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乞巧風俗的傳承
時間:2022-12-24 11:01:06
導語:淺談乞巧風俗的傳承一文來源于網友上傳,不代表本站觀點,若需要原創文章可咨詢客服老師,歡迎參考。
本文作者:余永紅工作單位:隴南師范高等專科學校美術系
乞巧風俗在我國具有悠久的歷史,且流傳廣泛,這與中華民族悠久、發達的農耕文化有關。和目前國內其它地區零星流傳的乞巧風俗相比,隴南北部的乞巧風俗規模更盛大,議程更完整,文化內涵更豐富,也更具有乞巧文化的原生態性,這也與隴南北部地區特殊的地理位置及歷史文化相關。中華民族是歷史悠久的農耕民族,而隴南北部地區也是古代農耕文明的主要發祥地之一,從隴南北部西漢水上游一帶豐富的考古學文化遺存可知,這一帶很早就進入周秦文化融合后發達的農耕文明。農耕文化發達的標志就是“牛耕”和“女織”的發明與興起,從隴南當地目前流傳的“乞巧歌”內容可知,乞巧風俗與“牛郎織女”傳說密切相關,乞巧風俗中敬拜的唯一神靈“巧娘娘”就是織女,而“牛郎織女”故事也正是男耕女織型農耕文化的索引,所以乞巧文化也是農耕文化高度發達的產物。趙逵夫先生指出,“牛郎織女”傳說中的主人公“織女”源自秦人始祖“女修”,“牛郎”則來源于周先民中發明了牛耕的“叔均”,而天漢(銀河)、牽牛星、織女星正是當地先民們仰觀俯察,以漢水之名稱銀河系為“天漢”,以牽牛、織女命名其兩側星座的結果,[2]這也是“牛郎織女”故事的起點。織布技術和牛耕技術的發明與完善對人類社會的生存具有重大意義,尤其牛耕的發明對農耕社會生產生活具有革命性的意義,因而產生了古代西漢水上游先民對叔均和女修的紀念與崇拜,隨以“牽牛”、“織女”來命名天漢兩邊的星座,上古時期以人名命名星座皆為部族始祖或杰出人物。[3]對女織和農耕的崇拜,顯然是隨著農耕文化的進一步發展而產生的,因此,叔均和女修作為“男耕女織”型農耕文化的始祖,不僅成為上古時代西漢水上游先民們崇拜的偶像,也為以后“牛郎織女”傳說的形成奠定了文化基礎。由此可知,最初的天漢、牽牛星、織女星具有原始的祖先崇拜、自然崇拜的痕跡,之后隨著農耕型封建社會的進一步發展,“男耕女織”型農耕經濟和文化成為中國封建社會的基本模式,也是維系社會和諧的主體文化,并且伴隨著男女社會地位的不平等現象,才衍生為以向往自由愛情為主題的“牛郎織女”故事傳說。乞巧顧名思義就是“乞討靈巧”,但從其發生、發展、傳承現狀綜合考察,其中包含了具有原始宗教意義的祖先崇拜、生殖崇拜,和以農耕文化為內核的女織崇拜等綜合文化含義。一種民間風俗,在其成熟之前,一定存在相應的早期形態,乞巧風俗的早期形態可能與秦先民對其始祖女修的崇拜有關,從女修作為秦先民母性始祖來考察,早期崇拜的內在含義也可能包含祖先崇拜、生殖崇拜等原始文化因素。這種崇拜因素在后來的乞巧活動中依然流傳,有學者認為,早期的乞巧活動也與生殖崇拜相關,乞巧活動中的“巧果”就是“多子”的象征。[4]隴南當地乞巧風俗中的崇拜對象稱為“巧娘娘”,而不直稱“織女”,“娘娘”是當地對母性神靈的習慣稱呼,例如“王母娘娘”、“送生娘娘”等,至于乞巧歌中的“牛郎織女”內容以及將巧娘娘與織女融而為一的現象,應是后來“牛郎織女”傳說形成并廣泛流傳以后,對乞巧風俗的豐富和發展。所以正如“牛郎織女”故事的形成與發展一樣,乞巧風俗也經歷了原始祖先崇拜與“牛郎織女”神話傳說逐漸融合的過程。因此,祖先崇拜與生殖崇拜,應是乞巧風俗的初始階段,具有更為深遠的原始宗教文化含義。