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給十年后的我范文

時間:2023-03-19 04:20:39

導語:如何才能寫好一篇寫給十年后的我,這就需要搜集整理更多的資料和文獻,歡迎閱讀由公務員之家整理的十篇范文,供你借鑒。

篇1

――摘自新浪微博:@下一站布拉格

緣起,一個共同的約定

10年前,2002年12月1日,60名孩子在西湖邊的教室里,各自寫下一封信:《寫給十年后的我》。這些信被裝進兩個牛皮紙的大信封,信封上橫七豎八地落滿了12歲少年躊躇滿志的簽名。封信的那一天,孩子們圍著老師一個勁地問:“這些信,10年后我們真的能收到嗎?”

10年后,2012年10月17日,當年作文班的吾老師(現在是《小學生時代》的首席編輯)打開了這兩個大信封,準備把自己收藏的60封信完璧歸趙。為了兌現這個10年之約,《小學生時代》和《錢江晚報》攜手,一起尋找這60個長大了的孩子,吾老師還專門為此開通了新浪微博――“親愛的同學們,我們的10年之約即將到期,我想知道,你們兒時的煩惱解決了嗎?當初的理想實現了嗎?”

2002年,這60名孩子屬于杭州青少年活動中心的兩個作文班,分別在文學部三樓的313教室和316教室上課。如今,他們正是20出頭,風華正茂,大部分人正處于大學畢業前夕。

@下一站布拉格(10月16日12:57):10年過去了,這些信依然保存完好,信封上的筆跡還是那樣清晰。我換了工作換了電話,你們讀完了小學、初中、高中(或許還有大學)……我們就這樣各自散落了。

當時留下的線索,就只是兩個大信封上的簽名和一份點名冊。

@下一站布拉格(10月16日13:26):薛晉的簽名是霸氣的超大號字體;汪晨驊,特立獨行的反寫印章體讓我想起你的笑;那個真人和筆跡一樣清秀的夏冬非;用拼音字母代替真名的張奇,我還保留著你送給我的書簽;謝謝胡三樂,是你把我們共同許愿的那一個日期留在了信封上;靦腆的田夢菲,把名字寫在信封的反面;王天宇,我承認你狂野的行草讓我辨認了好半天……

“看見簽名就會想起十年前他們的樣子。”吾老師指著這些稚氣卻充滿個性的簽名,陷入了回憶:“字寫得最大的薛晉,濃眉大眼很有氣場;寫了名字又涂掉的何為,特別調皮,他當時不愿意把信密封起來,我說不管寫成什么樣都得封起來,留給10年后的自己好好看;只留下拼音縮寫的ZZQ(張奇),當時就說要考考我,看10年后還記不記得ZZQ到底是誰,哈,我還真沒有忘記他……內向的孩子把名字寫在角落里和信封背面,自信霸氣的孩子字寫得特別大,還有的已經在用藝術字簽名了。313的女生多一些,信封最中間的地方留了出來,316的調皮孩子多一些,整個信封都寫滿了,有人光簽名不算還畫了個冰淇淋甜筒。”

臨拆封又發現一個驚喜――調皮男生劉嘉睿,竟然把名字簽到了封口的內側,縮成小小的一團,難怪正反面找了好幾次都沒看到他的名字。這個發生在10年前的類似躲貓貓的搞怪行為,預示著這會是一個有趣的“尋找”游戲。

故事,是一個個“時間膠囊”

所有的人,包括吾老師在內,都非常好奇10年前的孩子們會在信里跟自己說些什么,會留下什么樣的夢想告白。

“我還記得他們大概的樣子,記得他們課堂上的小故事,但是不記得他們當時是怎樣和自己對話的了。不知道這10年來,他們有了哪些變化和成長?有沒有一直在為夢想而努力?會不會有人因為這封信而想要重新撿回丟失的夢想?”吾老師慢慢地拆開了信封。

胡三樂(信件選摘):你現在在哪兒上大學?是我心里最基本的浙江大學還是好一點的北大?清華?或者是國外的哈佛?劍橋?牛津?……如果都不是的話也就太對不起學習一直很好的我了。(不要告訴我沒考上大學,如果是的話我就太想罵你兩個字了:“人渣”)……

趙一馳(信件選摘):我想過我的模樣會不會像爸爸。在我心目中爸爸的模樣還是很帥的(模樣指的是除了身材以外的部分)。我最崇拜的人就是我小姑姑,她可是博士學位啊。現在美國當醫生。請你務必給我“寄”張“照片”。

陶力行(信件選摘):在此10年后,你遠赴英超。哈哈,你可真偉大啊。你以高大的身材,頗有個性的發型和一套出神入化的過人、射門技術,在曼聯鋒線坐穩主力。啊,你真的好偉大、好偉大啊,真不愧是我。

張奇(信件選摘):現在媽媽最希望我長大能幫她洗一次腳,你千萬別忘了。我希望能一直讀到博士后,能創造一臺真正的機器人,能一舉成名……愿上帝能助我心想事成。

還有的同學,對著假想中的未來自己,輕松聊起了家常:

吳振宇(信件選摘):你現在還倒霉嗎?不知你是否還記得:在一次秋游中,在車上別人嘔吐,吐在“我們”身上,而游玩中,又被別人推入石灰坑……我可以希望你運氣好一點!

