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分析刑事裁判文書制作中的五個常見問題
時間:2022-07-11 07:3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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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年4月最高人民法院新的刑事訴訟文書樣式施行以來,刑事裁判文書總的來說書寫式規范、質量較好。然而,在司法實踐中,重慶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通過對裁判文書制作的分析,發現五個常見的問題值得探討。
一、未成年犯罪案件法定人的羅列問題
主要表現:一是將法定人表述為監護人的;二是父母沒有到庭,將參加庭審的其他近親屬列為法定人的;三是法定人沒有出庭,則不列法定人的。
第一種情況,實際上是混淆了監護人和法定人的概念。民法通則第十四條規定,無民事能力、限制民事行為人的監護人是他的法定人,根據此規定,一般說來未成年人的法定人即是監護人。但二者的概念并不相同,其不同點主要表現在如下兩個方面:
其一,職責權利不同。民法通則第十八條第一款規定,監護人應當履行監護職責,保護被監護人的人身、財產及其他合法權益。第六十三、六十四條規定,人在權限內,以被人的名義實施民事法律行為。法定人依照法律的規定行使權。從法律規定來看,監護人履行的某種職責,法定人行使的某種權利。具體到案件審理過程中,法定人行使的是一種訴訟權利,是基于未成年人對某些問題缺乏理解、認識能力,不能正確行使訴訟權利,而由其有監護權的人代為行使。刑事訴訟中,法定人享有的訴訟權利非常廣泛,與被告人的權利基本相同。
其二,范圍不同。民法通則第十六條規定,未成年人的父母是未成年人的監護人。未成年人的父母已經死亡或者沒有監護能力的,由下列人員中有監護能力的人擔任監護人:(一)祖父母、外祖父母;(二)兄、姐;(三)關系密切的其他親屬、朋友愿意承擔監護責任,經未成年人的父、母的所在單位或者未成年人住所地的居民委員會、村民委員會同意的。此外,在實踐中即使父母有監護能力,也有委托他人承擔臨時監護責任情況,如父母外出務工,由祖父母、外祖父母或兄姐作為臨時監護人行使監護職責。由此表明,未成年人的父母是法定監護人,但并非唯一的監護人。刑事訴訟法第八十二條規定“法定人”是指被人的父母、養父母、監護人和負有保護責任的機關、團體的代表。《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未成年人刑事案件的若干規定》第十九條規定,“法定人無法出庭或者確實不宜出庭的,應另行通知其他監護人或者其他成年近親屬出庭”。由此看出,父母(包括養父母,下同)是未成年被告人當然的法定人,只有在父母死亡的情況下,才可由其他人擔任法定人。綜上分析,法定人必然是監護人,監護人不一定是法定人,監護人的范圍寬于法定人。
《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執行<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若干問題的解釋》、《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未成年人若干問題的規定》以及《法院刑事訴訟文書樣式》中均規定參加刑事訴訟活動的是法定人,而非監護人,即使父母死亡由其他人監護人出庭參加訴訟的,也應將出庭人員列為法定人,而不能列為監護人。