隨著封建社會生產模式的進一步發展完善,男女社會地位與勞動分工逐漸明確,以儒家倫理文化為核心的封建統治對人性進行了必要的規范,向往婚姻自由隨成為整個封建社會婦女的心聲,所以,“牛郎織女”傳說的產生,也是男耕女織、男尊女卑型封建社會文化的必然產物,天漢及其兩邊的牽牛星、織女星在外在形式和意象方面,與受封建制度阻隔的男女形成一種相對應的異質同構模式,進一步促成了“牛郎織女”傳說的形成與完善。同時婦女作為這一結構中的弱勢群體,受人尊重的德行除了美貌、溫柔善良以外,還有心靈手巧、能織善繡,所以,中國古代婦女所接受的教育主要是以織繡為主要內容的“女紅”文化,女人的聰明才智主要體現在織繡技巧方面,如何才能讓自己變得聰明靈巧,就是女人一生的主要追求和愿望,因此通過向母性神靈“巧娘娘”祈求,讓自己靈巧的乞巧活動便得以長期流傳。在以后的發展過程中,乞巧活動中遠古時代祖先崇拜的痕跡逐漸淡化,生殖崇拜的文化因素更為隱晦,“女織”隨成為乞巧風俗的主要文化含義。從隴南當地乞巧文化的內涵與乞巧儀式綜合考察,雖然也不排除包含生殖崇拜在內的男女愛情因素,但“女紅”文化才是主體內容,乞巧歌的每一唱段后面,都要唱“巧娘娘、下凡來,給我教針教線來”。中國封建社會的婦女沒有向男子直接表達愛情的文化環境,她們更多地通過精湛的織繡技藝和精美的織繡品,間接地表達對心上人深厚真摯的感情,所以乞巧風俗中的愛情因素雖然隱晦,但確是客觀存在的。綜上所述,與“牛郎織女”傳說密切關聯的乞巧風俗其實是伴隨男耕女織型農耕社會的產生而產生,并隨著農耕型封建社會文化的發展而發展的,也折射出乞巧文化由原始宗教文化向農耕文化的過渡,并最終以封建農耕文化定格的發展軌跡。中國古代以農耕經濟為主要形式的封建社會文化形成了乞巧風俗的文化基礎,也構筑了乞巧風俗的文化生態,這種文化生態又一直維系著乞巧風俗的世代傳承。
文化生態的形成,與一定時代的經濟基礎具有內在的本質聯系,是文化系統內部以及自然環境、經濟基礎之間相互作用、構筑起來的有機整體。所以中國古代歷史悠久的農耕文明,是延續和傳承乞巧民俗文化的前提和基礎。中國古代社會雖然也存在城鄉之間的差別,但農村和城市之間沒有本質的區別,維系其生產生活的基礎都是農耕經濟,歷代統治者都把“農桑”和“耕織”定為“本業”,推行“重農抑商”的政策,[5]每年都要舉行隆重的祭祀、耕作儀式,男耕女織型農耕文化也是中國古代城市文化的主體,宮廷以及上層社會婦女接受的教育與從事的勞動也主要是“女紅”文化與織繡活動,所以城市與農村的文化在本質上是一體的。乞巧風俗作為中國傳統民俗文化,過去無論在官方還是民間都十分流行,漢魏時期的宮廷婦女就流行乞巧風俗,但較為古樸,到唐宋時期已發展為盛極一時的節日,吳自牧《夢梁錄》卷四《七夕》云:“其日晚晡時,侵城兒童女子,不論貧富,皆著新衣。富貴之家,于高樓危榭安排筵會,以尚節序。”在東京,富貴人家也是在自己的庭院內搭起華麗奢靡的“乞巧樓”,“鋪陳磨喝樂、花果、酒炙、筆硯、針線,或兒童裁詩,女郎呈巧,焚香列拜,謂之乞巧。”民間則搭“乞巧棚”,以五色彩紙裝飾,稱為“仙樓”,上刻牛郎、織女及王母等仙人像以祭拜乞巧。[6](P642)明清以后直至近代,乞巧風俗主要流傳于民間,但清代宮廷婦女仍有乞巧風俗。概括起來,古代乞巧風俗的內容主要有穿七孔針、供巧果、丟巧針以及其它祭祀活動等,都緊緊圍繞乞巧的主題。中國是農業大國,上世紀改革開放以前,中國社會現代化工業發展速度相對緩慢,農業依然是經濟的主體,尤其在廣大農村地區,農業不但是經濟主體,而且生產方式與古代相比沒有本質的變化,這種經濟模式使得一些古樸的民俗文化長期流傳。另外城市與鄉村、東部沿海與西部山區之間存在經濟、文化發展的不平衡,前者深受西方文化和現代科技文明的影響,后者則更多保留了一些原始古老的民俗文化。