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經濟法研究論文
時間:2022-01-26 10:1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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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國際經濟法產生的歷史起點在于近現代以來國際市民社會的逐步形成,而國際市民社會各利益主體間存在的平等與自由的國際貿易則構成了其現實的邏輯起點。
西方法學家在對待法律的產生及其本質的問題上,雖然并不反對法律是統治階級意志的反映的主張,但始終堅持認為法律乃是社會利益主體秉持利益均衡和相對公平正義的基本理念,在彼此進行利益博弈過程中所達成的某種妥協與契約。為了將兩者加以區分,西方學者將那些只反映統治階級意志而不反映普通民眾或利益集團訴求的立法稱為“惡法”,而將那些比較好地體現公平理念,體現各利益階層和團體利益訴求和愿望的立法稱為“善法”。
在法律的源起問題上,西方啟蒙思想家們認為,由于個人乃是自私或具有私益性的動物,這使得人類社會在其產生之初乃是處于“相互對立爭斗”的自然狀態,法律難有產生之可能。而為了避免人類因相互殘殺而同歸于盡,人類社會開始形成相互團結與協作的關系。比如盧梭認為,人類之所以能夠在自然界中生存,主要在于人類的結合與協作。而人類要能夠達到這樣的合作關系,就必須通過社會契約來建立具有共同利益的聯合體,即“人類既不能產生新的力量,而只能是結合并運用已有的力量;所以人類便沒有別的辦法可以自存,除非是集合起來形成一種力量的總和才能克服這種阻力,由一個唯一的動力把它們發動起來,并使它們共同協作”。[1]22即形成社會契約的各個個人盡管只代表其私人利益,但為了彼此共同利益的實現,為防止個人利益損害公共利益,就必然要通過法律來維護共同體的存在。
國際法與國內法的產生有著同樣的內在機理。比如曾經周游世界,有著宏闊學術視野的孟德斯鳩就認為,由于全球“這么大的一個行星,必然有不同的人民”,因而也就必然存在著不同的法律。所謂“國際法”即是維持“不同人民之間的關系”的法律,它的準則是“各國在和平的時候應當盡量謀求彼此福利的增進;在戰爭的時候應在不損害自己真正利益的范圍內,盡量減少破壞”。[2]5按照這樣的法律緣起思維,在西方資本主義社會沒有產生之前,處于中世紀黑暗的封建社會中的西方國家應當說并沒有產生多少“善法”。而從經濟交往的角度看,東西方古代社會盡管也有著“跨國性”的貿易往來,但由于這種“跨國”貿易交往乃是偶然的、小范圍的交易,且大多為民間自發的貨物貿易,因而國際經濟法并無產生之國際經濟環境土壤。從政治角度看,古代社會的國家并不是現代意義上的能夠得到其他國家和國際社會尊重與保護的主權國家,而是以民族、家族等為統治階層的人口與領土的集合體,它們彼此之間都是通過武力征服來相互爭奪領土、人口和其他資源的,因而實際上處于完全對立與相互爭斗的“自然狀態”。這些“國家”要么是根據自己的需要隨時侵略與吞并他國的征服者,要么就是被其他民族入侵和臣服的被征服者。這樣,在古代社會的所謂國家連其基本的主權平等、領土完整和安全都不能得到保證的情況下,那種以保障國與國之間經濟平等與貿易自由的國際經濟法當然就沒有產生的可能。
由于戰爭在古代“自然狀態”下成為國家間“最普遍的交往方式”,因而各國的版圖和人口等都因不能得到有效的國際法律保護而始終處于不確定或不穩定狀態。這樣,17世紀的歐洲經過了30年(1618—1648年)的戰爭后,開始認識到戰爭所帶來的巨大危害。歐洲諸國經過多年談判(1643—1648),簽訂并接受了《威斯特伐里亞公約》,各國開始相互承認對方的主權地位,國際市民社會初現端倪。但問題在于,盡管歐洲諸國開始通過訂立國際契約的方式確立了彼此的疆域國土,形成了比較穩定的政治經濟交往關系,但從全球來看,分布在各大洲的具有不同文明的國家,并沒有消除彼此間或相互對立爭斗,或相互隔絕互不交往的“自然狀態”。應當說,是資產階級及資本主義國家真正地結束了世界范圍內的這種“自然狀態”。因為隨著資本主義生產力的迅速發展,“不斷擴大的產品銷路的需要,驅使資產階級奔走于全球各地。它必須到處落戶,到處創業,到處建立聯系”。[3]25在資本主義國家的大力推動下,全球“過去那種地方的和民族的自給自足和閉關自守的狀態,被各民族的各方面的互相往來和各方面的互相依賴所代替了”,[3]254“資產階級,由于開拓了世界市場,使一切國家的生產和消費都成為世界性的了”。[3]255
