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于魯文學創作思索

時間:2022-05-17 09:43:00

導語:方于魯文學創作思索一文來源于網友上傳,不代表本站觀點,若需要原創文章可咨詢客服老師,歡迎參考。

方于魯文學創作思索

徽州制墨有長久的歷史,據明弘治《徽州府志》記載,徽墨出于歙縣、休寧。宋代徽州將大龍鳳墨千斤作為貢品進獻朝廷。徽州制墨,經久不衰,歷代墨苑多有名家涌現,明代徽州人士方于魯便以制墨得名。方于魯,初名大,萬歷間歙縣布衣,善于制墨,因作《于魯墨銘》聞于神宗,遂更名為于魯,改字建元。他的父親方時通曾在江陵經商,方于魯便生于江陵。他天生有異質,仰慕古人,仿效歷代文人游歷之習,入蜀游李白所覽之地,又尋宋玉故跡,行走于燕趙邯鄲。起先他家道殷實,不過于魯喜交賓客,與人交往動輒手揮數千金,家道逐漸隨之中落。他的生平事跡略見《明人傳記資料索引》、《靜志居詩話》卷十八。

方于魯非但制墨售墨,還將所得經驗與墨樣繪圖匯集成刊,曰《方氏墨譜》,與《程氏墨苑》、《方瑞生墨海》、《潘氏墨譜》并稱明萬歷間四大墨譜。由尹潤生先生文,知今故宮博物院收藏方氏所作七十五錠墨。而另一方面,方于魯著有《方建元集十四卷佳日樓詞一卷續集詩心草一卷》、《千頃堂書目》卷二十六著錄《佳日樓詩集》、《明詩綜》卷六十九錄詩二首、《御選明詩》卷一一二錄詩二首。概而言之,方于魯亦是文苑中人,與汪道昆、李維楨、屠龍等文學名士所交甚篤,而以往其文學未能名者,蓋因精于制墨,世人多所關切者亦為其墨。對此,屠隆在《方建元佳日樓詩集序》中也為其鳴不平,認為其制墨的才能遮蓋了詩名,乃是因為當時未能有朗見卓識之人對其進行探究與評價。這一說法有一定道理。

一、方于魯之交游

方于魯受知于汪道昆,曾被招入道昆倡立的豐干社,二人酬唱往來不息。于魯參與豐干社的集會,與汪道昆、汪道貫、汪道會兄弟集同社之人泛舟豐水之上,吹簫觴詠,發為詩歌,并名之為“泛舟詩”。方于魯與汪道昆二人密切的交往在汪氏《太函集》中有明確的記錄?!短肪硪话僖皇性姟斗接隰斮伤米谶^宿》、《秋日同于魯仲淹過圣僧庵》,卷一百十一有《方建元再入燕贈五言近體》四首?!斗接隰斮伤米谶^宿》中詩句云“屣迎妨下走,匡坐擁高談。把臂千秋上,摶風萬里南”,足見二人志氣相投、歡樂融融的情狀。卷三十二《汪深源傳》記載,汪道昆弟仲淹、仲嘉,結賓客組成詩社,方于魯、潘之恒等人也是社中成員。仲淹乃汪道貫字,其號次公,汪道昆弟,博聞強識,氣概英邁,工于詞賦,又旁及書法,有《汪次公集》,汪道昆曾為其作《仲弟仲淹狀》。汪道會,字仲嘉,諸生,汪道昆從弟,有《小山樓集》。從另一角度來看,在方于魯詩集中,記述與汪氏等交游的詩也頗多,如《伏日汪仲嘉集嗣宗溪上得侵字》、《夏日同虎臣諸子集仲淹齋中》、《春日寄景升山居》、《春日同鄭子金集南山溪上草堂》、《贈汪仲淹》四首、《汪司馬伯玉奉詔歸省》四首、《將之燕留別汪司馬伯玉》四首、《屠公長卿還越游天臺賦此送之》等。汪道昆是明代徽州文壇領軍人物,他與王世貞被當時文壇譽為“南北兩司馬”,在文學界的影響可見一斑。汪道昆又出身商賈家庭,其家族祖輩、父輩中經商者便有多人。結合前述詩文集中汪道昆、方于魯等人交游唱和的記錄可知當時文人與商賈地位身份的交錯,這也說明明代后期社會經濟的轉變使文壇產生了深刻的變化。

