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學在社會科學中的地位范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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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1
關鍵詞:經濟學;科學;性質
中圖分類號:F01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23198(2009)23000402
1經濟學科學性質之“惑”
對經濟學的科學性質的爭論從經濟學的出現至今就沒有停止過。羅森伯格指出,經濟學是一門“處于純公理系統與應用幾何學的交叉點上、類似于數學的一個分支”的科學;米塞斯(L.V.Mises)認為:“經濟學不是來自經驗,它先于經驗,是行動和事實的邏輯”,“經濟學的定理不是來自于事實的觀察,而是從行動的基本范疇中演繹出來的”。按照米塞斯的這段話,其認為經濟學因為無法進行精確可控的實驗,所以經濟學不是一門科學;1974年獲得諾貝爾經濟學獎的瑞典經濟學家謬爾達爾在獲獎后批判諾貝爾經濟學獎的設立,因其認為經濟學不是一門科學。
2波普爾的科學劃界標準
在批判邏輯經驗主義和實證主義的基礎上,波普爾在其自傳中簡單明確地提出了自己對科學的劃分標準:可證偽性。從邏輯上來說,每次的實證描述都只是單稱描述,而一個全稱陳述的理論是不可能被一個個的單稱陳述所證實的。經濟學的三大基本假定之一:資源是稀缺的,我們可以從對某種資源的觀察得出結論來證實“資源是稀缺的”這一假定。但是我們是不可能窮盡世界所有種類的資源是否稀缺來證明這個假定的。因此它是不可證實的。但它卻有被證偽的可能性。我們或許可以找到這個假設的反例,從而推倒這個假設。但是人類發展至今,還未能找到什么資源不是稀缺的,因此這個假設暫時未被證偽。但是它有被證偽的可能性。這就是命題的可證偽性。可證偽性正說明了科學的科學性。波普爾從這個角度說明,科學的分界應該是可證偽性。此外,對科學性質無任何爭議的物理學,有存在無法實證的假定,例如物理學中的隨機性假定。
3經濟學的客觀性
3.1關于客觀性
科學的客觀性并“不是建立在脫離了科學家個人的價值判斷采取超然態度的基礎之上的”,這是波普爾的前提觀點。由于科學的客觀性在于科學方法的公共性質,所以具有不同意識形態的各種偏見的社會科學家們正是在充分徹底的討論中產生出客觀性。所以,相信自然科學家的態度比社會科學家的態度更客觀,這是完全錯誤的。人們之所以認為社會科學不具有自然科學的客觀性,是因為他們將以前自然科學的標準強加于社會科學的后果,是對客觀性本身的誤解。我們應該從一個全新的角度來考察客觀性問題,而不是去注意研究自然科學的研究對象與社會科學研究對象有何不同的問題。“與此相反,……自然科學與社會科學的客觀性不是建立在科學家們的不帶偏見的心境的基礎上,……建立在科學事業的公眾性和競爭性的事實……客觀性建立在相互的理性批評,建立在批評的方法,批評傳統的基礎上。”從中可以看出,波普爾認為的客觀性與一般意義上的理解不同。他認為科學的客觀性是方法的客觀性,而不是內容的客觀性。
3.2關于經濟學預測不準確
經濟學家預測的不準確性是受人們詬病的一個方面。歷史決定論者主張:在經濟科學中不可能建立起客觀性。其根據之一就是預測具有自我實現和自我毀滅的雙重效果,波普爾把這兩種效果總結為俄狄浦斯(Oedipus)效果。具體來說,這種效果也就是指預測既可以成為引起某事件的原因,也可以成為阻止該事件的原因。如果經濟學家有意圖的進行預測,那么,他就要按照自己的愛好和自身的利害關系來進行行動。這種價值判斷就會影響預測本身的內容,給預測內容的客觀性和研究成果的客觀性造成各種各樣的損害。弗里德里希•哈耶克(Friedrich Hayek)曾經說過,在他認識的人里,很少有因為根據經濟預測采取行動而賺錢的人,倒是有不少靠賣經濟預測賺到了錢。
但是,波普爾認為俄狄浦斯效果屬于科學的處理操作內部的事情,即預測的準確與否不能成為一種理論是否成為科學的衡量標準。喬治•荷曼斯(GC.Homens)也認為:有效性和精確解釋等科學構成因素雖然說對一門科學而言極為重要,但它們只是社會科學的目標而不是科學研究的結果。喬治•荷曼斯(GC.Homens)舉了達爾文的進化理論為例:雖說它并未精確地敘述進化的過程,也未從其理論中引申出有效的預測,但沒有任何科學家會否認進化論在科學界中的地位以及它對現代遺傳學的貢獻。
3.3關于經濟學受經濟學家意識形態影響
人們普遍的看法是:在自然科學中,研究者比較容易保持“價值中立”,而在經濟學中,研究者既是觀眾,又是演員,很難保持“價值中立”。經濟科學中沒有普遍的永久性的法則,而自然科學中卻有。羅賓遜夫人坦言:經濟學的著作中幾乎找不到不包含自己主觀性偏見的論述。
從波普爾對科學的客觀性的看法可知,經濟學常受到的關于階級屬性的質疑是無意義的。因為經濟學的客觀性在于其研究方法的客觀性。經濟學發展到今天,不管是西方經濟學還是馬克思經濟學,其研究方法在任何制度、任何意識形態的國家里都是可以借鑒的。在經濟學的方法上,是無階級意識之分的。因此,對經濟學的階級屬性的質疑是對經濟學不公正的對待。至于部分經濟學家的帶有階層性質的,“巧”借客觀的經濟學分析方法的為某個階層服務的經濟理論,那就是那些經濟學家個人問題,而不能成為論證經濟學不是科學的論據。
4經濟學和自然科學的統一性
4.1研究對象
在經濟學的研究對象上,普遍的看法是,社會情況比自然情況更加復雜――這在經濟學科的研究中不勝枚舉,計量經濟學者更是常常為變量的選取與舍棄而大傷腦筋。也因此,認為經濟學沒有自然學科諸如物理學那樣的客觀性。波普爾認為這種偏見可能有兩個來源。一是我們往往把不應比較的事情加以比較,即具體的社會情況和人工隔離實驗的自然情況。二是一個古老的想法,認為社會情況的描述必須涉及有關的每一個人的精神狀態乃至生理狀態。他認為,這種看法是一種曲解,是不加思考隨波逐流的一種看法,“社會科學不但不如物理學那么復雜,而且具體的社會情況一般說也不如具體的自然情況那么復雜……”。波普爾的話可以這樣理解,經濟學中的經濟現象分析,不必考慮進社會全部的因素,我們能夠建立一些簡單的模型來分析經濟行為和經濟現象。而這種簡化的模型與自然科學的模型并沒有本質的區別。事實上,在自然科學的模型中,我們同樣不可能完全的掌握所有的變量。而那些普遍的自然科學研究對象可以更簡化,乃至可通過實驗來模擬,由此認為自然科學更具客觀性的看法只不過是自然科學的發展更具深厚的傳統罷了。經濟學和自然科學進行模型分析和應用的困難只是程度問題而并不是性質問題。
4.2科學發現方法
除了提出理論的劃界方法這一對經濟學有利的論斷之外,波普爾在理論發現的看法上也有力支持了經濟學是一門科學的觀點。在波普爾看來,科學發現的方法是試錯法。社會科學和自然科學都應該是堅持試錯法,他們都是人類理性的產物,理性是可批判的,因而在可錯性這一點上沒有本質的差別。經濟學中,從古典經濟學派,到凱恩斯學派,再到新古典綜合派,無不說明經濟學是在問題的不斷提出、解決過程中發展的。二戰后凱恩斯的國家干預主義,正是為了解決當時經濟中出現的問題而產生的。經歷了約40年的統治時期,資本主義進入滯漲發展階段,凱恩斯的國家干預主義也漸漸地失去其威力,于是新的學派出現。經濟學在不同時期出現的不同發展流派恰好體現了經濟學理論的發現遵循著波普爾的科學發現公式,這一點和自然科學的發展不存在實質性的差異。
4.3經濟學發展現狀
波普爾指出:“所謂科學學科不過是以人工的方式劃分的問題與嘗試性解決方法的混合物,真正存在的是問題和科學傳統”。由此我們甚至不應該太過注意社會科學和自然科學的劃分,這可能只是一種傳統的偏見。確實這一看法也是符合社會科學發展現實,隨著自然科學家的新論點和文化研究的興起,“從根本上破除了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這兩個超級領域之間的組織分界”。許多科學家都承認不僅兩個領域的徹底區分是不可能的,就是對“對社會科學知識所作的鮮明制度性區別也具有相當大的人為性”。
5總結
波普爾的科學哲學觀點,應用在經濟學的科學性質上,從科學的劃界標準,研究對象,到科學發現方法等方面都可以得到論證,可以得出經濟學是科學這一結論。另外,經濟學發展至今,已經有了相當的規模,由于其與自然科學的融合,更有“經濟學帝國主義”之說。資源經濟學、環境經濟學、人口經濟學等新興交叉經濟學的興起,更是說明了經濟學和自然科學的不可分割性,他們在科學性質上并無實質上的區別。
參考文獻
[1]A.Rosenberg,If Economic Isn't Science,What Is It[M].The Philosophy of Economics: an anthology 2nd ed,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4.
[2]米塞斯著,梁小民譯.經濟學的認識論問題[M].北京:經濟出版社,2001.
[3]卡爾•波普爾箸,周熙良,周昌中譯.科學:猜想和反駁[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5.
[4]譚華海譯.物理學家質疑隨機性假設目前的物理學地位[EB/OL].教育部科技發展中心網站,20060214.
[5]卡爾•波普爾箸,趙月瑟譯.波普爾思想敘述[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8.[6]喬治•荷曼斯箸,楊念祖譯.社會科學的本質[M].臺灣:桂冠出版社,1987.
篇2
關鍵詞:社會科學;定性;定量;融合
中圖分類號:B0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3)08-0025-05
一、社會科學中的定性研究
所謂定性就是要對研究對象進行“質”的方面的理論思辨研究,一事物與另一事物之所以有所區別,就在于他們內在的本質不同,“質”所表征的是一種內在的規定性。定性研究方法強調研究者要深入社會現象之中,通過身臨其境的親身體驗,建基于對原始研究資料的收集,對研究對象進行“情景化”、“主體間性”的意義解釋。社會科學之中的定性研究,主要具有如下幾個特色。
(一)自然主義式的探究
從自然主義的研究傳統來看,定性研究應當在一種自然情景之下進行,社會科學所面對的,是人類的社會生活世界,在人類的社會生活世界之中的個人及其行動都是包含動機、包含意義的,對社會中的個人及其行為所進行的研究,離不開其所在的社會文化情境。要想對社會科學的研究對象有一個準確的理解,社會科學的研究者就需要與之進行接觸、交往,對各種社會事件、社會事實進行觀察和描述,與研究對象進行交談,了解其所處的社會文化、環境、背景,在研究對象所處的“自然背景”之下,對其“本來面目”進行研究,從而才能對社會生活世界中的對象的思想、行為、動機、意義形成準確的理解。“自然探究的傳統還要求研究者注重社會現象的整體性和相關性,對所發生的事情進行整體的、關聯的考察。在對一個事件進行考察時,不僅要了解該事件本身,而且要了解該事件發生和變化時的社會文化背景以及該事件與其他事件之間的關系。”[1]在定性研究之中,對任何事件的理解都不能脫離開其所處的環境,定性研究之中的理解要涉及構成社會整體之中的各個部分之間的互動關系。
(二)對“意義”的理解
社會整體是由充滿個體性、主觀意識的個體組成的,所以要想把握社會現實、進行社會科學研究,就必須注重對社會個體的行動及其主觀意識、個人經驗和意義等進行理解、領會。在韋伯的理解社會學之中,他就十分強調“理解”在社會學的研究之中所占據的重要地位,認為“社會學指的就是一門試圖說明性地理解社會行為,并由此而對這一行為的過程和作用做出因果解釋的科學。”[2]
在社會科學的研究之中,對那些富于個性色彩的主觀意識、個人經驗和意義進行研究的時候,社會科學研究工作者會發現,難于找到一個像自然科學研究中的那種普遍適用的統一研究模式對復雜多變,充滿個性化、特殊性的社會生活世界進行研究,所以他們會更傾向于采用親身體驗的研究方法進行觀察、描述,從而達到對研究對象的準確理解,通過這種理解來準確把握人類社會生活之中的意義。在對研究對象的“意義”進行理解的時候,必須要刨除研究者自身的先見、偏見,以免使理解產生偏差。這種拋棄先見、偏見的主張,在胡塞爾的現象學思想當中也是有所體現的。
胡塞爾的現象學,強調“本質直觀”,主張人類要面向事實本身,挖掘現象背后的本質所在,現象學所要研究的現象,已經不再是那種感官知覺意義之上的現象,不是那種實證主義中所指的經驗層面之上的現象。“現象學所反對的是‘自然態度(natural attitude)’式的假說,即在習慣上相信實在的本質先于研究之前的假說。基于這種原則,現象學在方法論上提出了一個最基本的要求,即‘中止判斷’。其含義是,研究者在研究現象時,不要以任何假設或信仰為前提,而要‘中止’一切有關‘生活世界’的‘自然態度’。”[3]45所有的先見、偏見等都要被刨除出去,再對研究對象進行描述,對其進行準確定性,從而發現人類生活世界之中的本質所在。定性研究方法,強調對質的規定性方面的考察,強調對事物整體性質方面的斷定、把握,要想達到對研究對象真實本質含義的領會,單靠個人的感覺經驗是不行的。受現象學的理論影響,我們會發現,人類要面向生活世界,對社會生活進行研究,就必須要注重考查現實生活世界中那些意義層面的東西,對這種意義的定性研究,要靠動態的描述和理解,比如想象的方法、移情的方法等。
(三)不斷發展演化
社會科學中的定性研究是一個動態的過程,不管是研究對象還是研究者本身,都處在發展、變化、演變之中,“在這個動態的過程之中,研究者和被研究者雙方都可能會變,收集和分析資料的方法會變,建構研究結果和理論的方式也會變。”[4]社會科學的研究所面對的是形態各異、且呈現復雜性、突現性特征的社會實體,對這種復雜實體的定性研究,是一個動態的、發展變化的研究過程,“這種觀點決定了定性研究不是靜態地而是動態地來對待和分析社會實在,把它看作是一個過程,而不是一種僵死的象征。定性研究方法強調社會實在是一個變化過程的本質意義就在于:突出了社會實在的本質而不是現象,注重了社會實在的整體性而不是個體性,表明了社會實在的連續性和層次性而不是間斷性和孤立性,從而強化了定性研究方法的理性的約定而不是經驗的描述。”[5]
正因為定性研究是一種動態演化的發展變動過程,也賦予了定性研究一定的開放性和靈活性。在定性研究之中,無法邏輯地預設研究步驟,也無法預設研究結果,沒有預設的約束和限制,也就使研究者能夠在定性研究的過程之中,不受既定研究框架的約束,進行不斷地發現和創新。
(四)歸納法的使用
定性研究主要采用的是一種歸納的方法,在定性研究之中,研究者要親身體驗、深入實際,盡可能全面地了解研究對象各方面的情況,理解其所處的社會文化背景和習俗,也就是說站在特定的社會情境之中,通過收集研究資料、分析資料,在對資料的歸納、分析中,提出理論假設,進而還要在實踐的過程之中,對理論進行檢驗。也可以說,在定性研究中,運用歸納法收集資料、提出理論假設、通過實踐檢驗理論這些都是相互交叉,在同一個過程的不同方面得以協調的。
二、社會科學中的定量研究
與定性研究方法不同,定量研究方法則是一種運用數學、統計等量化分析方法、手段對研究對象進行研究的方法,主張使用這種研究方法的學者認為,從社會現象、事件的數量方面入手進行研究,以揭示社會現象背后的那種量化關系,由此得出科學性、客觀性的研究結果。
(一)定量研究的實證主義思想來源
定量研究的方法主要來源于自然科學,它具有鮮明的科學性、嚴密性、概括性等客觀性的特點,定量研究方法注重以數據資料、統計分析為基礎,主張對社會現象、社會事件進行量化研究,得出具有數量關系特征的研究成果、結論。雖然在定量研究方法的發展、演變歷史中,始終伴隨著和另一種定性研究分析方法的比較,但至今,在社會科學的研究領域中,這種帶有實證主義特點的定量分析研究方法,仍然在被普遍使用著。在遵循實證主義研究傳統的定量分析研究方法中,認為唯有進行像自然科學中所普遍使用的那種數量化的分析、統計計算,所得出的社會科學結論才夠“硬朗”,才夠“科學”,才具有強說服力,而那些非定量化的分析都應當被排斥在外。定量研究分析方法的特點表現在,對數據統計、量化分析的依賴性,研究結果的精確性,研究過程的可重復性等。
定量研究方法的創始時期,應當從17世紀的下半世紀開始,從那時起,便有一些社會科學研究者開始強調在社會科學研究中應當要注意定量分析研究方法的重要性,并指出,對社會科學的研究不能僅僅使用定性研究方法,還應當補充以實證定量研究。
英國學者威廉·配第(Willian Petty,1623—1687年),是政治算術學派的創始人,這一學派是于17世紀在英國開始興起的。配第在1690年出版了一本叫做《政治算術》的書,光從這本書的名字中,就可以看出很濃重的定量研究色彩,將社會科學學科——“政治”,與“算術”結合在一起,可以看出其對定量研究方法的重視。威廉·配第在書中對社會現象的研究,大量地使用數字、重量和尺度等能夠量化的詞匯來進行表達并加以比較,運用統計分組、推算、圖表法等定量方法和平均數、相對數等統計指標來分析英國的社會經濟狀況。他在此書的序言中寫道,“用數字、重量和尺度來表示的展望和論旨,都是真實的,即使不真實,也不會有明顯的錯誤。”[6]由配第所開創的政治算術學派,其顯著特點之一就在于,要對社會經濟現象、事件背后的規律以一種數量化的方式來給予顯現,為社會政策的制定,提供參考依據。在研究方法上,政治算術學派強調采用數字、重量、尺度等表現與比較的方法,對社會經濟現象進行研究、推算,配第本人甚至被稱為是將經濟學數學化的鼻祖。
在注重定量研究的潮流趨勢之下,隨著統計學學科本身的快速發展,在社會科學的定量研究之中,便開始大量使用統計學的定量研究方法,這一點尤其體現在社會學的社會調查統計研究之中,“最典型的案例是英國約翰·辛克萊(John Sinclair,1754-1835年)的統計社會調查。1791年至1799年,辛克萊發動宗教界人士為調查人員,對881個教區進行了統計性社會調查,他編制了116個項目的調查表,內容涉及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此期間他編寫出版了21卷本的《蘇格蘭統計報告》(1791-1799年)。辛克萊的統計性社會調查在歐洲許多國家影響很大,尤其對歐洲許多國家的人口普查影響更深。英國自1801年起,便開始經常性的人口普查,并規定每10年進行一次。辛克萊的工作是早期社會現象定量研究的一個范例。”[7]統計學的定量研究方法除了應用在對人口的數量調查研究之中,還被大量應用到其他研究之中。例如使用概率統計的方法,對社會生活之中的各種現象:自殺、犯罪等等進行研究,經過統計學上的測量、分析,在對大量類似的社會現象進行實證量化處理過程之后,得出包含某種規律性的社會科學結論。
實證社會學家迪爾凱姆的《自殺論》,便是社會學研究領域之中運用定量研究方法的重要經典。此書是迪爾凱姆于1897年出版的著作,他以社會生活之中的大量自殺現象為研究對象,對各種自殺現象、事件的數據進行統計、分析,從而為社會學理論研究之中的定量研究方法傳統樹立了典范。
“在社會科學領域中,定量研究是以特殊的形式化語言為主導方式,以自然科學的推理和證明模式為基礎,以實證性求解難題為趨向的研究方法。這意味著定量研究方法為社會科學的研究提供了一種以自然科學的邏輯和程序為范式的認識論標準,并且這一標準對任何具體的研究過程來講,都被認為是先驗地有效的和預設地真的。換句話說,先驗的預設條件與經驗的數學描述的統一構成了定量研究方法的實質。”[8]社會科學之中的定量研究方法具備一些鮮明的自然科學、實證主義特征,諸如客觀性、精確性、數量化等。在以數學、統計學為研究方法基礎的定量研究之中,總是首先強調研究者要搜集大量能夠被量化的數據資料,要把社會科學研究工作者所研究的社會現象、社會事件全都變成可供量化處理的數據,力圖通過對這些數據資料的分析,揭示各種社會現象、事件背后那種靠數量關系維系的特征,經過定量研究之后得出的研究結果、結論通常也都會以一種具有自然科學色彩的計算公式、圖表等形式來進行表現。從這一點上來講,定量研究的量化分析方法,會使社會科學的研究更靠近自然科學,帶有實證主義的特點。定量研究的明顯優勢就在于它可以對社會科學的研究對象做出數量級別上的精確描述,能夠采用量化分析模式,以一種自然科學的量化指標,通過直觀的數據來顯現各種社會現象、社會事件中的特征和差異。以數學語言、邏輯語言或是今天的計算機語言為基礎進行的定量研究,會使研究結果更加具備嚴密性和精確性。在科學技術迅猛發展的時代背景之下,借助于計算機的輔助計算,可以加速研究工作者對資料數據的統計分析,迅速得出精確度較高的計算結果,也大大便利了社會科學中的定量研究程序。
無論人們采用哪種自然科學方法在社會科學之中進行定量研究,從定量研究之中得出的結論都是為了便于人們揭示各種社會現象、社會事件背后的因果關系,找到社會生活世界之中的規律,人們可以利用通過定量研究獲得的這些對社會的規律性知識,確定性結論來對人類社會的未來發展進行預測。定量研究方法的精確性、客觀性等實證特點,在人類對未來社會發展進行預測之時,就會顯現出鮮明的優勢。經過量化分析得出的那些數據、信息、資料,也便于人們在短時間之內對事物獲得直觀簡便了解,而不必在各種紛亂復雜的社會現象、社會事件之中浪費時間,直接就可以在經過定量研究得出的數量分析結論之上進行預測。但是,社會科學中所進行的預測并不都是數量方面的定量預測,在社會預測之中也要包含定性研究的內容,而精確的定量分析預測可以為定性研究、定性預測提供更加精準的參考數據、資料,從而使社會科學中的預測更加具備精確性、科學性、客觀性,而不是僅憑主觀經驗、直覺判斷對社會的未來發展妄下結論。
(二)定量研究在社會科學研究領域中的運用
