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假訴訟的刑法規制研究

時間:2022-06-01 05:0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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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假訴訟的刑法規制研究

【摘要】近年來,在司法實踐中出現了許多虛假訴訟的情況,行為人為了達到某些不正當的目的,采取捏造的虛假事實和證據向法院提起訴訟,以騙取法院的裁判文書。虛假訴訟具有極大的社會危害性,它不僅侵犯他人的合法權益,更嚴重的擾亂了司法秩序,長此以往,使得人們對司法公正失去信心,從而極大的損害司法公信力。為了規制日益增多的虛假訴訟,2015年《刑法修正案(九)》中增設了虛假訴訟罪,并對該罪的犯罪構成、量刑幅度、單位犯罪以及同時構成他罪和司法工作人員觸犯該罪做了明確的規定。這是我國刑法首次對虛假訴訟行為進行明確的刑法規制,使得懲處虛假訴訟行為有了確切的依據。

【關鍵詞】虛假訴訟;犯罪構成;犯罪類型

1虛假訴訟立法規制的背景及必要性

虛假訴訟行為的成因是復雜多樣的,當事人受利益的驅使,昧著良心弄虛作假系主要原因。因而,2012年在對《民事訴訟法》進行修改時,首次將誠實信用原則納入民事訴訟的基本原則,以期規制民事訴訟中的虛假行為。然而,該原則并沒有使得司法實踐中的虛假訴訟行為得到有效的緩解,人們唯利是圖的本性亟待強制性的法律來對其進行約束。據北京市朝陽區人民法院統計,因當事人虛假的訴訟行為而導致的再審案件,僅僅2007年一年的時間,就比2006年同比增長4倍之多,占據全年之中再審案件的百分比竟高達58.3%[1]。而近年來,虛假訴訟案件也逐漸呈現出愈演愈烈的趨勢。在《刑法修正案(九)》出臺之前,對虛假訴訟行為的規制大多集中在民事訴訟法中,其制裁措施也以罰款、拘留為主。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如此微不足道的懲罰,根本難以對行為人形成有效的威懾力,從而導致虛假訴訟的行為頻頻發生。可見,利用刑罰來規制虛假訴訟的行為勢在必行。除此之外,對于虛假訴訟行為的刑法規制,并非我國的獨創之舉,在其他國家,如何有效的杜絕虛假訴訟的行為,也是亟待解決的問題。在德日刑法中,對于虛假訴訟的行為,雖沒有單獨的規定,但德日刑法理論通說認為虛假訴訟的行為應當以詐騙罪論處,并將其看作是三角詐騙的典型模式。新加坡的刑法規制虛假訴訟行為的罪名是“采用欺騙手段或者不誠實地在法庭提出權利要求[2]。”該罪名隸屬于“妨礙司法罪”這一章節之中。意大利的刑法將虛假訴訟的罪名定為“訴訟欺詐”,也隸屬于“侵犯司法管理罪”這一章節之中。可見,世界各國都對虛假訴訟行為都采用刑法進行規制。除去德日刑法理論通說將虛假訴訟以詐騙罪論處外,其他各國都對虛假訴訟進行了單獨的定性。雖然我國刑法主要以德日刑法為基礎,但將虛假訴訟單純的以詐騙罪論處,明顯不適用于我國。因而對于虛假訴訟入刑的爭論一直未曾停止過。

2虛假訴訟定性的理論學說

22.1無罪理論堅持無罪理論觀點的學者認為:雖然虛假訴訟有極大的社會危害性,但從嚴格的犯罪構成來看,其既不符合詐騙罪的犯罪構成,也不符合合同詐騙罪的構成要件。而依據刑法罪刑法定的基本原則,法對此種行為,理應以無罪處理。

22.2詐騙罪說持該觀點的學者認為:虛假訴訟的行為應當以詐騙罪予以論處。雖然詐騙罪的常見模式為:行為人以不法的目的實施欺詐行為—被害人由于欺詐行為產生錯誤認識—被害人基于錯誤認識而處分了財物—行為人因此取得了財物—本害人的財產受到損害。但一罪的常見模式,并不是該罪的必然模式,隨著行為人欺詐的多樣性,被害人與被騙人不是同一人的情況也時常發生,也就是我們常說的三角詐騙。而虛假訴訟作為三角詐騙的典型模式,理應以詐騙論處。在虛假訴訟中,行為人通過偽造證據、虛構事實等行為,向法院提起民事訴訟,使得法官產生錯誤認識,從而錯誤的處分了被害人的財產,使得被害人遭受到財產損失,行為人獲得財產,完全符合詐騙罪的構成要件。