問題在于,盡管自由競爭時期的資本主義國家開拓了世界市場,通過與其他國家的經濟貿易將世界各國都納入到了它的經濟版圖,盡管資本主義國家在反對封建主義的過程中鮮明地打出了“自由”、“平等”的旗幟,但由于世界上其他國家,尤其是經濟和文明相對落后的國家尚不能與之取得同等地位。而國力強盛、科技發達的資本主義國家在對外經濟貿易交往過程中,并不是依照平等合作的對外交往姿態,而是奉行以“它的商品的低廉價格,是它用來摧毀一切萬里長城、征服野蠻人最頑強的仇外心理的重炮”的對外貿易政策。[3]255特別重要的是,如果哪個國家或民族不想接受它的廉價商品和開放市場,則資本主義國家即以“堅船利炮”對其實行赤裸裸的、野蠻的武力征服,迫使這些國家對外開放通商口岸和貿易市場。所以,在西方資本主義國家與世界上其他國家之間尚處于不平等、不對等交往關系的情況下,那種以主權平等和貿易自由為立法價值理念的國際經濟法同樣是難以產生的。
由于自由競爭時期的資本主義國家對外實行經濟剝削與武力征服并舉的霸權主義和殖民主義政策,因而國際社會尚不能形成以主權平等、貿易自由為特征的真正意義上的國際市民社會。但另一方面,我們也應看到的是,資本主義國家在對外進行商品傾銷與武力征服的過程中,客觀上也推動了各國在全世界廣泛開展經濟貿易活動的全球化時代的到來,推動著國際市民社會的逐步形成與發展。因為它在客觀上消滅了世界各國原先存在的那種“老死不相往來”的隔絕與封閉狀態,使得世界上那些“各自獨立的、幾乎只有同盟關系的、各有不同利益、不同法律、不同政府、不同關稅的各個地區,現在已經結合為一個擁有統一的政府、統一的法律、統一的民族階級利益和統一的關稅的國家了”。[2]255—256
真正意義上的國際市民社會應當說是在一戰、二戰以后逐步確立的。經過兩次世界大戰,世界上許多被資本主義國家侵略和征服的民族和殖民地國家紛紛取得了民族解放與國家獨立。二戰后,聯合國以及其他國際政治、經濟組織的建立,為這些民族國家的領土完整、主權平等和對外獨立等奠定了良好的國際政治基礎。而20世紀50年代后,“第三世界”國家的逐步崛起,更使得原先落后的民族和國家逐步取得了與發達國家進行平等對話和經濟平等交流的國際條件。在高新科技革命的推動下,無論是先發現代化的發達國家,還是后發現代化的民族國家在與其他國家的經濟交往中,都開始深刻地認識到了“和平與發展”的重要性,認識到與世界其他國家和民族開展正常經濟貿易交往的重要性,一個包容世界各個不同民族、文明和社會制度的國際市民社會開始逐步確立。在這種情況下,國與國的關系不再是剝削與被剝削、征服與被征服的關系,而是在主權平等與貿易自由基礎上的相互依賴與合作的關系。在世界各國的政治主權平等和對外經貿自由的法律地位得到國際法確認和保護的現實條件下,從事對外經濟與貿易交往活動的世界各國實際上乃是相互獨立的、彼此對立又相互依賴的私益主體,各國開展對外經濟交往的目的都是為了實現各自的國家利益即私人利益。而隨著國際經濟全球化形成不可遏止的浪潮的情況下,國際經濟與貿易交往的范圍和程度不斷擴大與加深,各國經濟聯系的密切程度也日益緊密。在這種情況下,為了保障世界經濟與貿易交往的健康有序發展,規范國際市場主體的對外經貿行為,推動世界貿易自由化,順應國際社會對經濟交往規則的強烈訴求,規則與規范意義上的國際經濟法也就應然而生了。
二
國際經濟法乃是國際市民社會利益博弈與妥協的產物,其基本價值取向在于各主權國家和國際市場主體在實現彼此私益的同時,維系國際經濟共同體的存在,并由此形成國際社會的共同利益。
