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馬克思政治經濟學批判的轉向

時間:2022-12-25 03:19:52

導語:論馬克思政治經濟學批判的轉向一文來源于網友上傳,不代表本站觀點,若需要原創文章可咨詢客服老師,歡迎參考。

論馬克思政治經濟學批判的轉向

摘要:以資本邏輯為核心的私有財產是資本主義政治經濟學的特征。正是在闡發私有財產起源、內容以及本質的過程中,馬克思從政治、法和市民社會批判轉向了政治經濟學批判。資本主義社會實質是以私有財產法權為外衣,馬克思把批判現實的物質利益的矛頭指向了資本邏輯。私有財產異己的對象性本質是資本實現統治的內在邏輯,私有財產最直接的內容就是財富和貧困,這就是以雇傭勞動為內容的資本強制的主要矛盾。馬克思正是在批判資本邏輯過程中指出:共產主義就是私有財產的積極揚棄。

關鍵詞:私有財產;資本;對象化

私有財產是兼具歷史和現實意義的概念:古希臘哲學就已經關注財產私有問題。近代啟蒙運動推動對私有財產合法性基礎的思考,思想家們普遍地在法權的意義上理解私有財產。馬克思正是在對私有財產本質的關注中實現其哲學轉向:馬克思從政治、法的批判轉向市民社會批判,并最終在政治經濟學批判中完成對資本的批判。在“林木盜竊案”的辯論中,馬克思首次剝離私有財產的法權外衣,將國家和市民社會相分離。在《1844年經濟學手稿》中,私有財產已經成為馬克思所關注的核心概念:圍繞“異化勞動與私有財產”、“私有財產的關系”、“私有財產和勞動”、“私有財產和共產主義”等闡發了私有財產的一般內容。在《共產黨宣言》、《資本論》及其手稿,馬克思繼續對私有財產展開研究,在批判資本主義和闡發共產主義過程中,馬克思指出:共產主義就是私有財產的積極揚棄。

一、資本批判的前提:解答“物質利益的困惑”

