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場深化下金融法的新進路

時間:2022-08-25 03:32: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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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場深化下金融法的新進路

我國正處于新興加轉軌時期,市場經濟朝縱深方向發展,社會轉型持續加快。金融行業作為國民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在實現經濟社會全面協調可持續發展中應當而且可以有所作為。如何推動金融業的進一步發展,優化金融資源配置以在促進經濟增長的同時調節收入分配,突破金融活動的經濟效果與社會效果良性互動和協調發展的瓶頸,是新時期作為規范和保障金融發展制度基礎的金融法所面臨的重要命題。在收入分配調整與市場深化的時代背景下,受“行政主導、營利至上、管制中心”思維范式影響的金融法似乎有點捉襟見肘而略顯尷尬。為了充分回應金融法的時代使命與現實需求,金融法的研究和制度構建應當實現范式轉化,在平衡金融安全與金融效率之外追求金融公平,并且可以嘗試超越對于行政力量的過度依賴,通過法律賦能即創建相應的制度環境提升各類市場主體參與金融活動、實現金融權利的能力,以最終實現金融公平。

一、傳統金融法思維范式的反思

盡管我國金融法遠未到達統合立法階段,但以不同金融業別為區分的分散立法之中也存在著體系化的聯系。有學者將金融法分為金融監管法和金融交易法,①認為金融法調整縱向的監管關系和橫向的交易關系。也有學者在經濟法的視野下將金融業的國家協調關系細化為金融市場規制和金融調控,進而確認金融法的體系包括金融機構組織法、金融調控法、金融監管法和金融經營法。②理論上的體系化分類為我們對金融法思維范式的分析提供了路徑和方向。筆者嘗試遵循理論體系的路徑對金融法的運行進行檢視,發現金融法制度的設立和運行無不呈現出以行政權力為核心而展開的特征,并且由此形成了政府部門及大型金融機構占據絕對優勢地位的權利結構。盡管金融法制在努力追求金融安全與金融效率的調和,但卻在這一過程中表現出以下需要我們反思和檢討的問題:

首先是監管中的行政主導色彩。通常而言,金融監管包括政府監管和自律監管。政府監管主要是由具體負責某一具體業別的監管機構依據其行政權限所實施的監管,而自律監管則是由該金融業別的市場參與者所組成的行業協會所實施的監管。但是就我國的實際情況來看,行業協會往往受到該行業的監管機構掣肘,易言之,政府監管已然凌駕于自律監管之上。甚至是金融市場上糾紛的解決,行政權也處于主導地位,呈現出一種強行政弱司法的詭異態勢。事實上,對于金融市場主體及其活動的監管既非政府監管部門一己之責,亦非其力所能逮。自律組織和其他市場主體處在金融市場第一線,相比政府監管部門而言能夠更加直接地發現違規行為。在行政主導的金融監管之下,自律組織和其他市場主體的比較優勢不能得到有效的發揮,其參與金融監管的積極性受到抑制,進而降低了金融監管的效率。

其次是交易中的營利至上理念。市場化的金融活動以營利為目的無可厚非,但是由于金融法權利結構的錯配,造成了金融資源的畸形配置以及交易主體地位的失衡,進而導致了金融機構在金融交易中形成了營利至上的理念,金融活動不再以調劑資金余缺和提供金融服務為宗旨,而是陷入了一種片面地追逐利益的怪圈。這種營利至上理念一方面是因為金融法制的放任而形成的結構性原因。例如銀行業長期存在的高利差現象,就與銀行業壟斷造成的信貸資源分配失衡以及利率結構不合理不無關系。③占據了市場優勢地位的銀行客觀上獲得了制度上形成的利益,主觀上也積極地爭取和維持這種利益,以獲取超額利潤。④營利至上理念另一方面產生于制度設計的缺失。如在新股發行定價中,由于缺乏對發行過程中利益沖突的有效規制,新股發行價虛高,上市公司大肆圈錢,中介機構賺得盆滿缽溢。除此之外,金融法律制度容易被規避以及監管乏力也間接助長了營利至上理念。譬如盡管金融法制對于投資者適當性以及風險提示高度重視,但許多形式上的程序會被金融機構操縱。比如投資者適當性要求容易在金融機構的操縱下輕易地實現規避,風險提示的過程也往往只是走走過場而未得到應有的重視。又如銀行理財產品雖然不允許承諾收益,但事實上保證最低收益是銀行理財產品銷售中的潛規則。可以說營利至上理念的形成與金融法制度的不合理密切相關,制度不合理給營利至上理念提供了生長的土壤,而營利至上理念又進一步綁架和突破制度,進而形成了一個惡性循環。

