訴訟真實屬性分析論文
時間:2022-12-28 09:5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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訴訟真實究竟是客觀真實還是法律真實,對于中國的訴訟法學界而言,這是數年來最讓人困擾的一個問題。時至今日,有關這一問題的回答仍處然于激烈的爭論之中,而且不見絲毫平息之勢。值得提出的是,不僅訴訟法學研究者對這一問題抱有濃厚興趣,許多其他學科,諸如哲學、法理學等學科的研究者也不斷加入對此問題的討論之中,從而使我國的訴訟法學研究出現前所未有的思辨色彩。參與主體的廣泛性使我們有機會接觸到各種不同的研究視角和思維方式,也為我們打破舊有的思維方式提供了契機。
筆者認為,以往有關訴訟真實是客觀真實還是法律真實的爭論之所以沒有將此問題闡述清楚,是因為在邏輯上混淆了有關訴訟真實的三個層面的問題:一是關于真實的定義或者屬性問題(即什么是真實的問題);二是關于真實的標準問題(即怎樣判斷真實的問題);三是關于真實的認可問題(即真實如何得到共識的問題)。筆者之所以將真實問題做此劃分,是受到了哲學認識論研究的啟發。
有關認識的真理性問題是近現代哲學認識論研究的重點問題。不同的學派對此問題的不同回答形成了各種不同的真理觀,比如符合論、融貫論、效用論、共識論等等。這些真理觀之間是否彼此對立,互相沖突、互不相容?對此問題,我國著名學者金岳霖先生在《知識論》中提出了真的定義和真的標準的區分,他認為符合論是對真的定義,融洽說、有效說等是真的標準。{1}在此基礎上,有學者進一步提出“共識論”不包括在真的定義和真的標準之中,它回答的是真的認可問題,即:真理由誰認可、通過什么程序認可,必須滿足什么條件才能接受一個人關于他的認識為真的說法。{2}哲學上對真或真理的探討對法學研究頗具指導意義。訴訟中人們對案件事實的認識也存在真假問題,目前我們關于訴訟真實的討論正是在這個意義上發生的,因此也應當從這三個方面分別進行探討。值得提出的是,目前我國已經有學者認識到訴訟真實中存在真實屬性和真實評價(標準)兩個層面,{3}也已經有學者意識到訴訟真實的共識(或稱主體間性)問題,{4}但這些學者還未能將真實的三個層面作為一個整體來加以考慮,沒有真正揭示出這種分析方法對訴訟法學研究的重大意義。以下,筆者將結合客觀真實和法律真實對這三個層面逐一進行分析。
一、訴訟真實的定義(或屬性)
真實的定義或屬性解決什么是真的問題。符合論觀點認為:“真與假在于認識、信念、命題、判斷、語句等等是否與實在、事實、事物、對象相符合;符合為真,不符合則為假。”{5}簡單來說,就是主觀符合客觀即為真。符合論關于真的概念與我國學者所主張的客觀真實不謀而合,客觀真實的基本觀點就是要求司法人員查明案件事實真相,“所謂查明案件事實真相就是公安司法人員主觀認識符合案件客觀事實”。{6}
符合論對真的屬性界定是在主客體二元的知識框架下發生的。根據符合論的真實觀,真實是一個關系范疇,表征著主體認識與客觀實在之間的一致關系。站在辯證唯物主義立場上,我們認為符合論關于真實屬性的界定是正確的。而且正如金岳霖所指出的,符合論最接近人的常識,“我們在無形中常常是以符合與否為真假的;有時即令我們主張別的學說,骨子里我們依然忘不了符合。其所以如此的理由之一,就是常識雖可以為我們所批評,然而它不能為我們所完全推翻。”{1}(907)