二、方于魯與程君房

方于魯拜當時的著名墨工程君房為師,詳盡掌握了這位制墨大師的技法。待到技藝成熟以后,他就開始自立門戶。他所制墨以“九玄三極”最佳,得到了諸多文人的贊賞,制造出“廖天一”、“青麟髓”等墨中上品,當時的文人雅士稱其“妙入神品”、“不啻圭璧”。而其制墨生涯中,與程君房的仇隙也成為一樁有名的公案。方于魯雖師出程君房,二人日后師徒之關系卻急劇惡化。關于此段恩怨,文獻亦有記載,方于魯得到程君房墨法之后,二人相互傾軋,世人在此方面對二人評價均不高?!端膸烊珪偰?#8226;方氏墨譜六卷提要》說,“夫以松煤小技,而互相傾陷若此,方之傾險固不足道,程必百計以圖報,是何所見之未廣乎?”《四庫全書總目》對此事的評論極為中肯。方于魯與程君房二人因制墨而起的競爭相當激烈,方于魯請丁云鵬繪《方氏墨譜》,改譜刻畫精細,入于毫發,程君房針鋒相對地也請丁云鵬繪制《程氏墨苑》,以矯《方氏墨譜》,并且在《程氏墨苑》內繪有中山狼來暗喻方于魯的負心。二人之書所載,雖情事稍異,而字里行間也顯現出深刻的矛盾。方、程二人的深刻矛盾同樣也反映在方氏的詩文作品中,其詩集《師心草》中有一則寓言,名為《喻謗》,其中方氏以陷于危難之境的魚自比,影射了他與同為明代徽州制墨名師的程君房之間的嫌隙。《喻謗》序云:“自余罹難以迄于今,與仇面絕十余年,何謗書層見疊出,余未嘗以一字答之也。大都因詩忌名,因墨妒利。謗從二者而生焉。夫墨以磨而知真贗,文以試而測底里,法眼有在,何用謗為?余既不能已謗,不能彌謗,不能有辯,不能無辯,于是作喻謗之篇,為魚登日至辯,游戲筆墨,將以解嘲。”方于魯在序言中指出,作詩與制墨乃嫌隙所生之處,而因此也與程氏面絕十余年。二人孰是孰非固難定論,但從序中所言便不難看出二人仇隙之深,同時從其中也可以感受到方于魯詩文中多所寄托的不平之氣。

三、方于魯的文學創作

詩乃發諸性情之作也,作詩必定與詩人的經世歷練關聯極為密切。方于魯的詩作中所時常表現出的風格也是其人生經驗的映射。方氏作品中表現出來的重要風格便是前所提及的沉郁不平的慷慨之氣。其作品《室南端賦》中說,自己少年時喜愛讀屈宋馬楊之書,“長以病廢,云臥十年,乃舍詩而治墨……游有弋釣之樂,坐有談諧之娛。傲然凌云,志在不朽”。根據記述,方于魯極好游歷,足跡及于巴蜀荊楚、吳越淮泗,北至于燕趙,所涉甚廣。但因病而返鄉,游歷致使其眼界開闊,結交四方名士,而歸家之后,雖說自適消閑,但身體疲累,精神不濟,不能說不是其作品中沉郁風格之所在。另外,其子方嘉樹于《師心草》序言中說,其父于魯“觸事興歌,遭讒寄慨……晚年善病”,看來身體多病的確對方氏的創作產生了一定影響。再者,與同業的爭端,對其心境有較大影響,其臨流而居的生活,除了愜意,多少也反映出遁逸的逃世心態。另外,方于魯由于擅結交,其先世所積累的黃金家產也被大量消耗,致使生活出現困窘的狀態。這些都是其詩文風格形成與發展的因素?;谏鲜龇N種生活境遇,他的文學品格正如林兆珂《方建元詩集序》中所說:“多慷慨不平之氣,沉郁無聊之思?!狈接隰斪髟娨詮凸艦樽冢白纺教骑L”,在總體風格上于是形成了怨而不怒、風在聲先、神以情發的特色,概而言之,即為風世的主旨。梅守箕《方建元詩集序》中說:“凡建元所為詩,余三見之矣,其先即司馬所亟稱,而仲淹所評品者?!?/p>