1842-1843年間,馬克思作為《萊茵報》主編遇到要對物質利益發表意見的難題,即著名的“林木盜竊”問題。一直以來撿拾樹枝是貧苦群眾的生活習慣,而議會卻提出把這當作“盜竊”來懲治。馬克思指出這一問題的核心不僅僅是習慣和法律之間的沖突,而是“法律不但承認他們的合理權利,而且經常承認他們的不合理的欲求”[1]250。首先習慣和法不是完全對立的兩個概念。一個人的行為不因其成為習慣就一定是合法,關鍵要看習慣是否體現自由和平等的要求。相反,沒有納入法律范圍的習慣也不一定就是非法的,在對法的前提批判中可以說明這一點。法一部分是確立為法律的習慣,把習慣當作法來遵守,習慣的合理性就同時兼具合法性。法律應當體現事物的普遍本質,按照“現代哲學家”的觀點也是這樣。為一切國家的窮人所掌握的習慣具有法的普遍性,撿拾枯樹不是一個地方的習慣,而是一切國家的窮人所固有的習慣。從源頭上講,貧民的這一習慣源于所有權的不確定性,和樹干脫離的枯枝就不能說仍然是樹木所有者的財物,而且作為自然力的偶然的產物對貧民來說是生活的需要,也渴望變成一種權利。現在一些想要獨占利益的人妄圖以法的形式排斥貧民的需要和習慣,要求懲罰撿拾樹枝的窮人,而不顧貧民習慣中存在著合乎本能的法的意識,只想按照私有財產的本質獨占利益。或許有人也會反駁說,“這些貴族階層的習慣就一定不具備法的意識嗎?”但是只要對私人利益的內容和精神進行分析就會發現特權者的這一習慣和法的精神相違背,他所要求的不是法的人類內容,而是法的動物形式。把撿拾枯樹當作盜竊即使是符合貴族階層的習慣,也是超出合理界限的非分要求并且和貧民的習慣相抵觸,和法律形式相對立。論題的核心不再是林木所有者和撿拾枯枝的貧民的法的內容,而是他們之間的利益關系。在這個意義上,馬克思認為國家、法已經降低為私人利益實現的手段。至此,馬克思在關于《林木盜竊法》的辯論中首次剝開了私有財產的法權外衣,既揭露了國家和法的本質,又揭示了私人利益的精神實質。在形式上是兩種行為在法的范圍內的爭議,事實上是私人利益力求上升為法的內容的斗爭,在這里是把國家變成林木所有者的奴仆為其探尋利益。“私人利益的空虛的靈魂從來沒有被國家觀念所照亮和熏染”[1]261,相反國家總是拋棄自己的理性和尊嚴降低為私有財產的手段。“私人利益把自己看作是世界的最終目的。因此,如果法不實現這個最終目的,那就不是合目的的法”[1]273。私有財產似乎體現普遍性的法的內容,利益如何分割是由理性精神規定好了的內容。一經剖析就會發現披著法權外衣的私有財產才是法的本質,站在普遍理性的立場實現自由和平等的法的精神已經消失。也就是說,現實不再是到處體現“自由”和“平等”的國家理性,而是物質利益關系。對政治國家的批判必須深入到其現實的物質利益關系當中,理性和現實的矛盾的解決必須回到私有財產這一概念。對國家和法的批判必須以正確認識物質利益關系在社會生活中扮演的角色為前提,同樣地,在清楚地認識到國家制度對私有財產的特殊含義后,馬克思開始轉向對資本主義的政治經濟學批判。在此之前,為了能夠徹底解答物質利益困惑,馬克思首先對黑格爾法哲學、國家哲學提出批判,闡明國家和市民社會的關系。黑格爾法哲學對理性國家做了最系統、最完整的闡述,馬克思批判黑格爾法哲學力求以“副本”的方式達到對“原本”的批判,并不是說馬克思這時沒有超出政治批判的范圍,而是因為對政治國家的批判將無法撇開市民社會這一基礎。