了擴大牧場,開始了圈地運動,目標首先指向村社的公共用地。村社中的森林、草地、沼澤和荒地等,當時并不屬于任何人所有。當這些公共用地被貴族圈完后,那些世世代代租種貴族土地的農民又被趕出家
園,以便將他們耕種的土地也變成牧場。由此看,英國土地貴族圈地時,一是將社區的公共用地占為牧場,二是為了改農地為牧場,大量驅趕佃農,收回自己的領地。
1980年代后,中國也發生一波一波的圈地運動,主要目標卻是屬于農民集體所有的耕地。盡管中央三申五令,還是禁而不止。地方官員,開發商,和村鎮干部聯合起來,以開發區的名義大量圈地。圈地之后,資金往往不能到位,造成大量耕地拋荒,農民流離失所。中國工程院副院長,院士杜祥琬指出,因亂佔濫用耕地,中國耕地面積近7年減少了1億畝。顯然,農地的集體所有制對此無能為力。
為此,中央政府只能發起大規模清查,用行政手段大量撤銷開發區。據國土資源部部長孫文盛指出,中國各類開發區到今年4月20日止已經撤銷開發區3763個,核減開發區原有規劃用地面積1.6萬平方公里(2400萬畝土地),開發區共退回土地1600多平方公里(240多萬畝),復耕土地1100多平方公里(165萬畝)。政府并決定對農地的征用制度加以改革,旨在保證農民的權益,并通過控制農地轉非農用途的規模,實行世界上最嚴格的耕地保護制度。
對此,我的看法是,如果農民擁有土地所有權,既不會發生如此聳人聽聞的當代圈地運動,城市化也會穩步而健康地開展。首先,在土地私有制下,開發商必須單獨和一個一個的農民打交道,不象現在只要買通村鎮的個別干部。同時,除非能證明開發項目的公益性,開發商必須以市價充分補償農民,因而出售土地的好處大部分會歸農民,而不是落入村鎮干部的手里。第三,防止干部的腐敗,對廉政建設大有好處。第四,由于收購成本高昂,開發商不會在大批圈地之后又閑置不用。第五,城市化的過程真正成為市場引導的過程。除非農地轉化為非農用地后帶來的價值遠遠高于農地的價值,開發商是不會出錢購置這塊土地的。因此,城市的擴大將是謹慎而穩鍵的,然而又是不可逆的。在實行農地私有化后,便可引入市場機制來代替政府的干預。政府只需要控制對農地轉非農用途的審批(changeofzoning)。
VI.結束語
現行的農地制度既不能避免農戶,特別是純糧農相對于城市居民的貧困化,又不能防止大批無地農戶的出現,并對農業生產的結構改革和現代化造成制度性障礙。這說明,現行土地制度既無法實現自己許愿的公平,又存在嚴重的效率順損失,和市場化和全球化的要求越來越不適應。城市化的過程已經成為剝奪農民權益的過程。在中央決定對農信社徹底改革的今天,更無法回避純農戶由于沒有土地的所有權,連抵押品都無法提供的困境。所以,無論從公平的角度還是效率的角度,這種制度都不值得再留戀。實踐是真理的判斷標準的討論給我們的啟迪是,不是本本或條條,不是先驗的意識形態,而是億萬民眾的實踐,才是真理的來源。而且,我們要捍衛的不是條條框框的不可侵犯性,而是農民利益的不可侵犯性。現行的農地制度試驗了25年。實踐表明,這一制度畢竟是過渡性的。隨著時間的推移,弊端叢生,越來越不適應市場化和全球化的要求。隨著城市化的發展,農地集體所有不但日益成為阻礙農戶收入增長的制度障礙,而且日益成為鄉村干部借以牟取暴利,導致無地農民鋌而走險的社會動亂的溫床。政府應盡速在典型的農區,特別是在主種糧食的地區,首先實行農地私有化的試點,在總結經驗的基礎上向全國推廣。
