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發展研究述評論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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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發展研究述評論文

【內容提要】作者提出,政治發展本是人類政治生活始終面臨的基本問題,但自覺的政治發展研究則始于本世紀50年代,國外政治發展研究的進程分為醞釀期(50年代)、活躍期(60―70年代中期)和低速期(70年代中期以后)三個階段,作者在引述了塞繆爾?亨廷頓等人有關政治發展的內涵的觀點后,明確提出更贊同我國臺灣學者陳鴻瑜的觀點。該文引述了西方學者對政治民主與政治穩定這兩大政治發展的研究主題在不同時期所闡發的觀點。最后提出了國外政治發展研究對我國民主建設的若干啟示。

【關鍵詞】政治發展/政治民主/政治穩定/理論研究/世界

【正文】

政治,作為人類社會一定發展階段的產物,乃是人類生活經驗的基本維度之一。因此,政治生活的狀況也就不可避免地表征了人類自身文明進步的程度。正如兩千余年前的古希臘先賢亞里士多德在考察論述古希臘城邦制度時所指出的:“等到由若干村坊組合而為‘城市(城邦τσλσs)’,社會就進化到高級而完備的境界,在這種社會團體以內,人類的生活可以獲得完全的自給自足;我們也可以這樣說:城邦的長成出于人類‘生活’的,而其實際的存在卻是為了‘優良的生活’。”因為“人類在本性上,也正是一個政治動物。”(注:[古希臘]亞里士多德:《政治學》,吳壽彭譯,第7頁,商務印書館,1995年。)

所有的文明社會都或多或少地存在發達程度不同的政治遺產與現實政治結構,因此,無論是就歷史還是現實而言,作為一個基本的社會事實,政治發展乃是與人類的政治生活相伴隨的。于是,人們對于人類自身政治生活的歷史與現實的各種觀察、分析和研究,在事實上也就是一種政治發展研究。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政治發展問題乃是人類政治生活始終面臨的基本問題,而政治發展研究也就很自然地成了政治科學永恒的主題。然而,在政治科學當中,真正有意識地對“政治發展”問題進行專題研究的興趣,卻是20世紀50年代以來首先在美國形成的。正如在政治發展研究中建樹頗豐的美國政治學家塞繆爾?p?亨廷頓(samuelp.huntington)和喬治?i?多明格斯(jorgei.dominguez)所說的:“政治發展的研究起源于50年代,但有意識地使這一研究概念化和系統化,只是60年代的事情。”所以,在“70年代初期,政治發展這一詞匯在政治學的詞匯和概念庫中還是個新來者。”(注:[美]格林斯坦、波爾斯比編:《政治學手冊精選》(下卷),儲復耘譯,第148頁,商務印書館,1996年。)

從內容來看,“政治發展是政治關系的變革和調整”,“同時也意味著政治關系各種外延形態和表現形式的發展變化。因此,它包括政治行為性質、主體、方向、方式的變革和調整,政治體系性質、基本構成和運行方式的變革,政治文化取向、觀念、情感、態度、認識、思想、理論規范的變革和調整。從這個意義上講,發展是全部社會政治的變革和調整。”(注:王浦劬主編:《政治學基礎》,第375頁,北京大學出版社,1995年。)現代政治發展一般采取“政治革命和政治改革”兩種形式。(注:王浦劬主編:《政治學基礎》,第375頁,北京大學出版社,1995年。)政治革命是政治關系的根本性質變過程,是從根本上否定和徹底改變既存政治關系、政治體系與政治文化等等,而用一種新的政治關系、政治體系和政治文化模式取而代之;政治改革則是在保持既存政治關系、政治體系和政治文化的主體基本不變的前提下,針對現存政治關系、政治體系和政治文化的一些不足之處進行的自我完善和改進,屬于政治關系的量變。1978年中國共產黨召開了具有重大歷史意義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宣布在我國實行改革開放政策,進行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我國的這種改革是一種全面而深刻的改革,也是一種整體的社會發展,是社會主義制度的自我完善,它涉及到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當然包括政治改革和政治發展。黨的十四大又提出了要在我國建立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十五大又提出了“依法治國,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我國的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事業正在向縱深發展。就政治改革和發展而言,我國的民主政治建設任務還相當艱巨。而在充分認識到我國民主政治建設的重要性時,首先來考察一下當代國外政治發展研究的若干見解又是不無益處的,其某些理論觀點和主張對我國的民主政治建設也頗有啟迪意義。

一、政治發展研究概況

從實際內容來看,在20世紀50年代以前,政治發展的若干主題就已經成了一部分學者的研究重點。例如,隨著資本主義的世界性擴張,殖民主義和殖民統治在世界上的絕大部分地區廣為盛行,殖民統治給殖民地帶來了包括政治、經濟、文化、社會等諸方面的一系列影響深遠的后果,而隨著殖民地人民的覺醒和民族解放與民族獨立運動的興起,在亞、非、拉地區相繼誕生了一系列新的獨立的民族國家。但殖民主義并沒有結束,在許多地方,形式上的老殖民主義已經破產了,但實質上的新殖民主義仍然在大行其道。而當時西歐和北美及部分第三世界國家的學者對殖民主義和民族主義的歷史與現實的各種研究和探討,事實上就主要涉及到了政治發展的內容。但就有意識地專門從事政治發展主題研究而言,50年代以前的有關政治發展內容的研究,僅僅只是其他主題研究的一個必然的副產品。

