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啟超對史學認識論研究論文
時間:2022-11-08 06:0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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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來,不少學者對史學認識論研究發生了濃厚的興趣,須知這個課題在我國最早予以科學、系統地探討的是梁啟超先生,其篳路藍縷的足跡,其敏銳的思想鋒芒,給我們留下了許多富有價值的東西。
一
梁啟超在他本世紀初發表的著名文章《新史學》中,就明確闡述了史學認識論的基本概念及其結構關系:
“凡學問必有客觀主觀二界??陀^者,謂所研究之事物也。主觀者,謂能研究此事物之心靈也。和合二觀,然后學問出焉。史學之客體,則過去、現在之事實是也。其主體,則作史、讀史者心識中所懷之哲理是也。有客觀而無主觀,則其史有魄無魂,謂之非史焉可也(偏于主觀而略于客觀者,則雖有佳書亦不過為一家言,不得謂之為史)?!保簡⒊缎率穼W·史學之界說》)在他后來的著作《中國歷史研究法》及其補編中,史學認識論更成為探討的核心問題。他注意到歷史客體的特點,作為主體的研究對象,歷史是人類“往而不返”的過去,任何活的事件都已永遠不可能再現,“史學所以至今未能完成一科學者,蓋其得資料之道視他學為獨難。史料為史之組織細胞,史料不具或不確,則無復史之可言。史料者何?過去人類思想行事所留之痕跡,有證據傳留至今日者也。思想行事留痕者本已不多,所留之痕又未必皆有史料的價值。有價值而留痕者,其喪失之也又極易。因必有證據,然后史料之資格備。證據一失,則史料即隨而湮沈。”(梁啟超《中國歷史研究法·第四章》)歷史證據的消失途徑甚多,或人為隱匿、篡改、蹂躪,或自然淹沒、破損、散亡,使“往古來今之史料,殆如江浪淘沙,滔滔代逝。蓋幸存至今者,殆不逮吾儕所需求之百一也。其幸而存者,又散在各種遺器、遺籍中,東鱗西爪,不易尋覓。即偶尋得一二,而孤證不足以成說,非薈萃而比觀不可。則或費莫大之勤勞而無所獲。其普通公認之史料又或誤或偽,非經別裁審定,不堪引用?!保ㄍ希┧M一步論述了史料的存在形式:(一)在文字記錄以外者。此項史料之性質可分為三類:曰現存之實跡;曰傳述之口碑;曰遺下之古物。(二)文字記錄者,如舊史;關系史跡之文件;史部以外之群籍;金石及其他鏤文;外國人著述等等。指出“史料可分為直接的史料與間接的史料。”(梁啟超《中國歷史研究法·第五章》)間接的史料雖與歷史事實之間或有距離,但如果史家“能應用科學方法以治史”,善搜集而善駕馭之,“故新發明往往而有也”。這就是說,歷史客體的存在是與主體相對的。所以他主張史家要革新觀念,盡可能全面、深入地掌握和開掘史料,廣泛吸收地質學、考古學、人類學、語言學、民俗學等學科的研究成果,甚至從詩詞小說、神話故事之類“非事實中覓出事實”,說“由此言之,史料之為物,真所謂‘牛溲馬勃,具用無遺’,在學者之善用而已?!保簡⒊吨袊鴼v史研究法·第四章》)
梁啟超對歷史認識的主體,即史家提出了一系列的要求。他把劉知幾論史家“三長”和章學誠的“史德”說合并,略調次第,予以新意義,加以新解釋。認為史家應該具備史德、史學、史識、史才“四長”。先史德,史家的第一道德莫過于忠實,對歷史“應鑒空衡平,是什么,照出來就是什么;有多重,稱出來就有多重?!焙敛黄剑瑒涨蠊?。次史學,史家的學問既要專精,又要旁通,這樣才能夠在范圍極其廣博的歷史領域中,攻下“炮臺”。又次史識,史家的觀察力要敏銳,即所謂“讀書得間”。旁人所不能觀察的,我可以觀察得出來,這需要下細密的功夫和掌握觀察問題的正確方法。最后是史才,即作史的技術,要使文章寫得講究組織,富有文采,讓人看了明了,讀了感動。(梁啟超《中國歷史研究法補編·總論第二章》)那么史家主體是怎樣對客體發生認識的呢?梁氏雖沒有用“實踐”一詞,卻也表達了接近的意思。“每遇一事項,吾認為在史上成一問題有應研究之價值者,即從事于徹底精密的研究,搜集同類或相似之事項綜析比較,非求得其真相不止。須知此種研究法,往往所勞甚多,所獲甚簡?!獠恢矊W問之用科學的研究法者,皆須如是;茍不如是,便非科學,便不能在今世而稱為學問?!彼赋鲞@是“治史學者應有之覺悟。”(梁啟超《中國歷史研究法·第五章》)
