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刑思想與社會治理探究

時間:2022-02-16 03:3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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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刑思想與社會治理探究

摘要:繼2011年取消13個死刑罪名后,全國人大常委會又于2015年表決通過了刑法修正案(九),走私武器、彈藥罪,走私核材料罪,走私假幣罪,偽造貨幣罪,集資詐騙罪,組織罪,強迫罪,阻礙執行軍事職務罪,戰時造謠惑眾罪9個死刑罪名被取消。大智治制,本次修法是我國刑事立法史中的一次重大改革,立法機關堅持寬嚴相濟的刑事政策,順應輕刑化的世界趨勢,體現了高度的立法智慧。

關鍵詞:法學;刑罰;酷吏;社會現代

刑法學的奠基者貝卡里亞在其名著《論犯罪與刑罰》的總結中寫道:“從本質上來說,刑罰應該是公開的、及時的、必需的,在既定條件下盡量輕微的、同犯罪相對稱的并由法律規定的。”貝氏主張刑罰應當寬和,刑罰最殘酷的國家和年代,往往就是行為最血腥、最不人道的國家和年代。我們可以參考秦漢之交的歷史來印證此言非虛。秦政被稱為“暴秦”,“仁義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為漢取代。漢初號稱奉行“黃老之道”,與民休息,但刑罰的嚴酷程度并未削減,社會上隨處可見受刑罰后斷手斷足之人。雖不斷有人提倡刑罰宜寬平,但主流是重刑化,著名的“五刑”為其代表,司馬遷因李陵之禍被處宮刑眾所周知。《白虎通義》中說:“設刑罰者,明有所懼也。”又說:“刑所以五何?法五行也。大辟法水之滅火,宮者法土之壅水,臏者法金之刻木,劓者法木之穿土,墨者法火之勝金。”五行說成了五刑的理論依據。嚴刑峻罰使人動輒得咎,既破壞發展社會生產的能力,更談不上人的自由和尊嚴。同時,“徒法不足以自行”,中國素有“刑亂世,用重典”的說法,這里關鍵在于“用”字,酷刑必得依賴心狠手辣之輩施行,從而滋生出一大批所謂“酷吏”。

《史記》“酷吏列傳”記載了漢武帝時寧成、周陽由、張湯等十個以兇狠殘暴著稱的官吏,“此皆以酷烈為聲”。這些人所任職之處,其治下民眾往往破宗滅家。如周陽由“所居郡,必夷其豪”。王溫舒任河內太守,“郡中豪猾相連坐千余家”,罪大者滅族,罪小者處死,流血十余里,家中財產完全沒收。義縱做南陽太守,“南陽吏民重足一跡”,即疊足而行,走路只敢留一條腳印,后來又做定襄太守,一天就上報殺人數目四百余人。酷吏在當時條件下出現有某種必然性。司馬遷說秦時法網嚴密,卻造反四起,“吏治若救火揚沸,非武健嚴酷”,不能勝任。漢初法度寬簡,“網漏于吞舟之魚,而吏治烝烝,不至于奸,黎民艾安”。然而到武帝時,出于打擊諸侯、對外戰爭以及各項大規模開支等事項的需要,必須加強集權,聚斂財富,“竭天下之資財以奉其上”,然而“民背本多巧,奸軌弄法,善人不能化,唯一切嚴削為能齊之”,酷吏遂作為最得力的工具而潮涌。他們兼并豪強,懲治貴戚奸吏,為朝廷增加財力,治下區域的社會治安往往隨之好轉。如郅都任濟南太守,“行法不避貴戚”,“居歲余,郡中不拾遺”。王溫舒任廣平都尉時,“齊趙之郊盜賊不敢近廣平”,后來復為中尉,對犯法的人必定窮究其罪,打得皮開肉綻,爛死獄中,以至管轄范圍內的奸猾之人都隱伏不敢出來。這樣做固然能強化皇權,保持國家的統一,但也帶來了一系列惡劣影響。