再次是調控中的管制中心主義。管制中心主義與行政主導色彩關系密切,管制中心主義是價值取向和實際效果,行政主導色彩則是手段選擇,金融市場的管制依托行政權力的主導,而行政主導又不可避免地走向管制中心。管制與自由相對應,兩者處在金融監管和調控的兩端,經歷著長期以來在加強管制的效率缺失與放松管制的秩序紊亂之間的治亂循環,⑤從金融市場監管的歷史經驗來看,無視經濟發展的現實狀況片面強調管制也并非明智。⑥但是檢視我國當前金融法的運行狀況,管制的痕跡依然非常明顯,主要表現為利率管制和市場準入管制。就利率管制而言,我國當前銀行存貸款基準利率及浮動幅度均有嚴格的控制,利率形成與維持在某種程度上并未反映真實的市場供求關系,而是取決于金融宏觀調控的目的和特定政治任務,這種現象與正常的市場規律相悖離。而追問利率市場化進展遲緩的原因,有學者研究發現與金融制度的質量不無關系,制度改革的滯后影響了利率市場化的推進。⑦客觀評估金融法制本身,依然存在著利率市場化的諸多制度障礙,⑧需要其完成自身進化,奠定放松管制的制度基礎。⑨就市場準入管制來看,正規金融壟斷了幾乎所有的金融資源,非正規金融幾無立錐之地。在金融抑制下,非正規金融在經濟發展中發揮著日益重要的作用,但因為當前金融法并未給非正規金融相應的合法地位,由此產生的大量民事糾紛和刑事案件使得非正規金融處境愈益尷尬。瑏瑠過度的管制必然導致效率的低下,金融法中管制中心主義的傾向亟需得到遏制,在制度層面厘清管制與監管的分野,讓政府的歸政府,市場的歸市場。

以上三個問題是當前金融法思維范式的集中體現,暴露了我國金融法制存在的痼疾。也正是這三個問題降低了金融法的制度質量和績效,同時也導致了金融市場在先天畸形的金融法之下不僅沒有提高效率,推動金融發展和市場深化,還引發了因金融資源配置不合理造成的財富集聚與分化,加劇了收入分配的失衡與不公。深究這些問題的實質,在于金融資源和權力過度集中于政府、權貴階層以及具有市場優勢地位的主體,相對應的弱勢主體在參與金融市場博弈過程中的能力未能得到金融法的有效支持。在經濟體制改革進入深水區以及社會轉型打響攻堅戰的時代背景下,市場經濟發展進程進一步加快,收入分配調整的壓力進一步加大,金融法需要而且應該及時進行調整與進化,充分回應經濟與社會的雙重使命,有效發揮其經濟功能和社會功能。這就要求金融法從單純地追求金融效率與金融安全的平衡轉變為實現金融安全、金融效率和金融公平的良性互動。瑏瑡而這種目標的實現,有賴于完成金融法權利結構的重構進而實現金融市場主體博弈能力的平衡。