自覺的政治發展研究熱潮之所以在50年代以后逐漸形成,絕不是偶然的。很明顯,它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后,隨著西方發達國家對第三世界發展中國家的發展援助計劃的實施,發展研究逐漸成為顯學的情況下,由發展研究直接促動和引發的。正如阿爾蒙德(cabriela?almond)所說的:“第三世界發展研究獲得了一系列成果,并使整整一代政治科學家、經濟學家、社會學家、人類學家以及其他社會科學家贏得了聲望。”(注:cabriela.almond,"thedevelopmentofpoliticaldevelopment",inmyronweinerandsamuelp.huntington(ed.),understandingpoliticaldevelopment,little,brownandcompany,1987,p.437.)既然政治發展研究主要是由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后的發展研究所推動的,那么可以肯定地說,它和發展研究共享了導致它們產生的歷史和背景。這就是:首先,亞、非、拉一系列新的、獨立的民族國家的出現,不僅面臨著發展經濟、消除貧困的問題,而且還有一個政治制度的選擇和建立以及政治制度的有效運作問題。西方發達國家為了繼續在實際上對這些國家予以控制和施加影響,使其傾向于資本主義陣營,從而更加全面地推行對社會主義陣營的“冷戰”政策,就不能僅僅停留在對這些新興國家提供經濟援助上,還必須同時充分了解這些國家的政治結構現狀和現實政治需求,并盡可能地將西方國家的政治制度模式、政治文化觀念向這些國家輸入,才有可能取得較為滿意的結果。其次,自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后,社會主義在一系列國家取得了勝利,廣大社會主義國家的政治制度、政治體制、政治文化觀念以及社會發展道路都是比較獨特的,并對亞、非、拉第三世界的許多國家的政治領導人也頗有吸引力。無論是從“冷戰”政策,還是就對第三世界國家的控制和影響而言,西方發達國家在實踐上都需要有對社會主義國家的政治狀況的理論研究。由此不難看出,有意識的政治發展研究的出現與發展研究的產生,在開始都是為了適應以美國為首的西方發達國家的國際戰略與世界霸權的需要,基本上是西方發達國家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后所推行的對外政策的直接產物。

這樣,聯系到當時西方發達國家特別是美國的學術理論背景,我們至少可以指出,下述理論研究不同程度地成了政治發展研究的知識起源,即:第一,社會進化論和以社會進化論為理論基礎的發展理論。就社會進化論而言,是以孔德、滕尼斯(ferdinandtoennies)、杜爾克姆、韋伯、帕森斯等人的學說為主線的。從發展理論來看,既有以社會進化論為理論基礎的現代化理論,同時也有現代化批判理論,如依附理論和世界體系理論。第二,就政治學本身而言,國際政治研究、比較政治學研究、政治文化研究等對政治發展研究起到了直接的促進作用。

而亨廷頓和多明格斯在談到政治發展研究之所以在60年代迅速發展時,強調了區域研究的發展和政治學的“行為主義革命”。他們說,在60年代這10年中,論述政治發展的意義、用途、順序、危機、原因、結果、模式、范圍、組成成分和理論的文章和書籍,如雨后春筍,隨處可見。他們認為,“這一局面在很大程度上是兩股學術活動潮流匯合在一起的結果。一是40年代末和50年代區域研究的發展。第二次世界大戰前,研究比較政治的學者反映當時的政治條件,把注意力幾乎完全局限于西歐和北美。第二次世界大戰后,一些主要大學都制定了區域研究計劃,用以擴大美國的知識和了解這些國家和大陸。在各主要基金會的積極鼓勵和支持下,教授們和學者們來到了先前是奇異陌生的土地,他們寫出的東西很快就成了論述某些國家和地區的政治和機構的巨大文庫。”而同時,“促使研究政治發展的第二股潮流,來自以后稱之為政治學的‘行為革命’。這就須把理論的嚴密性與經驗研究相結合并通過系統的多國比較來考驗普遍性。要求理論嚴密的愿望促使政治學家插足并從當代主要的心理分析學派那里吸收了諸如結構、功能、輸入、輸出、反饋和體系這樣一些概念。這些概念給政治學家提供了可以在分析和比較不同國家的政治中運用的系統的框架。”作為例證,亨廷頓和多明格斯提到了在這方面具有開拓性的政治發展著作,即阿爾蒙德和科爾曼(jamess.coleman)及其同事的《發展中地區的政治》(thepoliticsofthedevelopingareas),倫納(daniellerner)的《傳統社會的消逝》(thepassingoftraditionalsociety),以及多伊奇(karlw.deutsch)的《社會動員和政治發展》(socialmobilizationandpoliticaldevelopment)。(注:[美]格林斯坦、波爾斯比編:《政治學手冊精選》(下卷),儲復耘譯,第148―149頁,商務印書館,1996年。)

國外的政治發展研究,從其發展過程來看,大致可以分為三個時期:20世紀50年代是政治發展的醞釀發育時期,由于受研究和發展援助實踐的促動,一部分政治學家,例如戴維?伊斯頓(davideaston)和丹尼爾?倫納等人,開如有意識地從事政治發展研究。但從總體上看,這期間的政治發展研究尚未成為政治科學研究的真正熱點,學術活動也并不活躍。