因此,真實的屬性應當是主觀符合客觀。客觀真實觀點揭示了真實的屬性,在這一點上,法律真實觀點也從來不予否認。正是由于真實的這一屬性,我們才可以理解真實不同于信念、效用或者共識,一個我們有充分理由相信的認識或者大家一致認可的認識并不一定是真實的。
但是,真實的屬性不等于真實的標準。這是因為,盡管我們承認主觀符合客觀是真實,但我們無法把客觀與主觀兩相對照,以判斷我們的主觀究竟是否符合客觀。符合論雖然可以界定真的屬性,但卻無法提供真的標準。正如學者夏佩爾所言:“(符合論)往往使人永遠不可能知道,甚至不可能有理由相信我們已經獲得真理,無論支持這個信念的理由如何完善。”{7}這是符合論在真的標準上永遠無法跨越的鴻溝。任何以符合論作為真的標準的嘗試都是“從一種超然于人的’上帝的眼光’來看世界和實在”。{7}(3)因此,客觀真實只能界定真的屬性,不能提供真的標準。
二、訴訟真實的標準
真實的標準解決的是如何判斷真實的問題,即人們如何判斷某一認識是否符合客觀實在。對此,融貫論、效用論、內在論等理論給出了不同的回答。融貫論認為“真假在于諸陳述、判斷、命題、語句之間的融洽、連貫,即其一可從其他合乎邏輯地導出”;效用論則以認識是否有用作為評價認識真假的標準,即“有真假的是為了達到一定的目的而設計的行動方案,而行動方案的真假又在于是否有效”;{5}(11)內在論則認為“用以判斷什么是事實的唯一標準就是什么能合理地加以接受。”真理“是某種合理的可接受性。{7}(6)盡管以上諸理論對真實的標準回答不盡相同,但它們又具有幾個相同之處:
第一,它們都是從認識主體的角度界定真的標準,體現出真的標準問題上的主體性色彩。在有關真的標準的理論中,符合論所賴以存在的主客體間性消失得無影無蹤。
第二,這些標準都是作為真實的必要條件,而非充分條件來發揮作用的。也就是說,一個認識或者命題是真實的,那么它必然是融貫的、有效用的、具有合理的可接受性的,但這并不等于說一個具有融貫性、效用性和合理的可接受性的認識或者命題必然是真實的。正如普特南所言:“合理的可接受性和真理之間的關系是兩個不同概念之間的關系。一個陳述可能一時是合理的可接受的,但卻并不是真的。”{7}(2)
第三,這些標準都是針對個體認識的真實性而設定的,是個人評斷自己認識是否真實的標準,亦即所謂的融貫、效用、合理的可接受性都是對作為認識主體的個人而言,對單一主體而言的真實不等于對其他人也真實。
哲學上有關真實標準的討論,對于我們研究并確定訴訟真實的標準具有重大的啟發意義:
首先,界定訴訟真實的標準應立足于認識主體,而非主客體之間的關系。因為符合論不能提供任何有關真實的標準,因此,如果我們以“認識與客觀案件事實相一致”或者“證據必須符合客觀的案件事實”、“證據必須與待查證的犯罪事實之間存在客觀聯系”作為訴訟的證明標準,實際上就等同于沒有提出任何標準,因為如果我們繼續追問怎樣判斷認識與客觀案件事實相一致、怎樣判斷證據符合客觀的案件事實或者怎樣判斷證據與犯罪事實之間存在客觀聯系,我們就會陷入循環論的怪圈,不能自拔。這也是英美法系“排除合理懷疑”標
準和大陸法系“內心確信”標準包括在聯合國有關死刑的法律文件中,對死刑案件適用的“明確和令人信服的證據并且對事實沒有其他解釋余地”標準中,為什么都只是從主體心證程度上界定訴訟真實標準而沒有要求“主觀符合客觀”的原因。
其次,所有關于訴訟真實標準的界定都不能保證符合此標準的認識一定是真實的,因為真實的標準無法取代真實的屬性。因此,達到法定的證明標準只能說是實現了法律上的真實,而不能說實現了客觀真實。即便是按照客觀真實論者所設定的“確定無疑”標準,{6}(44)法官對案件事實的認定也未必會達到客觀真實的程度。