按照黑格爾的觀點,一般意義上的市民社會乃是“利益和需要的體系”。[4]203即是說,由于市民社會的私益主體各自生產具有不同使用價值的商品,因而彼此之間產生了交換的需要與利益。由于市民社會主體生產的目的就是為了占有和交換,因而對每個市場主體而言,“我是為我自己而不是為你生產,就象你是為你自己而不是為我生產一樣”。[5]34市民社會主體通過不同使用價值的交換彼此聯結成了極為復雜而有序的市場交換關系和利益體系,市場主體之間的這種既相互依賴又相互對立的商品生產與交換關系,構成了私人利益和社會共同利益的互動實現機制。
對于市民社會中私益主體間這種既相互對立又相互依存的利益關系,馬克思精辟地指出,市場主體互為手段與目的“這兩種情況在兩個個人的意識中是這樣出現的:(一)每個人只有作為另一個人的手段才能達到自己的目的;(二)每個人只有作為自我目的(自為的存在)才能成為另一個人的手段(為他的存在);(三)每個人是手段同時又是目的,而且只有成為手段才能達到自己的目的,只有把自己當作自我目的才能成為手段,也就是說,這個人只有為自己而存在才把自己變成為那個人而存在,而那個人只有為自己而存在才把自己變成為這個人而存在,——這種相互關聯是一個必然的事實,它作為交換的自然條件是交換的前提,但是,這種相互關聯本身,對交換主體雙方中的任何一方來說,都是他們毫不關心的,只有就這種相互關聯把他的利益當作排斥他人的利益,不顧他人的利益而加以滿足這一點來說,才和他有利害關系。”[6]196對市場主體通過市場交換而形成的私人利益和共同利益之間的對立統一關系,馬克思深刻地闡述道:“從交換行為本身出發,個人,每一個人,都自身反映為排他的并占支配地位的(具有決定作用的)交換主體。因而這就確立了個人的完全自由:自愿的交易;任何一方都不使用暴力;把自己當作手段,或者說當作提供服務的人,只不過是當作使自己成為自我目的、使自己占支配地位和主宰地位的手段;最后,是自私利益,并沒有更高的東西要去實現;另一個人也被承認并被理解為同樣是實現其自私利益的人,因此雙方都知道,共同利益恰恰只存在于雙方,多方以及存在于各方的獨立之中,共同利益就是自私利益的交換。一般利益就是各種自私利益的一般性”。[6]196—197可見,市民社會利益生成與實現的內在機理在于:市民社會主體只有在相互尊重對方所有權、平等和自由的基礎上,使自己成為對方利益實現的手段,才能在相互利用與合作中實現自身的私人利益。
國際市民社會與一般意義上的市民社會有著形式不同但內涵相同的利益對立與依存關系。國際市民社會得以形成并順利運行的內在機理就在于,國際社會中的每個主權國家與利益主體“雙方都知道,共同利益恰恰只存在于雙方,多方以及存在于各方的獨立之中,共同利益就是自私利益的交換。一般利益就是各種自私利益的一般性。”[6]196—197就是說,經過長期的國際經濟交往與貿易往來,尤其是兩次世界大戰以來,各國各地區已普遍認識到,要能夠推動本國本地區經濟發展及國際貿易的順利進行,就必須要求各國應以相互協作和合作為基本前提,而不是在經濟交往中搞相互對抗。
國際市民社會主體基于國際社會分工所形成的貿易關系和經濟交往關系,實際上乃是雙方在相互主權地位的平等自由基礎上通過市場交換而形成的互為手段與目的的利益與需要的關系,這種相互依賴與共同發展的內在關系構成了國際市民社會得以存在與維系的共同利益。這種表面的虛幻的國際社會的共同利益之所以能在各個不同國際市場主體私益的相互對立與競爭中得以形成,在于各國已普遍認識到,一旦離開了國際社會的這種共同利益體系,每個國家或國際市民社會主體自身的私益也就無從實現。
在國際貿易和國際經濟交往日益發展的過程中,由各個具有不同社會制度、意識形態和文化背景的不同國家和地區所組成的國際市民社會,各個不同利益主體的私人利益與國際市民社會共同利益之間存在著辯證互動的態勢。而國際社會各利益主體在通過國際貿易實現各自私益的過程中,必然產生對國際市場交換規則和國際貿易交易行為規范的強烈訴求,它要求國際社會應確立以平等、自由、公平自愿等為基本價值取向的國際市場交易規則。因為國際市場交易與經濟貿易都是各主權國家與地區及相關國際經濟組織以商品交易為紐帶實現其私人利益的經濟運行模式,國際市場主體之所以本能地產生交易自由的強烈吁求,在于只有形成國際經濟法律規范及法治秩序,各國才能真正享有為國際經濟法律所保護的貿易自由,由此才能維護國際經濟共同體的正常運行與安全。從國際市民社會中各個不同國家和地區的客觀情況來看,確實存在著大國小國、強國弱國等國家實力上的區分,但我們如果從國際貿易的角度來看,這些不同的國際市場主體在所有權地位、社會分工以及作為生產不同商品的交換者的角度來看,它們乃是市場地位完全平等同的交易主體。正如各國國內市民社會中的市場主體盡管在社會政治地位、經濟實力等方面均有差別,但在市場交易中仍處于同等法律地位一樣。國際市民社會成員作為市場交易主體為實現各自之私益,需要國際社會應形成以國際市場主體地位平等、貿易自由、尊重各自財產所有權和交易權等為主要內容的國際經濟立法,并且特別強調這種經濟立法的普遍適用性與平等性。