60年代到70年代中期,是政治發展研究的活躍期。這時,政治發展研究在政治科學中備受重視,許多學者投身其中,不少人因此而成為政治學大家,如亨廷頓、阿爾蒙德、派伊(lucianw.pye)、賓德(leonardbinder)、科爾曼、拉巴隆巴拉(josephlapalombara)、維巴(sidneyverba)、韋納(myronweiner)、李普塞特(seymourmartinlipset)、艾森斯塔特(s.n.eisenstadt)、卡特萊特(philipscutright)等人。在這一時期,政治發展研究學者特別重視從不同的側面對政治變遷、政治進步和發展進行宏觀的理論探討,發表了一系列著作。而其中,“社會科學研究協會比較政治委員會”(committeeoncomparativepoliticsofthesocialscienceresearchcouncil,簡稱ssrc)對政治發展研究起到了巨大的推動作用。該委員會認為“第三世界的發展,不僅需要有多種經濟政策的結合運用,而且也需要具有動員和提高各種人力與物力資源的政治制度。”在第三世界的發展中,“政治變量與經濟變量同樣重要。”因為,“若沒有政治的發展,也就不可能有經濟的發展。”(注:cabriela.almond,"thedevelopmentofpoliticaldevelopment",inmyronweinerandsamuelp.huntington(ed.),understandingpoliticaldevelopment,little,brownandcompany,1987,p.441.)因此,該委員會主持并出版了有關政治發展專題研究的系列著作,共九卷,包括派伊主編的《溝通與政治發展》(communicationandpoliticaldevelopment),沃德(roberte.ward)和羅斯托(dankwarta.rustow)主編的《日本與土耳其的政治現代化》(politicalmodernizationinjapanandturkey),拉巴隆巴拉主編的《官僚體制與政治發展》(bureaucracyandpoliticaldevelopment),派伊和維巴主編的《政治文化與政治發展》(politicalcultureandpoliticaldevelopment),拉巴隆巴拉與韋納主編的《政黨與政治發展》(politicalpartiesandpoliticaldevelopment),賓德、科爾曼、拉巴隆巴拉、派伊、維巴、韋納等人共同主編的《政治發展中的危機與后果》(crisesandsequencesinpoliticaldevelopment),科爾曼主編的《教育與政治發展》(educationandpoliticaldevelopment)。該叢書的第8卷(1975年出版)是由歷史學家梯利(charlestilly)主編的,主要處理從一種經驗性的歷史視角抽取出來的政治發展主題問題,第9卷是由格勞(grew)領導十余位歷史學家共同完成的(1978年出版),主要是驗證與美國和絕大多數歐洲國家的歷史經驗相對的危機與后果假說。此外,該委員會的這項政治發展研究計劃的實施也包括了阿爾蒙德和維巴合著的《公民文化:五國政治態度與民主》(thecivilculture:politicalattitudes&democracyinfivenations)。(注:ibid.,pp.441―444.又可參見陳鴻瑜:《政治發展理論》,第8頁,桂冠圖書股份有限公司,1987年。)有學者認為,“比較政治委員會”主持編訂的這套叢書“大大地豐富了政治發展理論建構的材料來源,同時也反映出政治發展的理論研究工作達到了登峰造極之境。”(注:陳鴻瑜:《政治發展理論》,第8―9頁,桂冠圖書股份有限公司,1987年。)與此同時,一些政治學家還出版了至今仍然具有重大影響的政治發展研究專著,如阿爾蒙德和鮑威爾(g.binghampowell,jr.)的《比較政治學:發展研究》(comparativepolitics:adevelopmentapproach)――該書初版于1966年,1978年再版時更名為《比較政治學:體系、過程和政策》(comparativepolitics:system,processandpolicy),派伊的《政治發展的諸方面》(aspectsofpoliticaldevelopment),亨廷頓的《變化社會中的政治秩序》(politicalorderinchangingsocieties)等。從總體上來看,這一時期的政治發展研究雖然也是多從一些重要的政治現象和實際問題入手的,但其主要特色卻是傾向于較為抽象的理論探討,尋求政治發展的一般模式建構,以期能夠對第三世界各國的政治發展實踐有所幫助。

70年代中期以后,政治發展研究步入了低迷期,沒有什么大的發展。甚至有學者斷言,自從“比較政治委員會”出版了一套政治發展研究叢書之后,“政治發展之理論研究工作陷入了衰竭期,后來的發展論者只能在上述叢書所建立的發展理論中做不太重要的修補工作,或重新予以解釋,或運用前人的理論架構研究和印證實際的政治現象。”(注:陳鴻瑜:《政治發展理論》,第9頁,桂冠圖書股份有限公司,1987年。)這一時期的政治發展研究,已經不是去建立具有普適性的一般政治發展理論和模式了,而是強調了實證分析的重要性。“政治科學家轉而尋求建立更具經驗基礎的相關理論,著重較低抽象層次的實際工作,其顯著效果有二方面。第一,政治科學家致力于公共政策之研究。1969年,伊斯頓在擔任‘美國政治學會’主席時,即曾強調政策研究的重要性。第二,在方法論上,重新強調經濟學的重要性。從這種趨勢的演變,一方面可以看出理性主義的理論已逐漸增加其重要性,另一方面可以看出‘發展的新政治經濟學’(newpoliticaleconomyofdevelopment)已在70年代中期以后發展出公共政策研究途徑,而且政治科學家企圖以經濟學的‘理性選擇’(rationalchoice)的實際觀點取代社會學的抽象理論,此亦已成為公共政策論者的普遍主張。”(注:陳鴻瑜:《政治發展理論》,第10―11頁,桂冠圖書股份有限公司,1987年。)