隴南作為西部貧困地區之一,現代化發展速度更為緩慢,工業發展滯后,農業依然是當地經濟的絕對主體,直至上世紀80年代以前,隴南的廣大地區基本延續著傳統的耕作方式,這種傳統農耕社會的文化生態仍然得以維系。所以,上世紀80年代以前的隴南乞巧風俗依然延續了古樸的傳統形式,活動的時間為農歷六月晦日晚至七月七日晚,活動的內容包括設置神壇供奉巧娘娘紙偶像、迎巧娘娘、編唱乞巧歌、生巧芽、交神、迎水神、會餐、丟巧芽照花瓣、送巧娘娘等,表演的主要形式是姑娘們手拉手并前后擺動著唱乞巧歌,還有包含一定迷信色彩的“跳麻姐姐”(跳神)以及其它祭祀活動等,傳遞出乞巧民俗文化的原生態性。另外當時的一些乞巧歌也傳達出一種傳統、淳樸的地域文化特色。改革開放以后,農民從緊張的生產運動、政治運動中解脫出來,生活相對富裕,為乞巧民俗規模的擴大發展提供了前提條件。雖然乞巧民俗活動的基本內容沒有太多變化,但隨著生活的相對富足以及物質的相對豐富,乞巧活動的節前準備比以前充分,視覺元素比以前豐富多彩,場面比以前盛大,真正成為民間少女的盛大節日。另外一些經典的戲劇電影在農村廣泛流傳,這些經典戲劇電影將古老的民間傳說搬上銀幕,使這些傳統民間文化成為新的經典,并深深影響了隴南民間乞巧風俗的表演節目,例如《天仙配》、《牛郎織女》、《梁山伯與祝英臺》、《白蛇傳》等戲劇電影中的精彩唱段,也成為乞巧風俗中的表演節目;服飾方面也更為講究,模仿古裝戲劇裝飾。過去乞巧中的交神活動祭祀的因素突出,村與村之間進行相互敬拜巧娘娘的活動,形式相對單純;80年代以來的交神活動,像當地民間社火一樣,已發展為村與村之間的民間乞巧文藝互演。每年農歷七月一日至七日間,隴南北部地區的農村、街道,到處洋溢著七夕的節日氣息。90年代以后,隨著通訊媒介的發展,一些現代流行歌曲和舞蹈也進入乞巧活動中,體現出較強的時代感,但在一定程度上沖淡了乞巧風俗的傳統文化意蘊。進入90年代末期以后,隨著中國社會經濟和文化的發展,隴南地區的經濟和文化也發生了較大變化,城市文化和科技文明不斷進入農村,人們的觀念也發生了根本變化,對乞巧文化生態形成了一定程度的沖擊和影響。具體表現在:女孩子所接受的教育已完全脫離了“女紅”文化,以接受正規的現代學校教育為主,平時的主要精力都用于文化課程學習,無暇顧及具有民俗文化意味的乞巧活動;另一部分農村女孩子則大量進入大城市打工,以改善家庭經濟狀況為主,因此乞巧風俗也逐漸趨于衰落。盡管如此,作為目前全國唯一流傳完整的七夕節民間風俗,隴南的乞巧節已經引起了國家和政府文化部門的高度重視,2006年3月,西和縣被中國民間藝術家協會命名為“中國乞巧文化之鄉”,同時“西和縣乞巧節”已被確定為甘肅省及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2007年以來,西和縣已舉辦了三屆“乞巧民俗文化節”,產生了極其廣泛的影響,對傳播乞巧民俗和乞巧文化產生了積極的意義。但從保護和傳承乞巧民俗文化的角度來看,還缺乏必要的內在因素,尤其是缺乏文化生態保護的整體意識。
乞巧文化生態的保護與構建,應建立整體文化生態保護觀念,不能單純地以保護乞巧民俗文化為方式。文化生態既包括民俗文化與其賴以生存的自然生態之間的關系,也包括民俗文化之間相互關聯、有機融合的整體關系。[7]農耕文化是由眾多廣譜性文化諸要素構成,其中不僅有組成這種文化必不可少的工具文化、畜牧文化等主要文化元素,而且有陶文化、居住文化、飲食文化、服飾文化、精神文化等一系列與之相關的派生性文化,[8]是一個相互關聯的文化網絡,也形成了一種生生不息的文化循環鏈條,乞巧民俗文化是這個系統中的精神文化部分,所以在保護和傳承方面應從宏觀的、整體的大文化觀念入手。