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金融危機的劉易斯拐點及創新
時間:2022-03-06 05:1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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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后金融危機時代的世界經濟形勢
本次國際金融危機內生于美國在本世紀初的長期低利率政策,孕育數年后猛烈爆發,沉重打擊了西方金融機構過度發展的信貸擴張和冒險行為。早在4、5年前,美國經濟的雙赤字問題就愈演愈烈,人們對此口誅筆伐卻無計可施。沒有人知道如何糾正美國的負儲蓄率行為,也不知道這種全球性失衡會如何收場。當美國經濟如日中天、很難找到一個可以制衡它的外部力量時,2007年美國經濟從內部開始崩塌,加息周期首先引爆了美國次貸市場,然后迅速蔓延全球。時至今日,金融危機爆發已近2年,世界經濟仍然難言從廢墟上站起。
金融危機引發了世界經濟自二戰以來最嚴重的衰退,是全球經濟失衡接近極限而出現的一次強制性調整。伴隨各國政府強力推出的經濟刺激計劃,快速注入的大量救市資金繞開產能過剩的實體經濟,集中涌入能源、資源和股市等市場謀取短期投機利益,這迅速提高了基礎生產要素的價格水平并有可能引發新一輪的資產泡沫,為刺激政策退出和加息周期啟動埋下了伏筆。
金融危機推動世界經濟進入再平衡過程。以美國為代表的負債消費型經濟體,將提高儲蓄率、降低消費率,造成國際進口市場萎縮;以東亞國家為代表的過剩生產型經濟體將因外部市場收縮而減少出口,產能持續過剩并降低投資水平。由于經濟體消化不良資產和修復資產負債表尚需數年,新的經濟增長點短期內還難以成為經濟復蘇的主要動力,因此全球經濟將告別高增長、低通脹的美好時光,未來維持高失業率和低增長態勢。世界銀行預計2010年全球增長速度為2.7%。
國際金融危機很可能重塑未來5~10年的全球金融環境。作為金融危機后的矯正反應,未來金融市場監管趨嚴、范圍擴大,市場避險情緒普遍上升,衍生產品和其他創新性金融工具的使用減少,高收入國家的銀行進行資本重建,這些方面意味著未來流動性將會更加稀缺,成本更加高昂。與當前資金充斥、成本較低的情況相反,從中期的視野看,借貸成本提高和資本流動降低,將收緊全球金融市場。
很顯然,金融危機和救助政策再次強調了古典主義的主張:寬松的金融環境雖然暫時推動了經濟高速增長,但高增長不可持續,隨之而來的經濟危機和社會動蕩只會造成更大的損失。
金融危機對我國實體經濟造成了嚴重沖擊。金融危機爆發前,中國經濟投資增長偏快、外貿順差過大,外匯占款被動擴張形成嚴重資產泡沫和通脹壓力。中國經濟增長模式過度依賴投資和出口,過度依賴低成本資源和要素的高強度投入,自身難以持續并助長了全球經濟失衡。危機爆發后,外部需求急劇收縮,我國出口形勢面臨前所未有的困難。沖擊從下游的加工貿易制造業部門延伸到上游的能源原材料部門,國內股市、房市和固定資產投資迅速降溫,大多數行業產能過剩問題突出,投資、消費和就業急劇下滑。另外,國際貿易保護主義重新抬頭,針對我國出口產品的各種限制措施顯著增加。我國繼續依靠外需拉動經濟增長的模式面臨非常嚴峻的挑戰,經濟調整和轉型亟待加快。
金融危機期間,我國金融政策承受了巨大挑戰:從2008年初的適度緊縮貨幣政策,演變為2009年極度擴張的近10萬億信貸總量;2005年開始改革的人民幣匯率形成機制,從單邊升值轉為2008年的嚴格盯住美元;隨著經濟企穩復蘇,全球通縮很快轉變為通脹趨勢;美聯儲維持極低利率政策,國內通脹抬頭但央行忌憚中美利差過大而難以加息。金融環境的復雜化對國內金融政策持續造成壓力。
二、當前我國經濟模式和金融體系面臨的挑戰