二、法律賦能及其對金融法的啟示:一種新的視角

(一)法律賦能的內涵與邏輯

20世紀80年代以來,“激發權能”(empowerment)開始成為社會學、教育學、政治學、社會學等學科的新興核心概念,亦成為精神健康、公共衛生、人文服務、政治與經濟發展等實踐領域的熱門話語。瑏瑢在這一話語體系下,權能是一種權利或者能力,申言之是擁有或獲取某種資源的能力。瑏瑣激發權能則是指通過某種途徑、手段或策略,增加處在弱勢地位的個體或群體的權能,包括獲取處理問題和壓力的知識、技能和能力,在更大程度上控制自己生活的能力等,以促進共同目標的實現。瑏瑤上述途徑、手段或策略多種多樣,而法律作為其中一種,在激發權能上扮演著重要的角色。通過法律激發權能,即legalempowerment,通常譯作“法律賦能”。根據貧窮人口法律賦能委員會和聯合國開發計劃署的定義,法律賦能是使窮人受到保護并運用法律來推動其在國家和市場中的權利和權益的過程。瑏瑥StephenGolub認為,法律賦能是指利用法律服務及其相關活動增進弱勢人群掌控自己生活的能力的超越傳統法治(ruleoflaworthodoxy)的另一種范式。瑏瑦他認為在很多發展中國家的現實狀況是,本意在于提升弱勢人群的法律往往停留在紙面而未付諸實施,除非弱勢人群自己去推動。法律賦能這種范式正是依靠弱勢人群的自覺,優先經由市民社會提升他們在法律上的能力,自下而上地將個人或團體層面的需求或活動轉化到國家或政府層面。也有人將legalempowerment譯作“法律賦權”,但是筆者認為并不可取。理由很簡單:在內容上,法律賦權僅僅停留在法律對于弱勢人群權利的書面確認,而法律賦能則在此基礎之上尋求權利和能力的實現;在過程上,法律賦權是對于權利的靜態描述,而法律賦能則是權利的動態實現,將權利上升到了實在的能力;在目標上,法律賦權通過廓清權利范圍和界限以便實現法律的確定性和預測性等效果,而法律賦能則著眼并側重于能力的發展與提升。概言之,法律賦能的外延顯然要超出法律賦權,法律賦能不僅僅包括對于權利的確認,還關注權利的實現和維護的機制。可以說,法律賦權還停留在傳統法治的范疇上,而法律賦能則超越了傳統法治的范式。區別于傳統法治進路,法律賦能通過調整法律的側重點和立法理念,強調弱勢人群和市民社會團體的身份、能力和權力;強化與窮人的實際需要和偏好的互動而非一味側重政府機構自上而下的關注;超越司法和行政之外更多地關注和肯定非正式司法體系、媒體、社團組織等在增進窮人權利和福利上的角色和作用;更加關注本土的理論和實踐以及發展中國家的經驗而非單純移植發達國家做法。瑏瑧法律賦能的具體實現手段包括法律服務和相關活動,法律服務包括法律咨詢、調解仲裁、公益訴訟、法制宣傳和法律援助等;相關活動是指本質上并非基于法律但能有效補充法律服務以激發權能的活動,如結社、動員以及輿論等。法律服務與相關活動相互配合,完成法律賦能的過程和實現。