1.數學方法在經濟學中的運用
畢達哥拉斯學派斷言“萬物皆數”,伽利略也曾說過“自然之書是用數學語言寫成的”,數學研究方法具備一種實證主義的鮮明特征,它具備邏輯上的嚴密性,經過數學方法推論出來的結論又具備可靠性,能夠被廣泛使用到其他學科當中,數學中的公式、定理都是經過嚴格的邏輯論證、證明的,這可能也是數學能夠得到比其他學科更多的尊重、重視的原因所在,經典科學理論大廈的建立離不開數學工具的可靠分析、證明,自然科學在歷史發展過程中,所樹立起來的那種嚴謹、縝密、精確的形象,都是有賴于數學工具的輔助的。
數學研究方法在自然科學中本身也是一種非常有效的實證研究方法,它能夠從量的角度來研究、反映客觀世界及其各種研究對象背后的規律,雖然不能武斷地說,所有自然科學中的所有研究都能夠用數學的方法來進行分析、解決,但是歷史事實已經清楚明白地告訴我們,從伽利略時代開始,數學被引入了自然科學的研究之中,確實取得了很顯著的研究成效。在自然科學中,科學家們通過對自然事件、自然現象的數學化研究、處理、建模等,對之進行理性的分析、研究、推理,從而獲得關于因果性規律的知識,得出具有普遍有效性的確定性結論,甚至能夠進行精準的控制和預言。這種數學化的定量研究方法在社會科學學科的研究中也獲得了普遍的應用,社會科學也想借助這種定量化的自然科學研究方法,使自身變成像自然科學一樣的“硬”科學。于是人們除了使用數學工具來從事對自然的研究和認識工作以外,也將數學方法引用到對社會經濟的研究當中。
有人把經濟學稱作為是社會科學中的“王冠”,原因可能就在于,在經濟學中大量應用了可定量化研究的數學模型,以這種定量研究的實證方式來對社會中的經濟生活現象、經濟行為做出合理性的解釋、說明,并從中引發出社會經濟運行規律,指導人們的經濟行為,這也是自然科學中的定量研究方法在社會科學領域中的成功運用。比如說,在馬克思的著作——《資本論》中,他就特別青睞于使用這種具有實證主義特色的數學分析方法,大量地使用數學工具以論證他的經濟學原理。在經濟學領域當中,如果離開了以數學方法為基礎的定量分析研究,那么今日之經濟學的現狀將是不可想象的。
經濟學本身作為社會科學之中的一個分支學科,它離不開數量分析、量化管理,在很多方面都需要大量地引用數學方法來進行計算、評估,有的時候還要使用線性代數、微積分等高等數學的知識。數學與經濟學的交融滲透,也會隨著社會經濟的發展、自然科學、社會科學領域中新的研究課題的涌現,而變得越來越明顯。甚至在經濟學當中,也涌現出了很多與數學緊密相關的分支學科、邊緣學科,例如經濟計量學,經濟預測技術等,而且數學建模的定量研究方式,在經濟學領域當中也在被大量地使用。
2.統計學的方法在人口學中的運用
人口學是一門專門對人口規模、地域分布、人口構成、人口變遷等,以及影響人口變遷的各種要素進行研究的學科。人口學作為一門交叉學科,它的研究領域不僅僅局限在一門社會科學學科之中,而往往是與社會學、經濟學、生物學甚至是人類學等研究領域都有著緊密的聯系,通過人口學的研究,能夠將人類社會生活之中各種與“人口”有關的事件,如出生、死亡、結婚、離婚等,都變成一種在科學研究之中能夠被觀察和度量的事件。這就使人口學較其他社會科學學科,能夠呈現出一種更為“精準”量化研究的學科特征。
在人口學之中有兩個重要的分支學科,一是形式人口學,二是人口研究。形式人口學較為關注對人口的生育、死亡、年齡結構、人口空間分布等方面進行研究,而人口研究則更多地會從社會、經濟、生物等多學科的角度來對人口構成和人口的變遷進行考察[9]214。可以說,人口學是社會科學領域之中的一門重要實證學科,因為它關注的研究對象是社會之中的人口,通過人口學的研究,能夠為社會科學之中某些方面的研究提供必要的基本人口信息事實。此外,在人口學的研究之中,通過利用統計學的定量研究方法,還能夠統計出關于人口的生育率、死亡率等數據,從而為社會未來的人口發展規模、社會保障需求等提供一種預測依據。“人口學家所使用的統計方法不僅類型多而且變化快,包括路徑分析(pathanalysis)、結構方程、對數線性模型、計量模型以及事件史模型。人口學中的大量研究通常都是有抽樣數據(相對于總體數據)的多元框架下的統計分析,有時,一些學者應用統計模型檢驗來自個體行為模型的假設。”[9]215可以說,統計學在人口學的研究之中,是一種典型而又重要的定量研究分析方法。正是因為借助了統計學的定量研究優勢,人口學家才能夠利用由統計學提供的各種抽樣數據、模型來對社會生活中人口的變化、變遷進行研究,借助于統計學方法在人口學研究之中的運用,也使人口學能夠成為一門應用性很強的學科。
現在,我們所生存于其中的世界,正處在一個人口發生巨大變革的發展時期,全球都面臨著一個公共問題——人口老齡化,并且這個全球性的人口問題,對于政治、經濟等的穩定發展都要產生巨大的影響。通過人口學的研究,我們會發現,在這個人口老齡化問題的背后,主要有兩方面的因素在起作用:一是生育率的下降,二是人類平均預期壽命的延長,人口學的研究結果還預測了人類在未來社會發展之中所要遭遇的一個重要轉變:全球人口老齡化的問題如果持續惡化,人口年齡結構的類金字塔結構就會發生倒轉,原先占據“金字塔”結構底端的是大量的年輕人口,而位于頂端的則是人口數量較少的老年人口,而隨著老齡化問題的日益嚴重發展趨勢,老年人口將會越來越多,充斥金字塔結構的底層,而年輕人的人口數量在金字塔中所占據的比重則會越來越少。這種從人口學的研究之中得出的預測,現在已經在全球范圍之內,引發了各國政府的重視,使他們在制定國家政策、制度的時候,要對由人口學研究領域所提出的預測給予必要的重視。
三、定性研究與定量研究的融合
社會科學中定量分析的研究方法,并不能用來對任何社會現象、社會事件進行量化分析,也不是社會生活世界中的所有事件、現象背后的本質性規律和關聯都能夠使用量化分析的數量關系、統計數字、圖表表征出來。在社會科學研究中很多微觀層面,個體性事件、狀態之中,還有很多具備特殊性,獨特性的、不能被量化的研究現象、社會事件,不適宜使用這種定量研究方法進行研究,或僅靠定量研究方法難以取得滿意、準確而可靠的研究結果。以社會學中的抽樣調查研究方法為例,所謂抽樣就要選取合適的樣本,選取哪些研究對象作為樣本,選取多少,為什么選取這些樣本,不選取哪些樣本進行調查分析,都需要進行均衡的考量。既然是抽樣調查就不可能采用完全歸納法對全體研究對象進行逐一取樣分析,在不能完全歸納的情況之下,進行的抽樣調查定量分析研究結果,最后可能會與研究對象的整體性真實狀態之間存在差異,抽樣調查的數據結果也只能作為參考,而不能作為決定性依據,要想實現社會科學研究的客觀性、確定性,除了定量研究之外,還要對研究對象中的個體性、差異性、特殊性等進行關注。有時候,定量研究也需要定性研究方法的配合輔助,才能夠在定量研究分析中,得出準確的結論,對于復雜多樣的社會現象、社會事件,僅使用一種定量研究方法,是不夠的,“人類的知識活動形態是多種多樣的,而自然科學只不過是其中的一種形態。如果無論什么都想以數量解析方法來解決,那可是相當無聊了。”[10]
社會科學研究中的定量研究分析方法雖然有效,但是并不一定能夠完全實現研究結果的科學性、客觀性,定量研究與定性研究可以結合使用,互為輔助。有人認為,在社會科學中所進行的定量研究,“它的具體研究對象是符合統計規律的數量較大的隨機樣本;它的資料收集方法是具有統計科學意義的封閉式問卷、統計表、控制性實驗和結構式觀察方法;它的具體研究程序是符合邏輯的實證科學程序;它的具體研究方法是各種實用的數理科學方法;它的運算結果、推論估計都有相當大的精確度和可信度。無論在描述性研究、解釋性研究和預測性研究中,它都有助于保證研究過程和研究結論的科學性。”[11]而社會科學中的研究對象有著不同于自然科學研究對象的獨特之處,想要用定量研究的方法把所有社會現象、事件都做量化分析,強求使用唯一的定量分析的方法是不可行的。定量分析的優勢在于,借助于數學工具、統計工具等,找出隱藏在社會現象、事件之間的數量關系特征,找尋社會事件之間的那種規律性,但是這種數量分析得出的結論不能替代或等同于對社會現象、事件的內在本質的揭示,社會科學研究中的規律、本質也不盡然都能在數量關系上有所體現。量化分析的手段在社會科學研究的整體性、宏觀層面上,在對能夠體現較強普遍規律的研究中,確實能夠起到很強的說明作用,但是對于社會微觀層次面上的研究,對于那些注重個體獨特性等的研究可能就不太適用了。可見定量分析的實證研究方法也是存在著局限性的。
如果遵循哲學原理中質與量之間的對立統一原理來說,任何一個客觀事物,它都是質與量的有機統一整體,對一個事物的研究,既要注重考查量的方面的規定性,又要注重考查它在質的方面的規定性,只有經過定量與定性兩方面的研究,才有可能對一個事物進行全面的了解和揭示,所以定量研究與定性研究的結合在哲學原理之上也是有根據可尋的。不管是定性研究,還是定量研究方法,它們的宗旨都是同一的,只不過是從不同的研究側面切入,最后都要實現對研究對象“質”、“性”方面的揭示。
“從已出版的研究成果來看,定量研究和有些種類的定性研究的互補性已是不可爭辯的事實。定性研究可以幫助研究者無偏見地發現問題,包括問題的內容、性質及其發展的形態,而定量研究則能幫助研究者去明了、確認問題的客觀性內容以及檢驗業已出現的理論之信度。如此觀之,兩種研究的對立就研究實踐而言是不存在的。”[3]47在社會科學的研究過程之中,定性研究分析方法與定量研究分析方法,二者孰優孰劣,并不是我們真正的著眼點,只要是能夠實現社會科學研究之目的的方法,都可以被拿來使用,在社會科學研究實踐之中,不論是定性研究,還是定量研究,他們在研究對象上是統一的,都要以社會實在為研究對象,研究目的都是要從對社會現象、社會事件的分析過程中,找到現象、事件背后起最終決定性作用的因果機制。定量研究方法與定性研究方法的結合是一種系統研究方法的體現,在前文中,已經論述過,社會科學的研究對象——社會,是一個復雜系統、開放系統,那么在對社會系統進行研究的時候,也應當使用一種系統的方法,而不是片面使用一種單一的研究方法。定性與定量的融合統一,能夠突破社會科學中的單一研究結構,使各自的方法優勢得到充分發揮,使社會科學對社會現象、社會事件的研究呈現出更加真實、更加準確的結論。
在社會科學之中,不管是定性研究方法還是定量研究方法,在這些方法的背后都有一種實證主義的立場,其目的都是為了達到對社會現象、社會事件背后存在的那種本質性的東西的揭示,定性研究與定量研究,都承認這種本質性的東西是客觀存在的,但是對于本質的揭示,我們究竟是采用“定量”計算,還是“定性”規定,這只是方法選擇上的問題,其目的都是一致的,定性研究與定量研究之間的融合統一,這才是社會科學研究探索之中的“諾亞方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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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3
摘 要:目前社會科學均出現了“語言轉向”的提法,本文剖析這一現象,分析其背后深刻的原因。社會科學的“人文轉向”即社會科學借助語言這個人文工具對自己學科進行人文改造。本文詳細梳理了“社會科學”和“人文學科”的來龍去脈。對“人文學科”和“社會科學”的困境進行了學科分析和精神層面上的探討,提出了如何扭轉人文學科的困境,如何學習西方的人文精神以及如何進行人文洗禮等解決方案。最后提出,自然、社會和人文三種文化應該做到有界限地融合、超越和圓善。
關鍵詞: 語言轉向;人文回歸;科學的;三種文化;超越
中圖分類號: K234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9-055X(2012)05-0001-10
“語言轉向”這一提法近年在哲學領域頻頻出現,轉引陳嘉映的話,“古代哲學注重的是本體論,從近代開始,哲學注重的是認識論,到了20世紀,哲學注重的是語言。”一般研究認為西方哲學研究經歷過三個階段:本體論階段、認識論階段、語言哲學階段。實際上,哲學家對語言的關注由來已久,無論是古代的柏拉圖、亞里士多德、孔子、老子等,還是近代的洛克、貝萊克、休謨、康德、萊布尼茨等人都十分關注語言。到了二十世紀初,哲學上正式提出了“linguistic turn(語言轉向)”①。 除了哲學外,其他學科如經濟學、法學、教育學、政治學、歷史學、心理學等217均提出了“語言轉向”。盡管這些“語言轉向”的提出和哲學上“語言轉向”存在著差異,但由此引發的思考是:這么多學科都提出了“語言轉向”,是偶然巧合呢?還是另有原因呢?
一、各學科“語言轉向”考評
這么多社會科學都提出了“語言轉向”,但它們的內涵和外延不盡相同。在探索其背后根源時,還需對各學科“語言轉向”的內容有一個大概的了解。由于相關研究甚多,只能有所選擇分別加以概述。 即便在哲學領域內,不同研究者的“語言轉向”也大相徑庭。陳嘉映將其總結為:“1)新邏輯的發現;2)對古典特別是德國古典哲學的厭倦;3)反對哲學中的心理主義;4)語言科學的建立和進步。”他進一步認為,“概念思辨本來就主要是在語言分析層面進行的,當概念思辨確成為哲學的主要工作,語言轉向也自然而然產生了”。 有一種說法,在十九世紀末至二十世紀初,弗洛伊德、叔本華、尼采等西方思想家對理性主義和形而上學的無情批判下,理性至上、實體永恒等原本根深蒂固的觀點一時被解構得支離破碎。眾多思想家不約而同地找到了原本只被視為日常交流工具的客體性范疇——語言,于是出現了語言轉向。但威廉姆森18認為概念轉向比語言轉向構成更為廣泛的運動,對語言與思想的相對優先性持中立態度。不管怎樣,“語言轉向”的確發生過而且產生過很大的影響。 經濟學的“語言轉向”也受人關注。現代社會經濟學影響很大。以新古典主義為主的當代經濟學研究者喜歡使用復雜的數學分析工具和計量模型,似乎還很少有經濟學學人注重經濟學分析中的語言問題。到了20世紀末,博弈論經濟學大師魯賓斯坦(Rubinstein)終于意識到了語言與經濟的重要關系,提出了語言的經濟學分析和博弈論經濟學的語言問題。他在《經濟學與語言》19中試圖將經濟學的主流理論“博弈論”置于一個廣闊理性推理和語言交流的知識版圖上,并暗示經濟學研究有“語言轉向”的趨勢。國內韋森系統研究過經濟思想史上關于語言的問題。“由于語言構成了人之成為人的主要維度,不了解語言,不研究語言在人類社會形成和市場機制運作中的作用,……研究語言在人類社會種種生活形式的生發、型構與變遷中的作用,以及反思、描述并試圖從各種理論視角復現人類經濟社會中種種自然秩序的經濟學所使用的語言本身,就成了經濟思想界認識和洞悉人類生活世界研究進程的一種自然推進的結果”20。 “法律語言學”是語言學一分支,它從法律角度研究語言,或者研究法律上的語言,這和從語言角度研究法律不太一樣。“法是語言! 無論從哪一個角度給法下定義,都離不開語言: 1)立法者——法是意志和命令(這兩個東西都需要語言體現) ;2)司法者——法是判決(判決是語言);3)守法者——法是行為規范(規范是語言) ;4)功能觀——法是工具(工具是語言) ;5)——法是統治階級的意志(意志要借助語言體現)”3。可見法學與語言學聯系是多么的緊密。法學研究中的詮釋和修辭研究歷史悠久,很早就關注語言問題。作為現代法理學奠基人之一,哈特通過對法律規則、法律規范或者法律制度的邏輯分析和語言分析,形成法律的一般概念、原理和體系,哈特①將維特根斯坦的哲學移植到自己的法理學中,從而帶來了20世紀法理學的“語言學轉向”。他的專著《法律概念》建立分析法學21。法學的“語言轉向”目的是借助語言研究成果在法理、立法、司法解釋和審判等環節上進行更加合理的研究和實踐。 教育當然需要語言。教師上課需要言語,還需要用言語與學生交流。教育一刻都離不開語言,因此教育非研究語言不可。某種意義上說,教育學的使命之一在于讓教師學會說話,而教育的使命之一在于讓學生學會說話。因此研究如何讓教師說恰當的話是教育學的重要任務之一。僅從語言學話語分析有專門研究classroom discourse或teacher discourse,它們大多描述課堂話語的特征,提出改進有效的課堂話語。海德格爾提出過“走向語言之途”,因而也存在“通向語言之途的教育”,“教育所要最終達到的語言……,這是一種工具論語言和本體論語言之間相互聯系、相互滲透、相互貫通并保持一定張力的語言。唯有如此, 教育才能實現在語言中得到更深刻、更清晰的認識, 教育才能實現人在語言中真正的生命成長。”7 心理語言學是語言學一重要分支,語言、心理、認知關系密切,“語言轉向”已經成為心理學界公認的事實。心理學不應再去構造能調控人們心理與行為的種種理論模式與模型,而是在人們的交往行為和話語活動中啟迪心智、激揚潛能,通過對各種文化的和實踐的闡釋發掘出被深埋多年的人生價值和生活意義。因此,“心理學的語言轉向促使心理學的理論追求開始從本質論轉向存在論,在思維方式上從還原論轉向整體論,在心理科學觀上從自然主義科學觀轉向社會文化科學觀,在文化模式上從單一文化模式轉向多元文化模式6”。“心理學在語言轉向視角下,改變了心理學研究本身的性質,即心理學已被放入一個公共話語的背景下加以考察”22。 美國歷史學家海登·懷特說,歷史只是“以敘事散文話語為形式的語言結構”。歷史研究有很多模式,受18世紀啟蒙思想理性主義的影響,人們認為歷史是客觀的,只要找到足夠的材料就能揭開史實。可后來發現,歷史文獻的可靠性受話語的影響很大,因此開始引入語言學視野去考察歷史。如何理解文獻文本中的語言,將直接關系到對史實、歷史態度等一系列問題的認識。而從語言學角度出發,會給歷史研究帶來很多令人欣喜的結果。
History, theory, text: historians and the linguistic turn23是一部歷史學語言視角的典范,再進一步,它會影響到歷史哲學;《歷史學研究的語言學轉向——西方后現代歷史哲學研究》24探討了語言視野下的歷史哲學。而在政治、國際關系等領域通常喜歡用批評話語理論(critical discourse analysis)對隱含在政治話語中的權力、意識形態等進行研究。后來就有人提出了政治學中的“語言轉向”和國際關系學中的“語言轉向”25。 此外,還有大量的研究關注文學、文化研究、建筑學、社會學、宗教學、地理學、管理學、外交學等領域的“語言轉向”26,27,28,29,30,31,32,此處不再贅述。 綜上,社會科學在闡述“語言轉向”時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先將哲學上的“語言轉向”描述一番,然后再轉到自己的研究上去。難道是哲學的“語言轉學”促發了這些學科的轉向?此外,還需對“turn(轉向)”進行界定。turn表明原本沒有重視的東西,現在引起重視了,但并非研究的中心改變了。比如說經濟學研究的中心依然是經濟,但以前可能忽視了語言的作用,現在開始關注語言對經濟的作用,而不能說經濟學重心轉移到語言了。
哲學研究對其他學科的影響是毋庸置疑的,因此當哲學提出“語言轉向”時,它就有可能影響其它學科。這些社會科學喜歡引介哲學上的“語言轉向”,目的可能有二:一是讓讀者知道“語言轉向”是怎么回事;二則有可能是想在哲學上找到依據,為自己研究的合理性提供支撐。要追究為何這么多學科都提出“語言轉向”。除了哲學上的依據外,也許還會找到這樣的理由:語言是貫穿這么多學科所必須要談的東西,當本體論上升到認識論,而認識論就得涉及到語言,從語言著手,就會加深對該學科的研究,使該門學科研究更具哲學高度。這些原因都底氣十足,但卻不是最根本的原因。至于第一條,哲學的影響不可否認,但即使哲學出現轉向,社會科學也不一定非得跟著轉,畢竟每個學科都有自己發展的內在規律,只有當該學科發展的內在動力需要外部的力量時,才會吸收借鑒其它學科。這并不否認任何學科都受到時代背景和它所處時代任務的制約,以及當時社會主流學科的影響,跟風現象是存在的。但如果該學科內在動力不需要借助“語言轉向”來幫助的話,無論如何也不會有這么多學科同時提出“語言轉向”。因此,哲學上“語言轉向”的影響是有的,但不是根本動力。根本動力來自于各門學科內在發展的動力需求。至于第二點也是合理的,語言的確非常重要,作為人類共性的東西,語言可以為各門學科發展提供很好的視野,但這些學科“語言轉向”的目的不是為了研究語言,而是借助語言來更好推動自己學科發展。
(一) 人文學科的科學化——社會科學的產生繼續討論之前,需要了解學科的三大分類:自然科學、人文學科和社會科學。自然科學與后兩者容易區分,而后兩者之間卻不易區分。一般認為人文學科是以觀察、分析及批判來探討人類情感、道德和理智的各門學科(哲學、文學、藝術、歷史、語言等)和知識的總稱 。而社會科學是用自然科學的方法,研究人類社會的種種現象的各學科總體或其中任一學科①。如社會學研究人類社會,政治學研究政治、政策和有關的活動,經濟學研究資源分配。光從名稱上,就可以看到很大的差別,“人文學科”、“社會科學”,“學科”與“科學”反映出兩者的性質、研究目的和旨趣存在非常大的很大差異。社會科學是用科學的方法來研究人類社會中的某些層面和現象,所謂科學的方法又是指什么呢?這需要追溯歷史了。
嚴格來說,19世紀之前,社會科學研究還包含在人文研究之中,那時還沒有產生社會科學。實際上無論在古代中國還是古希臘,沒有今天所說的自然科學、社會科學之分,如亞里士多德研究的領域包括自然、社會和人文領域。今天屬于社會科學的經濟學、法學、管理、教育等研究工作多是由哲人、文學家同時完成的。如司馬遷《史記》中的《貨殖列傳》就是對經濟規律的總結。孔子既是思想家、哲學家又是教育家,張衡既是文學家又是科學家。西方文藝復興和十八世紀以理性主義為標志的啟蒙運動,將現代自然科學分離出來。