對黑格爾法哲學的批判首先是把國家和市民社會分離開來。馬克思指出不是國家分為市民社會和家庭,相反是家庭和市民社會構成國家。把“認識自身和希求自身的精神”當作國家的實體,把“包含著普遍利益的特殊利益”[2]33看作是這一精神的目的,它的現實性是抽象的邏輯范疇,最終得到的不是國家的規定,而是規定中的國家。國家作為最高的倫理存在受到質疑,特別是在對國家制度的具體分析中被徹底推翻。馬克思在批判構成國家制度的行政權和立法權等內容中達到批判國家自在自為的存在,最后使批判指向市民社會的核心,私有財產。事實上,黑格爾知道國家和市民社會存在著分離,但是他沒有發現這一分離所形成的是保存特殊利益的官僚集團。市民社會通過同業公會而實行的自治是官僚政治的前提,“同業公會構成市民社會的官僚機構,官僚機構則是國家的同業公會”[2]67,官僚機構和同業公會分別是“國家的市民社會”和“市民社會的國家”。馬克思指出官僚機構作為特殊的同業公會反對特殊利益構成“作為形式主義的國家”,同業公會保存官僚機構只是為了反對其他的特殊利益,使國家代表的“普遍利益”和某種“特殊利益”相同一。馬克思認為在抽象的、作為“形式主義的國家”下實現的只是虛假的同一,只有在普遍利益成為特殊利益,同時特殊利益成為普遍利益,國家和市民社會才能實現同一。官僚機構的實質是“私有財產”,而同業公會包含的是國家和私有財產的對立。歸根結底,這一問題的解決必須回到對私有財產的研究,即追問私有財產在國家和市民社會的關系中扮演了什么樣的角色。黑格爾引入等級要素作為國家和市民聯系的中介,恰恰成為批判的對象。中世紀市民社會各等級普遍承擔著的政治事務,因而政治等級和市民等級是同一的。而現代國家市民社會的私人等級沒有這樣的使命,相反其等級內部的差別成了和政治國家對立的特殊存在。黑格爾以為地主等級憑借獨立的財產和意志,借助等級要素的二重化能夠溝通國家和市民社會。他認為由不可轉讓的長子繼承制所規定的地主等級能夠不受外界環境的限制毫無阻礙地為國家做事。事實上,長子繼承制只是反對家庭和社會的手段,并不是作為自在自為的存在規定自身。馬克思認為在其現實性上這不過是私有財產的內容,是政治國家使私有財產脫離家庭和社會而成為抽象的獨立物。形式上是國家對私有財產的支配,事實上它只是被規定者。長子繼承制就其本質而言,是把私人等級的財產內容上升為私有制,是上升為國家制度的私有財產制度。“長子繼承制只是私有財產和政治國家之間的普遍關系的特殊存在形式”[2]145,國家制度結果就成了私有財產的國家制度。把市民社會中的私有財產上升為國家和法的意義上的長子繼承制,是黑格爾解決國家和市民社會分離的嘗試。黑格爾為了使國家和市民社會能夠實現同一,引入了長子繼承制,卻恰恰暴露了國家和市民社會分離的根源就是私有財產。黑格爾把私有財產上升為“私有制”歸根結底是對現代社會內容嘗試做出的解答。對馬克思而言,必須退回到市民社會的物質利益關系當中認識政治國家的存在,退回到私有財產這一概念本身。馬克思認為“私有財產的真正基礎,即占有,是一個事實,是不可解釋的事實,而不是權利。只是由于社會賦予實際占有以法律的規定,實際占有才具有合法占有的性質,才具有私有財產的性質”[3]146。私有財產本身無法保持獨立自主的精神內容,而必須把它當作市民社會的內容,并且進一步當作“人類社會”的內容來實現。