酷吏往往巧言令色,表面忠誠,內心奸詭,法令只是他們投機鉆營、謀取私利的器具,公正廉明無從談起,極大敗壞了社會道德與官場風氣。張湯“為人多詐,舞智以御人”。他所處理的案件,皇上想加罪,就交給嚴酷的監史辦理;皇上想寬恕,就交給執法輕平的監史;如果是豪強就玩弄法條進行誣陷;如果是平民百姓,雖然按律應當判刑,則常常請皇上寬釋。而王溫舒與他相反,“有勢家,雖有奸如山,弗犯;無勢者,貴戚必侵辱”。有權勢的人都為他宣揚名聲,稱贊他的治績。周陽由“所愛者,撓法活之;所憎者,曲法誅滅之”。汲黯出名的強狠,與周陽由同車時竟不敢與之同坐。寧成為人好勝,做小官時一定要欺陵長官,做長官時操控屬下就象捆綁濕柴一樣隨便,“其治如狼牧羊”。杜周辦案仿效張湯,有門客責備杜周:“君為天子決平,不循三尺法,專以人主意指為獄。獄者固如是乎?”周曰:“三尺安出哉?前主所是著為律,后主所是疏為令。當時為是,何古之法乎?”他等于直接承認自己就是要只以皇帝的喜怒為辦案原則。我們知道,法律適用的過程離不開解釋,法律解釋是法律適用上最重要的環節,解釋論證的能力最能考驗法律人的素養。酷吏們為了迎合上意陷人于罪,舍棄了起碼的操守,在法律適用邏輯三段論的大前提即法律規范的解釋上任意強解,又在小前提即具體的案例事實中無限上綱,在當時刑罰嚴峻的背景下,往往使輕微的案件亦得出置人于死地的法律結論。在曲法妄為的同時,很多酷吏也不忘大肆撈錢。王溫舒死后,“家值累千金”,“其吏多以權富”。杜周開始當廷史時,只有一匹馬,配備也不全;等到他位列三公,子孫都當了高官,“家訾累數巨萬矣”。酷吏的執法方式深得武帝贊同,書中屢次說趙禹、張湯、尹齊等人“(皇)上以為能”,不吝超遷;楊仆“以嚴酷為主爵都尉”;減宣“殺者甚眾,稱為敢決疑”,“為御史及中丞者幾二十歲”;“天子以為(杜周)盡力無私,遷為御史大夫”。上行下效,各級官吏都趨向酷烈,任意執法,試圖以此謀取進身之階。自寧成、周陽由之后,“大抵吏之治類多成、由等矣”。酷吏們趁勢延攬大批爪牙,如“刻深吏多為(張湯)爪牙用者”,以方便他打擊大臣,自我邀功。王溫舒后來居上,調出名的豪強和兇吏與他共事,收買告發罪狀的情報,“其爪牙吏虎而冠”。張湯又和趙禹制作“見知法”,讓官吏互相監視,相互檢舉,由此告密成風,人人惴恐,“用法益刻,蓋自此始”。

對于酷吏辦案一味重刑的后果,漢昭帝時路溫舒在《尚德緩刑書》中也有精彩描述:官吏們相互驅使,把苛刻當嚴明,嚴厲就有公道的好名聲,而公平的則多有禍患,所以官吏們出于自身安全的考慮也要想盡辦法置疑犯于死地。為了得到口供必用酷刑,“夫人情安則樂生,痛則思死,棰楚之下,何求而不得”?疑犯忍受不了只得承認官吏指使其招供的罪行。我們在內蒙的呼格吉勒圖案中看到的正是這幅場景。案卷上報后,看到如此明顯的罪狀,即便上古的皋陶也無法駁回。于是酷吏們辦什么事都馬馬虎虎,其危害不局限于司法領域,更溢出到整個社會。在《史記》中可以看到,由于辦案多詆毀嚴酷,使各階層特別是普通百姓都遭受意想不到的災難,無辜被殺,冤獄橫生,貪官污吏反而趁機魚肉百姓,社會出現了老子所謂“法令滋章,盜賊多有”的局面,“吏民益輕犯法”,“百姓不安其生,騷動”,大的團伙數千人,稱王稱號,攻打城邑,小的幾百人,搶劫鄉村無數。朝廷無可奈何下頒行“沈命法”,規定官吏沒有發覺群盜或沒有捕捉到規定數額,有關的二千石以下官員都要處死,遂導致地方官有盜賊也不報,上下隱瞞,逃避制裁。九卿之官碌碌無為,只求無過保位,顧不上其他政務,很多要事都逐漸敗壞荒廢了。在武帝當政時,已有不少有識之士痛斥酷吏。周亞夫為丞相時就不愿重用趙禹,認為他執法深重嚴酷,不能在大的官府任職。汲黯更當面痛罵張湯“刀筆吏不可以為公卿”,不然就會“令天下重足而立,側目而視矣!”而酷吏自身往往被別的酷吏反噬。周陽由棄市,王溫舒滅族,寧成被義縱破家,張湯更是千夫所指,“公卿以下,至于庶人,咸指湯”,終于在被對手告發后于獄中自殺。唐代的來俊臣亦是著名酷吏,有“請君入甕”的典故,最終也被武則天下令處死。梳理這段歷史可以發現,嚴刑峻罰只能收一時之效,決非長治久安之計。貝卡里亞說:“人的心靈就像液體一樣,總是順應著它周圍的事物,隨著刑場變得日益殘酷,這些心靈也變得麻木不仁了。”因而長期處于酷刑之下的民眾,其精神狀況常常是病態的。殘酷性還導致罪行與刑罰之間的關系不符合人類的正義感,刺激產生更多的犯罪。一種正確的刑罰,它的強度只要達到使罪犯喪失既得利益從而足以阻止人們犯罪就夠了,除此之外的一切都是多余和蠻橫的,不僅不能貫徹正義,反而徒增紛亂。

指出:“科學立法的核心在于尊重和體現客觀規律,民主立法的核心在于為了人民、依靠人民。”《刑法》是國家的根本大法之一,這次的刑法修正案(九)完全體現了立法的科學性與民主性,我們理應為之點贊。在司法改革的大潮中,我們每個政法機關工作人員應深入理解整部刑法所體現的法治精神,將之落到實處,讓人民群眾在每一個刑事司法案件中都能感受到公平正義。

作者:李涵霖 單位:北京市大興區政法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