要素稟賦特征決定了實體經濟的最優發展模式和產業結構特征,以及與其匹配的金融體系。改革開放早期,我國勞動力優勢突出,而資本和技術相對稀缺,因此形成了以勞動密集型產業為主的出口導向型發展模式,不僅吸納了大量農村剩余勞動力,而且以出口拉動經濟實現了持續高速增長。尤其在中國加入世貿組織后,對外貿易依存度從2001年的38.5%上升到2007年的64.8%,貿易順差快速積累,2009年底外匯儲備達到2.4萬億美元,相當于當年GDP的49%。
從收入分配上看,勞動力過量供給持續抑制勞動收入提高。有資料表明,東南沿海地區的工資水平,在經濟高速增長的十多年時間里維持不變。工資性收入在國民收入中占比相對較低,而資本利潤的占比則相對較高。在居民收入增長慢、企業利潤增長快的情況下,形成了我國消費率偏低而投資率偏高的局面。
我國金融體系也形成了一套與出口導向型經濟模式相適應的制度安排。為了推動向美歐等主要貿易伙伴的出口、方便貿易結算和降低匯率風險,我國建立起長期盯住美元的匯率制度并嚴格限制波動幅度,1994~2005年人民幣對美元匯率幾乎維持不變。在改革開放早期缺乏有效的外匯市場、資本市場的情況下,固定匯率制度卓有成效地保護了出口企業,化解了匯率波動風險,幫助解決了大量農村剩余勞動力的就業問題。但是,在固定匯率制度和鼓勵資本流入政策的情況下,我國的利率政策和貨幣政策失去了獨立性。雖然中美經濟周期差異較大,但我國只能長期、被動地輸入美國貨幣政策。
出口迅速發展和經常項目順差過大,造成我國外匯占款過量發行,形成了貨幣被動、超額投放。普通情況下,央行可以通過利率手段回籠貨幣,這也是國際通行的貨幣政策手段。但是在匯率盯住美元的情況下,利率也必須追隨美元,否則中美利差過大會給匯率政策造成壓力。因此,缺少利率手段的央行,更多地采用了行政干預和數量控制手段,通過法定準備金率、發行央票、信貸額度管理等方式進行調控。當前,銀行業資產總量占我國金融資產比重90%左右,銀行貸款在融資結構中占比超過80%,銀行業是最重要的貨幣調控抓手。2009年銀監會要求銀行確保發放的貸款是用于“實體經濟”投資,而不是流向房市和股市;2010年政府提出了總體信貸增長目標為18%,并對每個月的信貸規模設定了限額,以防止信貸增長過快。
總體上,我國過剩的勞動力要素特征對建立外向型經濟發展模式和盯住美元的人民幣匯率制度起到了重要作用。進而固定匯率制度又制約了利率調節空間,貨幣政策失去獨立性,銀行信貸管理也較多采用行政手段和數量控制手段。如果勞動力要素仍然嚴重供過于求,那么沉重的就業壓力勢必要求維系經濟體原有格局,阻礙我國經濟模式和金融體系的改革。否則,匯率定價機制放開和匯率波動加大,將直接影響到低端出口行業的生存,大量中低端勞動力的失業會接踵而至,威脅到社會的穩定。如果匯率體系不進行改革,利率政策和貨幣政策則難以擺脫美國利率周期的影響。
金融危機發生后,我國出口導向型的經濟模式面臨更加嚴峻的挑戰。不利的外部因素包括:第一,發達國家失業率高企、經濟復蘇緩慢,產能過剩難以解決,我國的外部需求大幅下降并將長期維持低位;第二,投機資金大量涌入能源、原材料等國際大宗商品市場,推升生產要素價格大幅反彈;第三,經濟刺激政策退出和美元加息周期預期不斷加強,資金大量回流美國,資金成本勢必提高。這些因素的綜合效果就是抬高我國出口產品成本的同時,減少了出口產品的需求。國際金融危機指明了我國出口導向型經濟模式必須轉向,未來的經濟增長必須依靠內需拉動。
金融危機爆發期間,也是我國勞動力數量達到頂峰、人口結構發生趨勢性變化的階段。我國在工業化過程中,農村源源不斷地向工業輸出廉價勞動力。如果工業化進程已把剩余勞動力充分吸收,若要繼續吸納剩余勞動力,就必須提高工資水平,這個臨界點叫做“劉易斯拐點”,它意味著農村剩余勞動力轉移達到了尾聲。根據蔡昉2007年的研究,我國將在2013~2015年達到“劉易斯拐點”。但是有跡象表明,我國的“劉易斯拐點”已經提前到來,或者已經非常逼近。