錢家俊(信件選摘):你要幫我感謝葉家祥,他幾次冒著“生命危險”在學校給我吃彩虹糖,請我吃里脊串,借我玩電子寵物……不報答他我過不去啊。

鄭彬斌(信件選摘):現在的我在一心一意復習,想參加華杯賽。對了,有道數學難題想讓你解一解(內附),如果那時有時光郵筒、時光機什么的,幫我寄過來,好嗎?(注:這粗心的馬大哈,忘了把這道數學題附在信末。)

范天能(信件選摘):前幾天,媽媽買回一只雞,這只雞不出10分鐘就被消滅了,我面前的雞骨頭成了珠穆朗瑪峰,媽媽爸爸面前卻成了孤山。(老師當年的評語:只要發揮吃雞的精神,你一定能心想事成。)

在黃輝的信里,還說到了10年后的吾老師:“我特別想知道吾老師變成了什么樣,是不是一個滿頭白發、皺紋不少的老奶奶?”哭笑不得的吾老師給了他這樣的批語:“不至于吧?我會老得那么快?一定讓你大吃一驚。”

尋找,從一份點名冊開始

遺憾的是,當年那份點名冊上記錄的聯系電話,如今很多成了空號。能幸運聯系上的10多位家長,大多還記得當年孩子在少年宮讀書的情景。一位家長說:“沒想到老師還留著孩子的夢想,我非常非常感激。”也有家長主動要走了吾老師的電話號碼:“讓孩子主動給老師打電話才是尊重。”

《錢江晚報》上的“尋人啟事”發出不過兩三天,當年寫信的60個孩子便陸陸續續地找到了30多個。有的是被自己的家長、親朋看到了報紙上的名字,有的是被同學“推薦”和指認出來的,被網絡點名的同學興沖沖地跑到吾老師的微博上報到:“報告,我被某某同學當蘿卜挖出來了!”還有的在微博里驚呼:“我和×××是初中(或高中、大學)的同學,但我一直不知道,其實我們在小學的時候就已經是同學了!真是太神奇了!”

@下一站布拉格(10月18日23:06):今天被@很多次,那些個躲在時間幕布后面的少年,在微博里拿掉了“記憶的頭套”,變成了風華正茂的青年!男生大都長到了我要仰頭的高度,女生個個青春美麗,怎么可以這么好!這么好!!

@下一站布拉格(10月21日22:59)一個小遺憾:有童鞋激動地找我,說信封上沒看到名字,問自己的信有沒有在里面。我查了查,沒有,他很失落,怪自己當時翹課了。我也很后悔,那會兒我為什么不狠一點,逼他補上這個作業呢?

篇2

十年之前的我以為十年以后的老公會像現在一樣愛我,比愛女兒還多。雖然那時我容顏已老,沒有女兒的活潑可愛,青春時尚,可他對我的關愛一點沒有減少,也并沒有因為多了女兒而遷移。現在,我年輕多金,有很多未完成的事業,興趣愛好知識我生活的一部分,十年之后我的事業在何方?會不會終身事業是扶養女兒成長。現在我性格逐漸變壞,人品道德越來越壞,十年之后的我是否會變成一個老太婆,最毒婦人心,誰讓變壞是人的本質。現在,丈夫容忍我,十年后丈夫會容忍我嗎?我哪知十年之后的丈夫會如何?風光遲早老去,那時,丈夫是否依然寫作,愛君筆底有煙霞,腹有詩書氣自華。這種感情會變嗎?人家說:人會越變越好,但有些事越變越壞。那時,我花朵凋零,容顏老去,但是,生命還要繼續,貪心還要繼續。經過了孤獨之后,我會寂寞。那時,丈夫會出軌嗎?

十年中后,我的精力旺盛,可老公卻大不如前。進入更年期,我們會面對更多問題。現在我不洗碗做飯掃地擦桌子,十年之后,我恐怕得像伺候老公一樣伺候兒女。我相夫教子,過著傳統婦女的生活。或者,我有自己的事業,與丈夫同進同出,在丈夫的光環有自己的色彩。我現在是一個居家婦女,過著平淡的日子。

現在,我和丈夫感情很好,我主觀認為十年之后我們也不會吵架。當然不可能,夫妻吵架拌嘴是家常便飯,如果不吵架,那就不是夫妻。

篇3

你好!

近來身體好嗎?工作順利嗎?我可是特地抽出時間來給你寫這封信的,寫給十年后的我。你一定特別想知道我是誰吧!我就是十年前的你呀!你一定感到特別驚訝吧,不必驚訝,嘻嘻。

現在的你高高的,有一頭烏黑的秀發,一雙明亮的眼睛,身邊總是有公文包伴隨著你,因為你是一名老師,我說的沒錯吧?

那天你跟你的同學們在操場上嬉戲,有的同學在圍著你跑,有的同學圍著你跳,有的學生親切的叫著:“老師,老師!”你是多么快樂!

不一會兒,你們玩累了,你帶著學生們又來到柔軟的草地上歇息,有的學生摸著你的長發,有的學生聞著你頭發的香氣,有的學生天真的問著你幼稚的問題,你是多么幸福!

上課了,你由親切的“媽媽”變成了嚴肅的老師,你站在講臺上,一絲不茍的教導著你的學生,雖然有的學生不太聽話,不過,只要你對他搖搖頭,眨眨眼,他就會變得又聽話又乖巧,小學生作文大全《寫給十年后的我》。

在一次校長競選中,你的票數最多,你以你的責任心贏回了其他教師的肯定。你也是這所學校中有史以來第一個女校長。啊,你真厲害!

一天,你要去教育局開會,你走出校門,拿出一個小巧玲瓏的綠色遙控器一摁,從你面前的空地冒出一輛小轎車,這是無污染綠色轎車,是屬于你的。啊,這太令人羨慕了!一眨眼,你到了教育局,經領導批準,你寫的文章還出了書,啊!你真讓我佩服!

你就是這樣的,不過你應該知道,你從小的理想是當一名教師!打小你就開始努力,終于成為真正的你了!啊,默默的為你祝福吧!你是個校長,一定很忙吧!那我就不打擾了,最后我祝你出更多的書!引來更多的讀者!做一個出色的校長!