而隴南當地的文化部門對乞巧民俗文化的保護,除了每年舉辦具有商業氣息的“乞巧民俗文化節”以外,主要從傳承人的發掘與培養方面開展了一些工作,但效果不理想。因此,保護乞巧民俗文化,應將有關與農耕文化相關的文化遺產傳承與保護結合起來進行。例如在新農村建設中,應注重農村生活條件的改善與傳統民居的保護,建筑與村落本身就是農村自然生態的有機組成部分,村落布局、民居風格中包含著深厚的農耕民俗文化含義,以傳統民俗文化及其觀念構建的民居建筑群落所形成的自然村落,體現了傳統文化中的一種和諧觀,是一種有機整體,有其科學合理的生態價值。同時,這種自然優美的村落生態,又是生成和維系包括乞巧民俗文化在內的傳統民俗事象的自然基礎。現代一些地區新農村建設中的新村落,片面追求整齊劃一,一律為樣式單調的鋼筋水泥平頂房,不僅喪失了建筑中的民族文化傳統,并且以浪費大片的良田耕地面積為代價,也給農村的自然生態形成破壞,從而也對傳統民俗文化生態形成巨大沖擊。此外,還應充分挖掘其它傳統民間藝術和文化,進行系統的搜集、整理、研究、宣傳,尤其應注重傳統的“女紅”文化的挖掘與保護,乞巧的主題是“女紅”文化,所以與其相關的織繡技術與作品就成為保護乞巧民俗文化的重要內容之一,其中包含的服飾文化、婚姻文化、美術文化等是乞巧民俗文化的重要組成因素。由于時代的發展,傳統的織繡技術在農村已衰微,不僅一些富有地域文化特色的、與人們生活息息相關的織繡作品在農村基本消失,過去一些精美的傳統刺繡品,如出脫帽、裹肚子、纏腰子、枕頭頂、繡花鞋、荷包、襪底等不僅是人們生活的必須品,也是重要的民間藝術品,造型和色彩中包含著豐富的民俗文化。而且傳統織繡技藝面臨斷代,目前隴南地域內只有極少數農村中老年婦女能從事傳統刺繡活動,而傳統的織布技藝早已退出歷史舞臺,織布機、紡線車等相關的設備已經成為地方民俗文化博物觀的展品。在目前的乞巧活動中,傳統“女織”文化意蘊淡薄,一些當代流行歌舞成為表演的主體,除了節日仍然稱為“乞巧節”以外,其主題文化正在喪失。我們不是要求當地人們要回到過去純粹的農耕時代,而是指出在文化生態保護方面要建立整體和全局意識,要將乞巧文化保護與充分認識和挖掘當地的其它民間文化藝術有機結合起來,尤其是傳統的織繡文化。筆者在考察研究隴南民間美術的過程中,發現地方文化部門對傳統民間藝術的重視程度遠遠不夠,一些具有民俗文化博物館性質的地方“文化大院”,在收集種類的全面性、陳列布置的科學性方面還有很大差距,整體構思方面更缺乏文化意識,因而使其淪為地方文化部門工作政績的標志和行政官員觀光的場所之一。隴南北部的乞巧民俗雖然是目前國內唯一流傳完整的乞巧民俗文化,但在經濟和文化全球化、工業文明快速發展的大環境下,其內在的核心文化含義已逐漸流失,作為國家重要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之一,對其進行有效、科學的保護也刻不容緩。目前國家十分重視傳統民族文化保護,提出富有文化戰略意義的“科學發展觀”、“和諧社會”、“新農村建設”等一系列重要思想,這對包括乞巧民俗文化在內的各種豐富多彩的民間文化和藝術的有效保護,是一個良好的契機。所以,正確理解“科學發展觀”、“和諧社會”、“新農村建設”的基本精神和科學實質,是地方各級政府和文化部門有效保護地方民族、民俗文化藝術的前提和基礎,也是隴南乞巧民俗文化傳承與保護的關鍵所在,尤其在保護意識方面,更要建立全面的、整體的生態文化觀,才能從本質上達到有效保護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