Science源自拉丁文scientia,初指知識,后指學科,到了十九世紀,專指自然科學,也就是用實驗方法來研究自然世界的學問。從十七世紀開始的歐洲社會,伴隨著自然科學的分離和發展,一切社會認識在啟蒙思想的鼓動下進行不斷的理性化,而啟蒙思想的本質是將一切理性化,這對當時的社會來說無疑是一種巨大的進步。理性促動了自然科學的發展,西方一大批科學家如伽利略、開普勒、笛卡爾、牛頓等人橫空出世。到了十八世紀,人們看到自然科學帶來的巨大推動力,改變了整個世界,在理性主義和自然科學的啟示下,人們開始相信科學革命不僅僅能在自然科學上改變人類,而且還能改善政治、道德、社會、經濟、文學批評等等方面的工作和研究。十八世紀的歐洲啟蒙運動,其基本特征可以說是“將牛頓時代的新科學方法運用解決其他智力和哲學問題的趨勢①”。人們希望在人文社會研究上,也能像自然科學研究一樣能做到完全和精確預測未來,找到其中的規律,控制社會各種現象,從而能像自然科學家那樣駕馭和控制自然規律而獲得更大的自由,今天社會科學的研究宗旨和目的與自然科學如出一轍。 社會科學從人文學科中最早分化的是社會學,法國的奧古斯特·孔德首次提出“社會學”這一術語②,試圖模仿天文學、物理學、化學等自然學科而創立的一門研究社會的科學。在方法論上,孔德認為可以直接將自然科學的方法移植進來,為此,他大力倡導“實證哲學”。他的名著《實證主義教程》充分證明了他的理念,按照他“三階段論” 中實證的程度把科學發展的順序大致歸納為六門:數學、天文學、物理學、化學、生物學和社會學。“社會學”的提出引發了社會科學和人文學科的分離。此后,經濟學、法學、政治學、教育學等一系列社會科學分離出來。
(二)社會科學的危機這些社會科學甚至人文學科將經典自然科學的科學觀和方法論上升為自己的哲學世界觀和方法論,認為經典的科學觀和方法論才是唯一正確的,除此之外的科學觀和方法論都是非科學的。經典自然學科雖然承認世界是豐富多彩的,但本質上卻認為只是某些共同元素構成的,因此他們的任務就是要找到這些元素并分析它們。很多人文社科研究者也期望著能像化學家那樣用元素周期表的方式來解釋自己學科的現象,因為科學哲學教導他們只有用經典自然科學方法獲取的知識才是可靠的,其他的都不可靠。人和人類社會雖然起源于自然,但人類活動和人類的精神早已超越它的物質,簡單套用自然科學的方法只會得出簡單的結論,而忽視人的價值和尊嚴,只會導致研究成果嚴重扭曲事實。 不可否認,人們建立社會科學的目的是良好的,為了改造世界,更好為人類服務。也看到了社會科學使用自然科學的方法取得很多成果。但是,社會科學的研究對象是人和社會,這是和自然科學研究對象最大的差別。人和社會太為復雜,面對著如此復雜的人和人類世界,采用單一的數學模式、建模公式等簡單化程式化的方法去研究而排除人的復雜性、人的價值和情感的研究往往是靠不住的。
即便在自然科學領域,也沒有單一的結論。拿物理學來說,19世紀末,物理學征服了全世界,經典力學、經典電動力學和經典熱力學形成了物理世界的三大支柱。物理學家相信世界上所有的基本原理都已經被發現,物理學已經盡善盡美了。但很快為量子時代所取代,經典物理像泡沫般破滅凋零。量子物理學甚至打破了曾經堅定信奉的嚴格因果律,從哥本哈根派的概率解釋、不確定原理和互補原理摧毀了經典物理世界的嚴格因果性和世界的絕對客觀性。之后出現的平行宇宙理論、退相干理論、隱變量和超弦理論都無法再建立起一個終極理論。自然科學研究已經從只追求整齊劃一的規律發展到了更注重觀測。自然科學研究的方法和結論也不是鐵板一塊,整齊劃一的,也充滿了爭議與未知。人類科學發展史表明,對真理的探索永無止境,大自然可能始終不會將其終極秘密展示給人類。將自然科學等同于科學,而又將科學等同于真理,是當代人對科學認識的最大誤區。而在自然科學方法主導的社會科學研究中,如果不采用自然科學的方法就會視為不科學③。
什么是科學?這個問題非常復雜。庫恩早就是說過,所謂自然科學的方法也只是“范式”的變更,不存在所謂的“科學”就真理的說法35。個人理解,科學其實就是理性合理的方法,如果這種方法對研究的有效性幫助甚微,我們可以認為這種方法已經不適合該學科了。因此自然科學的實驗、實證方法只是方法,不能作為我們所認為的“真理”。在“心理學新進展叢書”中葉浩生教授所作的序言從心理學這門學科出發,對自然科學方法才能獲取知識作了非常精辟的批判。
正是在經典自然科學方法主導下,社會科學研究出現了危機,帶來了一系列惡果:生態危機,為了經濟發展,人的欲望肆意滋生,導致污染嚴重,生態嚴重失衡;社會倫理危機,經濟學的模型只能估算出GDP的發展,而無法對社會道德倫理進行調節;教育領域的數字、統計無法解決教育中的真正問題,與教育的真正目的背道而馳;人性危機,人的機械化,人被自然本能化,整體人性的分裂與片面化;工具理性吞沒了道德和價值。科學主義無法解決規范問題,價值立場問題。人類除了理性之外還需要道德、情感的生活,需要平等與正義,但在理性主義和科學至上的社會科學研究領域是無法解決這些問題。社會科學研究的危機除了這些,還有方法論上的質疑。很多學者對社會科學方法論自然科學化提出了挑戰,對自然科學方法主導的社會科學方法論的合法性進行了重新思考36。比如法學領域需要重視具體問題之中價值判斷的正當化。長期以來,法學皈依于科學主義,不研究道德問題,帶來非常嚴重的后果,無法解決問題。33
(三)途徑之一:人文的回歸如此,社會科學的研究沒有像當初預想的那樣能讓人們完全駕馭社會,相反帶來相當嚴重的惡果,因此很多學者反思了社會科學的研究方法,最為著名的是德國學者馬克思·韋伯,他的《社會科學方法論》對社會科學的方法進行了徹底的反思。韋伯首先區別了社會科學與自然科學,使用了“文化科學”來界定,特別強調人類的精神生活。韋伯認為:“社會科學的對象是文化事件。文化事件的規定包含著兩種基本要素,這就是價值和意義”。在反對自然科學沙文主義和維護社會科學的方法特殊性的同時,他也堅持認為文化科學是一門客觀的經驗科學。他認為價值是文化科學概念形成的先決條件,價值關聯決定了文化科學和自然科學的分野。國內有不少學者,對社會科學的方法進行了反思。 社會科學反思的結果是:不能再唯自然科學和理性主義為首了,要重視人,重視人的價值、道德,要回到“人”身上。從這種意義上說,社會科學是要向“人文學科”回歸。而“人文學科”是以觀察、分析及批判來探討人類情感、道德和理智的各門學科。社會科學原本與人文學科是一家,現在他們發現離開人類的情感、價值去走向純粹的理性主義是行不通,于是回歸人文。“人文轉向”并非是用人文學科的方法或知識來指導社會科學,而是社會科學必須關注人類的情感、精神與價值,用人文學科的精神和理念來指引社會科學的發展。 “人文”這一概念涵義比較復雜,不同歷史時期,含義不同,與之相關的有“人文精神”,“人文主義”等概念。“人文”的源頭和演變異常復雜。本文強調從治學理念的角度,而非面面俱到。歐洲從古希臘開始有著自己的人文傳統,到了文藝復興時期,提出了人文主義。人文主義也是一個相當復雜的體系,它既同“人文”概念相關,但更多有自己的特點。“人文主義”是一個歷史范疇,隨著歷史變化有了不同的內容,但其核心價值與“人文”有類似的地方,那就是對人的關注。文藝復興后特別是啟蒙運動導致理性主義占據主動地位,人似乎變得不那么重要,人文主義核心價值側重于人道主義,屬于道德的觀念。可以說啟蒙運動后歐洲傳統的人文理念似乎斷層了,科學主義、理性主義、實證主義占據主導地位。 中國,“人文”最早出現在《周易·賁》:“觀乎天文以察時變,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一般認為這里的人文指禮樂教化,強調人與人關系、人與社會關系的人文觀,這種人文觀不僅要求處理個人與社會他人的關系,也十分重視對個人修養的培養。孔子提倡“修己”,墨子提出“修身”,以禮樂養人,使人精神境界得以提升,人格得以完善。它們與人文學科有著類似的價值觀和取向,都關注人的價值、道德、情感等。 “人文學科的根本目的不是要獲取關于對象的知識,而是要探尋人的生存意義、人的價值及其實現問題,并由此表達某種價值觀念和價值理想,從而為人的行為確立和提供某種價值導向,其所要回答的主要是對象‘應如何’的問題”38。社會科學在揭示社會規律,獲得普遍知識時,如果不關注人的價值,就必然會走進死胡同,陷入上面提到的惡果中去。當社會研究者意識到他們所面臨的處境和危機,就會采用各種辦法來彌補自己的不足。“人文轉向”是一個抽象的概念,還需要具體用某些細節去落實。韋伯只是在大的方向上提出了想法,但并未提出具體細節。而“語言轉向”正是“人文轉向”的一種細節性措施方式。“語言轉向”本質上是一種“人文轉向”,一種社會科學回歸人文的呼聲。因為語言具有某種共性和特殊性,因此這些學科不約而同地選擇了語言作為人文回歸的前奏。
(四)語言的人文性為什么說“語言轉向”是一種“人文轉向”呢?首先,語言貫穿于社會科學各領域,是他們共有的;第二,“語言”的關注具有人文性。這可能有爭議,語言在不少人看來,只不過是一個工具而已,何來的人文性?語言確實具有工具性,可以使用語言工具來交流、學習、生活等;但語言也可以用來傳載人類的文明、知識和精神,每個人的言語都不同,每個民族的語言也是不同。因此語言可分為“形而上”和“形而下”,形而下是一種工具,使用工具來幫助人類日常生活;形而上則一種民族精神,一種價值觀念。語言和語言學不是一回事,語言學研究中現在也存在兩種分野:人文和科學的。但語言本身卻具有很強的人文性。語言是屬于人本身的,而不是外在的,甚至可以將語言視為人區別于動物的標志。赫爾德(Johann Gottfried von Herder)指出,語言是心靈的自然稟賦,唯有語言才使得人具有人性;語言與思維不可分離,民族精神與民族語言密切相關。洪堡特也持這樣的觀點,大家熟知的“民族的精神是民族的語言,民族的語言是民族的精神。”伽德默爾說“人是具有語言的存在”,海德格爾指出“語言是人類的家園”。 人文性是人類對自己道德和價值的追求和完善。語言的人文性十分突出,屬于人本身,反映人類的思想、情感、靈魂和世界觀。“語言不是傳統語言學所認為的思維和交際工具,它本身就是活生生的思想,是生活自身的存在,就具有意義和精神,它負載著個人的精神生活和世界觀,負載著多姿多彩的人類文化。人有了語言,便有了他的精神世界。語言是人的世界,是人類的家園,包孕著無限豐富的人文精神,這就是語言人文性的內涵所在”39。因此社會科學研究者看到哲學“語言轉向”后默契或無意識地,試圖借助“語言”這個人文性十足的物象來幫助自己學科向“人文”靠攏,回歸人文。社會科學本就是從人文學科中分離出去,“人文”的回歸合情合理。
三、人文學科的困境與出路
社會科學努力借助人文學科的價值導向試圖從完全“科學化”的桎梏中解放出來。可當代人文學科也存在極大的困境,不僅出現了類似社會科學的“完全科學化”,甚至在功利主義至上的喧囂中,人文學科普遍被認為沒有“什么用”。在高度實用主義主宰一切時,人們首先會審視是否會帶來利及利的多寡。因此出現“文不如理,理不如工,工不如商, 文科表面在發展,卻備受限制和歪曲,實際上已經視為政治或工商的附庸”40。這種情況在中國愈演愈烈,西方發達國家的人文學科也曾面臨過這樣的危機,不過進過深刻反思,已經深刻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并采取種種措施去拯救人文學科①。
(一)人文學科的困境與危機社會科學在完全走向“科學”道路之后,按照自然科學的方法、模式和目的來研究社會現象。研究方法的多元化本無可厚非,只不過在自然科學方法的主導之下,其研究目的發生了根本的變化,試圖采用自然科學的實證、實驗方法最終找到了支配人類社會的幾個規律。這本也無可厚非,但如果將社會研究的結果定位為幾個支配規律,這樣的研究旨趣和志向不能不說是一種“形而下”。人類社會復雜的多樣性不可能只用幾個規律就能解釋清楚,這并非一味否定“科學”方法和目的的合理成分,但是如果將研究終極目標定位在如同幾個化學元素支配一切的思路上,經典自然學科雖然承認世界是豐富多彩的,但本質上卻認為只是某些共同元素構成的,因此他們的任務就是要找到這些元素并分析它們。 很多人文社科研究者也期望著能像化學家那樣用元素周期表的方式來解釋自己學科的現象,按照他們的思路,人類社會的多元性和復雜性可能也不牛津大學著名的歷史學家托馬斯曾說:“凡是非STEM(即科學、技術、工程、數學的英文首字母縮寫)科目的學科地位,都受到了嚴重的威脅。”福斯特(哈佛大學校長)認為,在這其中,首當其沖的就是人文學科了。福斯特指出,作為已具有數百年傳統的高等教育的守護者,大學必須努力去保證提倡那些有價值的東西,而不是限制支持那些無價之寶。“畢竟,歷史學、人類學、文學等學科之于大學以及人類具有不可磨滅的重要價值”。哈佛大學校長福斯特:大學在變革的世界中的角色。《科學時報》 (2011-01-04 B3 國際) (哈佛大學校長福斯特:大學在變革的世界中的角色 http:///lljx_read.jsp?id=62 2011年1月11日讀取。)美國National Endowment for the Humanities每兩年向總統、國會和全美人民遞交《美國的人文學科》(Humanities in America)的報告,詳細匯報人文學科的各項事宜。注意,中國只有社會科學才有這樣的報告,往往關注的是經濟發展、住房、改革等問題,而基本上沒有關于人文學科的報告。可見,人文學科在兩國重視程度差異之大。
那么多元與復雜,最終也就那幾個規律。人類社會的一切行為皆是人形成的,試圖解釋人行為的根本規律如同要揭示人類生存的根本意義,無法將人類生存的意義用幾個規律加以總結,因此試圖一勞永逸采用自然科學為旨趣的社會科學研究永遠永遠只是一個夢想①。
而從自然科學發展的進程來看,特別是量子力學的發展,經典時代由幾個支配規律的思維方式似乎已經過時,當代科學家更關注的是能夠對大自然說出些什么,強調觀測。自然科學的新思路和新發展可能并沒有引起社會科學和人文學科的注意,那些死抱“科學主義”的研究者,其思維模式依然是自然科學經典時代的套路,對新的科學思維全無了解,而且還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指責別人“不科學”。 在引入自然科學方法之后,社會科學研究確實有了新的視角,也取得了新成果,畢竟能用幾個規律來解釋人類社會的研究是非常誘人的。因此,人文學科也將自然科學方法引入,實證和實驗方法也確實給人文學科注入了新鮮的血液。此后,人文學科形成了“人文派”和“科學派”兩大派系,甚至兩大派系達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而且“科學派”占了上風。人文學科正被來自四面八方的科學派給吞噬,面臨著嚴峻的考驗。因為科學哲學教導這些“科學派”只有用經典自然科學方法獲取的知識才是可靠的,其他的都不可靠。他們動輒說:你們的研究是不科學的。但實際上“科學”并非只是自然科學的方法和模式。此外,“科學派”占上風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是,“科學派”因標榜自己是科學的,并試圖展示美麗的幻境——他們的研究成果將能改變世界,極大促進人類社會進步。因此得到很多人的支持,也得到了大量經費的支持。“在媒體的幫助下,公眾已經被說服,相信只有自然科學家才能提供解決各種嚴重社會問題的答案”序言5。在人文學科研究中,不排除有些方面,一些具體問題適合采用“科學”的方法,但這并不意味著這些研究成果能同自然科學一樣可信,并非采用量化、大量表格、圖表、各種曲線圖和統計公式才是科學的,所有嚴謹、有內在邏輯和客觀的研究都是科學的。 “科學”喜歡形式化,建立模型,然后竭力證明,但無論模型如何復雜,它只是對“假設”的一種證明手段,解釋手段當然可以多樣化。但實證研究在人文學科中陷入了非常尷尬的境地,既不能也不能證實現有理論。由此可見,“科學”派如要在人文學科中取得真正實質性的研究成果,仍需在方法和思想大幅度改變。“科學”的威脅可能只是暫時的,“人文”派學者卻不能沾沾自喜,掉以輕心。我們認為,方法的包容和創新是研究的動力,學習不同的方法是研究創新不竭的動力,因此適當吸收當代自然和社會科學的新方法是每個人文學科的必修課。其次,人文學科要抓住研究的“道”,抓住了“道”,也就抓住了真正的規律。此外,“人文”學科應該有信心加大宣傳讓更多的人看到“人文”途徑是有著巨大的優勢,爭取更多的支持和理解,也要吸收更多有才華的人加入這一行列。當然人文學科的困境不僅僅是來自“科學”派的威脅,其自身也存在很多問題,不僅僅有方法的問題,問題多,需要認真分析細致思考,對癥下藥。 人文學科的困境不僅來自自然和社會科學的“排擠”,更大的危機是“功利化”。功利化讓一個民族精神上無所適從,精神喪失乃是當代中國一個最為顯著的問題。功利化讓人看不到人文學科持久的影響力,而只看到眼前的小利,動輒發問:你這有什么用?人文學科的危機間接導致精神危機。完全“科學化”與“功利化”幾乎將人文學科送進了墓穴。有著如此崇高旨趣的人文學科在功利主義的逼迫之下被迫表態明天他們就要給社會帶來什么具體好處,不得不說這是一個時代的悲哀②。
無論在網絡還是在學術討論中,關于當代中國人精神問題頗為熱門,《南風窗》2010年第19期推出專題“直面精神危機”,邀請海內外專家闊談當代中國人精神危機的表現、根源以及對策。
經典時代的物理、化學都認為只要用幾個簡單的規律就能解釋整個世界,世界是如此符合因果律。而當代量子物理學已經打破了這種經典式解釋世界的方式。比如量子力學中的哥本哈根派就認為不存在一個客觀的、絕對的世界。物理學的意義不在于能揭示出自然界是什么,而在于我們人類能夠對自然界說明什么。沒有一個脫離觀察而存在的“絕對世界”。量子力學比史上任何一種理論引發的科技變革都要多,而且改變了人們對傳統科學的看法,影響了人類對世界的看法,改變了人類的世界觀。雖然量子力學內部充滿了爭議和分歧,但其基礎依然是建立在哥本哈根派的幾個解釋上,經典時代幾個簡單規律定世界的思維模式一去不復返了。
功利化不僅給人文科學帶來了嚴重的危機,也給自然科學帶來極大的危害,自然科學內部的基礎學科如數學、理論物理、理論化學等,因不能像工程類學科馬上帶來利益效應,也面臨著學生減少,師資流失,經費縮減等壓力。不過在自然科學內部,科學家們對這個問題已經有了比較清晰的認識了。
精神危機的根源相當復雜,限于篇幅無法展開,但有一點必須指出,走出精神危機,人文學科擔負著重要使命。西方歷史上的文藝復興,讓人文重新洗禮每個人,每個人得到啟蒙。
而當代人文學科的衰落與精神危機是一種互為因果關系。反觀世界,真正的強國不僅僅在于經濟和軍事的強大,更重要的他們有一種理念,有一種精神,有一個文化,展現在世界各族人民面前,世界各種人民對他們的理念、精神和文化都感到“敬仰”。大國的崛起,沒有這樣的價值輻射就永遠不會崛起。而這樣的信念不是靠高科技,不是靠黃金白銀,也不是靠強大軍事,是來自對人文價值的尊重,以及對人類生存和存在理念的不懈探索。
(二)中國人文學科之路:中西融通與人文洗禮從文藝復興到啟蒙運動,西方的理性主義占據了主導地位,自然科學的邏輯思維主導這一切,導致社會科學從人文學科中分離。“二元對立、邏輯思維等西方的‘理性’對二百多年來科學技術的發展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今后科學技術還會需要它,而這與客觀世界的本質在許多方面是矛盾的,與人的精神世界是矛盾的,人類應該如何解決這一難以擺脫的‘悖論’?”。好在西方學術界對此有了較為深刻的認識①。那么我們中國的人文學科又面臨著如何的困境呢? 中國人文學科面臨的第一危機是,西方的傳統和學術話語霸權一直左右著中國的學術,我們的學術傳統在西方面前低人一等,學術研究跟著西方轉,成為“西方的奴仆和‘名牌產品’并不高明的仿造者”44。第二危機,中國人文傳統的斷層。啟蒙運動后西方的傳統是理性和邏輯,傳統人文減少,不過西方已經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中國有著豐富的人文傳統,打破西方的霸權,一條好的途徑就是向中國文化汲取營養。許嘉璐先生提議哲學需要一場革命,需要發揚中國哲學自己的傳統,其它學科也應當如此。當代西方社會科學甚至自然科學研究已經出現了一場變革,力圖改變自文藝復興以來的理性傳統,要求注入人文氣息。可是當看到西方在變革時,我輩中人似乎依然無動于衷,多數人依然“戴著鐐銬”在跳舞,無視中國自己的人文傳統。 中國人文學科和社會科學全面西化后,但最根本的精神層面卻未能真正西化。中國人治學,特別在當下,缺乏獨立思考的精神,人云亦云為主,即便西方的理性有諸多不是,但我們并未掌握他們的精神要髓,只是將它們的研究成果和研究方法拿來套用,對學術傳統和學術精髓并不了解,也不想掌握,急功近利讓我們只想拿來成果換成更多的物質利益。因此某位學術大家說過,近幾十年,無論人文社科還是自然科學,中國人沒有一個重大的理論貢獻。這讓所有中國學人無比汗顏。西方自文藝復興以來有著良好的傳統,是自古希臘以降,西方的獨立思考和思辨精神。其后接受過文藝復興的洗禮,沒有這場洗禮,便沒有西方的經濟、政治、民主和科學。本文認為,中國若要強大也須有一場洗禮。洗禮,是一種精神洗禮,是一種人文洗禮。國人的人文素養普遍不高這是事實,西方自然科學家寫出的科普作品能成為暢銷書,很少見到中國科學家寫出這樣的暢銷書,這是缺乏人文素養的最直接表現。中國需要向西方學習,但這種學習,不是簡單各門學科全面拷貝西方的研究成果,更主要的是學習他們獨立和思辨的人文精神。
那么究竟我們要怎樣振興中國的人文學術呢? 本文認為,一方面,要從中國自己的人文傳統中汲取營養;另一面,需要“圓融”,不僅自然科學與社會科學“圓融”,更需要中西方學術傳統的溝通與圓融。雖然目前不少學者朝這方面努力,但成效依然甚微,原因很多。比如清末民初的“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的模式來改造中國,不成功。