國際市民社會形成后的現實意義在于,盡管世界各國有著迥乎相異的政治制度、經濟發展水平、文化背景、道德標準、宗教信仰等差別,但就經濟領域內的交流與合作而言,卻有著共同的利益追求和“雙贏”合作的基礎。在各國經濟合作和貿易交往過程中,國際經濟立法之所以要以平等自由等作為國際經濟立法的價值取向與制度設計理念,正在于國際市民社會成員之間的貿易關系與合作關系乃是以不同社會分工和不同商品的等價交換為其基礎的,由此也構成了國際市場主體法律地位平等的客觀物質基礎或社會條件。就是說,與各國國內市場經濟運行的特征一樣,國際市民社會中各個不同的市場主體,“只有他們在需要上和生產上的差別,才會導致交換以及他們在交換中的社會平等。因此,這種自然差別是他們在交換行為中的社會平等的前提,而且也是他們相互作為生產者出現的那種關系的前提。”[6]194
前已述及,二戰以后,隨著世界各國民族獨立解放運動的興起,包括亞非拉在內的“第三世界”國家開始逐步走上自強自立的道路,使得原本在西方國家之間存在的那種“洲際”市民社會現象開始在全球擴展開來,從而賦予了世界經濟全球化以現實的內涵。“第三世界”各國在解決了本國政治上的主權獨立后,都面臨著巨大的經濟建設壓力,如何發展本國經濟,提高自身的生產力發展水平已成各國當務之急。而隨著冷戰的結束,尤其是自20世紀80年代以來,在國際社會政治斗爭的逐步緩和以及新科技革命浪潮的強力推動下,國際經濟全球化導致了國際市民社會的迅速形成與發展。正如美國學者弗里德曼所說,“全球化是代替冷戰格局出現的新的國際機制,具有自身的規則、結構和特征。全球化是自由市場、民族國家和信息、科技的前所未有的有機結合。”[7]
國際市民社會的形成乃是世界各國在經濟領域合作范圍的擴大與程度加深的結果,它表明了自20世紀60年代以來國際經濟領域所發生的巨大變化,包括商品、服務、資本和技術在世界性生產、消費和投資領域中的擴張。對此,WTO的經濟學家們認為,“從經濟學的概念上,有三種趨勢成為全球化的動力:——技術的改變;——最深刻的影響;——越來越多的國家實行開放政策、開放市場和取消對于經濟活動的管理上的障礙;——新技術和自由市場的結合,使得很多國家的商業部門的活動國際化,在全球范圍內,編織了其活動存在內在聯系的、更加復雜的網絡”。[8]這即意味著,伴隨著世界交通、通訊等科技水平的迅速提升和日趨便捷,“地球村”時代各國利用比較優勢發展對外經濟合作與貿易已成燎原之勢,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間的相互投資與合作力度更是逐步加大,各國對外開放與平等協作的國際貿易關系開始形成,由此也推動著國際市民社會條件下的國際經濟新秩序在全球的確立。
在以商品生產與交換為紐帶的國際貿易中,每個國際市民社會主體都是彼此既相互分離與對立,又相互依賴與互為利益實現手段的“經濟人”。國際市場體系作為它們通過商品等價交換而實現各自利益和需要的有機體,其主要內容就是平等自由地進行國際貿易與國際市場交換,這種國際市場的主體平等性以及沒有差別的“經濟規定”性,要求參與國際社會分工和國際市場交換的主體之間所形成的乃是彼此平等自由的利益關系。就是說,在國際市場上,國際市民社會中的各國無論大小強弱,它們“作為交換的主體,他們的關系是平等的關系。在他們之間看不出任何差別,更看不出對立,甚至連絲毫的差異也沒有。”[6]192—193