根據官方數據推算,我國在2010年大致處于18~60歲人口比重的最高峰,之后會呈現持續的下降趨勢。這個階段60歲以上人口較快增加,社會老齡化程度將不斷提高,撫養率和社會負擔隨之加重。由于以下原因,勞動力供給減少將會提前到來:第一,大部分城鎮職工特別是制造業職工退休年齡低于國家法定退休年齡,嬰兒潮一代的農民工已步入中年、不再愿意從事高強度勞動;第二,國內缺少充足的與大學生相對應的工作崗位,大學生群體出現了大量的摩擦性失業;第三,超時工作和過度透支體能,使絕大部分農民工很難工作到法定退休年齡;第四,80后的新一代農民工在工資和工作條件上有更高要求,不再像父輩一樣愿意在工資水平極低、長期加班的企業就業。
農民工的就業情況可以顯示勞動力市場供需矛盾的轉向。從2005年起,我國就逐漸出現了“民工荒”的問題。2008年受到國際金融危機的影響,外需和生產活動萎縮,這一現象暫時被掩蓋。但隨著危機后中國經濟的企穩復蘇,2009年下半年開始,“民工短缺”問題再次出現。根據國家統計局2010年3月的《2009年農民工監測調查報告》,農民工供給趨緊,工資水平較快上漲。2009年外出務工的農民工數量比上年增長3.5%,但在長三角和珠三角地區務工的農民工分別比上年減少7.8%和22.5%。調查還表明,2009年外出農民工平均收入為1417元/月,其中西部地區農民工收入增長8.3%,達到1378元/月,逼近東部地區農民工收入1422元。
除了供給不足外,還有其他原因也推升了勞動力成本:食品、房價、教育等生活成本的上升;運輸成本、戶籍制度等限制了勞動力自由流動;勞動力供求在年齡和技能方面的結構性錯位;政府改善民生的措施、提高最低工資標準、改善社會保障和福利等;勞動力技能要求的提高。
除了內部的不利因素外,我國勞動力優勢還面臨著來自其他發展中國家的挑戰。例如,印度這類人口結構更年輕的國家,或者孟加拉國這類更貧窮的國家。世界銀行資料顯示,危機造成的全球增長放緩已經加劇了貧困問題,預計2010年全球貧困人口將比危機前增加6400萬人。危機還大幅減少了貧困國家的財政收入,符合世界銀行融資條件的國家需要多達350~500億的追加資金,才能勉強保持2008年的規劃水平。中國勞動力優勢將來很可能被其他發展中國家所取代。
“劉易斯拐點”到來后會怎樣?未來隨著經濟繼續復蘇,勞動力需求加大,勞動力成本上升趨勢很可能長期保持,并觸發成本推動的通貨膨脹。根據國際經驗,日本于上世紀60年代末出現“劉易斯拐點”后,實際制造業工資水平持續大幅上漲;韓國在上世紀80年代初進入“劉易斯拐點”后,實際制造業工資水平同樣實現了較大幅度的持續上漲。由于中國的人口基數較日、韓更為龐大,“劉易斯拐點”推升制造業工資上漲的幅度和速度都不會太高,但是上漲趨勢已經形成,并很可能延續較長一段時期。人口因素對經濟體的影響深遠,但重要性很容易被忽視。雖然人們習慣上認為是1985年的廣場協議將日本拖入“失去的20年”,但有的人口學家卻認為,日本在1990年到達人口拐點,經濟停滯的根源在于老齡化不可逆轉,而不是廣場協議。
四、“劉易斯拐點”與中國經濟模式、金融體系的變革
勞動力優勢的逐漸喪失,將從根本上動搖我國已經建立起來的經濟增長模式和金融體系的基礎。過去,國家政策正確地照顧了低收入階層的需求,通過金融體系支持勞動力密集型產業和出口行業的發展,成功解決了數億勞動力的就業問題。現在,“劉易斯拐點”提前到來,將政府從保就業的沉重壓力中解放出來,使過去被鎖住的相關金融制度改革得以重新啟動。未來較長一段時期,我國勞動力成本上升,將消弱經濟潛在增長速度,減輕政府的保就業壓力,釋放金融體系改革的空間,對我國經濟結構調整和金融改革產生深遠影響。