筆者以為,國外的政治發展研究在70年代中期以后之所以進入了低迷期(或者衰竭期),是和西方發展理論和發展研究本身的理論發展變化密不可分的。因為,既然政治發展研究是在發展研究的直接促動下產生的,其興衰榮辱便不能不或多或少與發展研究的狀況相關。對此,我們不妨聯系到政治發展研究的理論流派來略作說明。而對于政治發展研究的理論流派的劃分,不同的學者見解殊異。亨廷頓和多明格斯認為,在60年代的政治發展研究中,“政治發展分析至少有三個重要學派。體系功能方法把體系理論要素與結構功能主義相結合。源出于塔爾科特?帕森斯的分析并深受其影響”,它反映在諸如伊斯頓、阿爾蒙德、賓德等人的著作中;“社會進程方法試圖通過對國家社會進行比較的定量分析,把政治行為和進程與諸如城市化、工業化和傳播媒介的日益利用等社會過程聯系起來。”這反映在倫納、多伊奇、卡特萊特等人的著作中;“比較歷史方法從某種意義上講,代表了較為傳統的方法與熱切追求系統嚴密性的努力的結合。”這反映在李普塞特、亨廷頓、羅斯托、艾森施塔特等人的著作中。發展理論家索姆吉(a.h.somjee)認為,在政治發展研究中存在四種研究傾向,即“純粹論”、“相互關系論”、“整體論”和“放逐論”(實際上是指主要由第三世界國家的學者所創立的依附理論以及世界體系理論)。(注:a.h.somjee,developmenttheory:critiquesandexplorations,macmillanacademicandprofessionalltd,1991,atchapterⅰ.)但我還是贊同英國社會學家安德魯?韋伯斯特的觀點,(注:[英]安德魯?韋伯斯特:《發展社會學》,陳一筠譯,第五章“政治發展”,華夏出版社,1987年。)60年代至70年代中期的政治發展研究基本上是兩大學派(或三大流派),即現代化理論學派和不發達理論學派(包括依附理論和世界體系理論)。在這一時期的絕大部分時期,政治發展的現代化理論占據絕對優勢地位,但在60年代后期,現代化理論本身卻受到了不發達理論的猛烈批判,這種批判當然也在政治發展研究中有所反映,就連阿爾蒙德也承認這一點,并在一篇文章中用大量篇幅對不發達理論的政治發展研究作了分析,同時也為政治發展中的現代化理論作了有力的辯護。(注:cabriela.almond,"thedevelopmentofpoliticaldevelopment",inmyronweinerandsamuelp.huntington(ed.),understandingpoliticaldevelopment,little,brownandcompany,1987,pp.444―468.)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現代化論者一般都認為,“政治現代化過程是同建立一個民主化的民族國家的過程相聯系的”,而西方發達國家的民主政治制度當然是第三世界發展中國家政治發展或政治現代化的樣板與目標。正如韋伯斯特所指出的,在60年代的政治發展研究中,持現代化理論觀點的學者很多,他舉出李普塞特、艾森斯塔特和克爾作代表,并說:“他們三人都認為,工業化的過程不僅是與政治結構的發展相聯系的,而且實際上要求政治結構同步地走向多元化。李普塞特列舉了某些歷史資料,說明民主制度與工業增長之間有著內在的聯系。艾森斯塔特則強調職業的日益分化和人們的地理流動與社會流動對社會的影響,他認為,這種分化與流動使社會變得更復雜,更需要參與,人們在社會中更熱衷于爭論、批評,對政府的要求更高。艾森斯塔特說:‘越來越廣泛的階層更多地參與社會的重要事務和參與公民秩序,可被視為現代國家建設的兩個基本特征,它們標志著一種新型的、在政治和社會方面更開放的實體的建議。’克爾則認為,社會成了國家,這些國家是建立在多元化工業發展的基礎上的;所有國家的情形都是如此,包括共產主義國家,這些國家終會在將來的某個時候采用西方成熟工業國家的那種結構。工業化的技術力量將把一切意識形態分歧蕩滌殆盡,各種社會將進入‘現實主義的新時代’。在這個新時代,國家就是各種權力成分之間的協調者。昔日的階級沖突不復存在;勸說、推動和示范成為日常生活的秩序;戰場在走廊里,而不在街上;備忘錄、警告代替了流血斗爭。政體現代化的最終目標就將這樣實現,所有的國家都致力于公正的民主原則,并通過合理的科層制度來協調社會的利益。”(注:[英]安德魯?韋伯斯特:《發展社會學》,陳一筠譯,第91頁、第92頁,華夏出版社,1987年。)然而,政治現代化理論在實踐上卻沒有獲得它的闡釋信奉者所期望的成功,在許多第三世界發展中國家,民主政治建設中途夭折,陷入政治動亂,并且極大地損害了經濟的發展。這種現實也削弱了現代化理論在政治發展研究中的影響。我國臺灣學者陳鴻瑜也指出了在政治發展研究中現代化理論的缺陷。他說,人們一般都認識到,“第一,60年代以來的現代化理論,對于多學科特質的發展問題,只做了口頭服務,而且政治科學家和社會學家傾向于做非歷史的研究,其忽略經濟因素的影響,頗令人遺憾。第二,現代化理論不能了解及解決國際社會中‘有’(富)和‘沒有’(貧)國家之間的極端不平衡的財富分配問題。換言之,現代化理論不能說明及解決進步工業國家與發展中的‘第三世界’國家之間逐漸擴大的貧富差距。在‘聯合國第一個發展十年的國際發展策略’(theinternationaldevelopmentstrategyforthefirstunitednationsdevelopmentdecade)(1960年聯合國大會通過)實施的后半期,發現不能解決落后國家的貧窮問題,悲觀主義隨之彌漫。”(注:陳鴻瑜:《政治發展理論》,第9―10頁,桂冠圖書股份有限公司,1987年。)

在現代化理論受到批判、影響而被削弱的同時,用來批判現代化理論的不發達理論本身卻并不具有理論建構的能力,它對政治發展并沒有一套具有普適性的建設性主張。于是,政治發展研究在這種尷尬的境地中在理論模式的探討上便沒有什么進展,而轉向對政治現象的經驗事實的解釋則成為擺脫困境的基本出路。雖然從一般理論模式的建構方面看,70年代中期以后的政治發展研究處于低迷期,但從它轉向對發展中國家的公共政策選擇的研究這種比較務實的情況來說,仍然是政治科學中一個比較活躍和有前途的領域,因此,似乎不能說從70年代中期以后政治發展研究已經到了“衰竭期”。

二、政治發展的內涵

那么,政治發展究竟指的是什么呢?

由于學者們的認知興趣、分析框架、參照系統和研究目的各不相同,因此,對于政治發展的理解是各不相同的,彼此之間的歧義頗大。派伊認為:“政治發展包括三種要素:第一,是人口發生變化,從臣屬地位轉變到對社會有貢獻的公民。隨之而來的是大眾參與之擴張,對平等原則逐漸增加敏感性,及對普遍法律的接受。第二,是政治系統之能力增強,政令能貫徹深入地方層級,控制人民之間的爭端,應付及滿足人民之需求。第三,是政體組織結構的分化、功能愈趨專化,及各種制度和組織之間的整合。”(注:陳鴻瑜:《政治發展理論》,第25頁,桂冠圖書股份有限公司,1987年。)他還認為,“一個發展的政治體系,其政治制度化與政治參與的程度必高,且能達致平衡狀態;反之,未發展的政治體系,其政治制度化與政治參與的程度必低,結果必會導致政治衰退。”(注:陳鴻瑜:《政治發展理論》,第25―26頁,桂冠圖書股份有限公司,1987年。)尼德勒(martinc.needler)認為,“假如政治發展有二個面向,一是維持憲政完整,一是參與之程度,而一個國家的政治發展程度,在原則上可由憲政和參與共同所得的單一分數來代表。那末,政治發展的分數,將是憲政分數和參與分數之間的中項(middleterm)。”(注:陳鴻瑜:《政治發展理論》,第28―29頁,桂冠圖書股份有限公司,1987年。)阿爾蒙德從三個方面來看待政治發展:首先是政治文化的世俗化,這主要是指人們的政治態度、政治觀念的變化,即某種政治文化成為普遍化的、大眾化的政治文化。其次是政治結構的分化。在分化當中,政治“角色發生變化,變得更加專門或自主化,出現了新型的專門角色,出現了或創造了新的專門化的結構和次體系。”而所謂“角色分化和結構分化,不僅僅是指新一類角色的出現和舊一類角色的變化,而且包括角色之間或結構之間相互關系上可能發生的變化。”最后是政治決策能力和貫徹政策能力的提高,即政治體系擴大其政策作為的能力的提高。(注:[美]加布里埃爾?a?阿爾蒙德、g?賓厄姆?鮑威爾:《比較政治學:體系、過程和政策》,曹沛霖等譯,第22―25頁,上海譯文出版社,1987年。)