今天的學術界實際上是“西學為體,中學點綴”,則導致中國學術徹底迷失。較為理想的模式是,將“中西”融合,不是拿西方的理論來改造中國,而是將兩者融合后創造出能與世界對話的“新物質”來。比如,中國傳統人文研究中具有“普世”價值的思想資源完全可以采用現代學術方法進行闡釋并在世界推廣。再如中國人文資源與西方異曲同工之處也可采用現代方法,溝通中西,以嚴密的邏輯和合理的學術形象展現給世人。在倫理修養、藝術美學等方面中國人文的資源甚至比西方更有“普世”價值,完全可以深入挖掘獨當一面;在法律政治、經濟制度等方面,可以采取學習西方,中西融會的方式來研究。方法上需要多元化,邏輯上縝密化,參照國際體系。在方法訓練和思維方式上,中國應該更多學習西方,而在思想源泉和創新點上則需要有中國自己的“普世”價值觀。總之,中國學術走向世界,需要卸下“鐐銬”,穿上自己縫制的衣服,大膽地與外人交流。 中國學術如果只重視學術層面,而忽視“道”的層面,那將永遠超越不了西方。“中國學術的傳統中將科學與技術混為一談,統稱為科技,導致今日只見器物不見精神,而忽視了科學的本質首先是一種精神,是出自對宇宙萬物的驚奇而求真的渴望,而不容虛飾的,對事物本來面目的揭示”。這樣的科學精神是來自人本,是一種對人類價值的尊重,我們缺乏的就是這樣的精神。而這種精神不是出幾本書,發幾篇論文就可以解決的。學習西方可能今后很長時間中國面臨的最主要任務,學習西方是要學習他們的人文精神,需要融會貫通。但做到中西融通很難,只有汲取中西對人本研究的精華,才有可能提出對人類有重大意義的理論突破。因此,本文認為中國學術之道振興有兩個方面不得不重視,一是汲取中西方,主要是西方對人文學科的探索精神,在中國進行一場廣泛的人文洗禮;第二,只有重視人文學科,中國的人文洗禮才能有所成效。在有限的篇幅里,無法做到面面俱到,而只能著眼重點。任重而道遠,需要每個人從點點滴滴做起。 綜上,人文的興起涉及到學術界和普通公民。學術界需要重視挖掘中國既有的人文資源,努力學習新方法,重視與西方的交流,更重要需要從“道”的層面學習西方的人文探索精神。然而光靠學術界的研究是遠遠不夠的,普通公民需要有一場人文洗禮,人文洗禮可以由學術界發起,但必須由公民自身完成。所有的公民接受過人文洗禮后,人文素養才能得到提升,人文學科的地位的提升指日可待,中國人文學科才能真正意義上振興起來。
篇4
[關鍵詞]發展; 終極價值; 實證研究
[中圖分類號]C01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9 ― 2234(2014)09 ― 0005 ― 03
發展是人類的永恒追求,但發展的本質或者終極目的是什么?這一既古老又現實的倫理問題始終困擾著人們的發展實踐。如果發展研究不涉及人類發展的終極目的,就不可能實現真實的發展。
一、發展研究的幸福根基及其迷失
人類發展是一個非常古老的概念,關于人類發展的終極目的的探討至少可以追溯到古希臘亞里士多德的《尼各馬可倫理學》及其他哲學學派,如伊鳩學派和斯多葛學派。亞里士多德認為,最高的善或我們生活的目的就是幸福(eudaimonia)。他說,“我們把那些始終因其自身而從不因它物而值得欲求的東西稱為最完善的。與所有其他事物相比,幸福似乎最會被視為這樣一種事物”。〔1〕〔18〕 顯然,幸福應當被看作人們在他們的活動中所追求的各種善事物所指向的那種最好的生活,因為“幸福是完善的和自足的,是所有活動的目的”。〔1〕(19) 繼亞里士多德的幸福目的論之后,古希臘哲學關于幸福的觀點出現了“快樂即幸福”和“有德即幸福”的爭論。伊鳩學派認為,快樂是那個被我們當作最后目的的善,快樂是幸福生活的始點和終點。斯多葛學派認為,人生的最高目的和至善應該是追求美德,而不是追求快樂,唯有美德才是幸福才是至善。可見,伊鳩學派和斯多亞學派都主張對金錢財富的擁有和享樂不是人真正的幸福和快樂,人真正的幸福和快樂應是心靈上的寧靜、無紛擾(mental tranquillity)。
古希臘哲學家們對“幸福”、“快樂”、“美德”等人類發展的終極目的的經典述說,本應該對其后的人類發展實踐具有建構性意義。但這些思想并沒有對現代社會科學和政治經濟學的發展產生重大影響。除了一些經典哲學著作之外,這些概念幾乎被人們遺忘。社會科學家對古代哲學中的幸福和人類昌盛(human flourishing)亦很少表述。特別是經濟學,他們不僅對倫理問題缺乏興趣,而且試圖通過把經濟學作為“科學”從政治學和道德哲學中剝離出來以回避主觀價值判斷。在發展研究隊伍中,作為主力的發展經濟學家大多轉向了對一些更實際問題的研究,如經濟增長、競爭、貿易等等。“發展”的現代含義被等同于GDP增長、資本積累、技術變遷、經濟結構轉型等等。因此可以說,古希臘哲學關于發展的終極目的的研究對20世紀50年代興起的以發展經濟學為核心的發展研究影響甚微,以致在發展研究的早期階段,學者們對作為發展中的價值觀難題關注較少,“只是由一小批經濟學家從外表加以應付”。〔2〕(3)
事實確實如此,經濟學家和一些社會科學家對“發展”含義的本質講得很少。大多數文獻只是對已有概念的批評(評論),而沒有提出新的觀點,也沒有對發展給出一個直接的定義。僅有的一點討論主要局限在一些基礎性教材和學術論文中,并沒有專門和系統的闡述“發展”概念的著作。西爾斯(D. Seers)指出,“在討論我們現在面臨的問題時,我們必須驅散籠罩在‘發展’一詞周圍的迷霧,并更準確地界定它的意義。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夠設計出富有意義的目標或指標,從而有助于改進國內或國際政策”。〔3〕( 47) 然而,圍繞在發展概念周圍的“迷霧”依舊沒有被驅散。雖然德尼?古萊(Denis Goulet)在其著作《殘酷的選擇:發展理念與倫理價值》中,對發展的含義進行了闡釋。但是,古萊在其著作中只用了少數篇幅來構建發展倫理框架。而且,古萊的發展觀念(維持生命、自尊和免于奴役的自由)與亞里士多德人類繁榮的思想相比顯得相當單薄,包含的新內容也比較少。繼古萊之后的70年代和80年代初,學界所使用的發展概念主要局限于基本需求或者社會經濟發展指標的羅列與堆積。很少有社會科學家從總體上系統關注和研究發展問題,“除了少數單干的哲學家之外”。〔2〕(4)
二、發展研究的倫理回歸
阿馬蒂亞?森(A. Sen)是一位卓越的經濟哲學家,他開拓了一條新的發展研究思路和方法。從1980年代起,森在其一系列論文和著作中嘗試構建一個更加綜合的關于人類福利和發展的新框架。根據森的觀點,發展是關于人類可行能力(human capabilities)擴展的過程。可行能力方法的基本特點是:聚焦于那些發展的最終受益者的需求。森強調把人作為目的,而不僅僅是實現目的工具的必要性。森指出,人類既是發展的行為主體、受益者和判斷者,但也是生產的基本工具。人類的這種雙重角色導致了計劃和政策制定過程中目的和手段的混淆。確實如此,生產和繁榮常常被看做社會進步的本質,而把人看做從事生產的工具。〔4〕(41-58) 與大多數哲學家不同,森的觀點扎根于社會科學,其哲學已經對經濟學家和公共政策的制定者們在看待發展時產生了深遠的影響。通過聚焦目的而非手段(或工具),森徹底變革了社會科學對“發展”觀念的理解。到90年代,可行能力方法已經成為傳統福利概念的重要替代概念。森的概念性框架促成了聯合國開發計劃署(UNDP)《人類發展報告》的問世,該報告從1990年起每年發表一份。與此同時,聯合國世界發展經濟學研究院(WIDER)針對森的可行能力的基本原理及應用召開了有很多重要經濟學家和社會科學家出席的研討會,并出版了論文集。從此,一個全新的術語進入到了社會科學和發展文獻之中。“發展倫理”、“好的生活”(good living)、“福利”(well-being)等概念開始同“生活標準”、“生活質量”和“人類發展”等名詞共同使用。與此同時,一些現代哲學家也對美好的人類生活這個終極目標進行了思考。詹姆斯?格里芬(1986,James Griffin)在其著作《福利》(Well-Being)中也提出了一系列價值清單。
盡管如此,在學術界仍然存在很多的爭論。哲學家們嚴格在理論層面進行研究,社會科學家對純粹實證工作缺乏興趣,而大多數經濟學家對倫理學問題仍抱有偏見。由于不能在公共領域檢驗他們宏偉圖景或者構建基于普通人價值觀和態度的人類福利觀的可能性,一些哲學家把這種努力看作是多余的工作,甚至可能誤入歧途。多數人認為這些工作偏離了哲學范疇,應該把他們留給那些能更好地勝任具體調查工作的社會學家和人類學家。
森的可行能力方法變革和拓展了人們對人類發展目的的認識,但進一步的研究仍然很必要。在大量的發展研究文獻中,仍然沒有一個通過科學調查后提出的關于可行能力或需求的解釋,沒有被稱作“實證哲學”(empirical philosophy)的顯而易見的案例。發展研究必須通過對人類價值的實證研究來闡釋人類福利和發展的目的。僅有關于人類福利和發展的抽象概念和理論假設是沒有實際意義的,真實的發展研究應該與普通人民的希望、期待和強烈的愿望緊密聯系。這一觀點在由發展中國家學者編寫的《對南方的挑戰》的報告中被強調。“真正的發展應該以人民為中心;應該以提高人民的經濟社會福利和開發人類潛能為指導;應該以保護人民的經濟社會利益為宗旨”。
充分考慮普通人民利益的發展視角為哲學家和社會科學家在認識人類發展目的方面提供了新的思路。實際上,在森之前,德尼?古萊就提出需要認識貧困與人類發展問題。“不發達是令人震驚的:骯臟、疾病、暴斃以及種種的絕望!如果人們僅僅將不發達看作是反映收入低下、住房惡劣、嬰兒死亡或就業不足的統計數據,那是無法理解不發達的。最有力的觀察家也只有在親身或代替他人經歷了‘不發達的震撼’以后才能客觀地談論不發達。這種獨特的文化震撼是人們開始接觸到‘貧困文化’所具有的情感而感受到的。……長期貧困是一種殘酷的地獄,僅僅看一眼貧困的現象是無法了解其殘酷性的。如果觀察者不進入這些情感的內部并親身感受,他是無法了解他要設法消除的境況的”。〔5〕(21)
三、發展研究的趨向----實證研究
從以上分析可以看出,把握和理解人類福利和發展,需要哲學與社會科學的進一步結合,需要一門新的通過對社會現實的科學調查才能建立起的“實證哲學”。哲學家和社會科學家必須對以前使用的發展概念予以澄清和重新認識,必須考慮貧困的人們對發展(或美好生活)的認識,必須用普通人民的視野來正視抽象的發展概念。
2002年,克拉克(D.A. Clark)就人類福利在南非兩個貧窮的群體做了實地問卷調查。此項調查對哲學家和社會科學家理清兩個基本問題有很大的幫助,一是是否存在我們建立關于“好的生活”理論的某些共同的人類價值?調查結果顯示,可以達成一個更廣泛的關于“美好生活”的共識。另一個是,“美好生活”的目標是什么?盡管大多數被調查者贊同諸如森、努斯鮑姆、斯特里頓等學者提出的人類可行能力和基本需求,但顯然不是全部。工作、住房、教育、健康、干凈的水、經濟保障、家庭與朋友、民主與政治權利、人身安全、自尊、娛樂和幸福等可能對窮人更為重要。基于此項調查的結果,克拉克認為,發展研究必須進一步關注生存與發展的實踐層面、人類福利的心理層面和諸如娛樂等人類生活中的一些善的方面。
哲學在對人類福利的討論過程中往往忽視生存和發展的實踐方面,從而導致人類可行能力和基本需求等主要內容不被重視,比如教育和就業。教育的一個很重要的作用是能夠提高人們的認知和實踐能力,但教育在獲得實踐技能、擴大就業面、增加收入等方面基本功能沒有被哲學家重視。同樣的,在談及人類繁榮問題時,對那些拼命工作以維持基本生存的農民、手工勞動者和其他的窮人也缺少關照。因此,倫理學應該對美好生活的本質和特征進行實質性的探討,如有安全保障的工作環境、適度的工作時間和報酬、就業保障和法律保護等等。
由經濟學主導的發展研究往往忽視人類福利的心理和精神方面,其關于人類美好生活的討論總是從屬于效用這個范疇狹窄的概念,通常強調的重點是快樂(happiness)。簡而言之,發展研究更多地傾向于物質條件,而忽視了人類福利的基本要素的精神和心理層面的意義。心理和精神層面的福利包括幸福、快樂、滿足和享受等內容。因此,發展研究也應該關注精神放松、減輕挫折和壓力、擁有信心、獲得自尊和感受自豪等心理方面的成就。娛樂和休閑也是生活質量的潛在組成部分,但對于無數的窮人來說,生活卻是“睡眠――工作”的無休止的循環,他們處于失業和半失業狀態,缺乏最基本的娛樂設施。一些在非洲的調查也顯示,人們把娛樂作為放松、休息、避免生活單調、與家人和朋友交流的重要形式,把體育活動、聽音樂、教會活動、讀書、看電視、看電影、唱歌和跳舞看作是最有價值的活動。
盡管克拉克通過實證調查獲得了一些對發展研究有價值的數據,但這些數據還需要在范圍上進一步擴大。人道主義運動的奠基者路易?約瑟夫?勒布雷特(Louis Josef Lebrett)曾經把發展看作是新文明的創造,并認為真正的發展在于人類需求的滿足,這些需求存在優先次序。勒布雷特把需求按重要性分為三個層次:第一個層次是包含食品、衣物、住房和衛生保健等在內的滿足基本生存的必需品;其次是包含文化的改進、更深的精神生活、豐富的友誼、友愛的關系、有意義的社交等在內的能提升生活質量的商品;然后是從屬于前兩個層次的能有助于人的生活“舒適”和“便利”的一類商品,如交通、閑暇、利于節約勞動力的發明、令人愉快的環境等。但是,勒布雷特的需求理論過于籠統,與克拉克教授等人在非洲所做的實地調研結果不完全一致,克拉克等的調查顯示,窮人對合適的工作、適當的住房、足夠的收入和獲得食品、衣物、飲用水與衛生保健的權利等的需求占有重要的地位,甚至一些人對家庭耐用消費品和諸如汽車、高檔衣服、摩托車、電視機、度假和項鏈等也很奢望。一些家庭寧愿放棄一些生活必須品而愿意獲得電視機和收音機。顯然,勒布雷特的理論低估了一些家庭耐用消費品和非基本生活品的重要性,這些商品可以使人的生活更舒適和更容易一些,從而促進人們的幸福感、愉悅感、休息和放松,這些商品對提高生活質量具有真正重要的意義。
發展研究的一些基本原理及其局限性已經在很多文獻中得到討論,但如果發展還想進一步發展以在發展政策和方案的制定上有所助益的話,就必須吸收一些實證研究的內容,才能真正建立起并不斷完善以普通人民的價值觀和態度為基礎的發展理論。發展研究只有扎根于社會現實,關心窮人的發展需求,才能保有生命力,進而指導社會實踐和公共政策,因此應該少一些抽象的理論,多一些實際的調查研究。
〔參 考 文 獻〕
〔1〕〔古希臘〕亞里士多德.尼各馬可倫理學〔M〕.廖申白,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03.
〔2〕〔美〕德尼?古萊.發展倫理學〔M〕.高,溫平,李繼紅,譯. 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3.
〔3〕杜德利?西爾斯.發展的含義〔C〕//現代化:理論與歷史經驗的再探討.羅榮渠.上海:譯文出版社,1996.
篇5
[摘要]:“價值無涉”是韋伯社會科學方法論的核心概念,但是對此學術界卻存在嚴重誤讀。本文從韋伯構建學術公共領域的角度,認為韋伯“價值無涉”的“客觀性”原則具有雙重含義,既是為了破除普世性的理論神話,也論證了價值判斷需要“科學”的論證,而經驗事實需要在與文化價值的關聯中獲得意義,這是學術倫理存在的基礎。通過對國民經濟學的批判,韋伯闡明了他的“理想類型”是對經驗事實的邏輯整理,而不是“客觀”反映,這是“價值無涉”的第三個含義。本文還討論了韋伯的新聞思想及其實踐與學術公共領域的關系,并提出今天重讀韋伯的意義在于構建中國的學術共同體和學術公共領域。
討論社會科學研究的方法論問題,韋伯是個繞不過的名字。“價值無涉”已經被我們念得耳熟能詳,但是韋伯意義上的“價值無涉”究竟應該如何理解?在學術界卻依然晦暗不明。當今中國社會發展與危機并重,思想界因此存在嚴重分歧,學術與政治的關系也變得云譎波詭,有學者提出應該用“去道德”和價值“無立場”的方法來應對這樣的局面[1]。但是,“去道德”與“無立場”究竟在什么意義下才是可能的和有效的?政治與學術在韋伯的語境下究竟意味著什么?今年,正值韋伯逝世九十周年,韋伯的著作再次在漢語世界中被大量出版。重新閱讀韋伯,并借此整理中國知識界關于學術與政治、立場與價值等問題的糾葛,已經又一次成為具有重大理論與現實意義的議題。[2]
(一)“價值無涉”的雙重含義
《社會科學認識和社會政策認識的“客觀性”》是1904年韋伯接手主辦《社會科學和社會政策文庫》雜志時,闡釋其辦刊宗旨的綱領性文獻。從中我們可以看到韋伯是如何把社會科學方法論與學術倫理以及學術共同體的思考結合在一起的,這也是韋伯集中討論和總結其社會科學方法論的重要文獻。但是,自八十年代中文學術界“發現”韋伯以來,這也是被誤讀最嚴重的部分。所以,回到文本自身,應該是重讀韋伯最重要的方法。
韋伯開宗明義地指出,《文庫》的宗旨一是擴展對社會生活的事實的認識,另一是訓練人們對社會生活的實際問題作出判斷。那么,判斷的有效性是什么?或者,在什么意義上可以說,社會科學研究存在著“客觀有效的真理”呢?韋伯整篇文稿正是建立在這個問題意識上的。
韋伯反對兩種歷史觀,一是道德進化論,一是歷史相對主義,正是這兩者的結合在社會科學領域取得了支配性地位。韋伯以國民經濟學為主要批評對象,指出:通過把文化價值總體引入道德領域而在內容上規定道德領域,并由此把國民經濟學提高到“倫理”科學的地位,這其實是把所有可能的文化理想在總體上貼了“道德”的標簽,既抹殺了道德律令的特有地位,也沒有對理想的“客觀性”有什么貢獻。《文庫》需要從根本上予以拒斥的流行觀點,正是:國民經濟學是從一種特殊的“經濟世界觀”得出的,并且應當由此得出價值判斷。因為經驗科學的任務決不是提出約束性的規范和理想,以便從中得出實踐的處方。《文庫》需要拒斥的另一種觀點是:價值判斷因為立足于某種理想,從而具有主觀起源,就可以擺脫“科學”的討論。這正是“價值無涉”的兩重含義,不可偏廢任何一方,而目前國內學界就韋伯觀點圍繞著經濟學是否應該有道德的討論,其實都沒有抓住韋伯的關鍵。
韋伯說,《文庫》關心的問題其實是:對理想和價值判斷所作的“科學”批判的意義和目的是什么?科學的“技術性批判”最根本的功能就是使在追求目的過程中的代價,能夠被充分評估和權衡,也唯有在這樣的時候,最需要貫徹“價值無涉”的邏輯方法。在這之后,權衡上升為決策,就不再是“科學”的任務,決策者根據自己的良知和世界觀在各種有關的價值之間進行權衡選擇,但正是“科學能夠使他意識到,一切行動,當然根據具體情況還有不行動,在其結果中都意味著吸收了某些價值,從而常常意味著——這一點目前特別容易被人忽視——放棄另一些價值。做出選擇是他自己的事情。”[3]科學的任務正是揭示并且在邏輯上闡明“目的”建立之上的“觀念”基礎,“對價值判斷的科學探討如今不僅要使人進一步理解和體驗所希求的目的和作為其基礎的理想,而且首先還要教人批判地‘判斷’它們。”[4]也就是說,作為“科學”本身不擔任價值評判的任務,但是它卻是價值評判的基礎。這是因為,在一個世界觀存在嚴重沖突的時代,“以普遍有效的終極理想的方式創造解決我們的問題的實際公分母,這都毫無疑問既不能是我們這份雜志的任務,也絕不能是任何一門經驗科學的任務:這樣一種任務不僅在實際上是無法解決的,而且自身也是不合情理的。”[5] 這決定了在方法論上的“價值無涉”作為邏輯意義的地位。
一個飽餐了知識之樹的文化時代,其命運是必須知道,無論對世界事件研究的結果多么完善,都不可能從中獲知世界事件的意義,而是必須能夠自己去創造這種意義本身,世界觀決不可能是經驗知識進步的產物,因此,最強有力地推動著我們的那些最高的理想,在任何時代都只能是在與其他理想的斗爭中實現的,這些其他理想對于其他人來說,正如我們的理想對于我們來說一樣,都是神圣的。[6]
因此,可以看出,韋伯所說的“價值無涉”的第一個含義,正是要徹底破除所謂“普世價值”的神話,一個諸神爭斗的時代,決定了社會科學領域不可能,也不應當存在普遍有效的終極價值。在這個意義上,廉價的相對主義和樂觀的折中主義,要么在理論上無視其嚴峻,要末是在實踐上回避其結果。這些都與科學的“客觀性”沒有絲毫關系,“中間道路”絲毫不具有更多的科學真理。由此可見,作為方法論的“價值無涉”正是為了廓清“科學”有效性的界限,它要解決的問題是“存在”的問題,而不是“有效”的問題。對“存在”的思維整理,涉及到“客觀性”問題,而“有效”與否則與價值所處的文化特性有關,必須在科學的“客觀”操作和價值判斷之間劃出界限。
因此,對這份雜志尋求科學真理的功能,以及科學作為對經驗現實進行思維整理的有效性,韋伯提出兩種重要責任:
首先,是要讓讀者和作者自己清楚地意識到用來度量現實,并從中推導出價值判斷的標準和尺度是什么,而不是把不同類別的價值混同在一起。只有通過確立的價值標準與其他價值標準,最好是與自己的價值標準相對抗,——任何有意義的評價都只能是從自己的世界觀出發的批判,而不是通過在不同的價值之間和理想的沖突之間的挪移和權衡來欺騙自己。不同的價值尺度之間需要進行反思性的對比、澄清和揭示,一切對于別人有意義的評價都只是出自對自己“世界觀”的批判,是以自己的理想為根據與別人的理想作斗爭的結果。
第二, 要使得讀者、編輯和撰稿人都明了,什么地方科學研究者開始沉默,而作為“有意欲”的人開始說話,什么地方論證求助于理解,什么地方則求助于感情。必須反對科學討論和評價性推論之間的混淆,但是“決不反對申明自己的理想”。無信念和科學的“客觀性”之間沒有任何內在的近似性。這里“價值無涉”的第二個含義,就體現為作為學術雜志的《文庫》所具有的學術共同體的性質,它不是從事反對政治或者社會政策派別的論爭場所,也不是招徠贊成或反對政治理想或社會政策派別的場所[7],而是一個“學術”的公共領域。韋伯如此描述道:
雜志的特性一開始就在于,并且只要它聽憑于編者們今后就也應當在于,尖銳的政治對手都可以在雜志中為了科學工作而和平共處。它迄今為止不是“社會主義的”刊物,今后也不會是“資產階級的”刊物。它不會把愿意置身于科學討論基地之上的人排除在作者的范圍之外。它不能是一個“回應”、辯駁、再辯駁的游戲場地,但它也不袒護任何人,無論是它的作者還是他的編者,都應在其欄目中經受可想見的最嚴厲的客觀而又科學的批判。不能忍受這一點的人,或者不愿與那些和自己理想不同的人在科學認識領域合作的人的,都可以不參加它。[8]