(二)從法律賦能視角對金融法的審思

法律賦能概念的厘清及其內涵的認識,為我們提供了一種新的視角。通過審思法律賦能的內容、過程、目標和手段,我們不難發現法律賦能的邏輯在于增進弱勢人群的能力,促進其自下而上地實現其權益。筆者認為,法律賦能的本質實際上是對于“權利自覺”瑏瑨的追求,法律賦能就是通過法律創建一種機制,確認弱勢主體的權利,并促進弱勢主體認識并積極地自我實現這種權利。盡管法律賦能本是消除貧困和發展人權范疇的概念,但是從法律賦能的視角重新審視金融法,突破傳統的行政主導色彩、營利至上理念和管制中心主義,激發金融市場主體自身的權能,不失為一種可能的新思路。從整體來看,筆者認為法律賦能這一概念對于金融法學和金融法制有著很有意義的啟示作用。我們認為,要實現前文中所提到的調和金融市場主體博弈能力,重構金融法權利結構,可以適當借鑒法律賦能的邏輯,對金融法的以下幾個問題進行思考。首先就是在制度建設上,我們需要的是基于政府和機構的金融法,還是基于消費者的金融法。也就是說金融法作為調整金融市場參與主體的權利義務關系的制度規范,應該堅持什么樣的制度邏輯,這種邏輯主要表現為以什么作為制度設計的落腳點。具體而言,就是金融法應該堅持“權力本位”還是“權利本位”。結合上文的分析,不難發現我國的金融法制一方面在堅持行政權力作為維護金融市場秩序的核心要素,以政府的行政力量主導市場監管,實施強有力的金融管制;另一方面受到金融機構的游說與綁架,確認并維持著金融資源配置的畸形格局,以利于處于市場優勢地位的金融機構獲取高額利潤。這兩方面的表征無不反映著“權力”在金融法制構建中的基礎性地位。盡管金融消費者保護是金融法的目標之一,并且金融法也通過構建了各種制度來維護金融消費者的權利,但缺乏實效的制度并未改變我國金融法制基于政府權力和機構利益的現狀。在法律賦能的邏輯下,法律賦能關注弱勢主體的“權利”的確認和實現,其前提就是對于弱勢主體權利的確認,目標是弱勢主體權利的維護,權利是法律賦能的起點和歸宿。在這一邏輯下的制度建設必須以“權利”作為最根本的出發點和落腳點。我們認為金融法的制度建設也應當基于金融消費者的權利,畢竟金融業的本質是服務業,金融機構的業務活動和行政力量的參與介入,都是著眼于為金融消費者提供更加優質高效的金融服務。金融消費者才是金融市場的根基,金融法也應當是基于消費者的金融法。但是在金融市場上,相比于政府和金融機構,金融消費者處于弱勢地位,金融消費者在市場進入、金融資源的獲取、金融福利的分配上均受到了一定的限制,這就需要金融法基于弱勢的消費者利益,確認并維護其應有的權利。因此,金融法應當避免將目光過度集中在金融監管和金融調控的權力配置之上,而應更多地關注在金融交易中市場主體的權利的實現和保障。其次是在權利實現上,我們到底是要堅守還是揚棄金融法中的父愛主義傾向。法律父愛主義表現為政府在某些領域為了公民利益可以不顧其意志而限制其自由或自治,其根源在于法律對人的認識由經濟理性人假設轉向弱勢、非理性人的假設。瑏瑩金融法中的父愛主義正是基于金融市場主體的自發性和逐利性特征以及投資者風險控制能力差異而形成,并且體現為政府積極主動地介入金融市場,密切而廣泛地對金融市場進行嚴格的管制。例如政府對金融市場準入的控制、復雜嚴苛的審批程序、嚴格的利率管制等。由于市場存在著固有缺陷,需要政府通過有形之手進行國家干預,法律亦應對這種國家干預進行規制和保障,這在經濟法的理論和實踐上都已有共識。瑐瑠基于克服市場缺陷和維護金融安全之目的,這些管制措施有其存在的合理性,但在某種程度上卻并不總是有利于金融效率的提高。法律賦能的邏輯是充分尊重和認可并且主張提高弱勢主體實現自身權利的能力,不僅確認弱勢主體的權利,還強調通過法律構建一種提升能力、保障權益和促進發展的機制,而不是一味地依靠法律簡單地進行直接干預。在法律賦能的語境中,弱勢主體權益的實現不再簡單地寄望于公權力的直接介入,而是著眼于弱勢主體自身能力的提升。借助法律賦能的視角反思金融法的父愛主義傾向,筆者認為在當前金融市場唯利性日益突出、市場主體間能力和話語權懸殊的現實背景之下,弱勢主體需要金融法用一種慈愛的眼光對其進行偏重保護,兼具嚴厲和慈愛雙重性格的父愛主義傾向的金融法存在一定的合理性。但是這種父愛主義傾向應該保持一定的限度,行政權力應當在“家長”和“守夜人”的角色中找到一個平衡點,“政府對公民強制的愛”不宜過分地限制和威脅個人自治和契約自由,造成本應由市場調整的關系受到行政權力的綁架。進一步講,金融法在調整金融市場關系時,要有抓有放,有緊有松,通過穩健有序的市場化改革和相應的配套措施,轉變行政力量在金融市場中的職能和角色,讓政府的歸政府,市場的歸市場。申言之,金融法應當摒棄“政府包辦”的傳統思維,嘗試“賦能于民”,提升市場自我調整和完善的能力。