篇4

無意間瀏覽到一則信息,有家熊貓慢遞的郵局,你可以寫信給未來的自己,幾年后的自己,幾十年后的自己,時間一到郵局便會將你的信件寄出。寫給未來自己的一封信,有時候會覺得太過遙遠,但誰都不知道今后的幾年里會發生些什么事。如果太過遙遠那就試著一年寫一封信給自己吧,風景可以看,但心態卻會改變,試著用筆記下你的感受,化成一封信在往后的年月里讀起來便會有另一番滋味,苦也好,甜也罷。

也許在歲月的長河里,那些祈求永恒不變的東西恰恰最容易變,例如年限,面容。在期待未來的時候,最容易幻想,在空白的信箋里描繪藍圖,寫下一個個場景,還有詩意的生活。空白信箋里藏著的情懷和期待,不過是恰恰我們想得到的,我們都希望能過的更好,不辜負此生,不留下遺憾,那就告別過去吧,在信箋里留下哪怕一句話也好,給未來的自己及。

我想告訴你,在未來某一天你會在偶像的演唱會上歡呼雀躍,如同你年少一樣狂熱的去愛一個人,奮不顧身。

我想告訴你,在未來的某一天你會考上心儀大大學,會遇見很多人,會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沒有遺憾。

篇5

我一直拼命的跑向你,靠近你,哪怕我們之間隔著全世界,但只要我們彼此每天前進一小步,總有一天我會牽到你的手,而現在我發現我永遠也不會牽到你的手,因為你一直都站在原地,不曾前進。或許我與你之間就像是旋轉的木馬,有著永恒的距離,無論我如何追趕,永遠也碰不到你的手。

朋友們都說:“明明知道沒有結果,為什么要傻傻地等下去呢?”曾經我以為只要很認真很認真的喜歡一個人,總有一天會打動他,卻沒想到最后只打動了我自己。“明明知道沒有結局,卻還死心塌地”,我曾相信愛情會有奇跡,原來這都是我在騙自己。

我以為只要我逼自己不再去想你,與你保持不被刺痛的距離,我就不會難過,后來才明顯原來我就算忘了我自己,也還是想要知道你的消息。我以為你心里是在乎我和有那么一絲喜歡我的,只要我繼續等下去,總有一天我會牽到你的手,直到現在我才發現我對你來說,只是一個很普通的過路人,哪怕曾經是有那么一絲的心動,但那也只是曾經,也只有一絲罷了!或許我應該覺得開心,但若注定是過客,當初又何必招惹呢!

心不動,則不痛!都說誰先愛了,誰就輸了!或許吧,從我喜歡上你,埋在心里的那個時候開始,我就輸了。或許喜歡上你就是個過錯,因為一時的過錯,導致了一生的錯過,很多人,一旦錯過,便是陌路!若人生只如初見,多好,我亦是我,你亦是你,沒有開始就沒有結束。

選擇放手,也許是最好的選擇,但是我放手并不代表我放棄,就像我微笑并不代表我快樂一樣。我并不想太刻意的去遺忘你,如此恐怕會記得愈發的清晰,或許時間是最好的良藥,就讓它在時間的流逝里消逝吧。

和朋友說過:如果我真的選擇離開,那么我會丟去所有關于他的一切,那些為他而寫的日記,因為他而珍藏的回憶。朋友卻說:“你丟的掉嗎?那些他曾帶給你的美好的回憶和帶給你的痛苦是那么容易就丟掉的嗎?這些早已映入你的心中,除非你把心也丟了。”就像武林外傳里小郭走了后,秀才說要把所有關于她的都燒掉,包括他曾寫給她的信,白展堂卻說:“燒了也沒用,她曾帶給你的所有美好的回憶以及你們曾一起度過的時光是你永遠也燒不掉的。”

或許正因為如此,我選擇繼續等待,一輩子那么長,等你幾年算什么!只是不知道十年后,你會否回頭看那個一直等在燈火闌珊處的人;不知道十年后,你是否依然不能只淡然一句好久不見。

曾經的最初的等待,我不離不棄!現在的最后的等待,我依舊!

篇6

打開一張薄薄的紙,是傳統的信紙,我用筆將自己的思緒流露于紙上。離開了電

腦打字的方式,猛然發現,用筆寫字,有著一種最古老的中國風韻,就好像自己也是

出生在那個只能靠寫信來聯絡彼此的年代。一封信,是寫信人濃濃的祝福,亦或

是外在的游子對家鄉親人說不盡的情感。父親說,那個年代,寫信是一種習慣,在外每當看到什么有趣的事時,就會立刻跑

回家,用筆記錄,再寫信回家,與自己最親的人共同分享。寫信成了一種寄托自己情感的方式。

我挑選著珍藏多年的郵票,每一張郵

票,都是自己童年時的幻想。雖然我出生的時候寫信的習慣已經漸漸被電話和電腦所取代,但偶爾我還是會從抽屜里翻出父母

私藏的郵票或是還沒有寫過的信紙。聽說,父親小時候就喜歡寫信,所以收藏了許許

多多的郵票,也許是遺傳了這一點,小時候的我也收集了許多郵票。如今,這些郵票已經舊得不能再舊了,但每一張郵票都仿佛

有生命似的,承載著我童年時期的天真稚

嫩和在郵票盛行的年代里一種無法言語的韻味。小時候,我還無法深刻地了解寫信的含義,總是喜歡聞著信紙的紙香,總是喜歡用自己并不好看的字在信紙上一遍又一遍地書寫。父親常年出差在外,而寫信,就成了我與父親溝通的方式、情感的寄托。一眨眼,時光飛逝,有了手機、電腦,寫信漸漸被淡出了人們的視線,可我依舊喜歡寫信。有好幾次,被同學們無意間發現了我隨身