第二種情況混淆了法定人與出庭參加訴訟的近親屬的訴訟權利范圍。如前所述,法定人與監護人或近親屬的概念并非等同,其職責和權利也當然不同。法律賦予法定人的訴訟權利非常廣泛,具有直接的申請回避、提出證據、提出上訴等訴訟權利,其他監護人或近親屬在法定人無法出庭或不宜出庭的情況下,雖然可以出庭參加訴訟,但不享有法定人的全部訴訟權利。將出庭的近親屬列為法定人,剝奪了真正法定人的訴訟權利,而擴大了出庭參加訴訟的監護人或近親屬的權利,因而該表述方法是錯誤的。正確的表述方法是,法定人無法出庭或不適宜出庭,而由其他近親屬出庭參加訴訟的,仍應列原法定人,在審理經過部分表述其近親屬某某到庭參加訴訟即可。
第三種情況屬于漏列訴訟參與人,剝奪了法定人的訴訟權利。法定人的訴訟權利包括出庭權、申請回避權、提出證據權、最后發表意見權、上訴權等。法定人沒有出庭只能說明其放棄了庭審中的某些權利,但不表明其放棄了上訴權。法定人即使不出庭,仍然享有直接的上訴權,如果不將其列入訴訟參與人中,上訴權將無法行使,等于剝奪了法定人的訴訟權利。對此《最高人民法院辦公廳關于實施<法院刑事訴訟文書樣式>若干問題的解答》明確規定未成年人犯罪的案件,其法定人沒有出庭的,仍應在當事人基本情況中羅列。但在審理經過部分,無須表述法定人出庭的內容。
二、多罪名案件事實部分的小標題表述問題
主要表現:為使敘述事實清楚明了,在案件事實涉及多罪名時,往往在查明事實部分添加小標題。判決書中(包括公開登載的判決書)采用“經審理查明:一、故意傷害罪……;二、搶劫罪……”的表述方法。
上述表述方法之所以存在問題,是因為在認定事實部分,只應敘述某種客觀行為,以及確認該行為的證據,而不能確認系某種犯罪。確認該行為是否構成犯罪,構成什么罪,是否應承擔刑事責任,應在判決的理由部分(即本院認為部分)解決。認定事實前就確定行為人系某罪,與認定行為人構成犯罪必須以事實為依據的理論相悖。此外,在司法實踐中,很多案件的行為人雖然實施了某些與犯罪行為相同或相似的行為,但并不一定承擔刑事責任或不以犯罪論處,如果某筆事實不屬于犯罪行為或不以犯罪論處,就會在說理部分造成十分尷尬的局面。如在受賄案中,被告人雖然收受了他人財物,但并非都要以犯罪論處(如逢年過節收受的少量財物、收受他人純屬聯絡感情并無實際請托事項的人所送的財物一般均未認定為犯罪數額),如果在查明事實部分就已表述了受賄罪,而在本院認為中又不認為是犯罪豈不自相矛盾。還有如情節顯著輕微不認為是犯罪和未達到法定刑事責任年齡不承擔刑事責任的案件,如果在事實部分就表述為某某罪,本院認為部分就難以表述了。
由于個人的書寫習慣不同,表述方法也多種多樣,具體如何表述很難統一。筆者認為下列兩份判決的表述方法值得借鑒。湖南長沙市中級人民法院制作的被告人張偉、彭浩等人犯制作、販穢物品牟利罪、非法經營罪刑事判決書中的小標題表述為:“經審理查明:一、制作淫穢出版物、夾雜淫穢內容出版物及其他非法出版物的事實;二、販穢出版物、夾雜淫穢內容出版物及其他非法出版物的事實。”江蘇省南京市中級人民法院制作的馬向東犯貪污罪、受賄罪、挪用公款罪、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刑事判決書,在查明事實部的小標題表述為:“一、關于貪污的事實;二、關于受賄的事實;三、關于挪用公款的事實;四、關于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的事實。”
三、未劃分主從犯的共同犯罪案件的表述及引用法律條款問題
主要表現:共同犯罪案件中不劃分主從犯的案件,既不表述為共同犯罪,也不引用共同犯罪的相關條款。
該問題在司法實踐中比較普遍,所占比例較大。出現上列問題的原因是由于審判人員重實體輕說理的結果,認為不劃分主從犯的案件,各行為人不具有法定從輕減輕處罰的情節,不表述共同犯罪和引用相應條款對案件的實體處理沒有影響,引用相關條款是多此一舉。筆者認為這種觀點有失偏頗,共同犯罪是一種犯罪組織形式,與單獨犯罪有很多不同的特點。單獨犯罪必須親自實施了某種具體犯罪行為(如傷害他人身體)才構成犯罪,僅有犯罪的意思(如產生將某人打傷或打死的想法)則不構成犯罪。而共同犯罪中,具有共同犯罪故意并參與共謀的人即使沒有實施具體的犯罪行為(即沒有動手),一般來說也要承擔刑事責任。