中國目前正經歷工業化,城市化,和全球化的高速發展時期,為農地私有化提供特別有利的客觀環境。不管是否實行農地私有化,農民總會因工業化,城市化,和全球化而加速流出農村。現在的問題是,我們希望什麼樣的農民能留在農業部門,以便使今后的農業能夠比較有活力,能夠比較靈活地對國內和全球市場的變化作出反應?是比較能干的農民呢,還是因為哪兒都不要,被迫滯留于農村的農民呢?如何使得善于經營農業而又愿意務農的農民比較迅速地獲得土地和金融資本呢?如何使得他們能夠主要倚靠自己的生產而不是政府的補助獲得平均收入,避免境遇相對城市居民的不斷惡化。目前的情況是,即使農民流往城市,他們對自己名下使用的土地的處置令人擔心。在農產品價格低迷的時候,許多農民寧肯拋荒,或留給親人胡亂耕種,也不會退還集體,因為退包得不到任何好處。當政府決定補助農民,或當農產品價格上揚時,許多外出打工的民工又一窩蜂地回老家要回土地。另外,中國正在發生的土地細另化是基于非市場的原因,因而是無效的,正日益成為農業現代化的陷阱。如果允許農地私有,許多已經在城里落根的農民就會樂于將土地賣出,以便獲得一筆啟動資金。這就使種地能手可以順利擴大經營規模以獲得平均收入,根本改變目前純農戶的相對收入每況愈下的境遇。再次,隨著農戶平均土地經營規模的擴大,農民會追求農業機械化和現代化。這會給中國的農機制造業和相應的農機服務業帶來巨大的內需。而且一個有活力的現代農民階層的出現,不但會使農村金融從此進入良性循環,還將使鄉村的財政變得充盈起來,使地方政府更容易向農民提供公共財和其他服務。富裕而自信的現代農民階層的出現,也是抵制農村干部濫權的最有效的途徑。在農地私有化下發生的農戶經營規模的擴大,意味著最有經營能力的農戶日益成為農業和農村的中流砥柱。他們的經營能力,他們的眼光和膽識,將給中國的農業帶來嶄新的面貌。中國農業應對全球化和現代化的重任正是由這些企業家類型的農民來勝任愉快地完成的。他們不但為中國的農業和農村保存活力,也將為城市化和工業化送來源源不斷的勞動力。愿意將土地賣斷的農民,不但有了進入非農部門的啟動資金,而且破釜沉舟,斷了一有風吹草動便重返老家的習慣,既可避免目前越演越烈的農村土地糾紛,也可使城市化成為一個穩健的,不可逆的過程。總之,農地私有化和城市化、全球化的結合,必然是一個雙贏的結果。
參考文獻
Brenner,Mark,2003."TheEvolutionofLandDistributioninPost-ReformChina",WorkingPaper,PoliticalEconomyResearchInstitute,UniversityofMassachusetts,Amherst,Massachusetts,USA. 陳桂棣和春桃,2003。"中國農民調查"長篇報告,當代,第6期。
陳錫文,2004。在留美經濟學會和浙江大學聯合召開的''''三農''''會議上的主題發言,6月27日。
陳志武,2004。"和李昌平就土地問題的幾次通訊"。美國耶魯大學金融系。
黨國英(2003)"三農"頭上的土地之劍--農村土地問題系列談之一",21世紀經濟報道,12月5日。
李實,丘希明,2004。"中國收入分配與公共政策",中國社科院經濟研究所收入分配課題組,『財經雜志』2月份。
林毅夫,1992。"RuralReformsandAgriculturalGrowthinChina,"AmericanEconomicReview,82(March):34-51.
Loren,B.,G.Li,J.HuangandS.Rozelle,"LandTenureandTransferRightsinChina:AnAssessmentoftheIssues".ChinaEconomicQuarterly,2004,Vol.3,No.4.951-982.
盧鋒,1999。"應當實事求是地認識糧食過剩問題"管理世界,5月第三期,168-176頁。
Prosterman,R.,M.Hossein,andP.Li,"CanChinafeeditselt?"ScientificAmerican,1996,November,90-96.
