債權人代位權制度探究

時間:2022-11-26 11:1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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債權人代位權制度探究

〔摘要〕我國《合同法》設立債權人代位權制度已近二十年,隨著社會關系的復雜化,代位權制度是否還能在債的保全功能上緊跟社會的發展值得正視與反思。加之近幾年民間借貸頻繁,“三角債”現象大量存在,對于債權人代位權制度能否發揮其應有的作用也存在諸多爭議。重構一個適應我國社會現狀的代位權制度,應擴充債權人代位權的行使范圍和客體范圍,并修正代位權行使效力。

〔關鍵詞〕代位權;三角債;特定物債權

目前,伴隨國民經濟快速發展,國內資金供需矛盾逐漸突顯,傳統的由銀行作為中介的間接融資方式已很難滿足企業和個人龐大的資金需求,尤其是地方中小企業及“三農”經濟通過銀行貸款的方式獲得流動資金的難度較大、周期較長,所以,民間融資逐漸成為以上企業重要的融資方式,而民間借貸的活躍帶來日益嚴重的“三角債”問題。債權人代位權制度的建立突破了合同相對性的限制,對于怠于行使自己債權的債務人,賦予了債權人越過債務人向次債務人(債務人的債務人)追償的權利,有助于最大程度地保護債權人利益和解決債務糾紛。這一制度從設立之初就擔負著解決“三角債”和“討債難”問題的重任,其適用也同樣有助于解決新時期大量出現的“三角債”糾紛,從而維護正常的經濟秩序。但是,我國代位權制度的理論與司法實踐存在諸多爭議,市場經濟的快速發展也對我國債權人代位權制度的適用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所以,新時期代位權制度是否還能發揮其應有的作用,實現代位權最初的立法意圖,值得重新思考。

一、我國債權人代位權制度功能及其爭議

(一)我國債權人代位權制度立法目的與特點。在我國民法體系中,債權人代位權制度是在債務人不積極行使權利的情況下,防止債務人的資產因此減少而妨礙債權實現,從而保護債權人合法債權的一種法律制度。簡言之,代位權是債權人代替債務人并自行行使債務人的權利。[1]我國《合同法》及相關司法解釋規定的代位權制度,旨在應對中國改革開放后市場經濟高速發展,隨之產生的交易頻繁化和復雜化所帶來的“三角債”和“連環債”的問題。因此,我國代位權制度有自身鮮明的特點:1.限定客體。世界多數國家將代位權客體規定得很廣泛,只要不是債務人自身專有的權利,不限于只有債權可以行使,物權、訴權甚至代位權本身都可以被代位行使。[2]但出于對代位權的行使結果能夠有效地歸于債權人的考慮,我國在《合同法》及司法解釋中將代位權客體限定為“非專屬于債務人自身的、具有金錢給付性質的到期債權”。如此規定,為解決多個以給付金錢為內容的連環債務問題提供了一個快速便捷的手段和方法。2.受償制度的突破。在世界范圍內,代位權制度的結果歸屬中大多采用“入庫原則”,也就是債權人行使代位權后所得之資產,先歸屬于債務人總的資產范圍中,其他享有債權的權利人公平地進行受償。但在我國立法的時候,考慮到該制度主要還是用來解決“三角債”等有礙于企業之間資金流通的問題,所以需要有較高的積極性,并且防止其他不積極的債權人坐享其成。所以最終摒棄了“入庫原則”,而采用了能夠激發債權人積極性的“直接受償”。即在代位權訴訟中,第三人向債權人履行清償義務,并且債權人直接接受其清償。[3]隨著清償完成,債權人、債務人和第三人之間相應的債的關系均歸于消滅。3.限定行使方式。國外立法上有在裁判上或裁判外行使代位權的做法,但我國限定代位權只能通過司法訴訟方式行使。考慮到如果法律規定債權人可以以非訴方式行使代位權,由于缺乏舉證責任的承擔和對證據的審核,勢必會造成混亂,容易引發債權人濫用代位權而任意處分債務人權利的問題,引發新的糾紛,反而無法很好地保障債權,與立法本意背道而馳。同時,該規定也和我國特有的受償制度具有緊密的聯系。在“直接受償”的引導下,代位權制度的功能偏向于實現債權,因此,為了慎重起見,運用代位權規則時要求必須采用提起訴訟的方式。[4](二)債權人代位權制度的存廢之爭。1.債權人代位制度廢除說。在各國立法例上并非所有國家都有制定代位權制度,比如德國,由于其具有完備的執行制度,故在其民法典中并未規定代位權。據此,部分學者認為代位權在某些方面是可以被強制執行取代,直接完善執行制度可以使得債權人的債權能夠得到直接有效的受償,就不必要將大量的立法和司法資源花費在已然成為擺設的債權人的代位權上。另外,學者戴世瑛也質疑債權人代位權是否有存在的必要,[5]認為在代位權訴訟中各主體之間有各自的債權債務關系,各方關系盤根錯節,極易引發紛爭。王剛等學者認為“因一人之行為,即迫令他人間法律關系發生變更消滅效力是否公平妥當,有無限縮必要,也有待檢討”。[6]2.債權人代位制度保留說。另一部分學者認為代位權仍有其留存的意義,應該保留并加以改革完善。比如史尚寬先生認為強制執行要有執行的名義,其使用復雜,而行使代位權,則更為簡便。[7]如果啟動強制執行程序,需要先分別獲得債權人對債務人和債務人對第三人的生效勝訴判決。若被執行人提出異議,還需要再次通過訴訟進行判斷。強制執行和代位權相比,雖然更直接,但是在效率上明顯不足。另外,代位權制度在對保全債權方面也有著難以替代的作用。最明顯的就是可以把債務人和第三人之間的時效中斷,以保證債務人不會因為喪失對第三人的勝訴權而使責任財產減少。這是強制執行制度所不能替代的。