三、從法律賦能到金融公平:一種可能的進路

囿于傳統范式的金融法長期以來一直在金融安全與金融效率之間尋求平衡,但簡單地在強化監管和放松監管的手段中的搖擺顯然無法實現二者的均衡。金融法的研究與制度設計亟需尋找一條新的路徑來調和金融安全與金融效率這一對天然的矛盾,從而提升金融法律制度的績效,實現其應有的經濟功能和社會功能。這條路徑就是筆者一直在提倡和呼吁的金融公平理念。所謂金融公平,是指在金融活動中,各類主體不因自身經濟實力、所有權性質、地域和行業等因素而受到差別對待,能夠公平地參與金融活動,機會均等地分享金融資源,形成合理有序的金融秩序,并通過金融市場實現社會整體利益的最大化。金融公平的內涵表現為各類金融主體能夠公平地參與金融活動、公平地進行金融交易、公平地享受金融福利。瑐瑡金融市場固然追求效率,但是沒有公平的效率是不能長久的。金融并非簡單的價高者得,也不是單純的富人的游戲。獲取金融資源并從中分配福利是每個人都應當享受的發展權利。瑐瑢同時,金融也并非純粹的經濟活動,金融發展可以顯著地調節收入分配、縮小貧富差距和實現社會公平。瑐瑣因此,強調金融公平不僅是對人權的尊重,也是對各類主體金融權利的確認和保障,更是對于金融的社會功能的完整詮釋。強調金融公平,讓所有市場主體都能機會均等地參與到金融活動中來,是市場深化的題中之義,同時強調金融公平,使各類主體都享受金融發展帶來的福利,也是調節收入分配的有效路徑。金融公平目標著眼于金融市場主體的權利實現,這在過度倚賴行政權力的傳統金融法范式中難以得到實現。誠然行政權力對于金融市場主體權利的保障能夠起到一定的積極作用,但難以保證行政權力的過度擴張不會擠占市場主體的私權空間,從而限制私權自由。并且一旦形成私權過度仰仗公權保障的制度依賴,私權將產生惰性從而影響其自我實現,而公權也易面臨濫用或尋租之虞,進而損害私權。因此,金融公平目標的實現,需要金融法轉變傳統范式,以金融權利為核心,確認金融市場主體權利并構建相應的權利保障機制。同時,金融公平強調對金融市場弱勢主體進行偏重保護,以確保其對金融資源的公平分享,這就要求金融法關注弱勢主體的權利,并且通過相應的制度建設實現弱勢主體的權利。在這兩方面,金融公平與法律賦能之間存在著先天的聯系,即金融公平的實現與法律賦能的運行相契合,在這個關系里,法律賦能的手段符合金融公平目標實現的要求,從法律賦能到金融公平是一種可能的進路。從法律賦能到金融公平,是利用法律賦能的邏輯來對金融法的思維范式和制度結構進行一定的調整,通過重構金融法律制度以確認金融市場主體的權利尤其是弱勢主體的權利,促進金融市場主體的權利自覺,增強其參與金融市場博弈和維護自身權益的能力,使各類主體自身力量與行政權力相互配合相互補充,最終實現金融公平的目標。從法律賦能到金融公平只是金融法制調整的一種思路,具有一定的抽象性和概括性,筆者嘗試提出一些不全面的觀點,盡量使其具體化。需要說明的是,這一進路的實現是一個系統性工程,筆者只是略舉一隅,以拋磚引玉。