22.3敲詐勒索罪說敲詐勒索罪的犯罪構成模式為:行為人采用威脅、脅迫的手段使得被害人產生恐懼心理—被害人基于恐懼心理交付財物—行為人取得財物—被害人受到財產損失。而其中威脅、脅迫的方式并不是唯一的,它是多種多樣的。在虛假訴訟中,行為人利用法院的判決,強迫被害人交付財物,此時,被害人并沒有被欺騙,而是處于一種脅迫的狀態下不得不交付財物的狀態之中,因而將虛假訴訟行為看作一種特殊的敲詐勒索不失為最恰當的選擇。

3區別對待說

持有該觀點的學者認為,對于虛假訴訟的詐騙行為,不能一概而論,盡管訴訟詐騙的行為在某些特征上符合詐騙罪的構成,但是,對于訴訟詐騙的行為,其侵犯的法益并不是單一的,而其更重要的是侵犯了司法秩序,擾亂了法院的審判活動,概括的將其認定為詐騙罪,是不恰當的。在《刑法修正案(九)》出臺之前,對于虛假訴訟的行為,最高檢法律政策研究室曾在2002年出臺了《關于通過偽造證據騙取法院民事裁判占有他人財物的行為如何適用法律問題的答復》,該答復中指出以非法占有為目的,通過偽造證據騙取法院民事裁判而占有他人財物的,主要侵犯的客體是人民法院的審判活動,可以依據民事訴訟法相關規定予以追究,但不宜以詐騙罪論處。另有指使他人作偽證、偽造公文印章的,以該罪追究刑事責任。然而,這一規定明顯有不合理之處。首先,如若行為人在整個的虛假訴訟程序中,未偽造公文印章、也未指使他人作偽證,依據該《答復》的精神,就難以追究行為人的刑事責任。其次,以非法占有為目的,通過法院民事判決侵占他人財產的,本身就是一種侵財類犯罪,將其與財產類犯罪割裂開來,明顯是不妥當的。《刑法修正案(九)》對于虛假訴訟的行為,最大的亮點就是完善了虛假訴訟罪的犯罪競合處斷原則。第三百零七條之一第三款、第四款明確規定:實施虛假訴訟行為,非法占有他人財產或者逃避合法債務的,又構成其他犯罪的,依照處罰較重的規定定罪從重處罰;國家公務人員利用職權實施此類行為的,構成其他犯罪的,依照處罰較重的規定論處。由此一來,對于虛假訴訟罪所侵犯的法益就已明朗,其罪名規定在《刑法》妨礙司法一章中,同時有兼顧了侵財類和瀆職類的犯罪。很明顯,我國對于虛假訴訟的立法采用了上述的區別對待說,使得在法院在司法實踐中有了確切的裁判依據。

4虛假訴訟罪的犯罪認定

一般而來,對于犯罪的構成要件的認定,我們往往采用三階層或四要件的體系來分析,符合該罪的犯罪構成要件,即可構成該罪。對于虛假訴訟罪,在實踐中大多采用四要件的體系來加以論證:在犯罪主體上,該罪采用一般主體,即年滿16周歲即可,且單位也可構成虛假訴訟罪,并對單位實行雙罰制;犯罪的主觀方面上,虛假訴訟罪必須是直接故意,而不包含過失犯罪;在犯罪客體上,該罪侵犯的是復雜客體,既包括正常的司法秩序,又包括其他相關人員的合法利益;在犯罪客觀方面上,其主要體現為捏造事實和偽造證據,并以此提起訴訟為要件,單純的偽造證據不能以該罪論處。在實踐中,單純的套用四要件體系來認定罪與非罪有時往往難以準確的界定,有其對于虛假訴訟罪這一新增加的罪名,除考慮該罪的構成要件外,還應當對其具體的應用進行準確的解讀,以防止該罪形同虛設或被違法濫用。