二、資本統治的內容:財富和貧困的同時生產

馬克思在批判黑格爾法哲學以及答鮑威爾關于猶太人的解放問題中指出,人的自我異化不在于國家和宗教,而在于世俗世界的自我異化。哲學最迫切的任務是揭露“非神圣形象”的自我異化,最根本地是對國家和宗教的世俗基礎即市民社會的批判。直接否定國家和法的制度的革命,實現黑格爾思辨的、抽象的法哲學、國家哲學都不是現實的內容。同樣地,猶太人的解放不在于超越國家的宗教限制,而在于超越政治國家和世俗社會、普遍利益和特殊利益的分裂。馬克思在一開始剝離掉私有財產的法權外衣,提出宗教的、政治的以及法的問題在本質上是世俗社會自我分裂,因而找到對國家批判的真正立足點,這是從“副本”批判上升到“原本”批判的真實意義。剝離了私有財產的法權外衣,直接推動對以物質利益關系為內容的國家的深刻批判。當深入到市民社會分析其中的物質利益關系,對國家的批判才真正有了基石。對私有財產法權關系的揭露指向對物質利益關系的批判,而在分析私有財產的內容后發現它必然表現為國家和法的內容,必須對國家和法進行批判,這似乎是一種同義反復。事實上,這一轉向包含著對人類社會真實內容的關照,如果不是首先提出私有財產的內容,批判就永遠達不到變革現實的目的。“私有財產”是馬克思找到理解市民社會的“鑰匙”,這一概念成為馬克思在1844年寫作《巴黎手稿》繼續推進政治經濟學批判的“陣地”。國民經濟學對市民社會的私有財產內容進行了詳盡的研究。在此基礎上,馬克思卻主張和國民經濟學不同的私有財產事實,國民經濟學得到的是財富不斷增長的事實,而馬克思則發現工人越來越貧困的內容。國民經濟學把勞動、資本和土地當作私有財產的內容,工資、利潤和地租分別是由此產生的收入。“國民經濟學從私有財產的事實出發。它沒有給我們說明這個事實”[3]50。他把勞動、資本、土地的分離當作前提,私有財產不過是這些內容的展開。巨額的資本利潤和微薄的工資收入因而成了經濟規律的內容。國民經濟學把應當加以說明的東西當作前提,把私有財產的歷史變遷放進一般的、抽象的公式。明顯地,國民經濟學仍然沒有剝離私有財產的法權外衣,而成為特定階級利益申訴的手段。之所以把他們的政治經濟學內容稱為國民經濟學,正是因為這是國家的政治經濟學內容。因而馬克思轉向對物質利益關系的政治經濟學批判必須首先對國民經濟學當作確定無疑的前提的私有財產內容進行批判。國民經濟學也不是一味地懸置虛構事實,其關于“私有財產的本質是勞動”的論斷包含著真實的內容。首先排除了財富在人之外的一種狀態,私有財產不僅僅是特殊的自然要素的存在。隨著財富的本質作為一般勞動被承認,工業的財富是勞動的財富,工業資本是私有財產完成了的客觀形式[3]77。國民經濟學揚棄了財富外在的、無思想的對象性,但是卻把私有財產移入人的本質。私有財產獲得一種世界主義的、普遍的規定性成為獨立自為的存在,“既使人成為本質,又同時使作為某種非存在物的人成為本質”[3]75。一方面資本家是資本的人格化,以抽象的人對物的占有確立為“具有歷史形式的事實”,另一方面把人當作商品、當作非人化存在物生產出來。因而一方面是作為單純的勞動者的存在,他們每天生產維持自己以及后代不致死絕所需的產品,另一方面是對自己的內容漠不關心的自由資本把增殖看作是唯一目的。勞動生產了財富同時又生產了貧困這一矛盾就此消融在私有財產的運動中,而且財富的生產必須以貧困的生產為基礎。私有財產包含著勞動、資本以及二者的關系,工人和資本既保持對立又保持同一,物質生產的內容不是表現為勞動生產了工人的貧困和資本家的富有,而是表現為利潤和工資的同時生產。國民經濟學雖然主張勞動是財富的源泉,但在把私有財產當作“具有歷史形式的事實”加以描述的同時事實上已經放棄了這一主張。勞動成了資本增殖的手段,資本的文明只是“促使人的勞動代替死的物而成為財富的源泉”[3]71。所謂“具有歷史形式的事實”是拋開私有財產的起源,使它獲得一種先驗的規定性。馬克思說“國民經濟學雖然從勞動是生產的真正靈魂這一點出發,但是它沒有給勞動提供任何東西,而是給私有財產提供了一切”[3]62。歸根結底,他們不去說明從私有財產的本質中如何產生這些規律,不去說明資本和土地、資本和勞動相分離的歷史過程,不去說明資本作為勞動的前提確立下來的歷史過程。馬克思要做的是首先擯棄任何先驗的假定,不從國民經濟學的私有財產事實出發,而是從“當前的經濟事實出發”。馬克思發現“工人生產的財富越多,他的產品的力量和數量就越大,他就越貧窮。工人創造的商品越多,他就越變成廉價的商品,物的世界的增值和人的世界的貶值成正比”[3]51。工人和自己勞動產品處于一種異己性的對象關系中,結果“勞動為富人生產了奇跡般的東西,但是為工人生產了赤貧”[3]54。