攜帶的信紙,他們感到好奇,卻又好笑。礙于面子,我也就不再使用了,卻沒想到,一擱就擱了這么長時間。如今再次在信紙上寫字,我仿佛回到了那個人們熱衷寫信的年代,回到了我的童年時代,回到了我喜歡寫信與父親溝通的年代。

信寫好了,貼上郵票,我把這封信存放在了柜子最深處,因為這封信是寫給未來的我的。在未來,也許很少人還會用這種最古老而又原始的方法與親人聯系了,而十年后的我再次翻開這封信時,重要的不是內容,而是那時的我會同現在一樣,懷念這寫信的日子,懷念曾經逝去的童年。

一張信紙,一個封信,裝的不僅僅只是信,而是一顆淳樸的心。

教師點評

當鍵盤代替鋼筆,當word(一種辦公軟件)代替信箋,我們是否還向往“鴻雁傳

書”;當短信代替郵筒,當存儲卡代替收藏柜,我們是否還向往“白紙黑字”;其實,我們離開書信已經很久了。作者懷念寫信的日子,有感而發,感情真摯。作者由郵票引出懷念寫信到詮釋寫信的含義,再到勾起兒時父親與“我”寫信的故事,再到用寫信的方式緬懷寫信的日子,整個過程緊扣“懷念”二

篇7

四季會輪回,日月星辰有更替,花草在來年又泛青,世上的萬物有許多消失了會再來,周而復始,無窮無盡。而更多東西,比如時間,生命,河流,一段情感,一片清韻荷塘,一條溫暖的粉紅色圍巾……失去了便永不回頭。你也許會從此得了失憶癥般的徹底忘卻它們,也許會在某個平常的午后,特殊的場景,被偶然的事物觸發,輕輕喚醒了沉睡的記憶。此刻,在這個夏日涼風透過紗窗吹來的午夜,白日的喧囂漸漸隱去,而那些遠去的、消逝的,在我生命里的曾經彼此擁有過,溫暖過,相對無語或者深情脈脈的人與物,穿越時光隧道,款款而來。

荷塘

荷花婷婷,蓮葉田田。恰有風兒襲來,我微閉雙目,輕輕呼吸,清芬沁我心脾,而遙遠的時光,也隨風而至。

窄窄彎彎的田埂上,走著三個人。一個濃眉大眼著布衫短褲,手里拿著竹竿的大約十來歲的少年,他昂著頭,目不斜視的勇往直前。在他的身后緊跟著兩個小女孩。前面的女孩梳著馬尾辮,穿著棉布碎花連衫裙,她的目光常會被路邊的野花和蝴蝶牽引,偶爾,她停下腳步摘下一朵粉紅色的小花低頭凝視或者微閉雙目嗅著花朵的芬芳。 走在最后的是個留著短發,穿白衣藍裙的個頭稍高的女孩。她似乎對花兒蝶兒的沒興趣,她偶爾彎腰拾起一個小土塊投擲到遠處,若是驚起一只青蛙蹦跳出來,她會蹦跳得比青蛙高得多。他們在家里一起做完了暑假作業,不約而同想到對面的荷塘去采蓮蓬或者釣青蛙。

從屋里出來穿過一條馬路,馬路的兩邊是高大整齊的白楊樹,有風的時候那樹上的葉子會嘩啦啦響,此時懶洋洋的在打盹。他們從樹陰下穿過,走不到三百米就到了一畦畦相連的農田。田里有紫茄子、紅辣椒、豇豆角以及半青不紅的西紅柿。再往前走幾步就是荷塘了。

此時荷花開得正旺,蓮蓬也驕傲地昂著頭。“我要蓮蓬,我要吃蓮子”那個馬尾辮女孩說著就要下塘,“塘里有螞蝗!”那個叫東的男孩大喝一聲止住了女孩的腳步。把女孩嚇得直往另外一個女孩身后躲。“哈哈,還是我來吧”,他甩掉涼鞋,撲通跳進塘里。先摘了一個遞給馬尾辮女孩。接著又折了一個扔給短發女孩。

西邊的太陽快要落山了,天空布滿五彩云霞。三個小小的身影沐浴在溫柔的霞光里,有幾只蜻蜓在他們身邊飛來飛去。

這個場景永遠被定格在記憶里。

如今,那片清韻荷塘早已被密密麻麻的高樓大廈所替代。附近的居民只聞到油條、熱干面的香氣以及傍晚時分那腐爛的菜葉的氣息,不知道這里曾經有過的淡淡的芬芳的味道。

圍巾

那年那月,圍巾大都是膨體紗編織的,時尚但不暖和。再加上街上都是圍著款式、色彩都差不多樣子的圍巾,再好看的東西看多了也不覺得好看了。

那天,父親出差回來,帶回來兩條圍巾。一條純粉紅色的,一條白色帶五彩小點點的。它們都有長長的絨毛,用手摸上去軟軟的,柔柔的,再圍上頭,柔軟貼在臉龐,就有暖流電一般迅速傳遍身心。那個年齡,粉紅色是我的心儀,白色是姐姐的最愛。于是,我們各自被心儀和最愛包圍。

與粉紅色兔毛圍巾的緣分僅僅一年。在第三年臘月二十,河南老家的大舅提前來家拜年了。大舅進門的時候背著一個蛇皮袋子,袋子里裝滿了幾個小袋子,分別是曬干的紅薯干,黑芝麻、金黃的小米、小磨香油和炒面。都是農村里最好的東西,也是我們小時候常吃的和最愛吃的。尤其是炒面是我跟父親說,好多年沒吃炒面拌紅薯了,好想吃。我想可能是父親寫信告訴了大舅吧。