最后,訴訟真實標準都是針對認識個體界定的,因此,不同的認識個體適用同樣的真實標準所得出的認識結論未必是一致的,因為真實標準不能解決真實的認可(即共識)問題。
綜上,對訴訟真實標準的界定不同于對訴訟真實屬性的界定,訴訟真實標準只能從認識主體的心證角度去界定;無論法律規定多高的訴訟真實標準,都不能保證符合此標準的認識一定是真實的;由于訴訟真實標準側重于主體性,因此,不同主體適用同樣的真實標準所得出的認識結論可能出現不一致的情況。為保證裁判者對案件事實的認定能夠被其他訴訟參與者和社會所接受,還必須在訴訟法律制度中解決真實的認可問題。
三、訴訟真實的認可
真實的認可解決的是個體認識如何能夠被他人所認可并在主體之間達成共識的問題。與真實屬性所具有的主客體間性和真實標準所具有的主體性不同,真實的認可是通過研究主體之間的關系(即主體間性)來獲得實現的。
在主客體二元對立的認知框架之下,人們所研究的認識僅僅是單個個體對特定對象的認識,然而認識主體具有多元性,某個個體對對象有了某種認識,還遠遠沒有完成認識的任務,他還必須使其他人也接受自己的認識,只有個體認識被其他主體普遍接受的情況下,認識的真理性才有可能實現。這就產生了認識的主體間性問題。
訴訟中的認識主體也是多元的。以刑事訴訟為例,既有偵查人員、檢察人員、審判人員對案件事實的認識,也有訴訟當事人、辯護人、法定人、證人、鑒定人對案件事實的認識。在這多元的認識主體之中,雖然審判人員的認識具有法律所賦予的權威性,但在現代社會,這種權威性的獲得不是來自于法律的強制,而是來自于訴訟內的其他認識主體以及訴訟外的社會公眾對其認識的普遍認可。如果審判人員的認識能夠完全符合客觀的案件事實,那么這種普遍認可的實現是完全沒有問題的,正所謂絕對的真理有絕對的正當性。但通過上文對真實標準的分析,我們知道,既使遵循法定的證明標準也不能保證審判人員對案件事實的認定必然具有真實性,無論這個標準規定得有多高。因此,我們不可能通過主客體之間的關系去尋求審判人員認識被認可的根基,而必須從審判人員與其它主體之間的關系(即主體間性)出發去尋求這一問題的答案。
在主體間性視野之下,“認識是這樣一個過程,在這個過程中,不同認識主體通過語言表達自己關于認識對象的解釋,并且通過語言這種交往形式尋求他人對自己關于認識對象的解釋的理解,同時也理解他人對認識對象的解釋;主體間通過對話和交往不斷地拋棄那些不能獲得共識的解釋,并且以共同的解釋來完成對認識結果的建構”。{4}(10)解釋學有關認識的闡述在我們面前展示了這樣一幅圖畫:在這樣一個對某一對象進行認識的場域中,參與的主體是多元的,每一個主體所面對的不再是那個本來意義上的“對象”,而是其他主體通過語言表達出來的自己對認識對象的解釋。本來作為認識對象的那個“對象”反而躲避到每個主體的語言解釋背后,最終這些主體所達成的共識不是對那個“對象”的描摹,而是一種對“對象”的語言建構。在這樣一個獲得共識的認識過程(哈貝馬斯稱之為商談過程)中,重要的不再是主體對客體的挖掘與貼近,而是設定一個主體之間對話、論辯的理想的合理程序。這一合理程序應當具備這樣一些交往條件:“第一,它們阻止對論辯的不受合理推動的中斷;第二,它們通過人們對論辯過程的普遍、平等的了解和平等、對稱的參與而確保在議題之選擇和最好信息最好理由之接納這兩方面的自由;第三,它們排除理解過程內外所產生的任何強制,而只承認更好的論據的強制力量。”{8}(282)簡言之,合理的商談就是要求無盡的時間、無限制的參與、充分的無強制性。