二
令梁啟超反復探討不已的是關于史家主體意識與歷史客觀性問題,這同時涉及到史學的目的、任務、功能等理論。前已述及,他早就講過史學是主體與客體相互作用的結果,并且明確指出,歷史認識的目的和任務是反映客觀歷史事實,“力求真是真非”。在他看來,求真,即科學精神,是新史學的靈魂。對此必須堅持到底,絕不動搖。然而圍繞這個問題卻把他引入了一個充滿矛盾,幾番波折的思辨歷程。本來,歷史認識的目的、任務同其欲發揮的功能是一致的。梁的《新史學》批判舊史“有朝廷而不知有國家”,“有個人而不知有群體”,正是為了把史學的研究對象轉向“全體國民”和“整個社會”,讓“其能敘一群人相交涉相競爭相團結之道,能述一群人所以休養生息同體進化之狀,使后之讀者愛其群、善其群之心,油然生焉”,以增強“我國民之群力、群智、群德”。他論“歷史者,敘述人群進化之現象而求得其公理公例”這個“界說”時,特別強調“夫所以必求其公理公例者,非欲以為理論之美觀而已,將以施諸實用焉,將以貽諸來者焉”。在民族危機日迫,救國運動高漲的形勢下,他大聲疾呼:“今日欲提倡民族主義,使我四萬萬同胞強立于此優勝劣敗之世界乎?則本國史學一科,實為無老、無幼、無男、無女、無智、無愚、無賢、無不肖所皆當從事,視之如渴飲饑食,一刻不容緩者也?!朴迫f事,惟此為大?!保簡⒊缎率穼W·中國之舊史》)可是,當這一切實際做起來的時候,梁啟超又感覺到史學的學術目的與政治目的之間總有不合拍的地方,后者更緊急、更重要,壓倒一切,而前者總要服從于后者。他自己有過這種經驗,早年為了宣傳維新變法,使國人容易接受西方的議會民主制度,他曾寫過名為《古議院考》的文章,引用一些歷史材料,說議院在中國古代就曾有之。后來這篇牽強附會的作品遭到了嚴復的批評。他的老師康有為則走得更遠,其作《新學偽經考》、《孔子改制考》等雖石破驚天,卻借助孔子“托古改制”,“往往不惜抹殺證據或曲解證據,以犯科學家之大忌。”梁啟超對這種做法很快便不以為然,屢起而駁之,說“取近世新學新理而緣附”孔子,是“煽思想界之奴性”;“摭古書片詞單語以傅會今義”,最易發生“導國民以不正確之觀念”的流弊。在深深的反省之中,他又試圖從舊學術傳統上挖這種做法的根據,認為“中國思想之痼疾,確在‘好依傍’與‘名實混淆’”?!按瞬「话危瑒t思想終無獨立自由之望。”(梁啟超《清代學術概論·二十六》)指出“我國人無論治何種學問,皆含有主觀的作用,攙以他項目的,而絕不愿為純客觀的研究?!┦芬嗳?,從不肯為歷史而治歷史,而必侈懸一更高更美之目的,如‘明道’,‘經世’等,一切史跡,則以供吾目的之芻狗而已。其結果必至強史就我,而史家之信用乃墜地。此惡習起自孔子,而二千年之史無不播其毒。”(梁啟超《中國歷史研究法·第三章》)正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梁氏產生了“凡學問之為物,實應離‘致用’之意味而獨立生存。真所謂‘正其誼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梁啟超《清代學術概論·二十九》)的思想。他開始主張歷史認識的目的、任務應與其社會作用保持一段距離,即“為歷史而治歷史”。他告誡學生:“我們若信仰一主義,任用何手段去宣傳都可以,但最不可借史事做宣傳工具,非惟無益,而又害之?!保簡⒊吨袊鴼v史研究法補編·總論第二章》)那么,歷史認識本身是否還為客觀主觀“和合二觀”的產物呢?他曾表現出“一面倒”的傾向,提倡“對于所敘述的史跡純采客觀的態度,不絲毫參以自己意見,”(同上)標榜“客觀史學”。