如何產生出這樣一種異化關系是馬克思致力于回答的問題,這一問題必須要在作為異化勞動結果的私有財產的普遍本質中去說明,在追問私有財產的起源中回答。財產最初意味著,勞動主體把自己的生產或再生產當作是自己的東西這樣一種關系,個人把他勞動的條件看作是他存在的前提,作為自然的或神授的前提就和他的感官、皮膚等一樣的前提,個人在勞動中是感性生命的實現。財產占有一開始就在于把客觀條件當作主體自主活動的條件。但是作為歷史發展結果的不是勞動者和自然界物質交換的永恒統一,而必然是產生出人類自身同活動條件的分離。隨著勞動者把土地、勞動工具、勞動產品以及勞動能力當作自身所有的那種關系的解體,資本和勞動相分離的歷史過程完成。一方面是把他們的勞動能力當作唯一財產的自由工人,另一方面是和他們相對立的他人財產。一方面產生了和勞動者相分離的資本,另一方面產生了和勞動客觀條件相分離的無財產者、抽象的工人。先前勞動者對勞動的客觀條件的關系被加以否定,呈現為喪失財產的工人和擁有財產的資本家。現在資本成為雇傭勞動的前提,勞動能力和勞動者分離開來成為抽象的存在。似乎資本創造了勞動的客觀條件,對勞動能力產生一種決定和支配的力量,來自勞動積累的財產內容在貨幣轉化為資本的同時被遮蔽了,因而成為國民經濟學家不加以說明的私有財產事實。決不是資本積累了勞動對象、勞動資料以及勞動工具等,一句話,決不是資本創造出勞動的客觀條件。相反,資本的確立是活勞動能力和勞動的客觀條件相分離的歷史過程。一方面貨幣財富能夠買到勞動的客觀條件,另一方面能夠買到自由的勞動者。在財富積累的同時喪失一切財物的自由勞動者是必不可少的,不是貨幣財富為工人創造他們存在的客觀條件,貨幣財富的積累加速人自身和其活動條件的分離。有人會質疑,認為貨幣財富在轉化為資本之前通過高利貸、商業等迅速集中在一部分人手中,這種財富積聚至少一部分是不能歸為資本原罪的偶然,因而把這種積累當作是資本創造的客觀條件也是合理的。但考慮到正是這種以商人為中介的交換到處發展著勞動者和勞動客觀條件的解體,就會發現在交換的假象下不通過交換就占有他人勞動的內容。交換一般能夠實現等價交換,但是當勞動能力成為交換的要素時,便產生了不通過交換(等價交換)而占有他人勞動的情況,因為活的勞動能力對勞動條件的關系是對他人財產的關系,對資本的關系。私有財產就在法權關系上做出這樣的規定,一方面是資本占有他人勞動的權利,另一方面是把自己的勞動和產品看作他人財產的義務。“一旦資本和雇傭勞動成為它們自身的前提,即成為先于生產本身而存在的基礎,事情首先就會是這樣:資本家除了擁有工人用來再生產自身、創造必要的生活資料即實現必要勞動所必需的原料和勞動資料的基金以外,他還擁有使工人實現剩余勞動,即實現資本家的利潤所必需的原料和勞動資料的基金”[4]156-157。勞動的客觀條件和勞動者之間的漠不相關性達到這樣的地步,以至于勞動條件成為對勞動者來說異己的人格的財產,作為一種獨立的法人意志和活的勞動能力相對立。勞動者占有的只是維持活勞動所必要的生活資料,勞動能力實現的價值增的部分則被資本家無償占有。“勞動能力從過程中出來時不僅沒有比它進入時更富,反而更窮了”[4]101。剩余勞動實際上再次轉化為勞動的客觀條件,導致勞動在不斷地擴大和勞動者相對立的異己世界的財富。“對他人勞動的過去的占有,現在表現為對他人勞動的新占有的簡單條件”[4]106。勞動者在不斷生產剩余價值的過程中形成一個惡性循環,結果就是越勞動越貧窮。資本是對勞動能力實行統治的人格化形式,而勞動者則是抽象的勞動力。“勞動能力不僅生產了他人的財富和自身的貧窮,而且還生產了這種作為自我發生關系的財富的財富同作為貧窮的勞動能力之間的關系,而財富在消費這種貧窮時則會獲得新的生命力并重新增殖”[4]101。從勞動的角度來考察,正是勞動的特殊存在狀態標志著資本統治邏輯的生成。在勞動能力以及勞動產品作為他人財產的前提下,勞動排除私有財產作為自身力量實現的可能性,因而使勞動者始終和財富相對立。“勞動不是把它自身的現實性變為自為的存在,而是把它變成單純為他的存在”[4]102。馬克思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提出異化勞動作為私有財產的原因就是勞動被吸入資本統治過程而不斷生產和人自身相異化的力量的表達。對國民經濟學的批判不能僅限于提出“財富和貧困的同時生產”這一矛盾,馬克思就資本和勞動相分離的歷史過程解答了國民經濟學回避的問題。在此,馬克思要表明的是,資本家富有和工人貧困事實上是人和自身、和類本質相異化這一問題,而資本統治邏輯的內容正是對于人的異化狀態的表達。