在《政治發展的諸方面》一書中,派伊把不同學者對政治發展的內涵的理解歸納為十個方面,即:“1.政治發展是經濟發展的政治前提,是適應并促成經濟發展的政治條件或政治形式的生成過程。2.政治發展是工業社會典型政治形態的生成過程。工業生活使政治形態出現許多相同之處,因而不管是否實行民主政治,所有工業社會都有一套相同的政治行為模式和施政標準,這套標準就是政治發展的狀態。3.政治發展是政治現代化,而這種政治現代化又是以西方的現代政治形式為參照標準的。4.政治發展是民族國家的運轉和建設過程,政治發展首先是一種國家政治制度中的民族主義政治形式。5.政治發展主要是國家行政與法律方面的發展,即現代行政組織、行政秩序與法制的發展。6.政治發展是政治動員與政治參與的過程。政治參與一般是自下而上的,而政治動員則是自上而下的,但二者只要達到了一定的程度,都能達到政治發展的目的。7.政治發展即是建設民主政治。8.政治發展是一種穩定而有序的政治變遷,是一個社會能夠理性而有目的地控制政治過程,引導社會變革的方向。9.政治發展是政治系統的能力的提高過程,其中主要是指政治動員和權力行使能力的提高。10.政治發展是多元社會變遷中的一個側面。”(注:引自王元:《西方政治發展理論述評》,載夏征農主編:《西方學術思潮論叢》,(第一輯),第70―71頁,學林出版社,1989年。)

在為格林斯坦(fredi.greensltein)和波爾斯比(nelsonw.polsby)共同編輯的《政治學手冊》(handbookofpoliticalscience)撰寫“政治發展”詞條時,亨廷頓和多明格斯指出,由于學者們對政治發展較為關切,因而也促使他們為“政治發展”下定義,于是“定義以驚人的速度涌現出來”,但在他們寫作的詞條中,他們對“政治發展”這一詞匯“一般從四種不同的方法加以使用”。這就是:(1)地理的。“實際上這是關于發展中國家,即亞洲、非洲和拉丁美洲較窮或者工業化較差的國家的政治的一種簡化方法。從這一意義上講,差不多對這些國家的政治某個方面的任何研究,都可冠之以對政治發展的研究,即便所使用的主題、概念和方法實際上可能與研究一個‘發達’國家的政治所使用的相似。這樣,在坦桑尼亞,調查研究公民對他們政府的態度往往被稱之為對政治發展的研究,而在英國使用的同樣的調查表則就不是”。(2)派生的。在“這里,政治發展被認為是指更為廣闊的現代化進程中的政治方面和后果。”(3)目的論的。在“這里,政治發展的定義是朝向一個或更多目標或代表政治體系的狀態的運動。在某些情況下,政治發展據說還涉及向若干不同的目的的運動,而任何一個目的也許只有在實現其他目的的過程中作出某種妥協才有可能實現。這就使政治發展成了包含若干固有矛盾的概念。或者說,如果政治發展就意味著朝著一個特定方向的運動,那么這種運動(例如民主化)通常就已經有了一個完美的名字,這樣,政治發展就變成了多余的標簽。在各種各樣目的中,被視作是與政治發展為一體的運動,有民主、穩定、合法性、參與、動員、制度化、平等、能力、變異、個性、滲透、分配、結合、合理化、官僚主義化、安全、福利、正義、自由,等等。在許多情況下,朝著這些目的的運動含蓄地或者明白地被看作是較為普遍的現代化進程的一部分。在另一些情況下,現代化與政治發展是嚴格區分的。后者被看作政治組織和程序的制度化,可以出現在現代社會或過渡社會,并且常常由于與現代化聯系在一起的社會經濟變化而遭到破壞,導致‘政治衰敗’”。(4)功能的。在“這里,政治發展被看作是朝著現代工業社會所特有的政治的一種運動。也許人們可以爭辯說,這樣一種社會需要某些類型的政治進程、價值、領導和制度,或者至少可以說,如果這種社會具有比其他類型更適合的某些類型的政治,那么它就能更有效地發揮其功能。……從這一意義上講,政治發展不是現代化的政治結果,而是一個有效發揮功能的現代社會的政治必需。”(注:[美]格林斯坦、波爾斯比編:《政治學手冊精選》(下卷),儲復耘譯,第151―153頁,商務印書館,1996年。)

由此可見,政治發展的內涵是相當豐富而難以準確加以定義的。但筆者認為,我國臺灣學者陳鴻瑜在總結國外眾多學者對政治發展的看法和理解的基礎上,對政治發展所作的概念界定,相對而言卻是比較充分、全面而準確的。他認為:“政治發展的概念可界定為一個政治系統在歷史演進過程中,其結構漸趨于分化,組織漸趨于制度化,人民的動員參與支持漸趨于增強,社會愈趨于平等,政治系統的執行能力也隨之加強,并能渡過轉變期的危機,使政治系統之發展過程構成一種連續現象。”(注:陳鴻瑜:《政治發展理論》,第30頁,桂冠圖書股份有限公司,1987年。)而我理解,在這種政治發展當中,最為核心和關鍵的,或者說政治發展的主要內容又可以這樣來概括,即亨廷頓所主張的政治制度化程度和政治參與的水平,再加上法治(法制)的完備與發達狀況。也正因為如此,國外學者在對政治發展問題進行研究探討時,主題也就比較明確而集中。

三、政治發展研究的主題

縱觀整個政治發展研究,其所有的論著幾乎都是圍繞兩個主題而展開的,這就是政治民主和政治穩定。無論學者們在政治發展研究中關注的具體內容如何,基本上都可以歸入這兩大主題之中,這其中既有對政治民主和政治穩定的內涵的探討,也有對如何走向政治民主和穩定的途徑的分析設定。如果有進一步考察的話,大致說來,60年代的政治發展研究比較重視政治民主,60年代后期到70年代中期的政治發展研究偏向于政治穩定,而70年代中期以后的政治發展研究似乎更多地強調了二者的協調發展。