大舅在家里住到臘月二十三的小年后要回去過大年。我們挽留也是挽留不住的。臨走,父母給了大舅辦年貨的錢,我和姐姐則去市里給大舅家的兩個妹妹買了新衣裳以及點心,水果和單位發的勞保比如工作服、手套、肥皂等等,除了把大舅帶來的那個蛇皮袋子塞滿,還另外加了兩個包袱。那時,街上正風靡五顏六色的馬海毛圍巾,比兔毛圍巾更蓬松飄逸,在大舅即將告別的時刻,我看到姐姐把她喜愛的白色兔毛圍巾拿出來說送給舅家大女兒榮輝妹妹的時候,我也學著姐姐把我的粉紅色圍巾遞給大舅說送給榮麗妹妹時,我看到大舅眼里注滿了晶瑩。

二十年后我走在街上,看到一個面容清秀的女孩子圍著一條窄窄長長的粉紅色兔毛圍巾,是那么嫵媚可人。我突然想起我曾經有一條同樣色澤的圍巾,它還帶在十五歲的妹妹頭上嗎?是不是也像她這般美麗?哦,那個妹妹現在也該是三十多歲了,她會圍著什么樣的圍巾呢?

暗暗的祈禱,那條兔毛圍巾依舊在世,它圍在一個純樸的鄉村女孩的頭上,她的臉龐在圍巾的下閃耀著紅蘋果一樣的光澤。

情書

不知道現在還有沒有人寫情書?當然我指的是手寫書信而不是網絡上發的郵件。在我看來郵件是不能稱為情書的,它少了情書的溫度、"鴻雁傳書"的詩意。

記得有篇古老的情書是用圈圈點點來傾訴的,大意是:“相思欲寄如何寄,畫個圈兒替。君在圈兒外,我在圈兒里……我密密加圈,你須密密知儂意……。”心的相許是不需要文字的表述的,我猜想那個收到的人如果也愛著這個羞澀卻聰明的女子的話,那他一定傻呵呵地看著猜著、笑著樂著,一遍又一遍。

曾經讀過徐志摩寫給陸小曼的《愛眉小札》,梁實秋寫給韓箐清的《雅舍情書》等等一些名人情書,那真摯的情感,熾熱的愛火,濃烈的表白,既柔情繾綣,又蕩氣回腸。真真是唯情之一字,可以維持世界;唯才之一字,可以粉飾乾坤。

不過,總覺得他們的濃甜的文字也許構筑時花費了不菲的心思,情感是不需要修飾的,否則愛的成分就打了折扣。所以更喜歡這樣的情話:“我又瞎說了一通,千萬不要有什么話又惹你生氣。你生了氣就哭,我一看見你哭就目瞪口呆,就像一個小孩子做了壞事在未受責備之前目瞪口呆一樣,所以什么事你先別哭,先來責備我,好嗎?”簡單,率真,卻能讀出寫信人的至情至性。“愛你就像愛生命”,即使他先于她而去,這些文字也足以維持后來的寒冷,孤獨和寂寞。王小波留給李銀河的情書,每一個字都是一顆維他命丸。

篇8

其中第三十七個問題是,世界上最甜美的詞語是什么?當時在牛津就讀的二十三歲男生王爾德用漂亮的英文寫道:“Well Down!”(干得好)第三十八個問題,最傷心的詞語是什么?他又毫不猶豫地寫下“Failure”(失敗)。第三十九個問題,你生活的目標是什么?回答更是直言不諱:“Success, fame or even notorious!”(成功、出名,哪怕臭名昭著)真是一語中的!眾所周知,中外文W史上,聲名狼藉不亞于美名遠揚的,非王爾德莫屬。

一八九五年十一月二十日,初冬的倫敦,灰冷的雨無情地下著。三十九歲的王爾德沒有像往常一樣優雅體面地站在戲劇舞臺中心,而是戴著手銬,穿著囚衣,在克拉彭?江克森的中央平臺上示眾,他那柔波一樣的長發早已被粗暴地剪短,梳到一邊。一列列抵達的火車上擠滿了笑著的觀眾,當得知這位狼狽的藝術家是個“者”時,人們就像面對著史前怪物,笑得更厲害了。甚至有人徑直走上前來沖他吐口水。

足足站了半個小時的王爾德,心中洶涌著一波又一波傷心的詞語,然而沒有一個不比“失敗”更捶打他的心―他從未想到自己會成為現實舞臺上最受嘲弄的丑角。初冬的冷雨凝結在他的內心深處,此后的一年間,每記起這個時刻,都要化作淚水,沖洗他那俊朗的面龐,流進那善于說故事的菱角般的嘴唇。嘴唇上方正恣意蔓生著短小、粗硬、蓬亂的胡髭。

曾經戴著大禮帽在畫展上高談闊論的王爾德,歷經三次審判,像一件被處理過的劣質藝術品,由運貨車送至拘留所,并在木制囚車的柵欄內向公眾展示。

曾經午后三時豪飲至凌晨三時也不會醉的王爾德,在雷丁監獄中只能吃黑色或茶色的粗面包,即便是后來醫生特許的美味佳肴,不過就是細白的面包而已。每次飯后,詩人都十分仔細地撿起那落在錫器餐具中,或是鋪桌子的粗布上的面包屑,抿入口中。

曾經抽金頭紙煙、手持向日葵行路、從不按計劃行事、總是隨心所欲的王爾德,如今按照嚴酷的程式法則來吃喝行睡、跪地祈禱、強制苦役,時間的游絲全是令人窒息的靜止,每處細節都一模一樣。

曾經住奢華旅店,一夜揮霍十幾英鎊的王爾德,現在每晚在硬板床上輾轉發抖,忽睡忽醒;每晨則雙膝跪地,擦洗地板。日間制作郵袋、縫紉、撿拾麻絮。如果能用棕色紙為書籍包皮,他將感激涕零―至少手中拿的是書籍。可惜沒過多久,看守就做了個手勢,他像一條狗那樣聽話地離開了。