三、資本統治的實質:私有財產異己的對象性本質

從馬克思描述的私有財產事實發現勞動的對象化竟如此表現為對象的喪失和被對象奴役。私有財產是人的感性力量的對象化,馬克思從國民經濟學家以及費爾巴哈那里得到這一點。國民經濟學揚棄私有財產外在的、無思想的對象性,當談到私有財產直接是談到人本身。從黑格爾、費爾巴哈那里獲得感性的、對象性的活動,私有財產作為勞動對象化的產物無疑是確證人的本質力量的一種形式。“私有財產的運動———生產和消費———迄今為止全部生產的運動的感性展現,就是說,是人的實現或人的現實”[3]82。私有財產的內容,無論是勞動者還是勞動對象都通過對象化的方式確證自己的存在。私有財產體現著人如何為別人存在以及別人如何為他存在這樣一種關系,使人作為社會存在物,并且意識到自己是社會存在物。這樣對象就在兩個方面規定著人的存在方式:第一,對象是需要的對象,對象成為他的對象一定是具有和人的本質力量相適應的性質。人作為自然的、肉體的、感性的、對象性的存在物,不是把外在于自身的一切都當作對象,這是人的自然性。“全部歷史是為了使‘人’成為感性意識的對象和使‘人作為人’的需要成為需要而作準備的歷史”[3]90。第二,對象性的存在意味著人必須要把自身理解為類存在物。對象于“我”而言必須是一種自為存在才對“我”存在,同時實現“我”和“對象”獨立自為的存在,標志著人只能是類存在物。人在何種程度上把自己理解為類存在物,人的需要就在何種程度上成為人的需要。現已明確人作為類存在物、作為社會存在物就必須是對象性存在物。一個存在物如果在自身之外沒有對象,就是非存在物。每一事物獨特的本質力量就在于其對象化的獨特方式,激起人的耳朵的音樂感才是最美的音樂,一句話,對象化使人的感覺成為人的。因而實踐,包括私有財產的運動就在于為創造著具有豐富的、全面而深刻感覺的人準備材料。工業的歷史是一本打開了的關于人的本質力量的書,在一切財富成了工業財富的時候,馬克思發現私有財產正以一種普遍的形式完成對人的統治。人對象化的本質力量以感性的、異己的對象的形式,以異化的形式呈現在我們面前。馬克思說私有制使我們變得如此愚蠢而片面,以致一個對象,只有當它為我們擁有的時候,或者說只有在直接占有的時候才是我們的[3]85。馬克思從四個方面描述了工人和他對象性本質的異己關系,首先,人和他的勞動產品相異化,工人生產的產品越多,反對自身的異己的對象世界的力量就越大。其次,人和自己的生命活動相異化,勞動不是他的自主活動,已經降低為維持肉體所需的一種手段。因而人和類本質相異化,隨著人的類生活降低為動物,人的類對象以及類本質被奪走。最后,人同人相異化,人不僅和自身相異化,和他人也相異化。總的來說,“異化既表現為我的生活資料屬于別人,我所希望的東西是我不能得到的、別人的占有物;也表現為每個事物本身都是不同于它本身的另一個東西,而最后,———這也適用于資本家,——則表現為一種非人的力量統治一切”[3]87。最為明顯的是私有財產同時生產著精致化的需要和粗陋的需要,總是產生一種以他人需要為內容的異己的需要。