尤其是教唆未成年人犯罪,雖然自己沒有親自動手實施犯罪行為,仍然要承擔刑事責任,而且應從重處罰。共同犯罪相對于單獨犯罪來說,社會危害性更大,也更容易得逞,造成的后果往往也更加嚴重。因此對于符合共同犯罪特征的案件,應當表述共同犯罪,并引用相應的條款。司法實踐中,許多案件如果不用共同犯罪理論,則難以追究行為人的刑事責任。如在共同故意傷害案件中,直接動刀致死的只有一人,其他人均未動刀,在不能劃分主從的情況下,不表述為共同犯罪,也不引用相應條款,憑什么對未動刀的人追究刑事責任呢?再如貪污罪的主體是國家工作人員,農民與國家工作人員勾結,共同侵吞公共財物的,應以貪污罪論處,在不能劃分主從的情況下,不引用共同犯罪條款,認定農民犯貪污罪豈不荒唐。因此,筆者認為,凡是屬于共同犯罪的案件,無論是否劃分主從,均應在“本院認為”部分表述“本案系共同犯罪”,并引用相關的法律條款。
四、關于從重處罰情節的表述問題
主要表現:(1)“被告人認罪態度不好,在大量證據面前仍拒不認罪,應酌情從重處罰”;(2)“被告人在共同犯罪中系主犯,應從重處罰。”
對于第一種表述,刑事訴訟法第九十三條雖然規定犯罪嫌疑人有應當如實回答偵查人員的提問,但并沒有規定被告人必須承認自己的犯罪事實。證明被告人是否有罪,是司法機關的職責,被告人沒有自證認其罪的義務,而且法律賦予了被告人的辯護權,被告人就可以利用這個權利為自己開脫罪責,如果將被告人不認罪作為從重處罰的理由,不僅沒有法律依據,而且有強迫其認罪,剝奪辯護權的嫌疑。
對于第二種表述,即對主犯從重處罰,這是1979年刑法第二十三條第二款的規定。現行刑法第二十六條規定對組織、領導犯罪集團的的首要分子,按照集團所犯的全部罪行處罰;對其他主犯,應當按照其所參與的或者組織、指揮的全部犯罪進行處罰,并沒有規定主犯應從重處罰,在判決書中表述對主犯從重處罰,是受舊刑法觀點的影響太深,而沒有注意到新刑法的變化。
任何一個有罪判決的刑事案件,都涉及到量刑的問題。量刑的依據主要是根據被告人的犯罪事實和所造成的危害后果,對照相應的法律條款,在法定幅度內確定具體的刑罰。我國刑法規定的量刑幅度比較寬泛,如何在寬泛的量刑幅度內確定具體的刑罰,就不得不考慮各種量刑情節。量刑情節主要分為法定情節和酌定情節兩大類。
法定情節包括從寬處罰和從重處罰兩大類。從寬處罰又包括從輕、減輕、免除處罰三類。這三類從寬情節有的是應當從寬,有的是可以從寬,分別規定刑法在總則和分則的近20個條款中。從重情節規定在刑法的總則、分則、刑法修正案和全國人大常委會的決定等法律的30多個條款之中,其中刑法總則條款只有兩個。即:刑法第29條規定教唆不滿十八周歲的人犯罪應從重處罰;第65條規定累犯應從重處罰。其他的從重處罰情節條款都規定在具體罪名之中,包括分則條款約27個,刑法修正案條款3個,全國人大常委會決定條款2個。以上法律規定的從重處罰情節中,均為“應當”情節,沒有“可以”情節,這與從寬處罰情節的規定是不相同的。
酌定量刑情節包括法律規定的酌定情節和法官根據具體情況自由裁量范圍內的酌定情節。前者如《最高人民法院關于處理自首和立功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六條規定,共同犯罪案件的犯罪分子到案后,揭發同案犯罪共同犯罪事實的,可以酌情從輕處罰;《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刑事附帶民事訴訟范圍問題的規定》第四、五條的規定,被告人賠償被害人經濟損失和追繳、退賠犯罪分子非法占有、處置被害人財產的,可以作為量刑情節考慮等等。后者如被害人有過錯、積極搶救被害人、主動履行罰金刑、未成年人被告人一貫表現較好、主觀惡性不深等情節,在司法實踐中一般都會作為酌定情節予以從輕處罰。在相關的司法解釋和司法解釋性文件中,尚未發現有“酌情從重處罰”的規定和表述。