(一)倡導社會監管理念

金融活動公平有序進行是金融公平的應有之義,金融監管應當努力滿足這一要求。傳統的金融監管主要是行政監管和自律監管,行政監管基于行政權力自不待言,基于行業協會的自律監管也由于缺乏足夠的獨立性而或多或少的帶有一定的行政色彩。瑐瑤主要依靠行政權力實施的金融監管在監管效果和效率上并不盡如人意。一方面行政權力在實施金融監管方面的積極性和主動性存在著一定的欠缺,監管活動往往呈現出運動式的特點;另一方面金融市場活動不僅頻率高而且覆蓋面大,單純依靠有限的行政力量實施點對面的監管,恐非其力所能逮。法律賦能理論認為,結社、動員和輿論等相關活動均可以達到激發權能之效果。瑐瑥即通過相應的制度設計充分發揮金融市場主體包括社會力量在金融監管方面的主觀能動性,可以對現有監管體系形成有效的補充。事實上,會計師事務所等中介機構、新聞媒體以及投資者群體處在金融市場的終端,能夠最直接、最貼近地接觸到金融市場活動的一線,這些主體對于金融市場的運行僅僅停留在監督層面且無相關的具體規則進行調整。一旦通過金融法律制度確認其對金融市場的監管功能并將其納入監管體系,構建相應的激勵機制和責任追究機制,推動金融監管的社會化,無疑將形成一股重要的自下而上的監管力量,并使其成為傳統金融監管的有益補充,極大地提高監管效率,實現更加全面和有效的金融監管,進而確保金融活動的公平有序進行。

(二)強化弱勢市場主體的博弈能力

由于資金、信息和知識水平等稟賦差異,金融市場主體的博弈能力也各有不同,這就導致參與金融市場活動的各類主體實力懸殊。傳統金融法中營利至上理念的存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強勢市場主體通過游說和綁架法律制度,確認和維持了利于其實現高額利潤的制度環境,進一步加劇了金融不公。解決這一問題的根本在于強化弱勢市場主體的博弈能力,以實現金融市場的能力平衡。具體而言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實現轉變:(1)要對弱勢市場主體進行立法上的偏重保護。弱勢市場主體往往是受金融排斥最直接的對象。例如根據中華全國工商聯統計的數據顯示,我國規模以下企業中有90%的企業沒有和銀行發生過任何借貸關系,而小微企業中95%沒有和銀行發生過任何借貸關系。小微企業貸款難的特殊之處還在于,在信貸緊縮中小微企業往往是首當其沖的被擠出對象。瑐瑦這就是小微企業因其自身能力欠缺而引發的信貸權無法得到實現。金融法可以通過制度上對弱勢主體的傾斜性保護,增加其制度稟賦以強化其參與市場的能力,提高金融資源的可獲得性,進而促進其金融權利的自我實現。(2)要對弱勢市場主體提供有效且易得的法律服務。法律服務是法律賦能最重要的手段,可以有效地激發金融市場弱勢主體對抗強勢主體的能力,通過獲取法律資源增進其獲取金融資源的能力。法律服務的提供一方面表現為法律救濟途徑的提供,即通過訴訟、仲裁和調解等法律裁判的獲取來對抗強勢主體。目前在金融領域并非所有的糾紛都能進入訴訟,譬如在證券侵權中只有因虛假陳述引發的糾紛法院才予以受理,而因市場操縱和內幕交易引發的糾紛卻遲遲未能通過訴訟解決,這實際上影響了弱勢主體權利的實現。法律服務的另一方面表現為法律知識的普及,即通過法律咨詢、普法教育等促進弱勢主體的權利覺醒,并利于其通過法律武器實現自身權利,這實際上也是投資者教育的應有之義。(3)要為弱勢市場主體結社提供制度便利。弱勢群體權利表達渠道的缺失和表達手段的缺乏是制約其權利實現的主要障礙,在制度上便利弱勢主體的結社,確保其有序參與金融市場活動,能夠提高其自身追求和實現權益的能力。瑐瑧盡管憲法確認了公民結社的權利,但其在很大程度上只是一種宣示,并無下位實體法的有效保障,尤其是在金融市場上,弱勢市場主體結社在制度和實踐上都并不盡如人意,這就需要金融法制對此作出有效的回應。只有強化了弱勢市場主體的博弈能力,才能抑制金融排斥,實現金融資源的優化合理配置,確保金融發展的福利的共享。