44.1虛假訴訟罪的調整范疇虛假訴訟罪調整的范圍僅限于“無中生有型”虛假訴訟行為。以捏造的事實提起民事訴訟的行為,是該罪客觀方面的要件。而其中,捏造,指的是行為人無中生有,憑空虛構的行為;事實主要是指能夠引起民事訴訟的民事法律關系,二者缺一不可。對于一些本身就是客觀存在的民事法律關系,行為人只是對于部分事實進行了篡改進行訴訟的,不屬于虛假訴訟罪的調整范疇。除積極的捏造事實外,虛假訴訟罪調整范圍還應包括消極捏造的行為。例如,在2018年9月26日兩高聯合出臺的《關于辦理虛假訴訟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中,就明確隱瞞債務已經全部清償的事實,向人民法院提起民事訴訟,要求他人履行債務的,以“以捏造的事實提起民事訴訟”論,構成虛假訴訟罪。該行為屬于典型的消極捏造事實的行為,之所以將其納入到虛假訴訟的范疇之中,是因為其社會危害性與積極捏造事實的行為不相上下,有必要利用刑法對其加以規制。此外,由于虛假訴訟與詐騙本身就是存在競合關系的,而詐騙的方式既包括虛構事實也包含隱瞞真想,由此可見,將隱瞞真相納入到虛假訴訟的調整范圍之中是合乎情理的。

44.2虛假訴訟罪的類型虛假訴訟罪主要包括“單方欺詐”和“雙方串通”兩種類型。單方欺詐是指在民事訴訟中,一方當事人利用捏造的事實提起訴訟侵害另一方當事人的合法權益。雙方當事人之間存在明顯的沖突對抗關系。而雙方串通則是指在訴訟中,雙方當事人惡意串通進行虛假訴訟,侵害案外第三人的合法權益,或者損害國家、社會公共利益,雙方當事人之間明著看起來是對抗關系,實則雙方并沒有利益沖突,不存在實質性的對抗。對于上述兩種虛假訴訟罪的類型,應當注意與《民事訴訟法》第112條、第113條加以區別。《民事訴訟法》中對于虛假訴訟的強制措施僅包含雙方當事人之間惡意串通的情形,而在虛假訴訟罪中,還囊括了單方欺詐類型的虛假訴訟,其范圍更加寬廣。

44.3虛假訴訟罪的適用范圍《刑法》三百零七條之一明確指出,虛假訴訟的罪的適用范圍是行為人以捏造的事實提起的“民事訴訟”,而這里的民事訴訟應當做廣義理解。既應當包括審判程序,也應當包含執行程序。例如生效的仲裁裁決、公證債權文書、民事執行過程中以捏造的事實對執行標的提出異議、申請參與執行財產分配等過程中,都是虛假訴訟罪的適用范圍。將上述行為明確為虛假訴訟行為,不僅對規范民事執行程序有著極大的幫助,也對攻克執行難的問題產生了作用。

44.4虛假訴訟罪的既遂形態對于虛假訴訟罪,由于其侵犯的法益為雙重客體,因而在認定其犯罪形態時,也應從兩個角度加以考量。從實踐中來看,虛假訴訟罪的既遂認定應當有別于一般的財產類犯罪。對于侵財類犯罪來說,取得財物才是該罪的既遂標準,而對于虛假訴訟罪來說,妨礙司法秩序明顯要比侵害公私財產的危害性大的多。因而,對于虛假訴訟罪的既遂標準,應當有兩個,即妨害司法秩序或嚴重侵害他人合法權益的,即為犯罪既遂,無論行為人是否實際取得到了不正當的利益。

5結語

《刑法修正案(九)》拉開了規制虛假訴訟的序幕,但對于虛假訴訟罪的認定標準,仍需要不斷的加以完善。對其犯罪構成的門檻應當進行精準的衡量,既不能設定的過高,也不宜設置的過低,要使得虛假訴訟罪的設立既能有效的發揮其對犯罪的震懾作用,又不能讓其淪為其他相關罪名的兜底條款,使其做到真正的罪刑相應,充分發揮其在司法實踐中的效用。

參考文獻:

[1]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編:《審判工作熱點問題及對策思路》:北京法院調研成果精選(2007年),法律出版社2009.

[2]《新加坡刑法典》,柯良棟譯,群眾出版社,1996.

作者:杜宇 王藝霖 單位:黑龍江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