正如亨廷頓和多明格斯所指出的:“政治發展的討論常常集中于討論朝什么發展,而不是發展什么。這兩個‘什么’發展曾是廣泛分析的題目,它們就是政治民主和政治穩定。”“政治發展的早期分析文章往往傾向于把政治發展進程界定為朝向政治民主的進展。而民主發展反過來又與經濟發展的進程有關。”(注:[美]格林斯坦、波爾斯比編:《政治學手冊精選》(下卷),儲復耘譯,第153頁,商務印書館,1996年。)因為許多學者相信“政治發展是經濟增長的必要前提。”(注:[美]西里爾?e?布萊克、楊豫:《現代化與政治發展》,載于《國外社會科學》,1989年第4期。)顯然,把政治發展看作是向著政治民主轉變的一個過程,乃是發展研究中的現代化理論的邏輯與主張在政治發展中的反映。

于是,在60年代,在西方發達國家的援助下,亞、非、拉許多發展中國家相繼進行了政治民主試驗,這種試驗有時被稱為“民主式的民眾主義”(democraticpopulism)戰略。“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后的十余年中,許多第三世界國家都采取這個戰略。在大多數新興的非洲和亞洲國家中建立了議會民主制度。在拉丁美洲,人們也很尊重民主。美國和西歐過去的殖民主義國家開始采取各種方案,向第三世界國家提供贈款或貸款,以促進它們的發展和現代化,總而言之,在鼓勵他們引進民主、議會制度和市場經濟,也就是資本主義經濟。”(注:[美]阿爾蒙德:《發展中的政治經濟》,載[美]塞繆爾?亨廷頓等著:《現代化:理論與歷史經驗的再探討》,第364頁,上海譯文出版社,1993年。)然而其結果卻令人非常失望,政治民主不僅沒有真正得到實行,而且試驗的結果還極大地破壞了經濟狀況,造成了社會動蕩。首先,“在60年代,非洲的民眾主義政權一個接一個地垮臺了,取而代之的是無視法制的、腐化的政治機器。在60年代末,許多文官政府在軍事政變中被推翻,取代它們的是腐化的軍人政權。”阿爾蒙德認為,“在黑非洲和世界其他地區進行的民主實驗的失敗,主要是由于它們沒有完成首先建立民族國家和促進經濟增長這一首要任務,它們在政府沒有能力的情況下就想實現人民參政,還沒有生產出產品就想分配。”他以加納為例說明:“從1960年到1966年,加納處于恩克魯瑪統治下。在這期間,按人口計算的國民生產總值實際上沒有增長,分配越來越不平均,政府借了大量的外債,外匯儲備幾乎枯竭,出現了通貨膨脹和腐化現象,所有這一切導致了恩克魯瑪政權的倒臺,取而代之的是軍人獨裁。”(注:[美]阿爾蒙德:《發展中的政治經濟》,載[美]塞繆爾?亨廷頓等著:《現代化:理論與歷史經驗的再探討》,第364―365頁,上海譯文出版社,1993年。)其次,“在這段時期,拉丁美洲的民主實驗也失敗了。出現了尖銳的沖突:一方是鄉村的地主階級和城市的工業權貴,另一方是要求參政和較公平地分配利益的民眾主義運動。每當這些民眾主義運動威脅要奪取或者實際上已經奪取了政權的時候(如1961年的巴西,或1970年至1973年智利的阿連德統治時期),就會發生加劇的政治緊張和騷亂,就會出現通貨膨脹和奪取土地的現象。這些現象導致了危機,在危機中軍人推翻了政府,并中斷了憲法的實施。”(注:[美]阿爾蒙德:《發展中的政治經濟》,載[美]塞繆爾?亨廷頓等著:《現代化:理論與歷史經驗的再探討》,第365頁,上海譯文出版社,1993年。)最后,這種政治民主實驗的嚴重后果在亞洲一些國家也未能幸免。阿爾蒙德指出:“在1966年軍事政變之前,蘇加諾統治下的印度尼西亞走的是左傾道路。反對黨沒有遭到鎮壓,印度尼西亞共產黨的力量和影響得到了壯大,出現了嚴重的通貨膨脹,企業被收歸國有,然后在1966年就發生了軍事政變。印度在這一時期的經驗表明了民眾主義發展戰略的后果。從1960年到1972年,印度按人口計算的增長速度只稍高于1%。全國收入的份額從20%降到14%。印度解決不了這么多的問題。因此在英迪拉?甘地第一次任總理時,從1975年到1977年中止了憲法規定的自由,宣布了緊張狀態。在這段鎮壓和權力集中期間,政府作出努力來增強政府效能,改善經濟活動,并解決不平等問題。”(注:[美]阿爾蒙德:《發展中的政治經濟》,載[美]塞繆爾?亨廷頓等著:《現代化:理論與歷史經驗的再探討》,第365―366頁,上海譯文出版社,1993年。)