(三)促進非正規金融的發展

金融公平要求各類市場主體能機會均等地參與金融活動,確保其對于金融資源的可得性和易得性,公平地分享金融市場發展所帶來的福利。而當前金融制度對于民間金融的嚴格管制,一方面使民間資本進入金融市場受到了諸多限制,不能與正規金融同等競爭,另一方面由此形成的金融壟斷格局增加了金融服務需求者的成本,降低甚至剝奪了其獲取金融服務的機會。這與金融公平的要求是背道而馳的。在法律賦能的視野里,窮人的經濟機會很有限,他們難以利用金融市場獲取支持其發展的信貸資金。如果法律的制定、實施或執行不公平,或者法律不夠完善和有效,這將使窮人除了在非正規金融中獲得支持之外很難另有選擇。并且非正規經濟中的企業缺乏進入金融市場的途徑以及在產品市場上競爭的能力。對于新興的和潛在的經營者而言,增加對由儲蓄、信貸、保險、養老金、風險管理工具組成的基本金融服務的享有權,是利用經濟機會和改善其生活質量的一個重要方面。瑐瑨這就要求法律制度關注非正規金融以構建一個更具包容性的金融市場。因此,我國的金融法制需要確認和保障非正規金融的市場參與權利,以實現弱勢主體通過獲取金融服務提升能力,從而調節收入分配,實現社會公平。具體而言,首先就是要降低非正規金融的市場準入門檻,賦予其合法地位,促使其從地下轉為地上,成為金融市場的有機組成部分和正規金融的有益補充,為市場提供更加豐富多元的金融服務。其次,放松利率管制與打破金融壟斷相結合,通過放松利率管制使資金成本反映市場正常的供需狀況,通過打破金融壟斷防止大型正規金融機構控制市場攫取壟斷利潤,為非正規金融留得生存空間,前者作為金融服務市場化的基礎,后者作為實現真正市場定價的保障,兩者結合使得金融資源的獲取成本正常化、真實化。再次,合理界定非正規金融的邊界,廓清合理合法的非正規金融活動與利用金融手段實施危害金融秩序或侵犯他人財產權的行為之間的界線,防止非正規金融活動被不合理地認定為違法行為。

四、結語

當前社會經濟轉型的背景下,市場經濟不斷深化的同時收入分配調整的壓力持續加大。這就要求金融市場的發展必須在確保金融安全與金融效率的同時追求金融公平,即要實現金融市場主體公平地參與金融活動、公平地進行金融交易、公平地享受金融福利,以順應金融市場開放的趨勢并推動市場主體利用金融服務實現自身發展并縮小貧富差距。新時代背景下金融法的研究和制度建設均應對金融公平的目標進行有效的回應。法律賦能理論正好為金融法的進化提供了一個新的視角和進路,即通過法律制度確認金融市場主體的權利,并構建有效的權利實現機制,促進市場主體的“權利自覺”,從而提升其參與金融市場活動并實現自身發展的能力。從法律賦能到金融公平的進路,不再像傳統金融法范式那樣過度倚賴行政力量,而是依靠市場主體自身的力量去爭取和實現其權益。這或許是在傳統金融法的思維范式之外一條可能的進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