二、我國債權人代位權制度存在的問題

(一)債權人代位權行使的范圍過小。《合同法》立法之初,企業和社會日常經濟往來中“三角債”矛盾突出,所以僅就合同之債規定了能夠較好地保障債權的代位權制度。但隨著改革開放的不斷深入,市場經濟的迅猛發展,人們法制觀念不斷增強,為了日常生活的便利,債務人以及債權人兩者的債的相互關系已經不單單只在合同規范中有所體現。現實生活中大量侵權行為、無因管理等行為的存在,使當事人間形成法定的債權債務關系。作為民法的重要制度,我國僅在《合同法》里規定代位權制度的適用,范圍過窄,難以涵蓋性質各異的債的關系,代位權制度發揮作用的范圍因此而受限。(二)債權人代位權的客體范圍較小。《合同法》及司法解釋將債務人對于第三人“具有金錢給付內容的到期債權”作為代位權制度的行使客體,無疑排除了以“其他不以金錢為給付的財產性權益”作為其客體的可能,致使代位制度的權能略有削弱。面對日益發達的社會關系與日益復雜的債權債務關系,單一的適用客體可能會阻礙交易的進行和社會的發展。(三)“直接受償規則”的規定不夠科學。關于代位權的行使效力歸屬在我國理論界歷來是最受爭議的。我國確立了“直接受償規則”———“由次債務人向債權人履行清償義務”,此規則在理論上有著諸多瑕疵,其中有些與我國民法體系和基本原則相悖。首先,從立法目的的角度,代位權屬于債的保全的一種,并非債的實現手段。[8]但在“直接受償規則”中,將代位權行使后的財產直接用于清償行使代位權的債權人,使得該規則最大的作用轉化為可以直接實現債權。而實現債權本應該是執行制度的功能,現在運用代位權就可以獲得和執行一樣的效果,使得債權人代位制度和民事訴訟法的執行制度混為一談,略顯得有些超過自身功能而去代替執行制度之嫌。其次,從債權平等性的角度而言,所謂債權之平等性是多個債權不論其產生時間的前后,效力大小都一致。[9]而債權人在行使代位權后,使其債權能夠優先于其他債權優先得到受償,原先法律所賦予的平等也就蕩然無存。司法解釋采用“直接受償”的設想是為了杜絕搭便車現象,該規定雖然激勵了債權人的主觀能動性,但同時也忽視了屬于其他債權人原本可以享受到的權益。因為現實中各個債權人未必對債務人的相關信息了如指掌,也不一定每個債權人都有大量的資源去應對訴訟所產生的繁瑣,在債務人責任財產極為有限的情況下,“直接受償規則”剝奪了未行使代位權的債權人的平等受償的機會和權利。同時還易引發道德風險,比如債務人完全可以把自身的情報透露給個別特定的債權人,使得這些債權人能夠優先的受到清償;再比如債務人可能威脅其他債權人減免自己的債務,否則就把自己不行使權利的信息披露給其他債權人,以便其行使具有優先受償功能的代位權制度。