當然,憑他的聰明,他不會不知道這只是一種愿望:“因為凡人都不免有他的主觀,這種主觀蟠踞意識中甚深,不知不覺便發動起來。雖打主意力求忠實,但是心之所趨,筆之所動,很容易把信仰喪失了?!保簡⒊吨袊鴼v史研究法補編·總論第二章》)其實,所謂“客觀史學”,只是強調一種主觀的追求和努力,強調歷史認識應不斷地朝客觀真理的方向邁近。他說?!拔醿娊袢账是笳?,在得一近于客觀性質的歷史。”“欲為純客觀的史,是否事實上所能辦到,吾猶未敢言。雖然,吾儕有志史學者終不可不以此自勉。……故吾以為,今后作史者宜于可能的范圍內裁抑其主觀而忠實于客觀?!保簡⒊吨袊鴼v史研究法·第三章》)這話大致是正確的??傊谖覈?,梁啟超是最早對歷史認識的主體性問題給予重視和研究的學者。他第一次從認識論的高度闡述主體意識,并肯定其在歷史認識中的積極作用,如理論指導,他明言:“歷史與歷史哲學雖殊科,要之,茍無哲學之理想者,必不能為良史,有斷然也”(梁啟超《新史學·史學之界說》):如主觀能動性,他詳論史家的知識結構及觀察力于治史的關系,等等。同時,他又看到主體意識在歷史認識中的消極作用,指出史家最常犯的毛?。阂弧⒖浯螅欢?、附會;三、武斷。其認識又有“為因襲傳統的思想所蔽”;“為自己的成見所蔽”(梁啟超《中國歷史研究法補編·總論第二章》)。特別是“著書者無論若何純潔,終不免有主觀的感情夾雜其間。”他現身說法曰:“吾二十年前所著《戊戌政變記》,后之作清史者記戊戌事誰不認為可貴之史料?然謂所記悉為信史,吾已不敢自承。何則?感情作用所支配,不免將真跡放大也?!保簡⒊吨袊鴼v史研究法·第五章》)
如同梁啟超晚年屢屢絕患政治,卻終生“對政治不能釋懷”,盡管他批評實用主義的時候,主張“為歷史而治歷史”,說了“只當成為學不成為學,不必問有用與無用”之類的話,但他絕不是那種能夠割舍史學的社會政治功能的人。經過反復探討,他把自己比較完整的思想表述為:“歷史的目的在將過去的真事實予以新意義或新價值,以供現代人活動之資鑒。”(梁啟超《中國歷史研究法補編·總論第一章》)“求得真事實”,始終是梁氏整個新史學理論體系的基石和精魂。他的取自西方,用以改造中國舊史的所謂“科學精神”集中體現于此,而其欲排除主觀偏見,擯棄種種外在目的干擾的用意,亦正是為了“求真”,為了使歷史成為一門科學的學問?!坝枰孕乱饬x或新價值”,則概括了歷史認識的一種本質,即歷史認識不是主體對客體歷史的簡單復寫和固定攝照,而是與時俱進的人不斷以當代的立場、觀點和價值取向對過去的歷史進行重新認識,重新評估。這種觀點恰與當時西方史學理論界興起的思潮相吻合。“供現代人活動之資鑒”,是梁氏史學目的論的基本主張。他的新史學與舊史學的區別也在于前者是“為今人”、“為生人”的,而后者是“為古人”、“為死人”的。他說:“為什么要看歷史?希望自己得點東西。為什么要作歷史?希望讀者得點益處。學問是拿來致用的,不單是為學問而學問而已?!保簡⒊吨袊鴼v史研究法補編·總論第一章》)這也是他對自己一度否定致用所做的糾正。他最后把“求真”與“致用”完全統一了起來:“吾人將許多死的事實組織好予以意義及價值使之活動,活動的結果,就是供現代人應用?!囟ㄒ扔姓媸聦嵅拍苷f到意義,有意義才能說到價值,有意義及價值才可說到活動?!保簡⒊吨袊鴼v史研究法補編·總論第一章》)換言之,只有真正科學的史學,才能發揮其應有的、巨大的社會功能。
三
梁啟超十分注重史學認識的方法問題。與以往或同時代的其他中國學者相比較,他講的史學方法已上升到方法論的高度。