曾經嗜書如命的王爾德,很長一段時間內幾乎看不到片言只字。熱愛懲罰的典獄長毫不留情地拿走了他的書籍,詩人抵抗過,然而又不止一次地遭受了更嚴厲的懲罰―關入黑牢,除了面包和水,只有黑暗。

圣誕節之際,他得到一本希臘文的《新約》。世俗的聲音完全停止喧囂、混亂無序的生活徹底清理之后,才可以與靈魂對話。曾經喜歡大力抨擊早期教會,寫下被認為是褻瀆神圣的《莎樂美》的劇作家,開始虔誠地精讀《圣經》。

曾經每日在席間滔滔不絕,語聲奇妙,優雅緩慢敘說的王爾德,只能在深夜里面對虛空,來回踱步。時而頷首微笑,喃喃自語;時而熱淚盈眶,呼喚圣母;時而揮舞手臂,擁抱虛擬的訪者,忽又重陷椅中,廢然下垂……

此刻,他還能高傲地說“除了天才之外,無可申報”,像一八八二年在紐約海關時那樣嗎?不,監獄絕非取悅與調侃之所,盡管海關也不是。而他更不再是特立獨行的藝術家、貴族風尚的引領者,只是雷丁監獄的囚犯C?3?3號。

C?3?3號不會梳頭、不會擦皮鞋,為避免狼狽,親友探監時,只好用一塊紅手帕遮住污穢的面部。

C?3?3號聽到監獄地下室傳來遭受鞭刑的痛苦咆哮;看到因誘捕了幾只兔子付不出罰金,而被判入獄的戰戰兢兢的三個孩子;目睹劊子手開動十八年未曾使用過的絞架,捆好一位死刑犯的雙腳,然后拉出螺栓……

C?3?3號之所以沒有自殺,是因為他禁不住悲憫那些身處同樣苦難中的伙伴,盡管出獄后他重陷往昔凌亂生活,最后的文字是在《每日紀事報》上宣稱,不再負責為曾經和他一起關押過的囚犯們代言。

C?3?3號在極度痛苦中寫信懇求獲釋,承認患有性方面的瘋病,希望能被醫院治療,而不是遭監獄懲罰。但在給男友道格拉斯的獄中書簡里,他卻沒有就此懺悔,而仍在運用一語道破萬物之妙的哲學道說:“行動上的性倒錯就如同思想上的悖論。”

C?3?3號失去了俗世繁華諸相中的一切―名望、地位、財產、家庭、愛子。遮蔽全部祛除后,才終于看清了心性深處的寶藏―謙卑。對藝術、美與愛的深切頓悟,戳中泉眼,汩汩而出。

被監禁了十四個月之后,雷丁監獄長更替,王爾德終于有機會擁有紙筆進行寫作,這聽起來難免悲情,再用不到兩個月圓時分,C?3?3號便可以出獄了。然而,表達之于詩人,就像樹葉和花對監獄圍墻上露出的在風中不停搖曳的黑色樹枝一樣,永遠不會太晚。雖然只是被允許寫信―別無選擇的表達方式―畢竟每天可以有一點時間來藝術愉悅了。

對于這一珍貴的獄中書簡,主流說法一直是王爾德寫給男友道格拉斯的情書,并且詩人每次只能獲得一張紙,每寫完一張,就像小學生一樣交給獄卒,再領一張對折的新紙,繼續寫,足足寫了二十張。

然而,通過觀摩展出的手稿,尤其是前幾頁,可以看出新看守長梅杰?J. O.納爾遜對王爾德還是很慷慨的,后來甚至給了他一個草稿本,而詩人也喜歡反復打草稿,有幾頁似乎經歷了徹底的改寫。

一八九七年一月至三月,是王爾德監獄歲月中最美好的時光,他摘掉面具,以坦率真摯的風格給道格拉斯(Alfred Douglas,即波西)勛爵寫信。這時,他既需要一個普通人的情緒宣泄,一個渴望自由的囚犯的懺悔,更需要一個藝術家的無用之作―對與之有著恩怨糾葛的個體生命,有著共同命運的全人類,他實在都愛之過深。

假想的讀者顯然是雙重的,表層接受者道格拉斯的背后是廣泛的大眾,不排除王爾德有為修好與社會大眾的關系而極力譴責道格拉斯的意圖,一個純粹的藝術家被浪子糾纏的敘述模式顯而易見。

實際上,道格拉斯并沒有如王爾德信中呈現的那般冷酷無情,保持幾年沉默。在王爾德被關押霍洛威期間,他經常給其寫甜蜜的信件,也曾經懇請旺茲沃思典獄長允許其給詩人寫信,但是因為彼時的王爾德有與妻子團聚的決定而遭到拒絕。道格拉斯雖十分憤慨,之后仍經常通過友人向王爾德傳遞信息。直到王爾德拒絕接受他的詩集題獻之后,才不再設法與他聯系。

在獄中書簡里,王爾德重思既往的榮耀與過錯,如今的不幸遭遇和對未來的憧憬,悲嘆已逝的盛名―藝術家影響所及之快之廣,使現世現報來得如此之迅猛。作者的情緒從抱怨、憤怒到悔恨,從傲慢、鄙夷到謙卑,從陰郁、仇恨到愛的升華。

生命幻象中的愛如同致命的毒藥,內心深處盛著它的地方無不是痛楚。當用俗世思維考量時,瘋狂的戀人耗盡了他的巨款和能量,真愛離他越來越遠;當甘愿做毫無益處的愛與美的俘虜時,破產與監獄卻離他越來越近。在劫難逃的思念深深蘊含在字字控訴中,恰如在劫難逃的荒謬命運,需悉數一一償還。既然心生來就是要碎的,縱使毀了一生,仍渴望著與之重聚,再次被激起愛和痛苦。誘惑與激情就是這樣一種魔障,更是一種真實的存在,恰如寫作一般。