與冷戰時期國際社會的政治對立與軍事對峙相比,全球化時代的國際市民社會乃是在經濟上相互交往與合作的平等交換關系。因為這種關系對于世界各國都有著極為重要的積極意義。正如前關貿總協定總干事薩瑟蘭所說,“全球化的經濟影響總體上是積極的。對先進的工業化國家來說,貿易和資本流量的增加提高了生產力和效率,刺激了經濟增長并創造了大量的就業機會。對中等收入和發展中國家而言,全球化促進了出口牽動的工業化進程。”[9]可見,國際市民社會通過國際貿易方式形成了彼此現實利益的實現機制和運行機制,使各成員獲得了私益擴張的原始驅動力,并在私益最大化實現的同時推動著國際社會共同利益實現的最大化。
在國際市民社會沒有形成之前,各國基本上是按照“實力準則”,甚至完全用赤裸裸的武力侵略與征服方式來分配與掠奪世界資源的。國際市民社會形成以后,各國之間的關系日漸演變成平等的市場交換關系和自由的經濟合作關系,盡管“實力準則”的影響依然不可小覷,但總體而言,隨著聯合國憲章成為各國普遍接受的處理國與國之間關系的基本準則,在經濟上實行平等互利的貿易關系政策,已是國際市民社會所共同信守的基本理念,在國際經濟交往中起主要作用的乃是各國在進行國際貿易活動中所形成的規則。這種法則或規則乃是對國際市民社會主體在國際貿易中競爭行為的規范與約束,因為在國際市場交易平等和貿易自由的前提下,出于自身欲無止境的利得追求以及迫于按自然法則競爭的國際市場壓力,不僅國際市民社會的利益主體必然以利己主義(以民族和國家利益為內容的“利己主義”)作為從事國際市場交易活動的基本出發點,而且那些以經濟效益為追求目標的跨國公司及其他私利主體,在現實經濟利益的誘惑下更可能會出現背離社會誠信準則和道德規范的“越軌”行為,造成國際市場競爭秩序“失范”,加大國際市場交易的成本與風險。這就要求國際市場經濟同樣必須是法治經濟,只有形成相對完備而系統的國際市場經濟法制,才能真正保障國際市場主體的契約自由和交易安全,只有將國際市場主體的競爭行為及利益實現方式均由國際經濟法律加以界定和規制,才能確保國際市場經濟的良性運行與秩序狀態。
所以,隨著世界新科技革命浪潮和世界經濟交往的擴大,尤其是自20世紀60年代以來,在國際經濟全球化和自由貿易政策為世界各國所普遍接受的情況下,國際市民社會的逐步形成為國際經濟法的產生提供了強大的國際社會基礎。以維護國際市場交易秩序為主要目標的國際經濟法律,為各國從事國際貿易活動提供了可以預測其行為后果的法律指南,用明確的法律規則架構起了保護國際市場主體權利和利益實現的有效機制。
三
國際經濟法乃是國際市民社會經過長期經貿交往所逐步形成,以及通過長期談判和共同參與方式所制定的國際規范性法律文件,WTO協定關于成員方一攬子接受的前提性要求及其貿易爭端解決機制的設立,表明了國際經濟法在國際經濟交往中已具有了現實的法律強制力及其司法上的適用性。
對于國際社會分工、國際貿易以及由此可能帶來的國際社會政治經濟關系的變化,列寧曾經精辟地說過:“在世界經濟中,每一個生產者都意識到自己給生產技術帶來了某種變化,每一個所有者都意識到他在用一些產品交換另一些產品,但是這些生產者和所有者都沒有意識到,他們這樣做是在改變著社會存在。”[10]331確實,如果說在工業革命或工業經濟時代,隨著機器、電力、鐵路等技術的應用而使整個世界歷史及人類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了的話,那么,伴隨著信息技術及其他高科技技術的應用,新科技革命推動下的世界經濟全球化,無疑使得世界經濟、政治、社會、文化等各方面均發生了巨大而深刻的變化。而世界各民族國家的紛紛獨立,冷戰時代的逐步結束等,則使整個世界開始出現以經濟貿易交往為主要內容的全新的國際政治、外交及國際經濟關系格局。
市場經濟在世界范圍內,尤其是在西方發達國家中得以普遍確立,使得世界各國可以根據各自的比較優勢,充分運用國際社會分工而進行商品生產與交換。但問題在于,由于世界貿易涉及到不同國家的經濟利益和主權問題,由于經濟實力的強弱在很大程度上仍然決定著一個國家能否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因而如何保護本國國內經濟安全和大力發展對外經濟貿易,已成為各國共同關注和需要解決的重大現實課題。所以,在以100多個主權國家和各個不同貿易集團為主體的競爭激烈的國際貿易領域,各國和各集團為維護自身的利益,常常會采取各種手段設置貿易壁壘,力圖用各種關稅的和非關稅的貿易政策將其他國家的商品阻擋于國門之外,并通過各種手段搶占國際市場。近年來,隨著發展中國家的逐步崛起和對外經濟貿易取得長足發展,發展中國家與發達國家之間,發展中國家相互之間的貿易摩擦也與日俱增。就發生摩擦的領域來說,20世紀80年代以前的國際貿易糾紛主要發生于貨物貿易領域。隨著20世紀80年代以后國際服務貿易的飛速發展,國際貿易糾紛開始越來越多地發生于包括國際金融、知識產權、投資等國際服務與投資貿易領域,國際貿易糾紛呈現出越來越紛繁復雜的態勢。