梁啟超說:“我們家里頭這些史料,真算得世界第一個豐富礦穴。從前僅用土法開采,采不出什么來,現在我們懂得西法了,從外國運來許多開礦機器了。這種機器是什么?是科學方法。我們只要把這種方法運用得精密巧妙而且耐煩,自然會將這學術界無盡藏的富源開發出來,不獨對得起先人,而且可以替世界人類恢復許多公共產業?!保簡⒊吨螄鴮W的兩條大路,見《飲冰室合集·文集》之三十九)和嚴復一樣,他也認為來自西方的科學方法,主要是歸納法,他把歸納法的運用總結為如下的程序:“第一步,必先留心觀察事物,覷出某點某點有應特別注意之價值;第二步,既注意于一事項,則凡與此事項同類者或相關系者,皆羅列比較以研究之;第三步,比較研究的結果,立出自己一種意見;第四步,根據此意見,更從正面、旁面、反面博求證據,證據備,則泐為定說,遇有力之反證則棄之?!保簡⒊肚宕鷮W術概論·十七》)他認為科學方法的精神實質,或者說歸納法的基本原則“即前清乾嘉諸老所提倡之‘實事求是’主義是也?!?/p>
梁啟超認為:“凡科學上的重大發明,都由于善于觀察。……在自然科學,求試驗的結果;在歷史方面,求關聯的事實?!保簡⒊吨袊鴼v史研究法補編·總論第二章》)因此,他把觀察事物,發現問題當作歸納法的第一步。接下來的重要環節,他以為是比較研究,說:“大抵史料之為物,往往單舉一事,覺其無足重輕,及匯集同類之若干事比而觀之,則一時代之狀況可以跳活表現?!保簡⒊吨袊鴼v史研究法·第五章》)又說:“凡天下事必比較而后見真?!保簡⒊墩撝袊鴮W術思想變遷之大勢》,見《飲冰室合集·文集》之七)他自己尤以中西歷史比較研究成果豐富。他還很早就注意用統計方法治史,說這是中國傳統史學的一個發明(即史表),后來他把這種方法發展為“用統計學的法則,拿數目字來整理史料推論史績”的所謂“歷史統計學”。他指出:“欲知歷史真相,決不能單看臺面上幾個大人物幾樁太事件便算完結;最要的是看出全個社會的活動變化。全個社會的活動變化,要集積起來比較一番才能看見。往往有很小的事,平常人絕不注意者,一旦把它同類的全搜集起來,分別部居一研究,便可以發見出極新奇的現象,而且發明出極有價值的原則?!保簡⒊稓v史統計學》,見《飲冰室合集·專集》之七十三(下同))他與丁文江合作的研究項目“歷史之人物地理分配表”,曾以新潮的統計學方法,引起當時國內學者的很大興趣。
梁啟超認為“求證”是歸納法的又一重要環節,在《中國歷史研究法》中用墨最多。作為范例,他詳細敘述了自己如何考證“玄奘出游年代”的研究過程:首先,通過對多種史料的留心觀察和比較,產生對“貞觀三年出游”成說的懷疑,提出“貞觀元年首途留學”的假說。其次,查到《新唐書》關于“貞觀元年河南、隴右沿邊諸州霜害”的記載,成為《續高僧傳》“奘之出境乃攙在饑民隊中,而其年之饑實因霜災”說的“有力之正證”。再者,又發現玄奘途中所遇西突厥可汗葉護,已在貞觀二年被殺的材料,成為“貞觀三年出游”說不能立的“強有力之反證”,從而使“元年首途留學之假說殆成鐵案”。他告訴讀者:“此問題所得結果雖甚微末,然不得不謂為甚良,其所用研究法純為前清乾嘉諸老之嚴格的考證法,亦即近代科學家所應用之歸納研究法也?!彼€提示人們:“夫學問之道,必有懷疑然后有新問題發生,有新問題發生然后有研究,有研究然后有新發明。百學皆然,而治史特其一例耳?!保簡⒊吨袊鴼v史研究法·第五章)
大家知道,梁氏在史學理論的一些基本問題上曾因反復探索,出現過觀點的搖擺,其中也關聯到歸納法于歷史研究中的運用問題。在《研究文化史的幾個重要問題》一文中,他說過這樣的話:“歸納法最大的工作是求‘共相’,把許多事物相異的屬性抽出,各歸各類,以規定該事物之內容及行歷何如。這種方法應用到史學,卻是絕對不可能。為什么呢?因為歷史現象只是‘一躺過’,自古及今從沒有同鑄一型的史跡。這又為什么呢?因為史跡是人類自由意志的反影,而各人自由意志之內容絕對不會從同,所以史家的工作和自然科學家正相反,專務求‘不共相’。倘若把許多史跡相異的屬性剔去,專抽出那相同的屬性,結果便將史的精魂剝奪凈盡了。因此,我想歸納研究法之在史學界其效率只到整理史料而止。”(梁啟超《研究文化史的幾個重要問題》)這段話的意思,可以從兩個方面來評價。一方面,求“不共相”確為歷史認識的重要任務,也是歷史考察方法的基本特征。歸納法亦確非歷史研究的唯一方法,它確有著局限性。因此,梁啟超的思考有值得肯定的部分。另一方面,梁氏在這里以“專務求‘不共相’”排斥了他曾指出的“史家最大任務,是要研究人類社會的‘共相’和‘共業’?!保簡⒊稓v史統計學》)這是走了極端。他把歸納法在史學中的運用限制到整理史料為止,顯然也是不準確的,這反映了他認識上的偏頗。需要指出,梁氏的這種搖擺往往并不代表其史學理論的主流思想。對此,應聯系他的更多的著作和言論來全面地把握。