秦暉,2003。"''''租佃神話''''與''''宗族神話'''':中國農民問題的歷史與現實",南京太平天國歷史博物館學術報告錄音整理稿。
秦暉,2004。"''''積極思路''''和''''消極思路''''",中國農村研究網點(),November,26,2004.
''''文貫中,1995。"TheLandTenureSystemandtheSavingandInvestmentMechanism:TheCaseofModernChina,"AsianEconomicJournal,Novemberissue,pp233-259.
文貫中,1993。"TotalFactorProductivityChangeinChina''''sFarmingSector:195289."EconomicDevelopmentandCulturalChange,Oct.pp.1-41.
文貫中,2002。"土地制度中的公平與效率"。經濟觀察報,2002年9月30日。
WorldBank,1993"EastAsianMiracle",OxfordUniversityPress.
徐滇慶(2004)"長城金融研究通報"第238期。
楊小凱(2004)楊小凱:土地私有制與憲政共和的關系,收于"楊小凱文集",/yangxiaokaiwenji.dwt;。
張曉山和崔紅志(2003)"關鍵是調整國民收入分配格局--農民增收問題之我見",農業經濟問題,/library/zhangxsh/zhangxsh4.html;。
張曉山(2004)"解決三農問題的新思路新舉措",中國青年報,2月22日。
張宇燕時紅秀李增剛(2004)"中國農村的社區型企業--以遼寧省海城市東三道村為例",尚未發表的工作論文。
周其仁,2004。"城市化、農地轉讓權和征地制度改革",北京大學中國經濟研究中心有關"中國征地制度改革"國際研討會主題報告,2月27日,刊于CCER政策性研究簡報2004年第4期(總420期)。
Abstract
Themainargumentfortheexistingcommunallandtenuresystemisequity.Bykeepingthecommunalownershipwhileprivatizinglanduserights,despitetheremainingefficiencyloss,thislandtenuresystemallegedlycouldprotectfarmersfromlosingtheirland,andfromgettingworseninginincomedistributioninthewakeofdismantlingthecommunesystem.However,therecentlyreleasedresearchresultsevidencethatfarmers''''incomeingeneral,andthatofthegrain-growingfarmersinparticular,havebeendeterioratingsignificantlyrelativetourbanpopulation.Therichfarmersarereportedlymigratingtourbanareas,leavingpoorfarmersbehind.Obvious,theequityargumentusedinjustifyingthecurrentlandtenuresystemisnotvalid.
Thispaperarguesthatthecommunalownershipoflandisoneoftheremaininginstitutionalbarriersthatcontributetotherelativeimpoverishmentoffarmers.Underthissystem,theoperationscaleofatypicalfarmisdeterminedbyahousehold''''spopulationshareinavillage.Notowningland,theyalsocannotuseitascreditcollaterals.Withdifficultyintheiraccesstobothlandandloansforthepurposeofproductionexpansionorproductionrestructuring,howcanoneexpectfarmerstoincreasetheirincomeasfastasurbanpopulationwhohaveaccesstoallthefactorsofproduction?Thereasonthatthegrain-growingfarmersaredoingevenworseamongallthefarmersliesinthefactthattheformerneedmuchbiggeroperationscalethansaythatofvegetable-growingfarmers.However,underthecurrentlandsystem,theyhavesimilaramountoflanddespitethefactthattheycanonlygrowtwocropsayearinmostareas,butthevegetable-growingfarmerscangrowmorethan10cropswithinthesameperiod.