三、我國債權人代位權制度的重構

(一)擴充債權人代位權的行使范圍。當今社會關系日益復雜,調整社會關系的法律規范也需要與時俱進、推陳出新。而作為債的一種保障措施,代位權制度在我國確立之初就肩負保全債權的重要使命。但我國《合同法》規定債權人代位權僅限于合同之債,尚不能實現最初的立法本意。因此,有必要進一步擴大代位權制度的適用范圍,使之符合現實,發揮其應有之義。代位權行使范圍應擴展至合同之債、無因管理之債、不當得利之債、侵權之債及其他之債。在立法體例上宜將該制度作為民法的一項制度加以規定,可以考慮將其放置于《民法總則》“第五章民事權利”一章中統一規定,或者在日后出臺的關于《民法總則》適用的司法解釋中就有關債權部分進行統一解釋。(二)擴大債權人代位權客體的范圍。現行司法解釋將代位權客體局限于“具有金錢給付內容的到期債權”,范圍過窄,遠遠不能應對復雜的社會關系,所以逐步擴大客體范圍成為必然趨勢。至于如何擴大代位權的客體范圍,筆者認為可以采用“概括式+排除式”模式,通過立法概括規定哪些權利能成為債權人代位權客體,再用例外列舉的形式排除具有人身專屬性的權利。至于代位權客體具體范圍的拓寬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應是循序而進的過程,就現在的法律理論和司法實踐而言,筆者認為代位權客體范圍除包括法律規定的以金錢為內容的債權外,還應當涵蓋以下權利:1.債權從權利。從權利能否作為代位權的客體,現行法律沒有明確的規定,也沒有成熟的法律理論詳細論證過。筆者嘗試以擔保物權為例做簡單闡述。首先,從代位權制度的功能角度,為了債權人合法權益能夠獲得保障,阻止債務人不積極行使權利從而減少其自身責任資產,法律允許債權人運用代位權來保全自己債權,從而最終保障債權能獲清償。而擔保物權的設定并非是為了直接獲得該擔保物的所有權,其最突出的作用是將擔保物通過拍賣、變賣等方式折換為等值的金錢,從而清償債權人的債權,這點與代位權行使的意義是一致的。其次,從擔保物權從屬性角度,其作為主債權的附屬權利,不能與主債權分離而獨立發揮作用,所以既然主債權能夠作為代位權的客體,那么無法獨立發揮作用的、具有從屬性的擔保物權也應該能夠隨主債權而納入代位權的客體之中。比如,A、B、C為債權人、債務人和次債務人,為擔保B對C的債權,C將自己財產抵押給B,假如B怠于行使到期債權,又不積極行使抵押權,那么,A在提起代位權訴訟時,賦予A代位行使抵押權是必要的、可行的。另外,我國司法實踐中也存在將債權從權利納入到代位權客體范圍的先例,例如2005年最高院案例選集中收入的“華夏銀行訴余忠案”就是典型代表。但畢竟我國并非是英美法系的國家,法官還是要以現有的成文法律條款作為依據,不得任意的創制法律,所以光靠變通還是略顯尷尬的,還應完善我國關于代位權客體在立法方面的空白。2.特定物債權。特定物債權是指債權人與債務人之間和債務人與次債務人之間標的物為同一特定物的債權。例如,A出售某名人字畫于B,B未受領就將該字畫轉賣于C,如果B怠于對A行使給付請求權,結果是C的債權無法得到清償。代位權制度是否適用于前例以給付特定物為標的的債的關系,多數國家并未作出明確規定,學界也眾說紛紜。筆者認為,代位權制度立法宗旨是保全債權,而保全債權的終極目的是保障債權人利益,如若禁止對特定物債權行使代位權,就會使特定物債權人利益落空而損害債權人利益。況且,代位權是代位行使債務人權利,無論對于債務人或次債務人,都是本來應有之事態重申,并不損害交易安全。所以,特定物債權應成為代位權客體。需要注意的是,在代位行使特定物債權的具體適用上,不宜將“債務人無資力”作為判斷保全必要性的條件,只要債務人行為構成特定物債權實現的障礙,就應允許債務人行使代位權。(三)修正代位權行使效力。代位權行使的一般效力應回歸于“入庫規則”———“后果直接歸屬于債務人”,原因如下:1.從價值取向角度。該規則相比較“直接受償”更加注重平衡多方當事人利益。代位權行使后果歸屬于債務人,所有債權人都能無差別地享受到同等的清償,可以消除因適用“直接受償規則”而產生受償順序不平等的現象。對于債務人而言,也不會因為直接受償的效果而使自己的利益被過分的干預。“入庫規則”注重實質公平又兼顧形式公平,比較符合法的公平正義的價值取向。2.從構建民法的角度。由于債權的性質具有相對性,在適用直接受償模式時,將會導致無法平等地保護和全面照顧到因各種原因而未行使代位權的權利人的利益。而“入庫規則”的適用使不同的債權人有機會享受到同等的接受清償的權利。入庫規則下的代位權制度是對債的相對性的有益補充。[10]它既不否認債的相對性,也不否認債的平等性。在民事法律規范的系統中對債法內容之補充有著積極的作用。3.從客體范圍的角度。由于“入庫規則”體現了債的保全的性質,重新采用入庫原則是使債權人代位制度的適用客體能夠擴大的前提。[11]而且,即使拓寬了適用客體的范圍,由于代位權后果歸債務人,所以行使代位權對于債務人自身利益并不會造成太大限制。代位權行使的一般效力應適用“入庫規則”,但對于前文所述“特定物債權”,筆者認為其效力規定為“直接受償規則”為宜,因為特定物對于行使代位權的債權人有直接的清償意義,如若將該代位權行使的結果———特定物歸入債務人責任財產以擔保所有債權人的債權,對于其他債權人債權實現的意義不大,而且會挫傷特定物債權人行使代位權的積極性,所以,“特定物債權”代位權行使的后果應作為一般效力的例外情形,適用“直接受償規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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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郝慧 單位:福建師范大學協和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