許多政治發展的研究者之所以特別強調政治民主在第三世界國家發展中的重要性,是因為他們都深信,政治民主與經濟的發展之間存在著正相關關系(當然,其相關程度可能有所不同),即經濟的發展必然要求政治民主的發展,而政治民主的進步又會促進經濟的增長。阿爾蒙德就認為:“政治經濟增長、發展、現代化、進步,不管如何稱呼,都包含著由四個因素支配的積極和向前發展的運動,即包括四個變量:兩個政治變量,兩個經濟變量。”這兩個政治變量就是“政府能力(或權力)”與“人民參政情況(或民主化)”由于權力(power)及參政(participation)的英文的首字母均為“p”,故這兩個變量又叫做兩個“p”。兩個經濟變量則是“經濟增長(或財富)”和“分配(或福利)”由于財富(wealth)及福利(welfare)的英文的首字母均為“w”,故這兩個變量又叫做兩個“w”。他認為,“一個政治和經濟都較發達的國家,其政府能力、人民參政程度、國民生產總值及其分配的平均程度,都是比較高的。”(注:[美]阿爾蒙德:《發展中的政治經濟》,載[美]塞繆爾?亨廷頓等著:《現代化:理論與歷史經驗的再探討》,第361頁、第362頁、第363頁,上海譯文出版社,1993年。)而派伊也堅決主張“民主政治有助于經濟發展。反對那種專制和集權體制有助于經濟發展的論斷。”(注:引自王元:《西方政治發展理論述評》,載夏征農主編:《西方學術思潮論叢》,(第一輯),第75頁,學林出版社,1989年。)李普塞特的研究表明,“民主制度的存在與高水平的經濟發展之間有著高度的相互關系”,而魯塞特、達爾、卡特萊特、麥克龍和克納德、紐鮑爾、邁爾和杰克曼等人后來的研究也證實了這一點,但同時又表明,政治民主與經濟發展的關系很可能不是直線型而是曲線型的,即“在經濟發展中至少存在一些界限,越過界限,擁有民主政權的社會的概率極大,同樣,越過這一界限,這種概率也不會隨著經濟的進一步發展而大大增加”。甚至有人還精確地指出,“當社會通過人均收入達到1960年時的300至600美元這一過渡地區(或者說界限)時,民主也許就會出現。”(注:[美]格林斯坦、波爾斯比編:《政治學手冊精選》(下卷),儲復耘譯,第153―154頁,商務印書館,1996年。)然而,在亞、非、拉許多發展中國家的民主實驗又的確失敗了,這又如何解釋呢?學者們認識到,關于政治民主和經濟發展之間的這種高度相關關系在“事實上只是在1830年至1930年這一百年過程中,在西歐和北歐的一些國家確立的”。這種關系并不一定與發展中國家的現實相符合,因為發展中國家所面臨的現實情況既與西方發達國家剛開始工業化時不同,更與發達國家的現狀相差甚遠,在發展中國家普遍缺乏有力且高效率的政治組織和機構,其政策貫徹能力很差。更何況,在事實上,經濟發展與政治民主之間也存在著負相關關系。(注:[美]格林斯坦、波爾斯比編:《政治學手冊精選》(下卷),儲復耘譯,第154頁,商務印書館,1996年。)因此,樂觀主義的民主優先論并不是特別有道理的。

于是,一些政治學家提出,對于廣大第三世界發展中國家的發展來說,關鍵的前提性要素并不是政治民主,而是政治穩定,只有在穩定有序的社會安定狀況下,無論是經濟的還是政治的進步才有可能。因此,在60年代后期至70年代中期,學者們認為,政治穩定的重要性已經超過了政治民主的重要性而居優先地位。至少在這一階段,政治發展研究最重要的代表人物亨廷頓“已脫離了上一階段對民主之強調,而著重于秩序”。(注:陳鴻瑜:《政治發展理論》,第9頁,桂冠圖書股份有限公司,1987年。)政治穩定主要涉及到一定的社會政治秩序的建立和維持。正如亨廷頓和多明格斯所言:“總的來說政治穩定這一概念占主導地位的是兩個因素:秩序和持續性。第一個因素意味著政治體系相對來說不存在暴力、武力、高壓政治和分裂。第二個因素認為穩定意味著政治體系的關鍵成分相對來說不發生變化、政治發展不發生中斷、社會中不存在希望政治體系來個根本改變的重要社會力量和政治運動。”當然,政治穩定“不一定意味著政治體系的所有成分都不發生變化。它指的是相對的持續性和政治體系的一些比較基本和主要的成分,如基本的政治價值、文化和政治的基本的組織(或制憲)結構,不發生變化。”(注:[美]格林斯坦、波爾斯比編:《政治學手冊精選》(下卷),儲復耘譯,第155頁,商務印書館,1996年。)在60年代末以后的著作中,亨廷頓特別強調,第三世界國家的政治發展(甚至更廣泛的社會發展)的關鍵環節和首要步驟,應當是建立起具有權威的政治結構,保證建立和維持必要的公共秩序。他在引用麥迪遜的告誡(“組織起一個由人統治人的政府,極大的困難是:首先你必須使政府能控制被統治者,然后還要迫使它控制其本身。”)后說:“在許多處于現代化之中的國家里,政府連第一項職能尚不能行使,何談第二項。首要的問題不是自由,而是建立一個合法的公共秩序。人當然可以有秩序而無自由,但不能有自由而無秩序。必須先存在權威,而后才談得上限制權威。在那些處于現代化之中的國家里,恰恰缺少了權威,那里的政府不得不聽任離心離德的知識分子、剛愎自用的軍官和鬧事的學生的擺布。”(注:[美]塞繆爾?p?亨廷頓:《變化社會中的政治秩序》,王冠華等譯,第7頁,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89年。)

然而,從終極意義來看,無論是權威的建立還是秩序的維持,其本身并非真正的目的,而是手段,是實現更高級的價值目標的前提。而絕大部分學者認為,這個更高價值目標,便是政治民主。因此,民主的精神不死,從事政治發展研究的政治學家即使在強調秩序和政治穩定時,也沒有放棄對民主的追求與向往。正如亨廷頓所指出的,在政治發展研究中,“從50年代末到60年代初,這一領域的學者主要專注于民主的先決條件和民主制的發展,這里的民主幾乎完全是按西方的模式定義的。60年代后期,據許多觀察家指出,研究發展問題的政治學家格外注意到政治秩序與政治穩定問題。這種狀況持續了將近十年,到80年代初,向民主制過渡的問題才又引起重視。”(注:[美]塞繆爾?亨廷頓:《發展的目標》,載亨廷頓等:《現代化:理論與歷史經驗的再探討》,第332―333頁,上海譯文出版社,1993年。)

由此可見,政治穩定和政治民主,的確構成了國外政治發展研究的兩大主題。而政治穩定之可得與政治民主之進步,又是與克服政治不穩定、政治危機與政治動蕩結合在一起,或者同步行進的。派伊在其名著《政治發展的諸方面》(1966年)一書中,以及“社會科學研究協會比較政治委員會”在其主持下并于1971年出版的政治發展研究叢書第7卷,即《政治發展中的危機與后果》中,都提到處于政治發展過程當中的社會,可能會遇到五個方面的問題或者說五個“發展危機”,這就是民族(或國家)認同危機(nationalindentitycrisis)、合法性危機(legitimacycrisis)、參與危機(participationcrisis)、政令貫徹危機(penetrationcrisis)和分配危機(distributioncrisis),派伊認為這五項危機可以用整合(成一體化)危機(integrationcrisis)來概括。(注:cabriela.almond,"thedevelopmentofpoliticaldeveloment",inmyronweinerandsamuelp.huntington(ed.),understandingpoliticaldevelopment,little,brounandcompany,1987,at442―443;又可參見陳鴻瑜:《政治發展理論》,第148―149頁;王元:《西方政治發展理論述評》,載夏征農主編:《西方學術思潮論叢》(第1輯),第79―80頁。)只有在克服了這些危機之后,才有可能實現政治穩定和政治發展。筆者以為這幾項危機實際上所涉及的也不過是權威的確立、秩序的維護與民主的進步這些問題,它們本身當然也屬于政治穩定與政治民主的范疇。