但是,韋伯也承認,無偏見地與政治上的敵對者同處于一個中立的學術場所,在當時的德國并不容易,對那種“作為黨派狂熱的局限性和不發達的政治文化的標志,應予以無條件的反對。”在這個意義上,“價值無涉”反對的是學術的泛政治化傾向,因為這必然嚴重傷害學術的“科學性”。但是,這并不意味著這個雜志不能有自己的“特性”,因為《文庫》要探討的問題與最高的、起決定作用的價值觀念密切相關,因而成為它的最穩定的作者的人,“恰恰因此又成為一種受到那些價值觀念相同的或者類似的影響的文化觀的代表。”這些作者的觀點各有不同,但是“他們都把保護勞動群眾的身體健康以及盡可能增加勞動群眾對我們文化的物質財富和精神財富的分享作為目標,但把國家對物質利益領域的干預與現存政治秩序和法律秩序的自由發展相結合作為手段。”[9]這些人無論對未來的社會秩序持什么樣的觀點,就當代而言卻肯定“資本主義”的發展,這并不是因為它與更早的社會制度相比是更好的形式,而是因為它在實踐上已經是不可避免,這是學術面對現實政治的態度。
《文庫》主要關心的是社會經濟問題。作為社會經濟現象的事件,它的性質并不是自身“客觀”地具有的,而是以人們認識的“興趣”傾向為條件的。“一個現象只是就我們的興趣專注于它對于為生存而進行的物質斗爭所具有的意義而言,或者說只有在這個時候,才獲得一個‘經濟’現象的性質。”雜志的任務就是:研究人類共同生活的社會經濟結構的普遍文化意義及其歷史上的組織形式。
不是“事實”的“實在”聯系,而是問題的思想聯系,構成了各門科學的工作領域的基礎:在用新的方法探索一個新的問題并由此發現開辟新的重要觀點的真理的地方,就會出現一門新的“科學”。[10]
不同與馬克思的經濟基礎與上層建筑的理論,更不同于形形的文化決定論,——韋伯決不是一個文化決定論者,他強調的是經濟與文化互相制約的關系。韋伯認為:按照經濟上的受制約性和影響范圍的特殊觀點來對社會現象和文化事件進行分析,依然是一個具有創造性成果的科學原則。但是,這恰恰需要區別以下兩種傾向:人們要么把歷史現實中不能從經濟動機演繹出來的一切都當作在科學上毫無意義的“偶然性”,或者“剩余物”,要么把經濟事務的概念擴展到不可知的領域,以致所有以某種方式與外在手段相結合的人類利益都被納入到那個概念之中。[11]這正是韋伯竭力反對的以經濟學價值來主宰社會價值和社會科學判斷的方式,這也是韋伯提出“價值無涉”所具有的現實與歷史的針對性。
(二)經驗事實、文化價值與學術倫理
在韋伯看來,社會科學作為一門現實的科學,是要理解我們被置入其中的、包圍著我們的現實特性,即它的文化意義:它為什么在歷史上是這個樣子。而“有限的人類精神對無限的現實的思維認識就建立在這一隱匿的前提條件上,即每次都只有現實的一個有限部分構成科學理解的對象,只有它才在‘值得認識’的意義上是‘根本’的。”[12]韋伯明確指出,經驗事實只有在與文化價值的關聯中,才是研究者接近“實在”的途徑。社會科學不是建立合目的性的規律性,而是建立“個別”與“價值”之間的因果聯系。規律所適用的現實是個別的,而個體并不能從規律中演繹出來。清晰概念的存在以及假定的規律,僅僅是認識現實的前提和手段,而真正的有意義的分析和整體性描述,卻是嶄新的和“獨立”的。一個文化現象形成的意義,以及形成這種意義的理由,都無法從任何規律性概念和體系出發去推導、論證或闡明,因為它們是以文化現象與價值理念的關系為前提條件的,文化概念就是價值概念。個體性的現實之所以對我們有意義,是因為它表現出對于我們來說與價值理念的聯系因而重要的關系,僅僅是因為這一點,它的個體性的特性才是值得我們認識的。也就是說,價值理念是確認研究對象的前提,卻不是結論,因為:
重要的東西自身當然不與任何規律自身相等同,而且規律越是普遍有效,就越是不與它自身相同。因為一個現實的成分對我們來說所具有的特殊意義,當然恰恰不在于它與極其眾多的其他成分所分享的那些關系。把現實與賦予其重要性的價值理念聯系起來,以及根據其文化的重要性的觀點突出和整理由此渲染而出的現實成分,與根據規律對現實進行分析和在一般概念中對它進行整理相比,是一個異質的、不同類的觀點。思維整理現實的兩種方式相互之間沒有任何必然的邏輯關系。在個別的情況下,它們能夠相互一致,但是,如果這種偶爾的一致掩蓋了它們原則上的分歧的話,就會導致極具災難性的后果。[13]
這些對于經濟學來說,并不例外,事實上韋伯更多地正是針對它而來的。正因此,韋伯對于“規律”崇拜,特別是對經濟學的“市場”規律崇拜所具有的災難性后果的警告,是特別值得今天的中國學界汲取的。我們也可以從中明確地看到,韋伯的立場是歐洲的,但是這并不意味著他是一個所謂的“西方中心主義”者;而是相反,他一再告誡的正是對“普世價值”的警惕。對于韋伯這至關重要的核心觀點,我們理解得并不充分,而這卻正是韋伯強調“價值無涉”的主要出發點。
韋伯特別針對貨幣交換經濟指出:對交換的普遍本質和市場交往的“技術”性研究是重要的不可或缺的,但是這只是前期工作,它不能回答交換如何歷史地獲得它今日的基本意義,歷史事實需要在文化意義里得到澄清,正是貨幣經濟的文化意義,——因為它,我們才會對交往技術感興趣。“只有在無限多樣的現象中僅有一個有限的部分是有意義的這一前提條件下,認識個體性的現象的思想才在邏輯上是有意義的。”[14]對具體的現實進行詳盡無遺的因果推演不僅在實踐上是不可能的,而且在理論上也是荒謬的。在涉及“個體性”的地方,“因果問題并不是一個規律的問題,而是具體的因果聯系的問題,不是什么公式把現象當作樣本加以歸類的問題:它是一個歸屬的問題。……一個‘歷史個體’——的因果說明得到考慮,對因果規律的認識就不可能是研究的目的,而只能是研究的手段”。韋伯再三強調,規律越普遍,就越抽象,它們對在因果上歸屬個體性現象的貢獻就越少,從而間接地對理解文化事件的意義也就越小。就歷史現象來說,最普遍的規律由于是內容最空洞的,通常也是最沒有價值的。一個類概念的有效性越廣泛,就越使得我們離開現實的豐富性,因為它為了包含近可能多的共性現象,就必須是盡可能地抽象,而共相的認識對于歷史研究而言并沒有價值。因此,把經驗還原為“普遍”或者“客觀”,對于社會科學工作并沒有意義。這并不是說“規律”不存在,而是因為對社會規律的認識并不等同對社會現實的認識,僅僅是我們的思維為了這一目的所使用的各種輔助手段。文化只是個別,是由其文化所采用的價值理念決定的,而任何“規律”都無法揭示這些價值理念的不同。“‘文化’是從世界進程無意義的無限性產生的一個從人的觀點出發用意義和重要性來思考的有限斷面”[15]。以下韋伯的這一段話特別值得關注:
任何文化科學的先驗前提都不是我們認為某一種或者任何一種文化有價值,而是我們就是文化人,賦有自覺地對世界表示態度并賦予它一種意義的能力和意志。無論這種意義是什么東西,它都將導致我們在生活中從它出發來判斷人類共同存在的某些現象,把它們視為重要的(積極的或者消極的)而表明態度。
對世界表明態度并賦予其意義的能力與意志,這其實正是學術倫理存在的基礎。韋伯對以色列先知的描述中,著重的正是他們為文化和宗教共同體建構意義的“天職”。[16]在這里,我們再次看到的是韋伯世界中知識分子的學術倫理與先知的宗教倫理的疊印。正是在這個基礎上,韋伯強調學者的“個人”因素對于學術研究的重要性。因為沒有什么觀點是從材料里自然得出的,所謂讓事實自己說話,不是自欺,就是欺人。真正具有意義的是作為“個人”的學者“靈魂之鏡”,只有這樣的鏡子才能折射出現實與文化的價值和涵義:
在隨時隨地自覺或不自覺地對事物的個別特殊方面所做的這種選擇中,起支配作用的是科學工作那種作為時有所聞的主張——一項科學工作的“個人因素”才是其真正有價值的因素;此外,任何工作如果存在是有價值的,就必須表現出“個性”——之基礎的因素。毋庸置疑,如果沒有研究者的價值理念,就不會有選擇材料的原則,就不會有對個體性現實的有意義認識,就像如果沒有研究者對某些文化內容之意義的信念,認識個體性的現實方面的任何工作都是絕對沒有意義的一樣,他的個人觀念的傾向,他的靈魂之鏡中的價值反射,規定著他的工作的方向。而科學的天才把自己研究的對象與之聯系起來的那些價值,卻能夠規定整個時代的“觀點”,即是決定性的:不僅對于現象中被視為“有價值”的東西而言,而且對于現象中被視為有意義的或者無意義的、“重要的”或者“不重要的”東西而言都是如此。[17]
韋伯這里清理的正是知識分子在當代確立學術倫理價值的基礎,知識分子的內在志向即對學術為世界建構意義的確認和信念,這是推動文明本身和文化本身發展的動力。至此,我們可以明白韋伯的社會科學方法論的核心所在,那就是在一個諸神的時代里,社會科學不是尋求普遍而終極的規律或目的,而是認識、確立和創建文化的價值意義,這才是學術和知識分子確立安身立命的倫理基石。因為對人類文明尋求價值意義的確信,內在于文明自身,也內在于任何時代的知識共同體和民族共同體之中,它們正是知識分子應該予以承接的“天命”。正是在這個意義上,知識分子的“天命”是一種倫理的誡命,是外在使命和內在志向的結合。
(三)“理想類型”與社會科學的“客觀性”
——對“國民經濟學”的批判
這里,韋伯是以對“國民經濟學”的“自然主義一元論”為批評對象,展開其對社會科學方法論的具體討論。
國民經濟學開始的時候是一種討論國民“財富”增長的“技術”性現象,但是它從一開始就不僅僅是技術的,因為它被納入到18世紀自然法的、理性主義的世界觀的巨大統一體中。自然科學的方法:用根據規律性聯系對經驗事實做出一般的抽象和分析,以一種形而上學的有效性和具有數學形式的概念體系,達到對現實的一種純“客觀”的,擺脫一切價值的,同時也是絕對理性的,也就是擺脫一切個體性的“偶然性”的一元論認識。在這樣的科學思維的模式中,除了發現事物的“規律”外,科學工作的其他意義都是不可想象的。只有“合規律”性才是科學本質性的東西,“個體性”的事件只有作為“典型”,即作為規律的解說才有意義,而這些事件本身則并不是“科學的”興趣。因此,在歷史領域,抽象的理論方法和經驗的歷史方法處于對立之中。抽象的經濟理論為我們提供了一幅關于經濟組織、自由競爭和嚴格的理性行為在商品市場上發生的各種事件的理想畫卷。“這一理想畫卷把歷史生活的某些聯系和事件統一成為設想出來的聯系得天衣無縫的體系。在內容上,構思具有一個通過思想上提高現實的某些要素而獲得自在烏托邦的性質。它與生活的經驗給定事實的關系僅僅在于,在那種構思中被抽象地描述的那類聯系,從而也就依賴于‘市場’的事件,在現實中被發現或者被猜測為在某種程度上起作用的地方,我們都能夠利用一個理想典型(Idealtypus)實際地說明和解釋這種聯系的特性。”[18]
但是“理想典型”(國內更多翻譯為“理想類型”,下文采用這種譯法)的概念是為了歸屬判斷,它不是假設,也不是對現實的描述,它是歷史給定的現代交換經濟社會組織的“理念”。韋伯指出西方經濟學中的“市場”與作為發生學概念上西方中世紀的“城市經濟”理念,這兩者是根據“完全相同的邏輯原則展開的”。而“城市經濟”概念也并不是所有被考察的城市中實際存在的經濟原則的“平均值”,而是單方面提高一個或者一些觀點,把散亂的個別的現象綜合成一個自身統一的理想畫卷而獲得的。就此而言,即“理想類型”是從經驗事實中選取不同的元素加以邏輯整理而言,它的確具有“客觀性”,這正是“價值無涉”的第三個含義,即“理想類型”作為一種邏輯的分析工具本身是“價值無涉”的。但另一方面,“就其概念上的純粹性而言,這一理想畫卷不能經驗地在現實中的任何地方發現,它是一個烏托邦。而對于歷史工作來說就產生了一個任務,即在任何具體場合都要確認現實離那個理想畫卷有多近或者多遠,某個城市的關系的經濟特性在多大程度上可以在概念的意義是哪個被說成是‘城市經濟的’”。[19]因此,理想類型并不是對“客觀”現實的無條件的“反映”,而是“整理”。因此,韋伯強烈地反對把理想類型的概念圖像當成是歷史現實的“真正”內容,當成“本質”。理想類型絕不是古希臘神話中的強盜普羅克拉斯特之床,歷史不應該在此被削足適履,也不應該被當成是歷史中起作用的“實在”力量,——韋伯強調特別需要警惕后一種危險。對于中國的經濟學來說,西方的以中世紀“城市經濟”為模式發展出來的經濟學“原理”,究竟能夠在多大程度上解釋中國和解決中國的城鄉問題呢?這值得今天更深刻地追問和反思。
韋伯告訴我們的恰恰是:沒有建立概念與具體的歷史語境的聯系,就簡單套用西方的諸如“市場”這樣的經濟學概念來橫掃一切是極其危險的,因為正是這樣的做法違背了“價值無涉”的社會科學方法,違背了現實的“客觀性”原則。這對于我們今天形形的市場原教旨主義來說,應該是當頭棒喝。韋伯明確地指出,經濟學理論是一種“教理學”,它特別假定純粹經濟利益的支配作用,而排除行為的政治取向和其他非經濟取向的影響,因此它只能是一種“理想類型”,而絕不是歷史的“自然”發展,更不能成為“應當”如此的普世道路:
那種在此意義上“無國家”、“無道德”、“個人主義的”純粹理論,作為方法上的輔助手段是并且總是必不可少的,而極端的自由貿易學派則把它理解為“自然的”,即未被人愚蠢的歪曲的現實的一種詳盡無遺的寫照,并進一步據此把它理解為一種“應當”,理解為一個在價值領域有效的理想,而不是理解為一個可以用來經驗地研究存在的理想典型。[20]
所以,“理想類型”的功能,不是作為目的,而是作為社會科學的“手段”來發揮作用的,因為社會科學必須借助通常只有在“理想類型”中才能清楚明白的規定概念來工作。其工作原理在于歸納、衡量與對比,是以確立概念的“界限”為前提的,這正是一種專業主義的訓練:
它是一種理想畫卷,但并不是歷史現實,也根本不是“真正的”現實,它也根本不適宜于把現實作為樣本歸入其中的圖式,而是指具有純理想的界限概念的意義。為了廓清現實的經驗內容的某些重要的成分,人們借助這一概念對現實作出衡量。把它與現實作出對比。這樣的概念是思想的產物,我們借助它們,通過運用客觀可能性的范疇,來構思各種聯系,我們依據現實定向的、受過訓練的想象力對它們作出判斷,認為它們是適合的。[21]
但是混淆總是很容易產生,歷史相對主義者總是讓理想類型意義上的“理念”生成為理想意義上的“理念”需求,讓其變成價值判斷。因此,科學自我監控的基本義務和避免受騙的唯一手段,就是嚴格區分這兩種方式。以比較的方式把現實與邏輯意義上的理想類型聯系起來,與從理想出發對現實做出評價性判斷,這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方法。這正是韋伯強調作為方法論的理想類型是“價值無涉”的,即不能用它作為價值判斷的標準。因為理想類型“是某種對評價性的判斷完全不感興趣的東西,除了純邏輯的完善之外,它與其他任何一種完善都毫不相干。”[22]也就是說,在韋伯的理論中,理想類型其實是一種邏輯工具,并不具有價值判斷的意義,這才是“價值無涉”最核心的意義,否則,就會有淪為自然主義或道德主義“目的論”的極大危險。
韋伯更進一步指出:雖然“理想類型”在形成過程中要排除“偶然性”的東西,但是其本身仍然是“個體性”的,不是平均值的典型。因為理想類型的概念形成的目的,“就是在任何地方都使人清晰地意識到的,它不是合乎類的東西,而恰恰相反,是文化現象的特性”[23],是文化個體性的表達,因此“理想類型”絕不是普遍“規律”的體現,而是有著明確的使用界限的。至此,我們已經可以理解,韋伯對“價值無涉”的強調,其批判的對象正是用“理想類型”來代替價值評判,這樣一種會在現實中帶來極大危險的思想混亂,其主要代表正是西方經濟學。
針對自然主義的歷史觀,即社會科學的目的必須是將現實還原為“規律”,韋伯的批評正是針對其把“理想類型”與現實相互混淆的危險。韋伯告誡道,必須清醒地意識到“理想類型的發展狀況和歷史是兩件必須有效區分開來的事情,構思在這里僅僅是有計劃地將一個歷史事件有效地歸屬于根據我們認識的現狀而可能的原因范圍中的現實原因的手段。”[24]正是在這里,韋伯對馬克思,——這位他所尊敬的也是最主要的理論對手作了這樣的評價:所有的“規律”和歷史發展的構思,在理論上都具有“理想類型”的特征,“凡是使用過的概念的人都知道,如果把現實與這些理想典型進行比較,它們就具有巨大的,甚至是獨一無二的啟迪意義;同樣,一旦把它們設想為經驗有效的,或者甚至設想為實在的(事實上也就是形而上學的)的‘作用力’、‘趨勢’等等,它們就具有危險性。”[25]這一評價值得重視,也值得今天作為一個重要視角來重新理解在中國的命運。
韋伯充分肯定“理想類型”的邏輯作用,但是他強調所有“理想類型”的構思都具有暫時性,“文化科學工作的結果就是不斷改造我們力圖把握現實所用的那些概念的過程。因此,關于社會生活的各門科學的歷史就是并且依然是借助概念的過程。因此,關于社會生活的各門科學的歷史就是并且依然是借助概念的形成而嘗試在思想上整理現實,由于科學視野的擴展和更移而廢除已經獲得的思想圖像,以及在如此改變了的基礎上形成新概念之間的不斷變換。”[26]這是因為,概念的形成取決于問題的提出,而問題的提出是隨著文化自身的內容發生變化的,概念與被概念化的東西之間包含著一種綜合的暫時性。因此,概念的價值正在于它們揭示了作為其基礎的觀念意義的有效性界限,而不是目標。“理想類型”之意義正在于它的暫時性,和無可避免的被超越性,是手段和工具,服務于建立價值聯系的目的,因此決不能混同于具體的實在,后者才是第一性的目的。概念的目的被假定為對“客觀”現實的觀念的“反映”,這可以追溯到康德的現代認識論,這里的概念與歷史工作之間的關系被頭足倒置了。而社會科學的偉大進步正是與實際的文化問題的變更密切相關的,并采取了對概念的形成進行批判的反思形式。韋伯宣布,《文庫》最重要的任務就是為這種批判與進一步的綜合服務:
一切經驗知識的客觀有效性,都是并且僅僅是按照范疇整理給定的現實,而這些范疇在特殊的意義上是主觀的,即表現我們認識的先決條件的,受到唯有經驗知識才能給予我們的那些真理的價值的前提條件的制約。[27]
社會科學的“客觀性”正在于此,即它來自于對經驗現實的邏輯綜合和整理,也因此具有明確的使用邊界,因此不能據此作為“本質”或者“規律”證明特定的經驗事實,也不能因此取得判斷現實的價值特權,因為價值尺度只能來自于特定的文化自身。社會科學的任務并不是不斷去追逐新的觀點和概念,而是相反,對于具體歷史聯系的文化意義的認識,才是所有的概念和概念批判為之服務的終極目的。“材料專業戶”和“意義專業戶”都不能把已知的事實與已知的觀點結合起來,從而創造出新的東西。
在韋伯看來,價值意義是“理想類型”獲得邏輯意義的前提,否認作為特定的文化產物的價值真理性,就沒有社會科學,就只剩下用普遍的概念與判斷去取代科學。一旦社會科學把它的方法論原則建立在把加工材料看成目的本身,而不是自覺地根據最終的價值觀念來檢查和反思個別材料的認識價值,不能意識到認識價值是植根于具體的實際的文化作為最終價值,道路就會迷失,這時,就需要從文化的價值意義上進行范式突破。這時,
未加反思地使用的觀點的意義變得不可靠,道路迷失在黃昏中。重大的文化問題的光芒依然存在。于是,科學就武裝起來,改變自己的立足點和概念體系,從思想的高度俯視事情之流。[28]
推動社會科學發展的動力,不是科學的內在邏輯,而是一個特定社會的文化價值的重大問題。我們需要在這個意義上理解韋伯這句似乎駭世驚俗的話:政治經濟學是政治的仆人!因為,作為現實的、具體的德國的文化價值才是真正的政治性問題,學術的目的正在于是否能夠落實于具體的文化語境中,——它既是社會科學問題意識的來源,也是作為學術研究的社會科學最后的旨歸。只有在這里,在責任倫理高于信念倫理的情況下,兩種倫理才可以尋求互相支持的契合點,我們也需要從今天中國的歷史語境中重新確立和理解韋伯的意義。
最后,讓我們再來讀一點讀韋伯自己的論述:
我們最終必須竭盡全力反對的是一種并不少見的觀念,它認為通過權衡各種彼此對立的價值判斷和他們之間的“政治家式的”折衷,就可以踏上通往科學“客觀性”的大道。“中間路線”不僅恰好與“最極端”的價值判斷一樣,不能以經驗學科的方法得到科學的證明,而且,在價值判斷的范圍內,它正是在“規范的”意義上最晦曖不清。它不屬于講壇,——而是屬于政治綱領,官僚機構和議會。科學,無論是規范的還是經驗的,都能為政治活動家和對立的黨派提供無可估量的幫助。它告訴他們,(1),對于這個世紀問題,某些不同的“最終”立場是可以考慮的;——(2)在你就這些立場作出抉擇時,存在著這樣那樣你必須考慮的事實。[29]
韋伯指明的是,真正的有責任的“政治”行為應該建立在學術的“科學性”的基礎上,即有價值的政治行為必然充分估計三個方面:1,不可避免的手段;2,不可避免的附帶后果;3,由此制約的在其實踐結果中眾多可能的評價相互之間的競爭,這正是經驗科學以自己的手段能夠揭示的東西。[30]只有在此基礎之上的“政治”行為才可以與現實中黨派利益紛爭的政治活動劃清界限。社會科學的“客觀性”絕非折中的中間路線,因為妥協和折中并不是以價值的澄明為前提的,因此需要反對各種“偽”客觀性(以及在此基礎上的各種偽“政治”性,即建立在黨派利益紛爭基礎上的“政治”):
認為從要求經驗地討論“價值無涉”的立場出發,價值判斷的討論就是無結果和毫無意義的觀點,是與我們完全不相干的,因為關于價值判斷意義的認識恰是所有這類討論的前提。這種討論的先決條件是理解各種原則上不可逾越的和大相徑庭的最終價值判斷的可能性。然而,“理解一切”并不意味著“原諒一切”,單是對他人觀點本身的理解也不導致同意它們。另一方面,這至少可以使人同樣容易并且通常極其可能認識到妨礙人們達成一致的原因和問題。但是,這種認識恰恰是真理性的認識,而“價值判斷討論”正好有助于這中認識。[31]
至此,韋伯對于社會科學的“客觀性”和“價值無涉”的思想已經清楚了。這里試從以上三個互相關聯的層面上做一個分梳和歸納:
首先,韋伯所說的“價值無涉”是社會科學的歷史觀,它反對把歷史納入任何道德主義或自然主義的目的論體系中,因此,它本身不屬于也反對任何“宏大敘事”。其方法論上的體現是劃清“理想類型”的有效性邊界,不能把“理想類型”或者任何概念性的邏輯思維的產物上升為價值判斷。任何意義上的“理想類型”作為對經驗事實的邏輯整理,都不是對現實的“反映”,而是歸納和總結,歸根結底是“個體性”的,因此不能把“個別”上升為“普遍”的規律,并成為“應當”如此的歷史力量。因此,韋伯反對從歷史的“發展趨勢”中引申出對實踐的評價,因為這意味著把“變遷”視為目的論的,并成為對現實政策毫無反思的美化:
無論如何,我們都無法看出,為什么經驗科學的代言人應當感到有必要支持這種做法,使自己成為某個時候的“發展趨勢”的喝彩者,使對這些“發展趨勢”的“適應”從一個終極的、只能由具體的人在具體場合解決的、因而也只能取決于具體的人的良知的評價問題變成一個據說由一門“科學”的權威庇護的原則。[32]
第二,韋伯所說的“價值無涉”指的是建構學術公共領域的原則,即不同的立場和觀點都具有平等準入的地位與權利,而且在這個意義上接受最嚴格的反思與批判。知識共同體不能以某種預設的絕對價值作為規范,或者以“普世價值”來壓抑和取消歧見,這是作為經驗科學的社會科學能夠生產“有效”知識的前提。但是,作為個體的學者,卻正是以自己的立場,以及以此立場出發的知識建構進入學術公共領域,“正是‘個人’的最內在的因素,規定我們的行動、賦予我們的生活以意義的最高的和最終的價值判斷,才是某種我們感到有‘客觀’價值的東西。”[33]這個意義上,韋伯的“價值無涉”決不是取消價值立場,而是相反,不同的價值判斷必須接受自己以及對手的反思和挑戰,方有可能有真正意義上的社會科學的發展。
第三,韋伯所說的“價值無涉”指的是在學術共同體內部建立理解的方法。在各種不同的、甚至歧見嚴重的觀點之間,“價值無涉”要求的是對他者觀點的理解,它建立在以經驗的方式,從概念的邏輯意義上,去考察他人的行為和動機,以發現真正的不同的立場,這是一切有意義的學術辯論的前提。這樣的以建立理解為前提的“價值無涉”的工具性,是學術對話和論辯的基礎。它可以使人從邏輯和事實的角度認識到妨礙達成一致的原因和問題:
人們可以是不一致的,以及為什么不一致,在什么地方不一致。恰恰這種認識是一種真理認識,而且“價值討論”也就是為它服務的。與此相反,人們以這種方法肯定不能獲得——因為它在一個截然相反的方向上——的東西,是某種規范的倫理學,或者就是某種“律令”的約束力。[34]
這才是為什么“價值無涉”需要發揮作用的地方,也正是社會科學“客觀性”的體現。
但是,遺憾的是,在過去的韋伯研究中,我們恰恰是在很大程度上是把韋伯極力批評和反對的方法強加給韋伯自己了,對“理想類型”盲目而混亂的運用就是最鮮明的例證。
[注釋]
[1]關于此一問題的爭論,可參見羅衛東:《社會科學從業人員的理性回歸:重返韋伯》,載《浙江社會科學》2006年第5期;馮鋼:《“客觀性”、“理想類型”與“偽道德中立”——評羅衛東的“重返韋伯”》,載《浙江社會科學》2006年第6期,其討論的核心問題是如何看待經濟學與道德的關系。本文在此的討論,與上述兩位作者的觀點都有重大不同。另,趙汀陽提出的“無立場”分析方法以及相關討論也包含了這樣的意愿。
[2]限于篇幅,此處發表的文稿屬于筆者《學術與政治:重讀韋伯》長文的第三部分,前兩部分是: 一 ,“先知”與知識分子——學術的倫理與天職;二,何為政治?——政治的倫理及其悖論;待發。
[3]韋伯:《社會科學認識和社會政策認識的“客觀性”》,見韋伯:《社會科學方法論》,李秋零、田薇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9年,第3-4頁。韋伯的《社會科學方法論》的另一中譯本是中央編譯出版社2002年出版,譯者韓水法、莫茜。本文中的引用參照這兩個譯本,具體見注釋。
[4]同上,第4頁。
[5]同上,第6頁。
[6]同上,第6頁。
[7]韋伯:《社會科學認識和社會政策認識中的“客觀性”》,見韋伯:《社會科學方法論》,韓水法、莫茜譯,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02年,第10-11頁。
[8]韋伯:《社會科學認識和社會政策認識的“客觀性”》,見韋伯:《社會科學方法論》,李秋零、田薇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9年,第9頁。
[9]同上,第10頁。
[10]同上,第14-15頁。
[11]同上,第16頁。
[12]同上,第18頁。
[13]同上,第21-22頁。
[14]同上,第22頁。
[15]同上,第24頁。
[16]此部分的詳述見本人《學術與政治:重讀韋伯》長文的第一部分,即 一 ,“先知”與知識分子——學術的倫理與天職,待發表。
[17]韋伯:《社會科學認識和社會政策認識的“客觀性”》,見韋伯:《社會科學方法論》,李秋零、田薇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9年,第25-26頁。
[18]同上,第31-32頁。
[19]同上,第32頁。
[20]韋伯:《社會學與經濟學的“價值闕如”的意義》,見韋伯:《社會科學方法論》,李秋零、田薇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9年,第146頁。
[21]同上,第34頁。
[22]同上,第28-29頁。
[23]同上,第40頁。
[24]同上,第41頁。
[25]同上,第42頁。
[26]同上,第43頁。
[27]同上,第47頁。
[28]同上,第49頁。
[29]韋伯:《社會科學和經濟科學“價值無涉”的意義》,見韋伯:《社會科學方法論》,韓水法、莫茜譯,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02年,第145頁。
[30]韋伯:《社會學與經濟學的“價值闕如”的意義》,見韋伯:《社會科學方法論》,李秋零、田薇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9年,第124頁。
[31]韋伯:《社會科學和經濟科學“價值無涉”的意義》,見韋伯:《社會科學方法論》,韓水法、莫茜譯,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02年,第149頁。
[32]韋伯:《社會學與經濟學的“價值闕如”的意義》,見韋伯:《社會科學方法論》,李秋零、田薇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9年,第129頁。
[33]韋伯:《社會科學認識和社會政策認識中的“客觀性”》,見韋伯:《社會科學方法論》,韓水法、莫茜譯,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02年,第6頁。
[34]韋伯:《社會學與經濟學的“價值闕如”的意義》,見韋伯:《社會科學方法論》,李秋零、田薇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9年,第120頁。
[35]見Hanno Hardt:Social Theories of the Press: Early German & American Perspectives,pp174-182, London:SAGE Publications, 1979. 感謝南洋理工大學郭振羽教授和耶魯大學博士生王穎曜同學提供線索和材料。該書在2002年再版,補充了卡爾馬克思論新聞自由的章節。
[36]瑪麗安妮韋伯:《馬克斯韋伯傳》,閻克文、王利平、姚中秋譯,江蘇人民出版社,2002年,第481頁。
[37]同上,第182頁。但是在瑪麗安妮的《馬克思韋伯傳》中,并沒有直接提到這個原因,而是更多地提及同行和董事會對該項目和社會學學會的影響和干擾。見瑪麗安妮韋伯:《馬克斯韋伯傳》,閻克文、王利平、姚中秋譯,江蘇人民出版社,2002年,第478-481頁。
[38]同上,第488頁。
[39]同上,第494頁。
[40]同上,第496頁。
[41]同上,第507-508頁。
[42]瑪麗安妮韋伯:《馬克斯韋伯傳》,閻克文、王利平、姚中秋譯,江蘇人民出版社,2002年,第486頁。
[43]馬克斯韋伯:《以政治為業》,見《學術與政治》,馮克利譯,北京:三聯書店,1998年,第77-81頁。
篇6
1.城市經濟學的研究領域
城市經濟學于上世紀中期成為西方工業國家社會研究的重點學科,城市功特殊功能區的劃分使城市經濟學開始對城市郊區化、都市化、城市發展的結構以及城市的區域特征進行研究;城市區域的不斷擴大使得城市更新、城市土地利用、交通規劃、對城市公共設施和城市環境建設進行研究也成為城市經濟學研究的內容。到了20世紀晚期,我國開始對城市經濟學研究加以重視,除了以上的城市經濟學研究之外,全球城市經濟學研究呈現出三個共同的特征:首先,由于城市的不斷增長,由于社會生產生活造成的污染成為人類生活中的巨大問題,研究城市化和自然生態的協調成為城市經濟學研究中的重要內容;其次,城市發展使人口流動加劇,進而引起城市就業、消費和人力資源利用等問題,這也是現代城市經濟學研究的重要領域;最后,經濟全球化發展帶來城市文化的交流,使國際都市的發展對比和競爭力研究成為城市經濟學研究中的熱點內容。
2.城市經濟學的研究方法
科學研究需要有嚴謹的研究方法作為指導,才能夠在研究過程中保證研究手段和研究結果的客觀性,才能夠使科學研究為真實生活提供指導和建議,城市經濟學也是如此。城市經濟學的研究方法總結為兩大類,一類是使用區位分析的方法,即對城市中的微觀經濟學的研究,例如對城市內部商業區的建設、居民住宅區的規劃、城市設施建設等進行研究,此類研究常用問卷調查、訪談、個案分析、對比分析等手段進行研究;另一類是從宏觀層面探討城市經濟問題,忽略城市內部的空間結構特點而將城市作為一個整體進行研究,例如對城市人口發展的研究、生態問題的研究、資源利用的研究等,此類研究多應用各種元分析方法對研究目的進行探討。無論采用何種路徑和研究方法,城市經濟學研究方法的原則始終是:客觀、嚴謹、適用。
3.城市經濟學研究的結論
我國城市經濟學研究發展至今,在城市經濟學研究的各個領域上都得出了十分符合我國國情的結論,表現為以下幾個方面。在宏觀的城市經濟學研究中,研究城市化進程中的道路與城市圈進化問題,認為城市圈和城市發展以道路的形成主要原因,這使得我國的道路建設一度成為城市發展中的重點內容;研究城市化和經濟發展之間的關系,發現我國經濟結構發展的不均衡是導致城市發展不平衡的主要原因、得出了“城市化與經濟發展之間的互動性是建設現代化城市之根本”的結論;探討城市化水平的測量問題,發現城市常住人口量是城市化測量的重要指標;在微觀的城市經濟學研究中,解釋城市經營管理中的問題,所得的結論包括不同城市區域的土地使用和經營管理權力劃分對城市發展起到關鍵作用、城市規劃應遵循藝術性和科學性的原則、城市生態環境建設對城市發展具有重要意義,進行城市生態重構、發展“城中村”等行為對城市發展的促進作用、城市建設規模失控、土地資源枯竭、地方保護主義盛行和加重企業負擔會影響城市的健康發展等。
4.城市經濟學發展中出現的問題
很多社會學領域都存在理論研究與社會實踐脫節的問題,這也是城市經濟學發展中出現的最主要問題。首先,城市經濟學理論研究始終是薄弱的,很多研究結論是基于當前城市發展狀況的,因此,當城市行政管理人員將城市經濟學研究結果搬用到城市管理上的時候,研究結果對城市發展并不能起到十足的促進作用,對城市經濟學研究結果的否定和忽視就此產生,這在城市經營當中尤為明顯。不恰當的城市經營觀也是城市經濟學應用中的弊端:有人將城市視為超企業的經濟實體,進行城市產業發展和建設發展的經營比比皆是;還有觀點認為城市經營就是經營城市者通過創造、提供有價值的城市產品以滿足城市消費者的需要和欲望,這成為城市經濟發展和文明發展的主線,這實際上是不符合城市經濟學研究結論的,“畸形”的城市也因此產生。
二、關于城市經濟學的未來展望
1.城市經濟學的研究領域將進一步細化
追求城市經濟學研究的前瞻性,使城市經濟學研究結果具有“預測”功能,能夠在城市發展的過程中起到指導作用,規避城市發展的風險,是目前城市經濟學研究的主要目的,這就意味著城市經濟學的研究領域將進一步細化。除了繼續在目前的宏觀城市和微觀城市的研究路徑中繼續發展之外,探索文化發展與城市發展的內在機制,解釋城市發展、文化發展、經濟發展之間的因果關系是以后城市經濟學研究的重點內容。社會文化的發展與社會經濟的發展是相輔相成的,不同城市的文化風格不同,經濟發展狀態不一,城市發展歷程必然有區別,城市發展趨勢也不相同。無論是在宏觀城市經濟研究還是在圍觀城市研究領域,將城市經濟研究細化到探討文化元素方面,將對預測城市發展以及為城市發展提供預測性建議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
2.城市經濟學的研究方法創新
采用問卷調查、實際訪談等方法進行微觀的城市經濟學研究,采用對比研究、文獻分析等方法進行宏觀的城市經濟學研究,僅能滿足目前的城市經濟學研究要求,在未來的城市經濟學研究過程中,研究方法的創新是十分必要的。為了使城市經濟學的研究結果具有前瞻性的作用,進行跟蹤調查、進行不同年代的城市發展總相比對研究、探求城市發展的共性,進行空間上的橫向對比研究,是模擬化的“實驗研究”方法,這能夠為城市經濟發展提供預測性的研究結果。另外,在城市內部的不同區域進行對比性的實驗研究也成為可能、進行試點性的城市發展行為研究成為以后研究的主要方法,這些創新性的研究方法的使用,都能夠為城市經濟學研究提供動力。
3.城市經濟學研究結果作用范圍更廣
現代城市發展受到全球信息化和知識經濟發展的影響,便捷而快速的信息交流不僅使城市經濟學的研究手段更加先進、研究更加高效,也使得研究結果的作用范圍更加廣泛。在信息化的支持下,針對一個城市的發展研究結果會很快被其他國家和城市經營者接收到,比對當下城市發展的狀態,并采用其他國家和城市經濟學研究的結果繼續完善城市發展和建設的手段,成為城市經濟學研究結果的作用方式之一;另外,跨國公司已經成為當前大多數城市的經濟發展動力之一,這使得城市經濟學的研究結果從單純的“對政府經營城市提供幫助”逐漸發展為“為相關經濟體的發展提供幫助”,跨國公司和連鎖企業的發展也需要借助城市經濟學研究的結果,這也是城市經濟學研究作用范圍擴大的表現。
4.城市經濟學研究受到政府大力支持
城市經濟學發展對城市發展、社會文化發展、經濟發展乃至自然生態發展的重要影響,使世界各國和各級政府更加重視對城市經濟學研究本身的建設。我國確定城市經濟學的二級學科地位,允許全國各高等院校設立城市經濟、城市管理等本科專業、大力發展城市經濟學研究生教育,在條件具備的大學和城市,設立城市經濟學博士后流動站、將城市經濟學的學科重點基地建設納入教育部哲學人文社會科學重點基地設規劃中就是政府大力支持城市經濟學研究的表現,隨著城市經濟學研究的不斷發展,政府對城市經濟學研究的投入將不斷增多,城市經濟學在社會科學中的地位,將逐漸由邊緣學科向學術研究的中心靠近。
三、結語
篇7
關鍵詞:整體主義;個體主義;方法論二元觀;制度個人主義
中圖分類號:F0 文獻標識碼:A
經濟學的發展趨勢總體來說就是其方法的變遷,或者說是其方法論體系的變遷。因為方法論是對給定領域中進行探索的一般途徑的研究,有其特定的認識基礎和邏輯前提。它涉及到研究主體思考問題的角度選擇、研究對象范圍的確定、研究手段的運用和研究目的的限定。這種變遷的結果是,當人們在考察經濟現實時,用不同的視角去進行觀察,由于切入點的轉換和研究目的不同,而導致不同的結論出現。科學史表明,一門學科有沒有完整的方法論,不僅是其成熟與否的標志,而且也是它能否順利發展的必要條件。
薩繆爾森認為,在對人類行為的分析上,一般經濟學家在方法論上沿著兩條不同的途徑展開,即方法論個體主義和方法論整體主義。方法論個體主義認為最恰當或最有效的社會科學認識來源于對個體現象或過程的研究:方法論整體主義認為最恰當或最有效的社會科學認識只能來自對現象或過程的研究。制度經濟學分為新舊兩個學派,其分野的基礎在方法論上是前者開始遵循著個體主義的方法論,后者開始遵循的是整體主義的方法論。
一、方法論一元觀:整體主義與個體主義的對立
新制度經濟學中的方法論個體主義與舊制度經濟學中的方法論整體主義的區別正如前文薩繆爾森所言,前者是把個體行為放在第一位的,后者認為社會或制度高于一切。并且這兩種方法在新舊經濟學方法論大戰中被認為是對立的,這也是兩個學派的主要區別之一。
根據馬爾科姆?盧瑟福的總結,舊制度經濟學的方法論整體主義的特征是:①社會整體大于其部分之和;②社會整體顯著地影響和制約其部分的行為和功能;③個人的行為應該從自成一體并適用于作為整體的社會系統的宏觀或社會的法律、目的或力量演繹而來,從個人在整體當中的地位(或作用)演繹而來。
盡管整體主義者對社會約束或決定個人行為的強度看法有不同,但正如盧瑟福的歸納,整體主義的所有形式都把社會整體放在首位。他們一般都認為社會不是個體的簡單加總,而是由特殊的結構聯系起來的社會整體規定了個體的屬性、規定了個體的生存發展空間。舊制度主義者宣稱,不是理性的個人的自由選擇導致了制度的變遷,而是社會結構和制度的變遷決定了個人行為的選擇方式和選擇空間。換一句話說,在舊制度主義者的眼里,整體是第一性的。
與方法論的整體主義情形一樣,馬爾科姆?盧瑟福把方法論個體主義的特征也概括為:①只有個人才有目標和利益;②社會系統及其變遷產生于個人的行為;③所有大規模的社會學現象最終都應該只考慮個人,考慮他們的氣質、信念、資源以及相互關系的理論加以解釋。這就是說,在新制度經濟學家的眼中,組織或集體本身不再是主要研究的對象;相反,對社會單位分析必須從某個體成員的地位和行動開始,其理論必須建立在個體成員的地位和行動之上。并不存在真正的獨立的社會和集體,社會或集體只是一個假想的團體,只是個體的總和,從而社會幸福只是個體幸福的總和。按Watkins的話說是“人決定歷史,不管人自身被什么決定”。
從上文分析可知,總體上看新舊制度學派在方法論上是對立的。雖然他們都堅持社會方法論一元觀,但對構建方法論一元觀的基礎在看法上卻大異其趣,一者強調從個體中異化出來的整體對個體的制約和決定作用,即歷史決定個體;一者只承認個體的存在,整體(或集體,或社會)只是一個假想之物,即個體決定歷史,且他們之間的關系是很難調和的。
二、方法論二元觀:整體方法與個體方法的并行
隨著研究的深入,一些制度學派經濟學家發現,單純地用整體方法或單純地用個體方法來觀察世界和解決問題并不是一種理想的方法,因為現實生活中既有整體的存在,又有個體的生成。整體與個體之間的共生現象需找到一個合理的解釋。整體到底是一個機械的組合,還是一具有自己生命力的有機體?有些制度學派經濟學家即使在方法論大戰中也沒停止對對方方法論的思考,舊制度主義學派中的代表作家凡勃倫可以說是最早說要給個體主義方法以關注的作家。他說:“正是個人被制度系統施加了這些常規的標準、理想和行為準則,后者構成了共同體的生活結構。于是,該領域中的科學探索必須處理個人行為,并用個人行為系統地闡述這種探索的理論結果。”但具體該如何處理二者的關系,凡勃倫沒有做出回答。
推崇個體方法的哈耶克對整體方法進行了深入探討,并最終承認了兩種方法論并存的方法論二元觀,即整體方法和個體方法都可以用來審視社會。哈耶克認為,社會中的無數各種各樣的要素之間的相互關系是極為密切的,人們可以從整體中某個空間部分或某個時間部分所作的了解中學會對其他部分的正確預期,或者至少是學會做出能被證明為正確的預期。
哈耶克的方法論二元觀直接導致了他的秩序二元觀的社會理念的形成。其中,內部規則的方法論基礎是個體主義的分析范式,外部規則的方法論基礎是整體主義的分析范式。哈耶克本人是自由主義者,對個人主義的分析范式是推崇的,雖然它在一定程度上觀察到異化的整體不是簡單的個體的相加,但他對整體主義以及整體主義的方法如何與個體主義以及個體主義方法互動,他無力回答,所以他在方法論二元觀上構筑的二元觀秩序,就充滿了矛盾;他雖然提出秩序二元觀,把外部規則與內部規則都作為構建世界秩序的基石,但在骨干里他還是對個體主義的方法論有強烈的偏愛,他通過《通往奴役之路》,《致命的自負》等作品表達了對人為的或人造的外部規則的疑慮,進而言之,也是對整體方法和他的秩序二元觀一定程度的否定。
三、制度個人主義:對整體方法與個體方法的融合
盡管以整體方法為主分析問題的凡勃倫和以個體方法為主分析問題的哈耶克都在某種程度上給對方以應有的重視,但他們對兩種方法論的看法還是彼此獨立的,在分析問題時如何取舍,也就是說個人與組織以及整體與個體如何在互動中尋求規則的理解和一致性,如何協調其沖突,從凡勃倫的論述和哈耶克的作品中不得而知。
對這兩種方法論的重新思考,得益于新制度經濟學家的成功推動。他們借助新古典的邊際分析方法,并引入交易費用概念,通過相對價格的變化,把制度和制度變遷內在化。制度經濟學家阿加西把這兩種方法論進行了融合,他在其“制度個人主義”中說:不是假設全部的協調是存在的,也不是要解釋全部的協調,而是假設有某些協調是存在的,借此來解釋其他的協調,如果在解釋某一問題時不提及制度,那是錯誤的。
這些新制度經濟學家試圖通過考慮稟賦、技術及偏好三類變量來解釋傳統外生變量中剩下的另一類變量――制度。艾格特森是這樣解釋連續內生化過程的:“第一層次是明確建立包括產權和組織形式結構模型,但產權和組織形式結構被當作外生變量來處理,關鍵是強調它們對經濟結果的影響。第二層次是將交易組織內生化,但產權的基本結構仍為外生。用約束經濟人的合同來組織企業內部的、跨越正式市場的以及非市場環境中的交易。例如,把企業定義為合同網絡。第三層次是嘗試通過引入交易費用概念,將社會、政治規則和政治制度結構一同內生化。”
新舊制度學派為了對現實世界更好地把握,在爭鳴中互相吸收對方的方法論的長處,并催生了一種新的方法論。這種新的方法論不但在理論上能自圓其說,而且與現實運行也相吻合。如果說舊制度經濟學是對古典經濟學的一次革命,新制度經濟學是對新古典經濟學的一次革命,那么制度個人主義是對新舊制度經濟學本身的革命。通過方法論的革命,克服了制度學派方法論中的邏輯矛盾,為現實經濟問題的解決提供了更強的解釋力。
(作者單位:河北經貿大學)
主要參考文獻:
[1]盧瑟福.經濟學中的制度:老制度主義和新制度主義.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9.