總之,私有財產是異己的和非人的對象,其對象化表現為非對象化,其現實表現為非現實。最初私有財產是勞動外化、對象化的產物,是一個自然的、合理的對象化過程,當私有財產發展出勞動和資本的對立,作為私有財產最后的、最高的階段的資本就產生出了異化勞動的內容。在《資本論》及其手稿中,馬克思從商品、貨幣、資本等這些概念入手對“異化勞動”展開描述,意在闡明異化的現實內容。商品是包含對象化思維的第一個概念,“商品首先是一個外界的對象,一個靠自己的屬性來滿足人的某種需要的物”[5]47。物的有用性構成商品的使用價值,由各種具體形式的勞動創造出來。商品的使用價值和人的具體勞動體現了人是“對象性的存在物”。關鍵是商品不僅僅是用以滿足需要,重要的是用來交換。從手工業中分離出一部分人專門從事交換構成資本產生的重要基礎。由于必須在交換中實現商品的價值,那交換價值就成為商品外在的規定性。每一種產品都必須以交換為目的,交換中其對象性的存在作為表征事物自身的內容確立,這一點后來在資本邏輯下推廣到勞動本身。勞動力成為商品,人本身在交換中表征為物。和商品交換同時出現的還有貨幣,可以說貨幣推進了人的對象化和物化的存在。貨幣具有使任何特性和任何對象同其他任何對象相交換的屬性,馬克思說貨幣具有一種能夠顛倒黑白的力量。過去由于需要而實現交換,現在交換只是在于同貨幣相交換,和商品的使用價值、具體勞動等毫不相干。最重要的是勞動本身被置換成一定量商品或貨幣的對象化勞動,這一點對于工人和資本同樣適用。馬克思說“這一切源于工人用自己的活勞動能力換取一定量對象化勞動的交換”[4]101,交換中對象化的勞動表現為和勞動能力相獨立的交換價值,活的勞動能力只是相當于滿足自己和家人生活所需的對象化勞動,而資本則因此以無償占有其余對象化勞動為內容。工人和資本家同對象化的勞動即工資和利潤相對立,同時工人和資本家也呈現為異己的對象性關系。工人和資本家不過是勞動和資本的抽象人格,和工人相對的是資本的人格化,和資本家相對的是對象化的勞動。資本家和工人同時受到一種抽象統治。對象化的勞動同時又表現為工人的非對象性,表現為與工人對立的一個主體的對象性。資本把商品和貨幣變成自身發展的一個環節,把財富和貧困的生產變成一個整體,使資本成為一個具有普遍規定性的“絕對觀念”。生產不再是以需要為目的,而是以交換為目的,增殖構成永無止境的資本運動的核心內容。資本取代人成為主體,現在人成為商品、貨幣、資本的對象。人的現實需要處處體現為資本生產邏輯的內容,人的獨立性為物的依賴性所奴役。馬克思超越費爾巴哈“抽象的人”表明“人是現實的人”,人的本質在其現實性上是一切關系的總和。從商品、貨幣、資本這些概念范疇出發,馬克思發現被物與物的關系所掩蓋的人與人的關系。對物與物的關系掩蓋著的人與人的關系的揭露是在表明私有財產異己的對象性的本質,否則馬克思對資本的研究只不過是商品、貨幣、地租、利潤等這樣的一些經濟學概念和理論的闡明,和國民經濟學家所做的無異。從經濟范疇構成的具體出發,馬克思意在揭示個人仍然受抽象統治的社會現實。只有對具體經濟事實加以描述,對資本邏輯內容加以分析,才能發現個人受統治的實質。