四、政治發展研究的啟示

國外的政治發展研究在其主題方面雖然相對集中,但其實際包含的內容卻是相當豐富的,其若干見解和觀點對于今天我們加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民主政治建設,具有非常重要的啟示意義。具體而言:

啟示之一,在進行民主政治建設時,必須首先建立、保持和維護比較穩定的社會政治秩序狀態,加強對政治民主化進程的規劃與指導,清除政治動蕩和動亂,只有在這樣一個相對安定而和平的環境之下,才有可能逐漸推進政治民主化的發展。事實上,政治民主與政治穩定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彼此聯系而不可分離的,政治穩定是實現政治民主的必要前提,獲得政治穩定的過程也同時就是政治民主化過程的一個方面。而且,政治穩定不是政治停滯,而是一個動態的平衡狀態,隨著政治民主化的推進,它也可以隨之達到更高一級層次的穩定狀態。因此,真正良性的政治發展是同時包含了政治穩定和政治民主的,二者具有同等的重要性,在價值追求上,自由、民主與秩序處于同一位階,在這里并不存在優劣高下之別。

啟示之二,政治發展必須從本國的實際情況出發,決不能照搬西方的民主政治模式,而且必須同時加強中央政府的權力的統一和權威性。正如前面我們已經大量引證的,阿爾蒙德早已全面概括了亞、非、拉許多發展中國家照搬西方式民主政治模式的普遍性失敗。亨廷頓也堅持各國自行選擇政治發展道路和模式,在談到政治現代化(可以作為政治發展的同義語)時,他就明確指出:“政治現代化的含義還包括,民族國家享有的對外主權不受他國的干擾,中央政府享有的對內主權不被地方或區域性權力所左右。它意味著國家的完整,并將國家的權力集中或積聚在舉國公認的全國性立法機關手里。”(注:[美]塞繆爾?p?亨廷頓:《變化社會中的政治秩序》,王冠華等譯,第32頁,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89年。)英國著名現代化理論家維基?蘭道爾(vickyrandall)和羅賓?西奧巴爾德(robintheobald)認為,“亨廷頓堅持從第三世界各國存在的實情出發來看問題,比起早期的諸種現代化理論來,這是沿著現實主義道路向前邁開了一大步”。(注:轉引自[美]塞繆爾?p?亨廷頓:《變化社會中的政治秩序》,王冠華等譯,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89年,沈宗美“中譯本序”第6頁。)

啟示之三,政治發展是與法治緊緊地聯系在一起的。在前面我們引證的派伊對西方學者關于政治發展內涵的理解的十個方面中,就包含了法治的成分。亨廷頓在論及政治現代化的權威合理化時也強調,現代政治權威的有效建立“這一變化意味著,政府是人的產物而不是自然或上帝的產物,秩序井然的社會必須有一個明確的來源于人的最高權威,對現存法律的服從優先于履行其它任何責任。”(注:[美]塞繆爾?p?亨廷頓:《變化社會中的政治秩序》,王冠華等譯,第32頁,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89年。)羅納德?j?奧克森指出,“政治發展,它與民主國家――有主權的政府的興起有關,每個國家有適當的管理機構(官吏體系)、政治機構(競爭性政黨和代表性議會)和法律機構(統一的法院制度)。”他并且認為,政治體制的建立是伴隨著法規選擇的,為此進行了詳細論證。(注:羅納德?丁?奧克森:《互惠:一種顛倒的政治發展觀點》,載v?奧斯特羅姆、d?菲尼、h?皮希特編:《制度分析與發展的反思――問題與抉擇》,第108及115―117頁,商務印書館,1992年。)法律成為政治發展的內在要素和需求。法律對于政治發展的這種積極意義,也為與政治發展研究的興起和發展處于同一時期的法律與發展研究運動的學者(特別是其中的現代化理論者)所強調,他們認為“現代法律是政治發展的一個基本因素”,因為政治發展“并不僅僅意味著一個強大的中央國家的出現,而且還意味著自由民主政府的建立”,而法律便是“對獨裁的國家行為的主要限制”,同時,法律自身還具有自由民主社會所珍視的價值如公平,并保衛著這些價值,“現代法律的發展也必然意味著在社會規范的形成和特殊的個人權利的保障方面更廣泛地參與這些自由目標的實現。”(注:davidm.trubek,"towardasocialtheoryoflaw:anessayonthestudyoflawanddevelopment",intheyalelawjournal,volume82,number1,november1972,at8.)

啟示之四,政治發展不僅僅是指物質的制度、組織和機構的建立和維持,更為重要的還在于政治文化觀念,即政治態度與政治情感,以及政治價值的轉變。政治發展研究學者對于政治文化特殊關注,發表了許多有關這方面內容的著作,如阿列克斯?英克爾斯(alexinkeles)和戴維?h?史密斯的《從傳統人到現代人――六個發展中國家中的個人變化》,阿爾蒙德和維巴的《公民文化――五國的政治態度和民主》等。政治文化既可能限制和制約政治發展,又可以促進和有助于政治發展。而且,政治文化對政治發展的這種影響還相當深刻、相當巨大而持久。因此,在建立民主政治制度時,必須同時注意對廣大公民相應的民主政治文化觀念的培育,以憲政為核心的民主政治制度才能真正在一個社會扎下根。

我們認為,無論是政治穩定也好,還是政治民主也好,或者不管是強調政治秩序,還是對政治自由和政治民主的倍加關注,政治發展的主要內容實際上都可以用培育和建立憲政民主來概括。也可以說政治發展實際上主要包含了三個方面的內容,一是公民的政治民主權利和自由,二是有效的政治民主制度的確立,三是實行法治。這三個方面是統一的,其任何一方面的完善,都有助于其他方面的完善,從而推動政治發展;而其任何一方面的弱化,都不利于其他方面的進步,從而會損害政治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