篇8
可以說,在關于經濟人的理論中,功利主義思想包括了,自由、平等、效率和自由放任的思想,這是近代西方經濟倫理思想的主要遺產。而當代西方的經濟倫理思想又主要是在上述思想的社會實際運用過程的矛盾沖突中發展和衍變的。具體地說,在當代西方經濟倫理思想中,表現出以下突出的矛盾。
(一)經濟人假設的立論基礎——“利己”與“利他”、“個人主義”和“整體主義”的矛盾
經濟人假設的歷史背景是資本主義市場經濟文明的出現。這一假設首先肯定了兩個倫理前提:一是資本主義制度的合理性、正義性,因而肯定人們遵守這一制度是所謂理性的表現。二是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的合理性、正義性,因而肯定人們在道義上追求自身滿足的天性。
在古典經濟學那里,“經濟人”假設下的“利己”準則與“利他”,個體效用最大化與社會整體效用最大化是統一的。到了二十世紀,人們開始對經濟人出于自私的利益最大化追求問題提出質疑。反對者認為,追求最大利潤這一假定既不符合實際,也不可能實現。1947年,西蒙在《管理行為》中對經濟人的假設提出更強烈的批評,他認為,與其說經濟人的自私出發點和理性規定是人們真實行為的寫照,還不如說它只是“具有很大的智慧和美學魅力”(注:[美]赫伯特·西蒙:《管理行為》,楊礫等譯,北京經濟學院出版社1988年版,第18頁。)的形而上玄想。
自從七十年代瓊·羅賓遜宣布“第二次經濟學危機”以來,在重建經濟學基礎的爭論中,經濟人的立論問題又引起人們的關注。保羅·斯諾維克(Paul Slovic)和薩拉·利切坦斯泰因(Sarah Lichtenstenion),通過“偏好顛倒”(perference reversals)企圖證明即使在最簡單的人類行為中,也不存在任何最優原則。尼爾森和溫特提出了有限理性的概念,阿馬蒂亞·森則在八十年代指出,如果重新考察亞當·斯密講述的屠夫和面包師的故事,就發現古典經濟學從未單獨把自利作為經濟人的立論假設,他說:“亞當·斯密恰恰明確地站到了另外一邊,他并沒有滿足于把經濟拯救建立在某種單一的動機之上。”(注:[印度]阿馬蒂亞·森:《倫理學與經濟學》,王宇等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00年版,第28頁。)
由經濟人的爭論還衍生了制度經濟學關于人們接受經濟倫理規范的個人主義或整體主義的方法論基礎的爭論。所謂方法論個人主義,是指人類個體行為是社會行為的前提和出發點,所有社會或集體現象,諸如制度,都有待內生制度和制度變遷。與此相對照,整體主義關注對個人行為發生的社會影響。個人被看成社會化的人,已經將自己身處其中的社會規范和價值內生化。整體主義者集中考察社會“力量”(制度、社會慣例)如何制約個人行為。方法論個人主義與整體主義的主要區別在于,前者將個人行為擺在第一位,而后者認為社會或制度整體高于一切。
盡管波普爾通常被看作是個人主義者,盡管他對整體主義的其他方面也有批評,但他仍指出,“社會群體大于其成員的單純加總,也大于其任何成員任何時刻存在的諸多個人關系的簡單總和……成員的個性可能對群體的歷史和結構產生很大的影響,但這并不妨礙群體有它自己的歷史和結構。也不妨礙該群體對其成員的個性產生強烈影響。”(注:[美]馬爾科姆·盧瑟福:《經濟學中的制度》,陳建波等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9年版,第34-35頁。)這種方法論個人主義與整體主義的爭論是十分激烈的,塔爾科特·帕森斯聲稱:“個人主義者”“要么根本不承認,要么從未公正對待過”下列事實,即經濟行為發生“在一整套規則框架之內,不依賴于簽約各方直接的個人動機。”(注:[美]馬爾科姆·盧瑟福:《經濟學中的制度》,陳建波等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9年版,第35頁。)而海薩尼則反駁道,帕森斯的立場意味著“放棄根據個人目標和社會個體成員的利益來解釋這些社會規范自身存在的任何可能。”(注:[美]馬爾科姆·盧瑟福:《經濟學中的制度》,陳建波等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9年版,第35頁。)當然,這種方法論的個體主義與整體主義的區別也不是絕對的,布坎南曾說:“在作為一種推導出社會組織原則的方法的個體主義與作為這種組織的一個描述性特征的集體主義之間,不存在任何邏輯上的不一致。……給定一些有關人類行為模式的基礎性假設,以及一種特定的道德倫理立場,即可以根據個人選擇的計算而將集體主義的政治經濟秩序理性化。”(注:[美]詹姆斯·M·布坎南、戈登·塔洛克《同意的計算——立憲民主的邏輯基礎》,陳光金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0年版,第348頁。)
(二)功利主義與非功利主義的諸正義形式倫理的矛盾
功利主義是經濟學說史中最重要的倫理基礎。熊彼特曾指出:“首先,它是一種人生哲學,展示了有關‘最終價值’的圖式。……功利主義,特別是邊沁的功利主義,是某種新東西,與舊體系是根本對立的。……其次,功利主義是一種具有強烈法律傾向的體系。……在這一原則中,平均主義要素與幸福要素同樣重要。”(注:[美]約瑟夫·熊彼特:《經濟分析史》第1卷,朱泱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91版,第204-205頁。)在熊彼特那里,功利主義受到了批判。他說,“第一,功利主義的假設對于解釋經濟史,對于解釋經濟的推動力毫無價值。第二,功利主義的假設對于解釋所有涉及實際動機的問題,例如對于解釋遺產的經濟影響問題,要比沒有價值更糟糕。第三,功利主義的假設實際上只對經濟理論的一部分即通常所謂的‘福利經濟學’具有根本性的意義,……第四,在最狹義的經濟理論領域內,功利主義的假設不僅是多余的,而且是有害的。”(注:[美]約瑟夫·熊彼特:《經濟分析史》第1卷,朱泱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91版,第206-207頁。)熊彼特對功利主義的批評并非是全盤否定福利主義的經濟倫理觀念,而是認為這種功利主義過于工具理性化,并沒有明確指明一種社會形態的合理的經濟倫理理想。
功利主義最顯著的特征之一表現為集合理論。為了使總體行為正確,不同的個人利益必須以產生全體人員的最大幸福或滿意為目標而疊加到一起。功利主義者時常指出這一點作為其理論優越性的一方面。它所運用的是一種實踐合理性的簡單模式,由于這種模式是我們在個人層次上自然而然地接受的,所以可以恰當地轉換到社會層次上來使用。
但是,批評者認為這種推論是荒謬的。羅伯特·諾齊克指出,“因為并不存在為它自己的利益而愿承擔某種犧牲的有自身利益的社會實體。只有個別的人存在,只有各不同的有他們自己的個人生命的個人存在。”(注:[美]諾齊克:《無政府、國家和烏托邦》,何懷宏譯,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1年版,第41頁。)如果一個人決定犧牲某些自己的利益,那是因為他能夠從中受益,因此這種犧牲可以被證明是合理的。然而,在功利計算中被棄之不顧的個人的利益只是一種犧牲,犧牲者往往得不到任何補償。“人類”或“社會”并不是做這種決定的單一行為者,不是犧牲或受益的承受者。這樣決定的結果只是一些人受損而另一些人受益。用羅爾斯的話來說,“功利主義觀點的突出特征是:它直接地涉及一個人怎樣在不同的時間里分配他的滿足,但除此之外,就不再關心(除了間接的)滿足的總量怎樣在個人之間進行分配。”(注:[美]羅爾斯:《正義論》,何懷宏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8年版,第23頁。)以羅爾斯一貫的觀點,他認為功利主義無法最大限度地彌補社會個人由正義原則導致的差別,功利主義的最大幸福論既損害了社會正義的本質,又損害了個人的利益。
從功利主義與非功利主義的矛盾沖突中,還衍生了對福利經濟倫理觀點的批判。福利主義經濟學并非沒有確立倫理的基本出發點,問題在于福利目的的倫理出發點,反而損害了與經濟學的結合,并由此忽略了倫理學,影響了自身的發展(注:[印度]阿馬蒂亞·森:《倫理學與經濟學》,王宇等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00年版,第89頁。)。
盡管福利主義思想受到抑制和批評,但它卻還在頑強地發展和發生影響。其中帕累托學派的福利經濟倫理思想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后期取得了重要的地位(注:[荷]漢斯·范登·德爾、本·范·韋爾瑟芬《民主與福利經濟學》,陳剛等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7年版,第33-34頁。)。然而,即便是在適合帕累托最優實現的條件下,這一支撐福利經濟學的重要概念,也忽視了公平。因為這里不考慮收益在社會成員間的分配狀態,更不涉及公平與效率間的相互作用。正是這種傳統與公平目標之間發生著深刻的沖撞。
(三)自由放任與國家干預的矛盾
1926年,凱恩斯發表《自由放任主義的終結》一文,批判了古典經濟學自由放任主義的哲學基礎——“看不見的手”的理論。他在批評自由放任的經濟倫理原則的同時,又提出了國家干預的新主張。他說,“在我看來,資本主義在高度有效的管理下,與我們目前為止所看到的任何別一制度比較,的確能夠更加有效地實現經濟目的;不過就這一制度本身看來,有許多方面是極端要不得的,是應當反對的。我們的問題是,如何努力設計出一個社會組織,與我們所滿意的生活方式的觀念既不致發生抵觸,而效能則可以盡可能地提高。”(注:[英]凱恩斯:《勸說集》,謝受百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62年版,第242頁。)除了凱恩斯之外,二十世紀三十年代的社會主義經濟學家也津津樂道著這樣的一種理性假設:即“由于私人市場經濟呈現不完善的特性,所以從效率的意義上說,中央計劃經濟能夠對資本主義做出改進。”(注:[英]J.R.沙克爾頓、G.洛克斯利編著:《當代十二位經濟學家》,陶海粟等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92年版,第101頁。)
盡管自凱恩斯以來,國家干預的思想已經深入人心,但是它卻受到哈耶克、斯蒂格勒等人的強烈反駁。哈耶克提出,“中央計劃者沒有得到必不可少的信息。為有效地配置各種資源所需要的價格和成本信息,只有通過市場過程本身的運轉才能獲得。實際上,在奧地利學派‘市場過程’模型中,‘成本’是主觀的東西:它不是用來生產某種商品的看得見的貨幣支出,而是被放棄的從同樣的資源的其他可選擇的使用中生產出的價值。但是很明顯,在經濟過程中,只有行為者才知道這種選擇。競爭市場的具有決定意義的優點在于,在這樣的市場上,每個人僅須意識到影響他個人的事情;而從個人行為中產生出來的‘制度’不帶有任何個人的意圖,這種市場制度是未經設計而產生的社會制度的典范。”(注:[英]J.R.沙克爾頓、G.洛克斯利編著:《當代十二位經濟學家》,陶海粟等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92年版,第102頁。)
信奉國家干預者的理由是,一切完美的經濟秩序必定是設計的產物,是理性合理化的過程。哈耶克則反駁說:“如果我們想取得進步,我們就必須為不斷改進我們的觀念和理想留出空間。”(注:[英]邁克爾·H.萊斯諾夫:《二十世紀政治哲學家》,馮克利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01年版,第200頁。)進步是不能事先進行計劃的(能夠進行計劃的信念,正是理性主義狂妄態度的極端事例),一個不斷進步的社會,肯定也是一個建立在自發秩序上的自由社會。
(四)經濟公正與政治公正的矛盾
人類社會是一個由各種各樣的規范、制度和原則構成的契約組織。這些規范、制度和原則中包含了法律的、經濟的、文化的和道德的要求,并以此為基礎形成人類的傳統、歷史和發展。所謂公正,是指等利(害)交換的行為,公正一開始就是與人類的經濟活動相關聯的,是人們經濟利益分配的基本要求,羅爾斯反復強調:“社會正義原則的主要問題是社會的基本結構,是一種合作體系中的主要社會制度安排。我們知道,這些原則要在這些制度中掌管權利與義務的分派,決定社會生活中利益和負擔的恰當分配。”(注:[美]羅爾斯:《正義論》,何懷宏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8年版,第50頁。)
經濟學家往往就事論事,他們所言公正和平等,可以是一次經濟活動中的交易價格和交易機會,或者是由此在統計上歸納出來的制度和規則。但是哲學家往往反駁道,把公正定義為等利(害)交換,豈不將公正局限于經濟領域,因而定義過窄?公正作為人與人平等的一個原則,只有當他得到他應得的、或別人欠他的,或他有權利索要的東西時,才算公正。
關于經濟公正與政治公正的矛盾沖突,可以從羅爾斯和諾齊克的理論中窺見一斑。根據羅爾斯的看法,“社會是一種對于相互利益的合作的冒險形式,它卻不僅具有一種利益一致的典型特征,而且也具有一種利益沖突的典型特征。”(注:[美]羅爾斯:《正義論》,何懷宏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8年版,第2頁。)“不平等在任何社會的基本結構中都不可避免”(注:[美]羅爾斯:《正義論》,何懷宏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8年版,第5頁。),問題在于明確這些不平等怎樣才算是公正的,或是否能夠做到公正。羅爾斯認為絕對的平均是對效率的極大損害。但是他苦心積慮建立的公正原則,是想在一般經濟公正的基礎上設定一些特殊的或優先的或稱之為差別原則的前提;羅爾斯認為雖然經濟不平等不可避免,但是公正的不平等則可以做到。因此,只有當更有能力的人也讓更不幸的人獲益時,他們從這種能力中獲益才是公正的。
諾齊克則對羅爾斯公正的不平等提出質疑,他認為:“任何國家制定的外在的規范必然侵犯人們的道德權利,因此,本質上說是不道德的。”(注:[美]羅爾斯:《正義論》,何懷宏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8年版,第13頁。)他反對那怕是最小國家(minimal state)實行富人對窮人的再分配,認為那樣侵犯了個人的權利。他的論證可以稱之為經濟公正論(the theoy of economic justice),也稱之為“資格理論”(entitlement theory)(注:[英]邁克爾·H.萊斯諾夫:《二十世紀政治哲學家》,馮克利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01年版,第339頁。)。諾齊克從維護自由的倫理原則出發,強烈反對羅爾斯的正義補償的預設性倫理原則。與羅爾斯相比,諾齊克的觀點,表現了對資本權利和效率的更多的維護。
二
如果說二十世紀七、八十年代,作為學科形式的經濟倫理學在歐美誕生,它的研究范圍基本界定在經濟學意識到在經濟行為的倫理、文化的觀點消失之后,因市場失靈而帶來的道德限度問題,那么,二十世紀末和本世紀初,企業倫理的社會契約論的問題,經濟主體的超規范和道德自由限度,全球化和普世倫理的可能性、現實性,生態倫理和經濟可持續發展等問題,擴展了當代西方經濟倫理思想的理論研究范圍,使西方經濟倫理思想的固有矛盾沖突得以在更寬泛的社會現實背景下展開。
總體來說,當代西方經濟倫理思想在上述矛盾與沖突中體現了如下突出的特點:
首先,上述矛盾沖突更明顯地體現在企業這個經濟主體層次上。在經濟主體問題上,西方經濟學作了拓展研究,由對狹窄的人、集團、階級的研究發展到企業的研究。就企業而言,經濟倫理學指的是為商品和服務的生產、交換過程中的適當行為確立界線的原則。作為經濟主體,企業的倫理特性可以從兩個方面表現,一是在社會契約中顯示的獨立性和主體性;二是企業的道德自由空間的限度。這一經濟主體的拓展不僅僅帶來固有矛盾范圍的變化,同時也帶來相應的道德沖突問題。許多經濟學家發現,要想出一種能夠明確地解決企業的倫理兩難問題的辦法十分不易。
其次,當代西方經濟倫理思想的矛盾沖突在更寬泛的背景下展開,常常與法律、政治、文化的沖突交織一處。最近幾十年,西方探討經濟倫理思想的矛盾沖突往往在綜合的背景下展開,如貝克爾對家庭、婚姻、性別歧視等問題的經濟學分析,布坎南的立憲民主的經濟學研究,制度經濟學對經濟學中的倫理規則的研究和方法論基礎的研究,倫理學家對倫理法的研究,羅爾斯、諾齊克等人的政治倫理思想在經濟活動中的拓展研究,西蒙、福山等人對文化因素、管理因素在經濟倫理思想沖突中作用的研究等等。尤其是文化溝通與文化信任問題,日益成為跨國公司的經濟倫理戰略組成。企業家和學者們都認識到文化差別造成經濟主體遵守信用以及其展示道德自由空間的方式上的差別,例如弗朗西斯·福山看出,一個社會中的信任水平與積聚資本和有效地發展技術之間存在一種關系。他論證說:“由于不信任而造成分裂的社會,以階級、種族、親屬或其他因素為基礎,在采取新的組織形式時會遇到額外的障礙。”(注:[美]托馬斯·唐納森、托馬斯·鄧菲:《有約束力的關系》,趙月瑟譯,上海社會科學出版社2001年版,第164頁。)值得一提的還有經濟倫理思想與法律的相關影響的研究,正如法律對倫理行為和道德準則的進化有明顯的影響一樣,有關道德的態度也可能經常間接地、有時甚至直接地影響法律準則的進化。
第三,雖然當代西方經濟倫理思想存在著這樣那樣的矛盾沖突,但仍運行著社會普遍遵循的經濟倫理規范。值得關注的是,在這些普遍經濟倫理規范之上,在經濟政治全球化的視野之下,西方社會有一種強要發展中國家認同的超規范理論傾向。而這些超規范說白了,就是所謂跨越主權的人權思想以及可持續發展的思想等。比如說關于剝削,西方經濟學家仍然回避或淡化馬克思剩余價值理論的結論,他們對于貧困線和貧困度量的研究,只是用人的生命權、自由權等抽象概念做一些超規范的警示。再比如效率超規范,它被用來指導現代企業面對的諸如環境問題、知識產權問題以及賄賂問題等,其中最明顯適用的一個是環境問題。歷史上對環境關懷感覺遲鈍的企業,被保羅·斯泰德爾邁耶稱為“前生態經濟主義”,其特征在于相信技術,以及認為在生態與經濟增長之間存在無法解決的沖突。這種態度把生態放在第二位考慮,顯然與效率超規范的含義不符。前生態經濟主義認定的正是效率超規范正式駁斥的東西,即效率僅僅根據國內生產總值的高度來衡量。相反,效率超規范意味著,在我們把供不應求的自然資源的價值計入經濟大方程之前,我們對社會效率的衡量都是不充分的(注:[美]托馬斯·唐納森、托馬斯·鄧菲:《有約束力的關系》,趙月瑟譯,上海社會科學出版社2001年版,第171頁。)。換言之,效率不僅僅要置于公正及一定社會的經濟發展和倫理規范的權衡之下,而且要在更寬范的超規范的普世倫理及可持續發展的視野之下。
三
從馬克思經濟倫理思想的角度來分析,首先,西方當代經濟倫理思想依然具有為資本主義制度和資產階級經濟利益辯護的基本特性,馬克思對庸俗經濟學的批判依然適用于當代西方經濟學,馬克思說:“庸俗經濟學所做的事情,實際上不過是對于局限在資產階級生產關系中的生產當事人的觀念,教條式地加以解釋、系統化和辯護。”(注:馬克思:《資本論》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5年版,第923頁。)資產階級企圖用一種超越性的同一關系解釋經濟倫理關系,似乎已有的倫理關系已經天然合理了。馬克思批判道,“墮落的最新經濟學,……它企圖證明,經濟關系到處都表示同一些簡單規定,因而到處都表示交換價值相交換的簡單規定中的平等和自由。……這種歸結法是把包含著發展的差別拋掉,使一切都歸結為一種現實的經濟關系,單從這點來說,它至少在形式上也是不科學的;何況它是時而拋掉這一方面,時而拋掉那一方面,以便時而從這一方面,時而從那一方面來制造同一性。”(注:《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北京]人民出版社1975年版,第202-203頁。)
篇9
關鍵詞:管理會計研究;功能至上;范式
中圖分類號:234.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7217(2009)02-0042-07
圍繞社會科學路徑開展會計研究,在英國等國家的一些會計學會或組織中已成為一種普遍現象。這些學者以Accounting Organizations and Society雜志為載體,表現出應用以社會學為中心的社會科學理論范式的傾向。本文依據對社會科學研究有重大影響的Burrell and Morgan(1979)提出的社會科學研究范式作為分類的框架展開討論,探討哪些方面可以成為管理會計研究的方法。
一、管理會計研究的基本類型
我國現行的管理會計研究類型是以基于計量結構的方法研究為主流,此外則是模仿自然科學的研究路徑。國內主要的幾種研究類型有:
1.基于計量結構的方法研究。傳統的管理會計按成本性態進行分類,區分為變動成本與固定成本,并分別對成本性態下的成本結構重新進行計量,從而有了與完全成本法下收益計算不同的基于間接成本(變動成本法下)的收益計量。為了提高管理會計學科的精密性,20世紀60~70年代管理會計領域開始大量引入數學方法,并將數學模型應用于管理會計研究之中,尤其是運籌學的應用更為普遍,使這種計量結構的研究方法達到。國外一些代表性的管理會計教材中常用的計量基礎有微積分、數學規劃、矩陣代數、投入-產出模型等。盡管這種傾向在后續的研究中有所減弱,但以數學為基礎的計量方法仍然占據一定的學術地位。
在我國現階段的管理會計研究中,許多成果仍然是以計量方法的合理設定及其模型化為重要手段的,這類課題有預算管理、業績評價、作業成本法(ABC)與平衡計分卡(BSC)的應用等。在預算管理中,將預算以科學、客觀的設計理念為前提,強調預算編制的戰略性,并通過零基預算、作業預算等加以改進,在預算設定的結構上合理借鑒超越預算的思想,進而達到完善傳統預算管理的目的。如針對實務界直面的預算管理“計劃不如變化快”的局限,學術界借助于計量模型的設計調整預算結構,提出了較為實用的有關預算基數的“真實誘導預算法”等方法。此外,適應制造過程間接費用增加這一現狀的要求,借助于計量手段改進傳統的成本管理方法也是計量結構學派慣用的做法之一。如對作業成本法(ABC)進行增值與否的作業劃分,調整作業的動因結構(如區分為結構性動因與執行性動因等),并對不同情況下的作業成本采用不同的計量手段加以核算等。
2.新古典經濟學派的路徑,主要是指依據信息經濟學、理論等新古典經濟學開展的研究。多年以來,新古典經濟學一直是現代微觀經濟學的核心和管理會計研究的理論基礎。進入20世紀70年代,隨著信息經濟學、人理論、行為科學、相關成本真實信息體系的引入,使以古典經濟學為基礎的一些管理會計假設發生了動搖。如“決策者獲取的所有信息資料不需花費任何成本代價”、“決策者具有很強的分析和處理信息資料的能力”,以及“管理決策者是企業所有者或必須承擔所有者經營目標”等。
管理會計研究中經常用到的新古典經濟學派的研究觀點可以歸納為如下幾點:(1)市場的機制。市場是以生產資料所有權為基礎,對各種產權和在產權界定下的人們提供各種行為,旨在適應經濟增長的需求并在各種規則下予以運行。當然,市場的作用主要還是依靠價格機制。(2)人的經濟學假設。即仍然假定人是理性的,但同時認為,市場上的交易和其他經濟行為已不只是為了追求利潤最大化,而是為了追求效用和經濟效益最大化。即它是根據各種制度安排(約束)作出的反映一系列欲望、期望和偏好的選擇過程。(3)交易成本。要理解市場上的交易是一個“過程”,就必須肯定并研究為達成交易所花費的時間、人力和其他資源,它們構成交易成本。交易成本不可能為零,但可以降低交易成本。產權的界定對于降低交易成本和提高經濟活動的效率是十分重要的。圍繞競爭的市場,產權本身或內部結構會經常進行變更和重新安排,從而使人們在更低的交易成本環境下實現經濟行為的便捷、高效,使經濟得到逐步的增長(即資源可得到更充分有效的利用)。
3.行為科學的路徑,即應用心理學及社會心理學等路徑展開的研究。隨著科學技術的突飛猛進,IT技術的廣泛應用,以及全球經濟一體化步伐的深入,學術界深切地感受到:僅僅依靠自然科學及其最新成果去加強“物”的管理,已經滿足不了經濟形勢發展的客觀需求,這就迫使人們廣泛地運用社會科學、人文科學的科學知識,轉向對“人”這個因素的研究。在當前加強企業道德與社會責任的研究過程中,行為科學路徑具有積極的意義。以會計道德為例,會計道德體系是會計行為的道德標準,不對會計行為作深入的研究,怎能建立起約束、引導會計行為的道德規范(毛伯林,2002)。