不難看出,我執深厚的王爾德以自己所處時代的文化象征、藝術世界里的尊貴之王自居,并樂于教化他者,啟發蒙昧,感召追隨,特別對于純真頑冥的少年,常以耽美的方式、智者的姿態,隨時準備著接納崇拜的敬意。直至信的結尾,他還在靈魂高處絮絮不止:“也許冥冥中安排了我來教你某種奇妙得多的東西,悲愴的意義,以及它的美好。”他至死未曾想通的,是如何才能將愛從包裹著它的層層丑相中剝離出來,捧在手心,日日傾訴它的純粹。

獄中書簡就是這樣一件飽含悲愴之美的藝術品,懷著悲劇和毀滅感。絕不僅僅是一封信,一段悔過自新的自白,雖然它的載體披著這樣的衣裳。道格拉斯以不在場的方式促成這一戲劇獨白的成功上演。

一八九六年三月,王爾德將這封長信的手稿交給雷丁典獄長,一個月后懇求寄出,不過是寄給羅伯特?羅斯,而不是道格拉斯,因為他料到道格拉斯會將之銷毀,這樣一來,人們就不知道他為什么入獄了。然而,內政部不同意把它寄給任何人,不過說他可以在出獄時帶上它。

出獄后的王爾德陷入的不僅僅是齷齪的陰溝,而是更加冷酷的人間地獄,他甚至對朋友說被關押的時光很開心,雷丁是個旅游勝地―“因為我在那里發現了自己的靈魂”,“那是我的靈魂對人類靈魂的啟示”,潛臺詞呼之欲出―監禁比將自己拋到社會邊緣繼續迷失和沉淪要幸福得多。

五月十九日出獄當天,王爾德就離開了讓他無比失望的英國,更名改姓流亡至法國巴黎。羅斯迎接了他,或許是他說服了王爾德,在迪耶普碼頭,王爾德將原信的底稿交給他,希望他復制兩份,一份留給自己,一份寄給道格拉斯,以防過于自我的道格拉斯喪失理智,毀掉信件。果不出所料,道格拉斯甚至只讀了羅斯為此寫的短箋,便迫不及待地將所愛之人的心聲付之一炬,此后,他始終否認收到過該信的副本。如此,羅斯手中的底稿便彌足珍貴起來。

當道格拉斯得知自己毀掉的只不過是一個副本時,與羅斯起了爭執,此時,他們共同的情人王爾德已經去世。而羅斯成為王爾德遺囑的執行人,同時也是著作權的保管人。道格拉斯則聲稱他是該信的收信人,理應擁有。羅斯自知理虧,急中生智,想出一個兩全之計―在證人面前將此信底稿封存,贈給大英博物館,注明六十年之內不得公開。此時是一九九年。

然而,不過是三年后,王爾德的生前好友阿瑟?蘭塞姆為其作傳,書中有言及道格拉斯是王爾德毀滅性的愛人之意,后者遂以誹謗罪控告作者,并要求以封存在大英博物館的王爾德獄中書簡為證。經法院批準后,這封原本六十年后才許見人的長信被重啟,成為公堂對簿的證據。在蘭塞姆顧問的要求下,整封信被當庭宣讀―仿佛是逝去的王爾德再次向世人的靈魂表白―人們注意到,也許是第一次傾聽該信的道格拉斯,中間離開了證人席。

根據法律,原告道格拉斯有權再次獲得這封長信的副本,以作參考。因而,道格拉斯雖然敗訴,卻從此擁有了一份原信副本。他打算親自為該信作注,而后在美國公開發表。實際上,在一九一三年的蘭塞姆案件中他就有證言,當問及出獄后的王爾德怎么會想到給他寫這樣一封信時,對方回答說:“請別責備我。我都快餓瘋了,而且還有其他原因。”

羅斯獲悉道格拉斯要到美國出版王爾德獄中書簡后,慌了手腳,因為此信若由道格拉斯作注解的話,勢必會影響王爾德的聲譽,對自己也十分不利。他只有趕在道格拉斯之前在美國進行版權登記,才能避免風波。

于是,他再次制作副本,迅速寄給一位美國朋友,請他辦理。該友人在十天內為他排印了十六冊,這是二十世紀初的美國規定的一本書取得版權保障的最低印數。同時要保留一本在紐約公開發售,其余十五本連同副本原稿寄回英國。

聰明的羅斯成功阻止了道格拉斯意欲在美國出版注解本王爾德獄中書簡的計劃。那唯一一本不得不在紐約公開發售的書簡,羅斯也不情愿其流入他途,為此而定了五百美金的高價。然而,仍有慧眼識珠的藏書家迅速購藏。

一九一八年,羅伯特?羅斯去世,獄中書簡的版權由王爾德的小兒子維維安?霍蘭德繼承。一九四五年,道格拉斯亦去世。雖然還不到六十年年限,但當事人均已不在,已經不影響獄中書簡公之于世,于是,維維安?霍蘭德于一九四九年將該信副本的全本交給書店公開出版,而原信底稿仍然存在大英博物館。

實際上,早在一九五年,羅斯就將長信中關于道格拉斯的部分刪除后在倫敦付梓,因為王爾德在一九年去世前請求他務必有一天出版這封長信,他以為這樣會在一定程度上恢妥約河朧廊說墓叵怠