Obviously,thecurrentlandtenuresystemisincompatiblewithmarketprincipleandmakesithardforChinesefarmerstofullybenefitfromeconomicgrowthbydeprivingthemofaccesstolandandcredits.Nowthatevidencesshowthatthecurrentlandsystemfailstodeliverequitytofarmersrelativetourbanpopulation,thereisnoreasonnottoreformthissystemthatisinefficientanyway.Givetherapidurbanizationandindustrializationthathelpsabsorbmorethan10millionruralpeopleayear,theemergenceofagrowingpoorandlandlesspopulationisveryunlikely.Actually,thecurrentlandsystemismorelikelydrivingthemostcapableandentrepreneurialfarmersawayfromfarmingsectorsthroughthereverseelimination.Ifnotreformed,thissystemwillonlytrapthepoorandlessentrepreneurialfarmersintheruralareas.Notonlythefarmers''''incomewilllagfartherandfartherbehindthenationalaverage,butChina''''sagricultureandruralareaswillalsograduallylosevitality.ItishightimethatChinastartedexperimentingwithlandprivatizationandpromotingitnationwideassoonaspossiblesothatChinacankeepbestofitsfarmerswhonotonlyhaveequalopportunitytoshareprosperitybutalsoarecompetitiveintheglobalmarket.
-----------------------------------
本文初稿曾在2004年3月克萊芒大學研究生院舉辦的中國經濟研討會,中國法律經濟協會于2004年5月8日召開"三農問題"研討會,中國社會科學院農發所2004年6月18日的討論會,以及留美經濟學會與社科院經濟所2004年6月19-21日以大力發展民營經濟為題的國際研討會上得到與會者的批評、指正。在此謹向馮毅、林雙林、陳志武、張曉山,黨國英,李成貴,譚秋成,胡必亮,李稻葵和其他與會者致謝。筆者對本文尚存的一切錯誤負責。
對于一些地方的鄉村干部魚肉農民,引起"民怨沸騰"(朱熔基語)的真實寫照,參見"當代"2003年第6期陳桂棣和春桃執筆的題為"中國農民調查"的長篇報告。
約翰遜教授認為根據官方數字計算的這種結果有誤導性。根據他本人的計算,結果應該正相反。他的結果現在為社科院的調查報告所證實。
不排除農村的富人中也許有貪污干部。但是由于這些人發財的權力基礎在農村,他們中的大部分應該選擇留在當地才能作人上人。不過,這些人的大多數如果選擇留在農村,只會使農村局面更不利于比較正直的農民施展他們的才能。
雖然土地承包法不鼓勵根據村內人口變化定期調整土地,但無法避免各農戶內部的土地調整,結果一樣使土地不斷細另化。
據張曉山和崔紅志(2003),"民間借貸的活躍及對農村經濟的影響。農民和鄉村企業從正規金融系統得不到貸款的狀況,促進了民間借貸的發展。民間借貸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資金的供需矛盾,但借貸者卻不得不付出更高的利息。根據中國社科院農村發展所研究人員2001年的調查,中原某省一個3000人口的村,以放貸為主業的就有10戶,平均放貸規模為12-15萬元,大約70-80筆貸款,多是1000-2000元的小額貸款。月息3分,年息36%。此外村里還有50戶小規模的放貸戶。資料還顯示,江西省贛州地區1997年民間借貸總量達2億元以上,1996、1997年分別較上年增長18%和36%;借貸范圍也由原來的主要局限于個人之間,擴大到以企業與個人之間、集體企業之間、私營或個體工商戶之間為主;1997年民間借貸資金中流向生產性投資領域的占75%,比上年增加26%。在非國有經濟的資產負債表中,來自民間借貸的資金比重高達36%,而來自銀行等正規金融機構的貸款僅占8%(2)。"
《宋會要·食貨》63之193、63之188
之所以說這種說法至少已經過時,原因有二。第一,即使這種說法歷史上是對的,在工業化和城市化快速進行的今天,無地農民并不會象在純農業社會里那樣,失去土地便失去謀生手段。第二,根據秦暉(2003)的研究,這種說法甚至歷史上也是錯的。他的研究表明,農民造反的原因,并不是地主對無地農民剝削太殘酷,而是封建專制下官吏對包括農民和地主在內的全體農村人口欺壓太甚。這也解釋了為什麼農民起義首領往往是地主知識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