可見,在以利己主義(利于本國本民族利益)為價值取向的國際市場交易中,平等貿易與自由交易原則已不僅僅是國際市場主體的一種道德觀念或心理感受,而是一整套系統完備的各利益主體都必須遵守的國際經濟法律制度。就是說,國際市場經濟法律所張揚的不僅是一種價值判斷或社會觀念,而是通過國際市場交換的經濟運行模式以及由此形成的利益產生與分配機制,逐步形成了各市場主體都必須共同遵守的國際經濟法律規則和競爭法則。國際市場主體為了各自利益的順利實現,內在必然地要求能夠享有國際經濟法律地位上的平等權與交易自由權。從歷史與社會變遷的角度看,盡管客觀地說,廣大第三世界國家是被發達國家“裹挾”著被動地進入國際市民社會或國際經濟全球化浪潮中去的,但這種國際市民社會的形成和國際經濟全球化的浪潮也確實起到了推動國際經濟法律產生發展以及國際社會自身變革的革命作用。
國際市場經濟用它特有的市場行為準則和交易規則,確立了現代國際經濟法的平等與自由原則。國際市場經濟及其運行是以國際市場主體的平等自由交易為基礎的,國際市場經濟的充分發展必然推動著現代國際經濟法制的成長與完善。正如馬克思所說:“流通中發展起來的交換價值過程,不但尊重自由和平等,而且自由和平等是它的產物;它是自由和平等的現實基礎。作為純粹觀念,自由和平等是交換價值過程的各種要素的一種理想化的表現。”[6]193這就是說,國際市民社會的形成和國際市場發展的歷史進步意義就在于,國際市場主體在平等自由的市場交換基礎上形成了相互依賴與對立的平權關系與利益實現機制,使得國際市場法權關系和社會交往規則由此濫觴和確立。
我們說,由于人們在長期的社會生活實踐中形成了彼此共同遵守的行為規范和道德準則,因而人類社會得以維持共存與正常生活的秩序。而在世界各國彼此間長期的國際交往中,“社會責任原則能夠適用于任何形式的國際共同體。國際共同體的利益在于維持不僅能夠使每個成員國得以生存,而且能夠使之盡可能繁榮的條件。因此,該原則要求所有的民族政府進行合作,以增進這一利益,并且將民族自身的利益追求置于這種合作要求之下。”[11]164如果說飽受兩次世界大戰之苦的世界各國已逐步認識到運用國際法約束各國行為的重要性,認識到各國形成共同遵守的行為規則對于維護國際社會正常交往與和平發展的必要性的話,那么,面對日益惡化的國際貿易環境,國際市民社會也已開始普遍認識到建立世界貿易秩序和規則的重要性,開始懂得只有形成各國所共同遵守與奉行的法律規則,才能使國際貿易做到有章可循,有序展開。否則,只能陷入混亂和無窮的紛爭之中。從歷史上看,直至19世紀末20世紀初,世界各國都還沒有能夠形成統一的國際貿易規則,調整國際貿易關系的法律主要是各國的國內法一些簡單的貿易慣例。這種不同國家在不同文化背景條件下所產生的國內法,由于彼此存在著法律沖突而使國際貿易的解決變得十分困難,由此對國際貿易的發展也產生了諸多不良影響。隨著國際市民社會和全球化國際市場經濟的逐步形成,一些國際經濟、貿易、仲裁等組織開始逐步產生,并在19世紀末20世紀初著手制定統一的國際貿易法律規范,形成了一批國際公約、條約、慣例等國際貿易法律文件。尤為重要的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戰行將結束前,國際社會開始著手考慮建立規范國際貿易秩序的國際貿易組織,并開始進行國際貿易領域的統一立法運動。在這個時代背景下,GATT橫空出世了。GATT的成立,對于世界貿易和關稅政策的形成,提供了一個可供各國進行平等對話與交流的協調和磋商機制,從而有效地減少了各國單純以采取單邊措施解決國際貿易爭端的現象。GATT自其建立以來,不僅將各成員方的關稅與貿易活動納入到其法律的調整范圍,而且GATT本身也具有了處理國際貿易爭端的功能。根據美國國際貿易委員會早年的統計,自1948年至1992年間,GATT處理的糾紛有250起之多。GATT自其成立以來的立法實踐及其解決貿易爭端的實際業績贏得了包括貿易大國和發展中國家在內的廣大締約方的尊重和重視,從這個意義上說,國際上有人將GATT爭端解決機制稱為當時多邊貿易體制的“安全閥”,應當說并不為過。