訴訟中的認識也具有上述特征。以刑事訴訟為例,除了案件的親歷者(包括被告人、被害人、目擊證人)能夠以自己的感知直接對案件事實形成認識,鑒定人能夠通過科技手段對局部的案件事實直接形成認識之外,其他主體包括偵查、檢察、審判人員,以及辯護人、訴訟人對案件事實的認識只能來自于其他主體通過語言所表達的自己對案件事實的解釋,并在此基礎上形成自己對案件事實的解釋,然后去尋求其他主體對自己關于案件事實的解釋的理解,同時也理解他人對案件事實的解釋。在這樣一個主體之間不斷進行對話、交往的商談過程中,一個合理的程序就顯得尤為重要。以庭審為例,審判人員面前永遠不會有案件事實,只會有控辯雙方各自對自己所認識的案件事實的解釋以及為了論證這些解釋而出示的各種證據。這是一個由控、辯、審三方形成的對話與交往格局。根據上述哈貝馬斯的商談理論,在這個格局中,若要形成理想的有關案件事實的共識,必須滿足下列條件:(1)所有的主張和證據都必須以語言的方式提出,其目的在于讓其他主體了解自己關于案件事實的解釋,并尋求其他主體的理解;(2)法庭上的論辯要保證充分的時間,不允許被任意打斷;(3)必須保證控辯雙方對論辯過程的普遍、平等的了解和平等、對稱的參與,并確保雙方在議題之選擇和最好信息最好理由之接納這兩方面的自由;(4)法庭上的論辯排除任何程序內外所產生的強制,只承認更好的論據的強制力量。
以上四個方面以法律術語表示出來就是庭審上的直接言詞原則、充分辯論原則、控辯平等參與原則、當事人主導庭審原則、證據展示原則、程序自治原則以及證據裁判原則。只有在具備這些條件的商談程序中,體現在判決書中的裁判者對案件事實的解釋才能得到不同訴訟認識主體的認可并且被普遍接受。當然,誠如哈貝馬斯所指出的:“支配各方的法庭訴訟行動的那些具體約束,似乎根本不允許人們用合理商談的標準來評價法庭程序。各方并不受合作尋求真理的義務約束,他們可以通過’提出可能贏取共識的那些論據的聰明策略’來滿足其取得有利結果的關切。”{8}換言之,法庭之上,爭辯的各方主體可能并不是為了尋求案件的事實真相而是為了達到勝訴的目的提出主張或證據以贏取各方特別是裁判方的共識。如何解決這一問題?哈貝馬斯給出了答案:“作為對這個說法的一種可能回答,我們可以這樣說,所有訴訟過程的參與者,不管其動機是什么,都對一個從法官視角來看有助于得到公平判斷的商談過程做出了貢獻。而只有這種視角才是對論證判決來說具有構成性意義的。”{8}(283)
通過以上論述,旨在取得訴訟真實之認可(或共識)的商談理論極為重視商談程序的建設,而且商談理論對訴訟程序所提出的一系列條件和要求與程序正義的要求不謀而合,并且為這些法律原則的合理存在提供了不同于程序正義的認識論基礎。
四、結論
追求案件事實認定的準確性,防止無辜的人被定罪,這是客觀真實觀點和法律真實觀點的共同愿望。然而,訴訟真實究竟是怎樣一種真實,我們通過設定怎樣的證明標準才能達到這種真實?由于不同的人給出的答案不同,且彼此之間難以互相說服,使得這個問題在我國成了一個難解之迷。究竟這個問題是否有解?本文通過對訴訟真實的屬性、訴訟真實的標準以及訴訟真實的認可這三個層面的問題進行抽絲剝繭般的分析,在一定程度上厘清了這個問題。
認識的真假問題是人類面臨的永恒問題。訴訟活動既然是基于一定的案件事實的發生而發生,并且是為了解決其所引起的糾紛而存在,那么訴訟活動中必然包含著對案件事實的認識活動(雖然不僅僅是或者說不全部是認識活動),有認識就有認識的真假問題。什么是訴訟認識的真?在這一問題上,筆者贊同符合論的觀點,即主觀認識符合客觀實際即為真,否則則為假。