從以上分析可以看出,在量刑情節中,從輕處罰的適用范圍最寬,既有法律規定的“應當”情節,也有“可以”情節,既有法律規定的酌定情節,也有自由裁定范圍內的酌定情節。其次是減輕、免除處罰情節,該兩種量刑情節只有法定情節,沒有酌定情節,但法定情節中規定有“應當”和“可以”兩種選擇。適用范圍最窄的是從重情節,該情節只有法定情節,而沒有酌定情節,且法定情節只有“應當”,沒有“可以”。因此我們在對被告人從重處罰時必須要有法律依據,不能在法律文書中隨便表述對被告人從重處罰。
需要說明的是,在法律文書中不宜表述有酌情從重處罰的情節,并不說明在實際量刑時沒有酌情從重處罰的情況存在。我國法律規定的量刑幅度比較寬泛,法官認為根據案件的具體情況需要對被告人在法定幅度范圍內判處較重刑罰屬于自由裁量的范圍,沒有必要明確表述從重處罰。
五、附帶民事訴訟案件中多名被告人的賠償責任問題
主要表現:(1)只判決各被告人賠償原告人經濟損失的總額,不表述各被告人應承擔的具體數額;(2)既不表述各被告人應承擔的具體數額,也不表述相互之間承擔連帶賠償責任。
對于第一種情況,從總體上看,解決了原被告雙方的賠償責任問題,但沒有解決各被告人之間的各自應承擔的賠償數額,容易引起二次訴訟,增加當事人的訟累,浪費司法資源。共同致害人應共同承擔原告人的賠償責任,部分被告人對賠償總額先行承擔了連帶賠償責任以后,有權對其他被告人應承擔的份額進行追償,然而由于判決書中并沒有明確各被告人應承擔的具體數額,追償的數額無法確定,如果各被告人之間就各自應承擔的數額不能達成共識,就必然導致被告人之間第二次訴訟的發生。法律設置刑事附帶民事訴訟的目的,是因為刑事法官在審理刑事案件時已經查清了案件事實和各被告人的責任,一并審理可以減少當事人的訟累,節約司法資源。如果在判決時不明確各被告人的具體責任,導致二次訴訟的發生,表明該案沒有做到案結事了,沒有達到節約司法資源的目的。為此,筆者認為,對于共同犯罪的附民案件,在判決主文中一定要明確各被告人應擔任的賠償數額,可按照所起作用的大小,劃分一定的比例份額,如果不能劃分的,則平均分攤。
對于第二種情況,如果不明確表述各被告人應承擔的具體份額,也不表述相互之間承擔連帶責任,從總體上看,將原告看作一方,將被告看作一方,被告賠償原告一定的經濟損失是沒有問題的,但由于被告方為多人,不判決相互之間承擔連帶責任,在執行其中一人或幾人時就沒有法律依據,如果分別執行又沒有具體數額,這樣的判決實際上是一份無法執行的判決。筆者認為,在有多名被告人的刑附民案件中,判決主文一定要表述各被告人應承擔的具體數額。
需要說明的是,如果共同犯罪中的各被告人分別到案,二次訴訟則不可避免。對于先后到案的被告人的民事部分如何判決,大致有兩種觀點:一種觀點認為應對先到案的被告人只判決其應承擔的份額;一種觀點認為,應將賠償總額全部判決給先到案的被告人,后到案的被告人只對先行判決的總額承擔連帶責任即可。該兩種觀點各有利弊,第一種觀點的有利之處在于對各被告人相對公平,有多大的責任就承擔多大的賠償數額。不利之處大致表現在三個方面:(1)不便操作。由于被告人沒有全部到案,有些證據也沒有經過質證,無法準確確定各被告人在共同犯罪中的作用,也就無法確定各被告人應承擔的民事責任,對先到案的被告人民事責任如何確定也就成了難題。(2)不便執行。依照民法通則第一百三十條的規定,二人以上共同侵權造成他人損害的,應承擔連帶責任。對已到案被告人只判決應承擔的份額,即使先到案的被告人有賠償能力,也只能執行應承擔的份額,連帶責任便無從談起。(3)增加原告人的訟累和痛苦。由于部分被告人在逃,何時到案無法確定,原告人的經濟損失只能等被告人到案后才能判決,如果是分多批到案的,原告人則要多次起訴,多次參加庭審,造成訟累。同時原告人大多為被害人或被害人的近親屬,參加一次庭審,回憶一次被害的經過,就要增加一次痛苦。第二種觀點較好地解決了第一種觀點的弊端,但如前所述由于對后到案的被告人判決對前判決的總額承擔連帶責任,無法判決各被告人承擔的具體數額,將可能導致二次訴訟。盡管如此,相對于第一種觀點的處理辦法來說,第二種做法還是利大于弊,目前司法實踐中大多采用這種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