綜合分析,在梁啟超史學方法論中占有突出的地位。他的各個時期的有關著作每每強調歷史為“自有人類以來全體之史”,不可只“知有一局部之史?!保簡⒊缎率穼W·史學之界說》)“歷史為‘整個的’,即全人類之歷史亦為‘整個的’。”(梁啟超《中國歷史研究法·第六章》)他提倡研究歷史運用“排比法”和“聯絡法”,說:“有許多歷史上的事情,原來是一件件的分開著,看不出什么道理。若是一件件的排比起來,意義就很大了;”“許多歷史上的事情,順看平看似無意義,亦沒有甚么結果,但是細細的把長時間的歷史通盤聯絡起來,就有意義,有結果了?!保簡⒊吨袊鴼v史研究法補編·總論第一章)他認為史家觀察研究問題應該“由全部到局部”再“由局部到全部”。不能了解全部,就不能了解局部。不能了解世界,就不能了解中國?!耙驗橐粋€人的活動如何前進、如何退化,可以使社會改觀,一個人一群人特殊的動作,可以令全局受其影響,發生變化?!保簡⒊吨袊鴼v史研究法補編·總論第二章》)
綜合的基礎在于分析。梁氏以其自創的語言說明了這種研究方法的步驟。首先,“當畫出一‘史跡集團’以為研究范圍”。他說“史跡本為不可分的,不可斷的,但有時非斷之分之則研究無所得施?!敝问氛呖梢愿鶕约旱男枰杂傻貜恼w歷史中分割出一塊來作為研究對象,但要注意:“其一,每集團之函量須較廣較復,分觀之,最少可以覷出一時代間社會一部分之動相。其二,各集團之總和須周遍,合觀之,則各時代全社會之動相皆見也。”(梁啟超《中國歷史研究法·第六章》)確是研究集團之后,應對“集團分子”,即各種史料進行整理,“搜輯宜求備,鑒別宜求真”,并努力使“此一群史跡,合之成為一個生命——活的,整個的?!绷菏戏Q作“集團實體之把捉”。為此還必須做三方面的分析研究工作。一是“常注意集團外之關系?!币驗椤按艘蝗菏粉E不能與他群史跡脫離關系而獨自存在,亦猶全社會中此一群人常與他群人相依為命也。”二是“認取各該史跡集團‘人格者’,”“精研一史跡之心的基件”與“物的基件”,注意“量度心物兩方面可能性之極限。”歷史是人創造的,每一史跡集團“必有其‘人格者’以為之骨干,此‘人格者’或為一人,或為數人,或為大多數人”,他或者他們應該是該史跡集團中的“立于主動地位者?!边M而梁氏提出對歷史的“人格者”進行心理分析的必要性:“凡史跡皆人類心理所構成,非深入心理之奧以洞察其動態,則真相未由見也。而每一史跡之構成心理恒以彼之‘人格者’為其聚光點?!睂τ谝粋€或數個“人格者”,“宜深注意于其個人的特性”,包括“素性及其臨時之沖動斷制,”因為這“非惟影響于彼個人之私生活,而實影響于多數人之公生活?!睂τ凇岸鄶档娜烁裾摺?,則要研究其民族、階級、黨派的意識。無論個人還是社會的心理,都有“正負兩面”,對歷史進程發生積極或消極的影響。同時必須看到歷史的“心的基件”要受到“物的基件”的制約,“物者何?謂與心對待的環境。詳言之,則自然界之狀況以及累代遺傳成為固形的之風俗、法律與夫政治現象、經濟現象,乃至他社會之物的心的抵抗力皆是也?!笔芳以诜治觥靶摹薄ⅰ拔铩眱煞N歷史條件的時候,還要在“當時”,“此地”的觀點上“量度”二者的“極限”,這樣才能做出符合實際的判斷。三是“觀察所緣”?!坝锌赡苄灾^之因,使此可能性觸發者謂之緣”。史家可以測知“因”,卻不能測知“緣”,但有緣必有因,“一史跡之因緣果極恒復雜幻變至不可思議,非深察而密勘之,則推論鮮有不謬誤者?!保簡⒊吨袊鴼v史研究法·第六章》)應該承認,梁啟超的分析方法代表了當時高水平的史學研究方法和認識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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