真實的屬性不等于真實的標準。怎樣判斷主觀認識是否符合了客觀實際,這是符合論自身所面臨的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古往今來,不同的學派給出了不同的回答,但至今沒有一個獲得普遍認同的答案。但這些真實的標準都具有主體性、相對性、個體性這三個共同的特征。由此,訴訟真實的標準也應當具有這三個方面的特征,即證明標準的設定應立足于訴訟認識的主體而非主客體之間的關系;最高的證明標準也不能保證認識必然符合案件的客觀事實真相,符合法定的證明標準的認識只能達到法律上的真實,而非客觀真實;證明標準的主體性特征決定了符合法定證明標準的認識不一定能夠得到其他主體的認可和共識。
真實的認可涉及主體之間的關系,是主體之間通過語言的溝通、交往(或商談)來實現的。以主體間性為研究視域的商談理論極為重視商談程序的建設。理想的商談程序必須符合一定的條件。這一理論對訴訟法學研究頗具啟發意義。如何保證裁判者的認識結論(或者說對案件事實的解釋)得到其他主體的普遍認可(或共識)?這才是裁判具有權威性的根本之源。其答案不在主客體之間,也不在某一主體之上,而在主體之間。一個符合條件的商談程序(即審判程序)才能保證主體之間充分的對話和溝通,才能使裁判者的認識結論建構在主體之間的共識之上,從而具有權威性。
真實的屬性、真實的標準、真實的認可是關于認識真假的三個不同層面的問題,它們分別從主客體間性、主體性、主體間性角度揭示了真實的不同面目。以往的客觀真實觀點只能描述真實的屬性,它不能提供真實的標準,也不能解決真實的認可問題;以往的法律真實觀點雖然強調法律和程序在訴訟認識中的重要作用,但也未能將此問題論述清楚,并因為不太強調認識的客觀性和絕對性而倍受指責。通過以上本文對真實的三個層面進行的剖析,筆者認為,訴訟真實、客觀真實、法律真實三者之間應存在以下關系:
第一,在訴訟真實的屬性上,筆者贊同客觀真實的觀點,即訴訟真實指司法人員的主觀認識與客觀的案件事實相符合。
第二,在訴訟真實的標準上,筆者認為,從法律上界定真實的標準是必要的,在刑事訴訟中,作為法院定罪的真實標準應當是最高的,但應注意從主體性角度去界定,不涉及主客體之間的關系。而且,無論定罪標準有多高,基于真實標準的特征,都不能保證裁判者認定的案件事實必然與客觀事實相一致,其只能達到法律上認為是真實的程度,即符合法定真實標準的程度。
第三,在法律上設定程度很高的真實標準并不能保證建立在此標準上的判決能夠得到其他訴訟主體的認可,而且如果適用該標準的程序不同,即便在相同的標準之下,不同認識主體(甚至同一認識主體)所得的結論也會有區別。
以美國的排除合理懷疑標準為例,它是大陪審團審查起訴以及小陪審團認定犯罪所共同適用的標準,但由于大陪審團是通過聽取單方意見做出起訴決定,小陪審團則必須在聽取雙方意見的基礎上做出裁決,因此,大陪審團的“排除合理懷疑”的相信與小陪審團“排除合理懷疑”的相信存在著程度上的差別,一般認為大陪審團的“排除合理懷疑”標準低于小陪審團的“排除合理懷疑”標準。{9}(84)
同理,就我國刑事訴訟法所規定的偵查終結、提起公訴、有罪判決的真實標準而言,雖然法律上均要求達到“案件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但由于偵查機關偵查終結、檢察機關決定提起公訴以及法院進行判決的程序不同,即偵查終結是偵查機關單方做出的,提起公訴是檢察機關在閱卷、訊問嫌疑人、詢問被害人、聽取辯護人和訴訟人意見的基礎上做出的,有罪判決則是法院在控辯雙方均參與法庭調查并充分進行法庭辯論的基礎之上做出的,因此,可以斷定作為有罪判決所要求的“案件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在程度上要高于提起公訴時的“案件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更高于公安機關偵查終結時所達到的“案件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