其中所說的“司馬”,就是汪道昆。由此可以看出,汪道昆對方于魯甚為提攜,而汪氏本身也是復古文風的實踐者,再加上他在朝野的地位影響,對其周圍文人的影響力不可謂不大,可以說方于魯復古的文學風格也是由于受到汪道昆較大影響而形成的。在復古的創作道路上,方于魯作詩形成了一種現實主義的特色,比如《經行野出摘草蔬》其一,具有陶淵明詩歌的風范,又沉痛高古,詩曰:晨朝乏盤餐,粗糲莫充腹。經營原間,頗異吾山谷。雜菜既甲□,奈何盛。采擷日既晡,逡巡動盈掬。頃筐棄眾穢,下七快鮮馥。伊昔田南山,嘉蔬繞茅屋,今我舍茲方,舂糧不再宿。旅葵徙蓼蟲,豐草游麋鹿。吾道胡為窮,樂土無投足。盈縮有前程,禍福昧倚伏。三嘆強加餐,朱門厭粱肉。這首詩敘述了經營原野之間的困窘生活,食不果腹,荒草生于田野。然而此詩在困境之中,也表現出對禍福的觀念以及不愿屈就媚世的風骨。方于魯畢竟沒有像杜甫那樣經歷過深刻的時代痛苦與個人辛酸,他詩中身世飄零之感和生活困窘引起的寂寞心緒當然也沒有杜詩來得刻骨銘心。若與杜甫悲慨滿懷的詩風相比,方于魯之詩則更顯得沖淡清苦。另外,在些許殘酷的現實中,方于魯試圖擺脫諸物的困擾,而發現真我,因而又以簡淡入詩,善于為自己的詩歌注入閑逸古樸的生活氣息,如七言詩《璞石席上作》云:“十年不慣出家門,千里來逢故舊存。正值江干春未晚,蔞蒿荻筍煮河豚。”詩中筆意十分簡淡,作者用不經錘煉的質樸語辭,不露痕跡地傳達出一種遠離塵囂、物我相融的真淳境界。方于魯所作還有另一些詩,或記錄民俗,或反映文人聚會宴飲中升歌作樂的場景,存于《方建元集》中,地方風俗、曲中樂伎都成為其詩中內容,這從一個側面反映了明代中后期文學創作題材通俗化的趨勢。如其《秋日城南同諸子攜蘇九郎、馬小姬泛舟作》中以“飛燕凌波矜舞巧,長娥效月斗蘇新”之句表現了身居下層的歌舞藝人的嫵媚姿態,并反映了文人的社會生活方式。方詩中此類詩大多格調清新歡愉,舒緩明亮。例如,其描寫上巳日游春之作《上巳日同青山諸子泛春溪》中云:“欲蘭亭禊,將期水濱。盈盈蕩舟女,秉蘭人。帆帶華林雨,觴浮錦浪春。中流載歌舞,偷眼艷陽辰?!币浴坝?、“”展現出上巳日出游的輕快心境。在《七月二十五夜同諸子觀里社賽荷燈戲作》中寫道:“五夜迎神曲,千門樂未央。

挑燈荷作炬,藉酒桂為漿。碧斗枝連巧,紅分影合光。一時傳里俗,簫鼓賽睢陽?!贝嗽娔嗣枥L民俗“放荷燈”的場面。此俗本自佛教節日盂蘭節,各地風俗不盡相同,但均以消災祈福為盼。《道場即事》“:靜習東林久,齋居伴作盟?;ㄖι畬耀I,蘭浴佛長生。世界無金布,毫光多寶呈。夕陽鐘鼓遠,云外散經聲?!逼渲屑扔袑Ψ鸾虄x式的描寫,又透露出詩人遠離俗世的心境。明代中期以后,皖江和徽州地區經濟已經呈現出蓬勃發展的態勢。這種新形勢的出現,也使安徽文學顯露出新的發展趨勢,作家群體與商人群體的融合成為這一時期以來日趨常見的現象。由于商人作家具有特殊的地位身份,他們目力所及的范圍比前期文人更加寬闊,更加貼近常人的生活,以商人為代表的中下層群體的形象也越來越多地被文學作品所容納。這是明代中期以后社會風尚轉變在文學中的重要反映。

經濟的繁榮帶來了城市集鎮的發展,戲曲、小說作為城鎮居民文化娛樂不可缺少的因素,受到了越來越多的關注。戲曲表演日益勃興,戲曲創作也呈現出雨后春筍之狀。汪道昆、汪廷訥、梅鼎祚都是當時著名的創作大家,潘之恒則根據多年的戲曲實踐經驗,形成了一套自成體系的戲曲表演理論。小說、筆記方面,有程時用的《風世類編》、潘士藻的《暗然堂類纂》、潘之恒的《亙史鈔》、曹臣的《舌華錄》、吳大震的《廣艷異編》等作品。以上種種,無不顯示了明代安徽文學走向平民化的發展傾向。方于魯本作為墨商為人熟知,而其在明代徽州文學界的地位卻少有人發掘,因此對其文學作品的探究,對研究明代徽州文學的發展趨勢具有一定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