四、資本批判的歸宿:私有財產的積極揚棄

國民經濟學把私有財產當作前提得到外化勞動,而馬克思對經濟事實的分析發現從異化勞動得到私有財產。這樣私有財產包含著矛盾,一方面是外化勞動、異化勞動的結果,另一方面又是外化勞動、異化勞動的原因。就是說,“私有財產一方面是外化勞動的產物,另一方面是勞動借以外化的手段”[3]61。馬克思說在私有財產發展的高級階段,在勞動和資本的對立關系達到頂點時,這一矛盾就會暴露出來。作為異化勞動之原因的私有財產就是資本的存在形態,以資本和雇傭勞動為內容,其實質是勞動創造的財富成為勞動者被奴役的原因。作為外化勞動、異化勞動之結果的私有財產表征著了資本形成的一般過程,私有財產首先是外化勞動的產物,后來穩定地作為異化勞動之結果的工資和資本利潤。正是因為把私有財產作為勞動的不用加以說明的前提才會產生異化勞動,而作為異化勞動的結果必然是和人無關的私有財產的進一步生產。馬克思和國民經濟學的分歧在于把私有財產看作人之外的東西還是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一旦理解了作為資本的私有財產的內容,就會發現國民經濟學是把人外化勞動的結果固定地充當勞動的前提。馬克思對國民經濟學之前提的批判就在于表明私有財產的真正本質,從“私有財產對真正人的和社會的財產的關系來規定作為異化勞動的結果的私有財產的普遍本質”[3]61,從“私有財產的起源問題變為外化勞動和人類發展進程的關系問題”[3]63去說明私有財產的本質。私有財產作為人生命的外化和對象化,首先是通過勞動占有自然界的過程。作為資本的私有財產則表明個人占有已經發展為私有財產的普遍本質,工人和自己產品以及勞動的關系是工人和非工人的財產關系,占有表現為異化,對象化則表現為對象的喪失。工人成為一種活的資本,而資本以一種對工人來說無所謂的方式規定著工人的生活。特別是工業資本作為私有財產完成了的客觀形式,人普遍地表現為異己的對象性本質。這表現為資本和勞動的對立,一方面資本要求排除作為私有財產主體本質的勞動,另一方面勞動則要求排除作為勞動之結果的私有財產。在資本生產下,把人當作商品來生產,把人的需要設定為對貨幣的需要,私有財產使人在普遍意義上被抽象為物的內容。馬克思認為在資本邏輯統治下,“物”的關系取代“人”的關系,以商品拜物教、貨幣拜物教、資本拜物教為內容構成人被對象、被物所奴役的社會關系。馬克思說“以物的依賴性為基礎的人的獨立性”是人存在和發展的第二個階段,對物的依賴既構成個人被奴役的內容同時也構成個人的存在方式。共產主義不是要取消個人掙得的、供生活所需的財產,而是要取消利用財富奴役人、剝削人的性質。因此,資本批判的核心不僅僅是對剝削、奴役人的生產關系的外在否定,必須在使財產歸還于個人的意義上實現私有財產的自我揚棄。這是基于私有財產特殊的本質,一方面私有財產是人感性的本質力量的實現,另一方面私有財產構成人的異己的對象性本質,所以必須使私有財產在自我否定中揚棄其異化內容。共產主義“是私有財產即人的自我異化的積極的揚棄,因而是通過人并且為了人而對人的本質的真正占有”[3]81。馬克思在對私有財產本質的分析中揭露資本的真實存在形式,表明“人與人”的關系被“物與物”的關系所遮蔽,對資本進行批判就是揭露“非神圣形象的自我異化”的最后陣地。“對私有財產的積極的揚棄,作為對人的生命的占有,是對一切異化的積極的揚棄,從而是人從宗教、家庭、國家等等向自己的合乎人性的存在即社會的存在的復歸”[3]82。從私有財產的運動中可以看到在積極揚棄私有財產的前提下,個人受到抽象統治在共同的社會生活中被自由自覺的類意識所取代。作為類存在物,個人占有財產按照人的方式同物發生關系,在對象作為人的對象的關系時占有對象。因而揚棄私有財產以一種全面的方式占有人自身同時是揚棄異己的對象性本質而向自身復歸。實現私有財產的積極揚棄,要注意兩個方面的問題:第一,對資本的批判不僅僅是在分配上實現工資平等。揚棄人和對象性本質的異化關系,最根本地是要消除資本奴役人的階級屬性,不僅僅在于重新確立平等的占有。蒲魯東主張“工資平等”只是揚棄外在的對象性關系,仍然沒達到對國民經濟學前提的批判。第二,實現私有財產的積極揚棄,不是用“普遍的私有財產反對私有財產”。資本是私有財產發展的高級階段,資本批判絕不能是向貧窮的、粗陋的共產主義的返還,絕不能是最低限度的平均主義的完成。用“普遍的私有財產反對私有財產”只是對私有財產的一種抽象否定,這種揚棄絕不是真正的占有。對資本的批判不是不使它體現為一種對象性存在,而是能夠真正從人和物的關系向人和人的關系返還。對資本的批判因而對私有財產異己的對象性本質的揚棄絕不是人的對象性本質力量的取消,絕不是把個人財產變成社會財產,這不僅沒有實現對私有財產的揚棄,甚至都沒有達到私有財產的水平。

參考文獻:

[1]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

[2]黑格爾法哲學批判[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2.

[3]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

[4]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8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5]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1.

作者:羅克全 劉 秀 單位:吉林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