中國是世界文明的發祥地之一,早在奴隸社會的商周時代就產生了《周易》著作,春秋戰國時期更呈現出思想活躍和學術繁榮,在幾千年文化遺產中,不乏“行為”研究方面的珍品。繼承前人成果,開展管理會計創新研究是我國會計界應用行為科學理論的基本特征。從管理會計內部來看,在責任會計的責任預算編制過程中,應用行為科學理論要求每一個責任中心都根據企業的總預算編制責任預算,即在編制預算時,讓職工參與預算的編制過程。這樣,一方面可以利用員工的智慧為實現企業的目標服務;另一方面,還會使他們感受到企業的重視和信任,從而產生一種歸屬感,從而把自己當作企業的主人,把自己的命運和企業的前途緊緊聯系在一起,不遺余力地為實現企業的目標而服務。
4.經驗實證的路徑,即對管理會計與組織相關的“微觀層次的屬性”,通過采用統計的方法進行分析研究的路徑。自上個世紀末實證方法引入我國以來,該方法在會計學術界有逐漸形成研究主流之勢。盡管這種研究方法主要應用于財務會計領域,然而,管理會計領域也有擴大運用這種方法的傾向。對實證研究與規范研究孰優孰劣,目前國內學術界尚存在爭議。由于經驗實證研究的數據主要來自資本市場,而我國上市公司的歷史比較短,因而在具體的研究中,其計量模型、樣本選擇、數據來源以及研究手段等在我國均存在一定的局限性。同樣,將實證研究套用在實用性很強的管理會計研究中,面對我國特有的經濟環境,其數據的來源更是存在嚴重的問題,從而使這類研究的應用價值大打折扣。
以實證研究中常用的因素檢驗法在ABC中的
應用為例,其目的在于開發成功應用ABC的可進行統計檢驗因素的理論方法,從一定程度上講,就是試圖對ABC應用中涉及的因素加以簡化。因素研究法的問題之一是,對已經報告的過去信息采用因素檢驗研究,有時不會產生更多的新內容;另一個問題是,影響應用的有關因素的數量本質上可能是無限的,需要確立某些因素的相對重要性;還有就是這些解釋不能抓住因素與參與會計實踐的人們的動機和愿望之間的相互關系,從而影響了管理會計系統穩定性的確立和相應對策的制定。
此外,在我國現行的管理會計研究中,以自然科學為特征的研究范式可以說是一種“功能至上”的研究類型,下面對這一范式進行分析。
二、功能至上的范式
管理會計必須對決策有用。“功能至上”是圍繞整體優化思想,根據包含某一要素的整體所產生的貢獻,以及對其內在規律的把握,從相互關聯的理論或模式出發加以考察的研究路徑。功能至上的范式,就是對每一研究對象采用預先準備好的“處理框架”,以普遍的、客觀的尺度對其加以分析的行為過程,它主要從外部著眼,有一定的主觀性,因此,可能會脫離企業面臨的社會現象,難以體現人的行為主體作用。盡管許多學者致力于完善這種理論,但根本的缺陷仍然難以克服。譬如,雖然Burrell andMorgan(1979)針對構成功能至上范式的具體內容,從客觀主義和社會系統理論加以了細化,但是脫離現實的現象依然存在。
1.客觀主義。客觀主義提出,可以將社會世界猶如自然世界那樣加以處理,并將由此產生的社會現象采用類似于物理現象那樣的操作方法加以客觀的考察。對于人類活動,假定其是被外在的規則全面地加以規定或限制,研究只不過是對外部條件的一定反映。這種類型的研究方法有實驗法、模擬法等。
事實上,客觀主義仍然難以體現人類活動的規律,無法對實用性、操作性很強的管理會計活動作出解釋和預測。因此,與自然科學的“科學思維”方式相對應,人文、社會科學所采用的應該是“藝術思維”的研究方法。管理會計主要就是在這種藝術思維下形成的“經濟文化”。文化的意義是歷史賦予的,不同的時間跨度、不同的觀者角度,看到不同的景象。今日的文化熱點,明日或上高頭講章,或下茅廁漚糞,朝為中郎將,暮為田舍翁。這是一個變動的世界。管理會計也處于不斷的變化之中。通過客觀主義的手段,采用諸如實驗室的研究方法等觀察管理會計對象是難以真正反映出管理會計的客觀現實的。
2.社會系統理論。社會系統理論對于社會現象的研究,存在無視行為主體的情況,即它將社會看作是“機械”或者“生物”的模式化路徑。在社會系統理論中,包含開放系統理論、控制論,以及我國應用的經驗實證理論,這些都是為了對社會現象的理解而構建的單純“模型”。
三、管理會計研究的定位
在現有的管理會計研究范式中,由于產生的背景及各自國家或地區環境的差異,不同的研究方法均有自身的優缺點。認識這一點,并在我國管理會計的研究中明確各種方法的適用范圍,是管理會計學者的一項重要使命。
1.基于計量結構的方法研究。誠然,它在推進管理會計理論與方法的形成過程中起到了積極的作用,也使這門學科具有自身特色,且以更精密的特性融入到現代管理科學之中去。但是,在這種計量結構方法的運用中,也產生了一些片面性和認識上的局限性。最顯著的一點,就是這種以計量結構為特征的方法研究過于偏好復雜數學方法及模型的應用,使管理會計的決策相關性減弱。現階段的一些管理會計研究在定位上過于考慮它的精密性和成熟性,錯誤地認為只有建立在嚴密數學分析基礎上的硬科學,才能算得上真正的科學。
在具體的研究成果中,則表現為片面強調管理會計的技術功能,并認為以計量為手段的管理會計技術與方法才是組織管理的“唯一最完善的方法”,這種思想也體現在管理會計教科書的編寫之中。在一般的管理會計教材中普遍認為,即便在考慮了組織關聯性的前提下,也能夠依據這種計量結構對管理會計對象加以還原,如變動成本法的成本計算可以還原為完全成本法的成本核算。事實上,這種認識具有較大的片面性,它沒有對社會現象作出客觀的分析,只是以特定環境下的會計問題代替復雜社會條件的會計現象,無法體現人類主體方面所具有的“客觀主義”精神。計量結構與方法研究是管理會計研究的重要方法之一,但不能片面地提升這種方法。換言之,任何學科的研究,都可以把數學作為一種工具來使用,數學只是自然科學的語言,而不是一切學科的語言,我們必須充分認識到這一點,才能發揮計量結構與方法研究在管理會計中的積極作用。
2.新古典經濟學派的路徑。在采用新古典經濟學派思想開展研究的國內文獻中,應用新制度經濟學的制度變遷理論、產權理論,以及理論等展開研究,并由此產生出一批較為豐碩的成果。這種基于新古典經濟學派理論的管理會計研究,對于豐富管理會計學術,幫助企業管理當局制定方案,開展決策,尤其是對制定管理會計制度具有積極的貢獻。從上個世紀管理會計的研究狀況分析,盡管理論的應用在其中占據了極大份額,但在應用理論研究管理會計的現實問題時,往往缺乏合理性和應用的可行性。這種研究存在無視管理會計主體的現象,并且常常是“基于主體行為能夠‘進行經濟學變量的還原”’這一假定而開展的客觀主義研究,如管理會計“人說”,以經濟學理論為基礎。這樣,按照人說的觀點,權責劃分是確定轉移價格的重要因素之一,但是,若沒有相應的激勵制度配套,相關責任中心的經理們就不可能具有履行權責的動力。因此,欲使“人說”在管理會計研究中發揮更大的貢獻,必須結合社會現象,充分考慮管理會計主體的主觀能動性,同時合理定位委托理論在管理會計研究中的地位與作用。此外,綜合應用各種經濟學方法,關注信息不對稱及不確定性環境等因素,這是提高管理會計科學性的重要手段。
3.行為科學的路徑。基于行為科學的研究促使管理會計產生了行為會計這門新興的分支學科,它對于構建會計道德體系,促進企業積極履行企業社會責任起到了推動作用。然而,行為科學作為針對“人”的研究,它有別于“物”的研究,在管理會計實踐中的具體應用有相當的難度,如基于社會心理學路徑,普遍認為預算編制的“全員參與”與“員工的工作效率”具有正相關,而實際上,這種研究對象將預算編制過程中組織成員的“主體方面”給忽視了,即員工愿意參加嗎?這種命題,從研究者角度講是設定“假設”來處理的,即假定員工都愿意參與,這是以一般統計意義上的“客觀主義”為思維前提的。
現代管理會計的基本職能是為企業的決策提供有用的信息,而有用性實際上是說管理會計信息能夠用來激勵和影響人的行為。因此,現代管理會計的職能在本質上是一種行為職能,它將激勵人的行
為力量貫穿于激勵職能的全過程。重視“人的行為”方面,是現代管理會計的一個基本方向。
4.經驗實證研究的路徑。經驗研究方法以研究者自己的經驗或研究者觀察到的經驗以及別人觀察到的經驗事實(如檔案數據資料)為依據,對經驗事實進行理論歸納,或用觀察到的經驗事實證據來驗證已有的理論。經驗研究與實證研究之間的關系有三種:一是經驗研究與實證研究沒區別,可以相互混用;二是實證研究包含經驗研究;三是經驗研究包含實證研究。本文傾向于第一種觀點。這種經驗實證的研究路徑也存在片面性,如企業預算目標是否成立,往往假定為由“組織的變量”來左右。這種研究使用獨立變量與從屬變量構成一種單純的“模型”,對于社會現象的研究考慮不足。可以說,這是應用機械模式開展研究的一種“社會系統理論”。在這樣的經驗實證理論中,假定會計受到單純的組織結構及環境所支配,在這一過程中忽視了人類主體自主性的一面,把人類限定在規定的“結構”這一焦點之中,使這些研究不能夠恰當地對會計與組織狀態間的關系作出“理論說明”。
總之,在我國現行的管理會計研究中,許多是屬于“功能至上”的范式。并且,該范式研究作為分析問題的方法存在著模仿自然科學的研究特征,即將單純的理論及模式、假設演繹的路徑強行地應用于社會現象的研究之中,從而表現出“研究對象缺乏生命力的物質現象”,或者體現為“因非現實性而過于單純化”等的傾向。此外,以傳統的社會學為中心的社會科學理論,可以說是以“結構”或“主體”的某一方面為重點的理論架構,“功能至上范式”的界限僅僅以“結構”為焦點,而對行為主體創造社會價值這一方面則被置之度外。
四、管理會計研究范式的變遷
通過對上述管理會計研究范式的探討,我們感受到了“功能至上范式”的影響力,面對這種范式存在的種種不足,今后如何有效地應用社會科學的路徑,并從哪些方面加以改進,這是管理會計研究范式轉變的內在要求。
(一)基于IT技術,創新管理會計系統
全球性的激烈競爭,生產技術的日新月異,以及外幣匯率和原材料價格大幅度波動,要求管理會計系統提供相關成本的真實信息。一套完善的管理會計系統,其本身并不足以保證企業在經營上獲得成功。然而,管理會計如果提供的是虛假的信息,管理者卻信以為真,那可真是敗事有余了。經營上的成敗,取決于產品是否符合顧客的需要,以及生產和銷售系統的工作是否卓有成效。
IT技術在生產控制系統中的應用,使生產業績能迅速地用數字反映并記錄在電腦之中,生產中的消耗數字也能夠便捷地取得,成本控制上升到一個前所未有的新階段。過去20多年的電腦革命使收集信息、計算成本的工作大大簡化了,從而有可能設計并推行一套有效的管理會計系統。100年以前,在科學管理運動剛起動之時就產生了一種創新精神,這種精神將會在今天再現于那些有創見的經營人員和學術界研究人員的身上,他們擔負起開發新理念的責任,并且將設計出與企業管理相關聯的創新的管理會計系統。
(二)轉變管理會計的研究范式
社會科學與自然科學不同,它以復雜的現實現象為研究對象。一直以來,人們應用各種不同的路徑開展研究,將這些多樣的社會科學范式加以比較,在以社會學為中心的學術研究領域,給會計界帶來較大沖擊的研究成果是Burrell and Morgan(1979)提出的模式,他們依據圖1中的二個坐標軸對社會科學的范式作出了分類,其中橫軸表示“客觀主義”和“主觀主義”。客觀主義是“整體的、總括的”路徑,從中可以發現與社會相關的“普遍性法則”;主觀主義則是“局部的、個別的”的路徑,是社會原有狀況的記述。縱軸表示“激進式變革”與“漸進式變革”,漸進式變革體現了“現狀、穩定”特征,它有助于人們認識和理解為什么社會需要作為一種現實而加以維系;激進式變革將焦點集中在“變動”、“糾紛”、“矛盾”這些方面,它所關心的是將阻礙人們的各種結構予以解放,從而實現突變。
Burrell and Morgan(1979)依據這兩大軸劃分了四大范式,并且指出這些范式不可能同時實現。即通過這些范式相互替代、排它,獲得各種研究形態,使各種不同的范式能夠解釋完全不同的社會現實。本文在這一分類基礎上,進一步借鑒英國等學者對會計研究分類的結果,提出五種范式,即功能至上、解釋的路徑、結構關聯性理論、主體與結構的綜合理論、激進的理論。下面,從其性質和其依據的路徑對管理會計研究作一探討。
1.功能至上。在圖1中表現為漸進理論和客觀主義相交的象限,依據所具有的普遍性法則來說明各種現象,作為方法論應用的是“假設演繹”法(演繹法)和“觀察歸納”法(歸納法)。這種范式也具有自然科學的路徑特征,作為社會科學研究的范式也同樣重要。
2.解釋的路徑。圖1的漸進性變革與主觀主義相交的象限是解釋的路徑,社會是行為者們作為媒介意義構成的象征世界,必須將會計現象通過行為者的觀點,從行為者的立場傳導給該場合中的人們,并借助于相互溝通等活動作出具體的分析,并由此得到相應的認識。它屬于基于社會學的表征性活動、現象學中的社會學、民族及文化學等范式。該范式重視“主體”并指向“具體的、特殊的對象”,在方法論上則使用“意思解釋”。
該范式的研究沒有使用功能至上那樣的理論及模式,而是將研究對象原封不動地記錄下來,是科學活動之前的“日常生活世界”。這種范式涉及會計學之類的社會現象領域,表現出與自然科學不同的情況。客觀現實中,方法是幫助人們對這些現象作出正確思考、加深理解的手段,若沒有科學活動之前的解釋,直接采用某種技術或管理會計工具,這在管理會計應用中可能會產生負面的效果。這是因為,一些技術方法難以有效推行,其真正的問題不是技術變化而是伴隨技術革新的人的變化,人們不拒絕技術變化而拒絕社會變化。為保障有益的、成功的會計系統變化,僅關注技術問題甚至一般的組織問題(如確保管理支持)是不夠的。因此,這種范式表明,與前面看到的脫離現實的功能至上的研究相比,這是一種完全不同的社會現象。
3.結構關聯性。結構關聯性是一種將某一現象與其他現象所具有的依存關系,通過其與現實的相關性進行考察的一種方法。所謂“結構”,即是一種“關系網絡”,該范式的研究圍繞會計的各種現象,可以看作是會計與社會背景在這種不可視的“結構”、關系的網絡中的初次確立。并且,這種“結構”一旦崩潰,會計實踐也會崩潰或者變遷。結構性理論由英美傳統的領先社會理論學家安東尼?吉登斯(An-thony Giddens,1938)在20世紀七八十年代開發。其目的在于建立一種既能解釋社會制度又能包含理解其轉變條件的概念體系。吉登斯認為,結構和行為間存在遞歸的關系,它稱其為結構性(structura-
tion)。其基本假設是任何完整的社會理論必須既包括個人在其中相互作用(結構)的社會結構,又包括有自主意識的人的行為。結構性表達了個人和社會結構間的雙重或相互依存。結構性和結構的雙重性是行為過程所形成的行為方式的社會模式常規的持續復制,是理解社會繁衍和持續性的一個關鍵概念。
這種范式在重視“結構”這點上,雖類似于“功能至上”,但其側重于記述,與“功能至上范式”中的經驗實證理論似是而非。我國應用的經驗實證理論被假定為“會計依據外在環境單方面的影響”而構建的一種“模型”,該路徑是“將會計與其背景構成一種構造、形態的描述”。結構關聯性理論對于時間經過的過程,與作為記述相比可能更側重于結構,與所謂的歷史研究相對立,也給予歷史研究以影響。傳統的管理會計歷史研究是以“會計應有姿態向前發展”這種假設為基礎進行的突出編年史為中心的研究。作為該范式的歷史研究方法(即由傅科提出的“考古學”、“系譜學”),結合會計研究是一種以“變化是完全特定的內容,以及面向完全特殊的問題及特定課題解決”情況為前提的“非連續的歷史觀”。
4.主體與結構的綜合理論。它是將重視“結構”的理論與重視前述的“主體”理論綜合的路徑,是一種以這種綜合為導向的總括理論的框架。即在會計研究中應用結構性理論束縛會計主體行為結構的同時,依據主體的行為將會計作為媒體對結構再造這種現象進行能動的分析。Bums和Scapens認為,吉登斯的結構性理論雖然對理解管理會計的性質很重要,但對解釋變化的過程幫助不大,它沒有與歷史時期相結合,而他們所開發的框架能夠彌補這些不足。Bums和Scapenst的框架是在對Barley和Tolbert(1997)所提出模型修改的基礎上建立的,起于結構化理論。Barley和Tolbert研究了隨時間推移行為和結構間的關系,并總結了一個描述制度化過程的框架,該框架借鑒了Goffman(1983)的工作,將“腳本(script)”的概念由Giddens的更抽象的概念“模式(modalities)”替代。Bums和Seapens認為它等同于結構理論中的規則和路徑。規則與路徑是不同的(見表1),規則是對方法作形式上的規范,路徑則是被實際使用著的方法,這是它們兩者主要區別。
5.激進理論。激進理論是支持激進性變革的理論基礎,它將社會科學作為社會批判來應用,除了采用別的范式那樣理解社會,還將“變革”作為一種目的。激進理論認為,人們的思考是社會的產物,當具有超越客觀知識界限時,來自該時代的影響力必須要求其變革。因此,社會科學不像其他范式那樣是“中立的、客觀的”。并且認為,不應該像功能至上那樣將“事實(經驗法則)”與“價值判斷(道德)”分離,對于社會應該采取“批判”的姿態。
在該范式中,“觀念形態”這種概念成為一種分析框架。所謂“觀念形態”,體現的是“社會成員具有的錯誤意識”、“社會作用及制度合理化的意識形態”這種思想。有關會計研究或者會計觀念形態的性質,若遭遇社會成員可能的錯誤意識,可以考慮從社會作用及制度合理化工具這一側面展開分析,以促使這種現象發生積極的變革。從這種范式來看,現有的“功能至上范式”是將學術認識以“法規確立的科學”的一元觀來考察社會現狀,試圖促使現有的社會觀念形態進行再造。這種激進性變革往往將管理會計對象理解為是受“技術支配力的擴張”影響,并且“從社會強制力中得到解放”,這種觀點正受到來自實務界的強烈批判。換言之,基于功能至上的管理會計研究,與其說由社會科學的方法論為指導,不如說是受到經營管理上的觀念形態的支配而展開的研究活動。
總之,上述管理會計研究中的五種社會科學范式各具特色,目前我國管理會計研究主要集中在圖1中的客觀主義與漸進式變革的象限。我們并不否定功能至上研究范式的有用性,而是對過于倚重此研究提出善意的忠告。
篇10
關鍵詞:經濟學;統計思想;探討
統計學是對數據進行統計和分析,并從統計出來的數據內發現事物的規律。統計方法中蘊含著豐富的統計思想,只有對思想深入的了解,才能更好的運用統計方法。統計學的命脈是它與學科之間有著必要聯系,如果這種聯系不復存在,那么統計學就會英雄無用武之地,不能發揮出它應有的作用。統計學的應用廣泛,在一定程度上它已經成為了一種“萬能工具”,它對人類的發展都起到了巨大的作用。在人類發展探究中,都離不開統計學的參與。同樣在經濟學的研究中,也少不了統計學這個“萬能工具”。統計學的具體實施,第一步應用解決的就是研究的目標和對象。經濟學作為當今社會科學的重要組成部分,它的地位愈來愈高。想要在經濟學中有效的利用y計方法,那就要充分的理解認識統計思想。
一、經濟學的性質
經濟學是一門社會科學,它的研究對象主要是經濟行為和經濟現象。人和社會如何將稀缺資源運用到各類商品中,并使這些商品供人們消費之用,正是這些資源的稀少和人的欲望,經濟學應運而生。經濟學的出現,使人們用最少的資源來滿足人類的需求。經濟現象包含了許多的變量因子,各種變量之間的關系錯綜復雜,使得對經濟學的探索難上加難,所以要利用更多的方式方法來完成對經濟學的探索。
二、統計思想是經濟學中的重要組成部分
數學與統計學都是現代經濟學的重要組成部分。對于數學的利用可以發現定性和定量之間的經濟模型;對于統計學的利用可以在大量的數據中提取有用的信息。減少經驗性分析的不準確性。經濟系統中的不確定性使我們沒有一個精準的方式來進行研究。所以統計思想在經濟學中的地位居高不下。在經濟學中,利用科學的統計方法能建造出一個數學模型,從而對經濟關系進行分析。一些獲得諾貝爾獎的經濟學家們,都是通過利用統計思想來完成他們對經濟學做出的杰出貢獻的。可見統計思想在經濟學中的重要性。如果用分析法來研究經濟問題,那么就必須涉及統計學的應用,因為統計學主要的功能就是收集數據和對數據進行整理和分析。所以在經濟學實際理論中,用到統計方法是毋庸置疑的,統計思想可以將經濟學分成兩個階段:第一階段就是準備數據階段,這其中包括收集與整理;第二階段是分析數據階段,利用統計方法的多樣性,來進行數據分析。
三、經濟學中的統計思想
(一)數據收集的統計思想
宏觀數據和微觀數據共同組成了經濟數據。其中宏觀數據大多數是又政府部門進行收集和,而宏觀數據只有利用現有的數據,所以從某種程度上說,宏觀數據主要是二手數據。微觀數據中大多數數據都沒有進行過專業的統計,所以只要涉及到微觀數據的經濟研究就要對數據重新進行整理,來確保數據的準確性。經濟學原始數據的收集往往是采用抽樣調查法,抽樣調查法就是從眾多的數據中,隨機挑取幾個數據,通過少量的數據反映總體數據的特征。可見抽樣調查法中蘊含著豐富的辯證統計思想。
(二)數據預處理的統計思想
無論是一手數據還是二手數據,都可能數據不能滿足分析要求的情況,所以就需要對數據進行預處理工作,避免在工作中出現數據缺少的情況,而影響正常的分析工作。對數據進行預處理的過程中就會發現這其中包含著很多統計思想,其中信息分析是監測數據的可信度,效度檢驗是通過數據來反映研究主題是否有實際意義。插補方法是對數據進行補充,從而完成全局性思想。數據轉換是在不對數據進行改動的情況下,用另一種方式來進行數據變換,展現出靈活性的思維模式。宏觀數據平衡是使指標之間達到平衡,來從中找到數據的準確性,將平衡協調的思想發揮到極致。
四、經濟學實證分析的統計思想
(一)經濟現象描述出的統計思想
描述性方法是將統計指標、統計表、統計圖中的數據進行加工融合,來分析出這些數據特征。統計指標的最明顯特點就是可以將大數據轉換成容易理解的模式,用簡單的數字來展現數據的重要特征,幫助總體想法的形成。統計表能替代較長的文字描述,通過更直觀的方式進行分析和對比。統計圖更能生動的表達數據,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描述統計是一種比較常用的經驗思維,通過分析個體的過去、現在、及未來,來對事實進行整理、歸納,并歸納出一定的發展趨勢。顯而易見,描述統計方法屬于推理性邏輯,不具備科學性和準確性。
(二)計量經濟分析出的統計思想
經濟學研究如果只是對數據研究,那是遠遠不夠的,所以對數據的總體進行推斷是有必要性的,從中體現推斷性統計思想的重要性。推斷統計是以樣本觀測數據作為基礎來對總體特征做出的估計,其中包含了區間參數和總體參數兩部分內容,從中可以展現出估計與檢驗的統計思想。參數估計是通過樣本中的數據來對總體特征進行推斷,其中的準確率較低,其結果大概就是區間內的概率。樣本推斷總體是在認識方法中將同類事物進行推斷。只有樣本和總體的性質相同,得出的數據才能代表總體。但是其中的樣本可能帶有偶然性,在估計理論中在樣本的數據是非常嚴謹的。經濟學的統計思想還包括必然性和偶然性。必然性體現在對社會經濟學的認識,理論模型是必然經濟規律的呈現,在理論模型轉化為計量模型時,必須將隨機性的因素考慮進去。經濟預測中對必然性的要求很高,但是預測中都含有一些不確定性,因為并不是每個預測數據都是準確的。只有對偶然性充分正確的認識,才能為必然性打下夯實的基礎。在計量模型估計參數的方法思想中,都是平均的在統計資料中,提取出有用的信息,從而消除偶然性,獲取必然性。在統計預測中會發現,大部分的規律都存在概率特征,未來的發展空間也只能給予適當的區間限定,從而體現出或然性統計思想。
五、分析經濟學中的統計思想
(一)經濟學和統計學的不同
經濟學和統計學中最大的不同就是邏輯形式的不同,經濟學偏重于演繹邏輯,是在理論的指導下收集數據,從分析結果中找出事前提出的假設,最終得出結論。經濟學研究的思路往往是:首先學習一定的理論知識,在構建假設的數理模型,從假設的模型中得出數據,最后形成一個二手數據,最后得出結論。而統計學大多數是利用歸納邏輯,以數據作為研究中心,通過描述磣齔鱟畛踅崧郟通過對樣本的分析推斷出總體特征。統計學研究的思路往往是:針對于經濟學中的問題,先進行數據收集,通過對數據的分析來得出相應結論,最后根據統計方法制定最后的結果。
(二)統計方法在經濟學中的應用
統計規律是人們在一些雜亂無章的狀態下,去尋找一些帶有規律性的東西。統計方法是在具有一定數據的基礎上去研究問題,找出一些可能存在的規律。統計方法是研究中比較常用的一種方法,單純的從數量關系上去尋找規律難免會產生誤導的問題。而統計學是教會人們如何運用正確的方法,來進行結論的解釋。在一個好的經濟學實證分析中,最重要的就是不要把實證搞的過于復雜,把時間精力浪費在研究實證的正確性上,要從一開始就避免這種情況的發生。
六、結語
綜上所述,經濟學的研究離不開統計思想的參與,所以要正確的認知統計思想,在經濟學的實際運用中,使用正確的統計方法,在這個過程中要明白經濟學和統計學在邏輯推理方面存在著怎樣的不同,不要一概而論。從某種程度上講,目前的統計方法在經濟學中存在著一定的局限性,在經濟學的理論研究中要注意正確的運用統計方法,避免一些統計方法的誤用造成的惡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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