第一,持續推高通脹水平,高利率時代來臨。長期以來,中國剩余勞動力的“蓄水池”壓低了國內通脹水平,甚至通過可貿易產品壓低全球通脹率。未來,人口結構可能扮演相反的角色。國內勞動力市場發生趨勢性變化后,不僅會提高國內物價水平,而且有可能向國外輸出成本推動的通貨膨脹。通脹必然引發國內貨幣政策的緊縮行為,再加上國外加息周期啟動、金融監管的加強和杠桿工具的減少,所以低利率時代行將謝幕,高利率時代準備登場,流動性可能長期趨緊。
第二,削弱我國出口行業競爭力,修復國際收支平衡。我國勞動力成本上升將造成減少出口、增加進口的潛在影響,再加上外需下降,貿易順差將趨于收窄或者轉負。以前我國持續、大規模的貿易順差很可能會逐漸向國際收支平衡收斂。低端出口行業將面臨較大生存壓力,產業升級或者向中西部地區轉移將不可避免,相關行業的信貸風險隨之增加。作為順差下降的自然反應,我國外匯占款的貨幣投放也會隨之減少。
第三,推升消費率,糾正國內經濟失衡。我國低消費水平的根源,是勞動收入在國民收入中占比太低,國民收入被更多的分配給了企業。企業利潤提高的結果是擴大投資,居民收入提高的結果是增加消費?!皠⒁姿构拯c”到來和勞動力成本上升,將從根本上解決我國勞動收入低和消費率低的矛盾,使經濟增長更多的依靠擴大消費,降低對出口和投資的依賴。
第四,降低貿易順差和匯率升值壓力,加快匯率制度改革。雖然人民幣匯率政策長期承受著巨額貿易順差帶來的升值壓力,但由于忌憚于傷害出口行業和減少就業崗位,匯率制度改革總是顧慮重重。強勢經濟體擁有更趨靈活的貨幣定價機制是大勢所趨。當前,勞動力供求進入拐點區間,有利于匯率制度減輕對低端出口產業生存問題的顧忌,較快推進匯率形成機制改革。
第五,推進利率市場化改革,提高貨幣政策獨立性。目前,中國的貨幣政策幾乎完全被匯率政策綁架,人民幣匯率盯住美元只能被動輸入美國的貨幣政策,官方利率水平也只能追隨美國利率周期。一旦匯率形成機制開始市場化改革后,利率市場化和貨幣政策獨立性有望得到實質性推進。
第六,推動銀行信貸和監管方式改革。當前,我國缺少利率手段的貨幣政策調控,大量采用行政干預、信貸額度管理、準備金制度、發行央票等非常規手段,并且還要盡力消除市場利率和官方利率差異的影響。在匯率制度和利率市場化改革取得實質進展后,銀行信貸管理方式必然更多地轉向利率手段,銀行監管方式有望更加科學、簡化和透明。
五、結論與政策建議
生產要素的稟賦結構是經濟體系和經濟制度的基石,要素相對價格的變化必然引發經濟上層建筑的相應調整。過去,我國以勞動密集型產業為主的出口導向型發展模式,以及與之相適應的金融體系,保障了促進就業這個首要的宏觀目標。作為配置資源的重要領域,金融體系被迫扭曲并積累了大量的結構性矛盾。金融危機后外部經濟環境的變化和我國勞動力優勢的逐漸喪失,將使經濟結構和金融體系重新向均衡狀態和正常的增長方式恢復。未來,高速的經濟增長也許不會再有,但是我們有望獲得一個更加健康、平衡、可持續的經濟發展過程。
短期來看,有必要保持經濟穩定和政策連續性,解決經濟突出矛盾,夯實經濟復蘇的基礎;在長期,應努力建立完善的金融市場定價機制,提高金融市場配置經濟資源的比重。具體建議包括:一是提高勞動力市場效率,完善勞動力市場的信息共享機制,減少人員流動成本和障礙,保障勞動力實際收入增長;二是積極推進產業升級和向中西部地區轉移,主動淘汰部分低端制造產業;三是通過數量手段適度緊縮貨幣供給,避免通脹持續加速;四是調整金融資源的產業配置,防范出口行業和勞動密集型產業的信貸風險;五是加強消費信貸支持,縮減產能過剩行業的金融資源;六是加快外匯市場建設和匯率形成機制改革,擴大匯率波動區間;七是推進利率市場化改革,建立有相當深度和廣度的債券市場;八是改革信貸管理方式,減少行政干預,給予金融機構更多決策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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