1995年WTO的成立標志著國際經濟法發展進入到了全新的歷史時期。WTO與GATT相比,其立法與司法的管轄范圍不僅包括GATT項下的貨物貿易與關稅政策,而且已擴大到包括對外投資、服務貿易和知識產權等方面。特別重要的是,WTO專門設立了具有“準司法”性質的爭端解決機制DSB,為了保證DSB的權威性和統一性,WTO規定DSB不僅適用于原GATT所管轄的商品貨物貿易,而且WTO所管轄的一切貿易形式下的相關貿易爭端均適用DSB機制。這使得WTO在解決成員方貿易爭端時,能夠既使WTO獲得解決相關貿易爭端的合法性,同時更使WTO能夠避免在解決相關貿易爭端時出現適用法律上的分歧與矛盾現象,從而為迅速和順利解決成員方之間的貿易糾紛確立了良好的法律機制。
WTO及其解決成員方貿易爭端的準司法機構DSB的設立,乃是國際市民社會通過自律性法律規則調整各成員方的貿易行為,以及通過自治性的爭端解決機制解決彼此糾紛的典型實例。它表明國際市民社會在國際市場經濟已初步實現一體化的現實形勢下,世界各國以國際市場貿易為紐帶已形成了以利益為核心的社會共同體結構。而在這種既相互依賴又相互制約的世界貿易格局中,任何一個國家都難以單純地按照實力準則,或單純地以本國法作為處理對外貿易關系的出發點,而必須以各成員方都必須接受和遵守的WTO法律規則作為從事國際貿易的行為準則。
依據WTO各成員方在“烏拉圭回合”談判中所達成的《關于爭端解決的規則與程序的諒解》(DSU),以及根據WTO在此后所形成的各多邊貿易協議和次多邊貿易協議中有關貿易爭端解決的條款,WTO實質建立了解決成員方貿易爭端的準司法機制,其規范嚴格的機構設置和法律程序規定,為成員方貿易爭端的解決提供了非常有效的法律機制。WTO爭端規則及其法律機制是在吸取GATT正反兩方面經驗教訓的基礎上,經過各成員方的摸索和總結而形成的。雖然它在具體實踐中并不能做到盡善盡美,但它確實表明了國際市民社會運用自律性的準司法機制解決彼此間貿易爭端的決心和實際行動。
WTO爭端解決機制充分體現了當今國際社會在解決貿易爭端時,遵循既尊重當事方主權平等和貿易自由的國際市民社會法治原則,要求各國應首先以平等磋商的方式解決彼此之間的爭端,又特別強調DSB對進入WTO司法程序的成員方爭端具有“強制管轄權”的基本態度和思路。其法律特征在于,尊重成員方的私權處分自治,提倡成員方通過磋商和相互妥協的辦法達成雙方都能接受的解決方案,同時在不損害成員方主權和尊嚴的情況下,根據一方或雙方成員的請求,將成員方之間的貿易爭端“強制性”地納入到WTO司法管轄范圍,由DSB通過“司法程序”解決有關爭端。此外,它還吸收了原GATT“協商一致”的優點,通過尊重成員方“民意”的“民主”方式由WTO全體成員對DSB專家組和上訴機構所作出的裁定進行表決通過,以此表明WTO尊重規則或“自治互律”的基本特點。
由此可見,世貿組織DSB機制所具有的顯著的民事訴訟及其準司法機制一方面表明了國際市民社會堅持法治原則的決心,另一方面也表明了國際貿易爭端案件的私法屬性。從司法管轄的角度看,DSB訴訟程序一旦被啟動,則其即具有某種特定的法律“強制性”。因為這種訴訟程序往往“不以雙方同意為基礎,是不考慮被訴方的意見的,或者說被訴方除了接受DSB的管轄外別無選擇”。[12]由于DSB訴訟程序所具有的法律“強制管轄權”,是基于充分尊重各成員在加入WTO時的主權選擇并自覺自愿地作出對WTO法律制度“一攬子接受”承諾的基礎上而產生的,因而它不僅不是對成員方主權的否定,相反,從法律性質上說,DSB所具有的“強制管轄權”事實上來源于各成員的主權適度讓渡或授權,因為根據國際法“條約必須履行”和“禁止反言”的基本原則,自愿加入WTO并承諾接受其規則約束的所有成員都必須要做到自覺按照WTO規則行事。所以,所謂DSB的“強制”管轄權,“實質上是在各成員方加入WTO協議時已經同意了這種方式,接受了DSB的管轄。這是一種事前的同意,而且是‘一攬子同意’,即對于以后可能發生的所有爭端都同意接受管轄,而不必每次同意,同時也不允許針對特定成員或特定事項提出保留。所以說,DSB管轄權是建立在成員方自愿同意基礎上的,其強制性并不存在。”[12]