我國持客觀真實觀點的學者認為,英美“排除合理懷疑”這一標準是建立在懷疑論的基礎之上,不要求達到絕對的確定性,因此低于我國的“案件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標準,容易在司法實踐中導致錯判,并以美國死刑案件的高錯判率作為例證。{6}(21)筆者認為這種觀點是值得商榷的,有關這一問題有以下幾點需要澄清:一是“排除合理懷疑”標準也要求確定性,但這種確定性不是符合論中的主觀符合客觀的確定性(如筆者在上文所述,這種確定性永遠不可能成為真實的標準),而是道德上的確定性;{8}(82)二是“排除合理懷疑”標準只有通過當事人主義對抗制的庭審程序才能成為英美刑事訴訟中要求最高的真實標準;三是美國死刑案件的“錯判率”實為“改判率”,是指一審死刑判決被上級法院推翻重審的比例,據筆者了解,在美國之所以有68%的一審死刑判決誤判率,不是由于排除合理懷疑的標準低,因為重審依然還會適用這一標準,而是由于這68%的死刑判決基本上都是由于被告人有一個不合格的律師造成的,[1]而這些錯誤的死刑判決之所以能在重審或復審中被糾正也是由于被告人得到了較好的律師幫助。
以上幾個例證充分說明了程序在訴訟真實標準的實現程度上所起的巨大制約作用。因此,目前,對于提高我國刑事判決在事實認定方面的準確性,盡量避免或減少冤枉無辜這一任務而言,最重要的不在于設定一個多高的真實標準,而在于完善我國的訴訟程序以及與之相配套的各項制度(如辯護制度、法律援助制度等),使之真正成為各訴訟主體之間能夠充分進行對話和交流的舞臺,使法院的判決真正建立在訴訟各方意見的基礎上,并由此獲得其他訴訟主體的認可。
【注釋】
[1]在本文寫作的過程中,筆者有幸得到與美國律師協會死刑項目主任羅賓馬赫女士就這一問題進行交流的機會。據馬赫女士介紹,被誤判死刑的被告人基本上都是因貧困而請不起律師的人,而那些被指定為被告人提供法律援助的律師或者沒有足夠的時間或資金,或者沒有全身心投入,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為被告人提供的法律服務的質量。為死刑案件被告人提供有效的律師幫助以避免誤判,正是美國律師協會死刑項目的一個重要工作。
摘要:從認識論的角度而言,真實的屬性、真實的標準和真實的認可是三個不同層次的問題,它們分別從主客體間性、主體性以及主體間性的角度揭示了真實的不同面目。訴訟真實也包含這三個方面的內容,忽略其中任何一個方面,都會導致混淆,學界的客觀真實與法律真實之爭正是由此而起的。真實的三個不同層面的問題說明,任何證明標準的設定都不能確保裁判者的主觀認識必然符合客觀事實真相,只有通過加強程序建設,才能使裁判者對案件事實的認定得到其他人的認可,并因此而具有權威性。
關鍵詞:訴訟真實;真實屬性;真實標準;真實的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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