可見,作為國際市民社會正式形成并產生諸多功能的標志,WTO法具有管轄權的深刻的法理原因,在于“WTO法是各成員方共同自愿達成的,各成員方既然加入WTO,就意味著主動限制自己的主權或將自己的部分主權交給WTO行使”。[13]所以,WTO各成員“既然已經自愿限制自己的主權,就不能不顧WTO法而擅自行動。無論怎樣以主權為借口,也不能為違反或片面地任意地拒絕其自愿承擔的義務辯解。”[13]就是說,DSB這種具有準司法性質的“強制”管轄機制之所以得以形成和運作,是WTO在吸取了其他國際組織運作的經驗教訓的基礎上而逐步確立的,目的在于防止各成員方以國家主權為名對WTO規則和DSB管轄權的服從實行“封阻”,由于WTO規則及其相關機制的運作是“以WTO成員放棄原先實施封阻‘的主權’為前提的”,這就為“WTO爭端解決機制為解決各類與WTO法有關的爭端,提供了一條暢通的準司法途徑”。[14]
WTO法律規則及其司法運作機制充分體現了現代國際社會所具有的市民社會法律自律和司法自治的特質。WTO法是各成員長期相互協商和妥協所形成的共同接受并自律遵守的行為規則,DSB司法管轄機制也并沒有從根本上動搖成員方的主權基礎。正如在市民社會中每個公民必須適當放棄自己的部分權利而將該權利委托給代表公共利益的政府去行使,從而獲得政府公權力對自身的保護,并由此形成一定合理的法律秩序一樣。在國際市民社會中,尤其是在各成員方通過協議方式加入WTO這樣的國際經濟組織后,必然要求各成員方必須讓渡一定的國家主權,自覺接受WTO規則的約束,由WTO代表成員方全體行使解決成員方之間的貿易糾紛,并維護國際社會利益共同體存在的基本功能。如果每個WTO成員方都以維護本國主權為借口,而置WTO規則和相關裁定于不顧,則WTO就失去了能夠正常運作的可能,各國自行其是所導致的最終結果只能是回到以實力對話和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狀態,國際貿易的法律秩序也就無從確立,各國也不可能利用國際法律規則和司法機制來保護自身的合法權益不受損害。正是在這個意義上,WTO法律規則及其爭端解決機制,構成了維系國際市民社會存在和健康發展的堅實的法律制度基礎,并昭示著國際市民社會自治自律機制的逐步成熟與國際法治秩序的初步形成。
收稿日期:2006—09—07
基金項目:江蘇省哲學社會科學“十五規劃”課題(項目批準號04FXB013)。
【責任編輯】劉克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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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張乃根.論WTO爭端解決機制的若干國際法問題[J].法律適用,2001,(10).【內容提要】國際經濟法乃是隨著國際市民社會的產生而逐步產生的,在古代社會和近代國際強權政治體制下都不可能產生真正意義上的國際經濟法。國際經濟法得以發軔的內在根源在于國際市民社會成員在通過相互經濟合作與交流過程中為自身私人利益的實現而產生的普遍規則需要,以及由此所產生的維護國際貿易與利益共同體存在的一般利益訴求。國際經濟法作為從事國際經濟貿易的市場主體在長期的外貿合作中所形成的交易慣例和貿易規則,作為這些成員通過多邊談判所達成的彼此共守的行為準則,它所調整的乃是國家間及國際貿易主體之間的具有私法意義的經濟利益關系。WTO及其爭端解決機制的建立,則為維護國際經濟秩序和解決國際貿易糾紛提供了強有力的法律保障機制。
【關鍵詞】國際經濟法/國際市民社會/貿易自由化/私人利益/共同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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