羅斯照辦了,但并沒有采用王爾德生前建議的書名“在監獄和枷鎖中”,而是借用了拉丁經文的成語“De Profundis”,取發自深心之意。考慮到全信刪除了道格拉斯的部分后,最動人的是對上帝之愛的感同身受和不凡的藝術品評,“De Profundis”這一題目是最適合該刪節本的。有意味的是,道格拉斯和王爾德熱戀中最頻繁的通信期間,其第一首詩歌的題目便是“De Profundis”。

二十年后,被新文化思潮激蕩的中國本土有了王爾德獄中書簡的中譯,譯者為、汪馥泉,以“從深處”“自深淵”等為題,連載于一九二二年四月至五月的《民國日報?覺悟》,后于當年十二月由上海商務印書館結集出版,書名根據日譯本轉譯作“獄中記”。此時當然還是節譯本。七十多年后,直到一九九八年才由南海出版公司作為經典小叢書出版了孫宜學譯的《獄中記》全本。二八年譯林出版社又以“自深深處”為名出版了朱純深的全譯本。

篇9

編者按:過去的一年,當眾多中國企業登船出海擴張時,國際品牌趁虛而入,襲擾中國本土。驀然回首,中國市場已然成為全球化舞臺的中心。對中國企業家來說,重新詮釋國際化路徑,已是共同性課題。本期財經線通過乳業、啤酒業、食用油業三大典型零售市場,來述說中國在應對國際競爭國內化上的得與失。 對于那些活躍在區域市場的中小乳企,最大的難題是選擇堅持,仰或是被收購。

歷經風雨的中國乳業,經過多年的“野蠻生長”,如今已經走到新的關口。

2010年,圣元奶粉性早熟事件、三聚氰胺余悸未散……中國乳業依然是非不斷。也是在這一年,皇氏乳業、西部牧業、環球乳業、雅士利、現代牧業等紛紛掛牌上市,資本對中國乳業燃起從未有過的熱情。

對于年銷售額邁向三百億元的中國乳業雙雄來說,將以何種姿態亮相在新十年伊始?伊利希望在“世界一流健康食品集團”的新愿景下,摸索出可持續發展的新路徑。投入中糧懷抱的蒙牛,已經在并購君樂寶中拉開了行業并購重組的序幕。

還有那些活躍在區域市場的中小乳企,對他們來說,最大的難題是選擇堅持,抑或是被收購。

在中國乳業這個舞臺上的,還有一股不能忽視的力量,外資乳企。他們曾集體遭遇潰敗,但是堅守下來的,卻在中國高端奶粉市場長期把守超過7成的份額。這遠不是他們的目標。他們希冀在與牛奶相關的更多領域有所斬獲。

有乳業人曾慨嘆,從1998年到2007年,中國乳業的大發展已經完成,即便沒有三聚氰胺事件,行業年增長超20%的情況亦難再現。不過,新的十年,卻已經在“一切皆有可能中”展開。有乳業人士預言,未來中國乳業間的兼并重組會加快,而最大的贏家無疑是雙巨頭和外資。

外資蠢蠢欲動

在中國乳制品行業,外資品牌最為活躍的非奶粉領域莫屬。

包括多美滋、美贊臣、惠氏、雅培、雀巢等國際品牌在內,他們一直占據中國嬰幼兒配方奶粉中高端市場70%的份額。最新的動向是,這些國際品牌已經在中端奶粉市場開始搶奪市場。在壟斷了一線城市奶粉市場后,他們正抓緊向二三線市場挺進。

兩年前的三聚氰胺事件,無疑讓這些外資乳企獲得意外的春天。當時,多數外資奶粉品牌在超市遭遇“賣斷貨”。曾有業內人士估計,事件后,外資品牌在中高端嬰幼兒配方奶粉市場的份額整體提高10-15%。

此后,當中國本土乳企還在為恢復信任、重塑形象而努力時,外資乳企則已經在加緊跑馬圈地。

2010年10月,多美滋宣布旗下中端奶粉品牌“貝樂嘉”正式上市,這意味著以往一直定位高端市場的多美滋開始正式向中國的中端奶粉市場發起進攻。這也是繼惠氏、美贊臣、雅培等外資品牌之后又一進軍中端市場的競爭者。

事實上,外資品牌早已經不滿足只占領嬰幼兒奶粉的高端市場,而把手伸向了中端市場。比較早的惠氏,到后來的雅培、美贊臣、多美滋等外資奶粉品牌,都有采用改變包裝、細化產品等運作手法,迅速搶占此前由圣元、伊利等國內品牌占據優勢的中端市場。

而多美滋的“貝樂嘉”,則是高端的外資奶粉品牌中,較早嘗試在中國推出中端品牌或者定位中端的新品的。 乳業競爭逐漸從價格競爭轉入資源競爭。

“中國市場是多美滋全球增長速度最快的,也是銷售金額最大的市場,其銷售額與到多美滋全球銷售額的12%。”2010年早些時候,多美滋嬰幼兒食品有限公司總經理盧敏放介紹中國市場之于多美滋的關系時,并不掩飾對中國市場的覬覦。

這個極富魅力的廣袤市場,捕獲的不僅僅是多美滋的心。

這里曾被達能高層視為他們在法國之外最大的市場之一。即便是經歷了與樂百氏、光明乳業、蒙牛、娃哈哈、匯源果汁等一連串的合作失敗,都不能阻擋達能對打開這一廣袤市場的迫切心情。

2010年6月,達能集團聯席首席運營官范易謀在與中國媒體的溝通中明確表示,在中國這樣一個潛力巨大的市場,達能仍傾向于走更容易把控的獨資化道路。曾經一度希望借與光明、蒙牛的合作來壯大的酸奶業務,達能正在以獨資的方式開展。2009年早些時候一度撤出的達能酸奶業務,已經在北京工廠重啟,并實現全資擁有和100%本地生產,目前上海、廣州、北京,是達能在華酸奶業務的核心城市。

即便是在三聚氰胺事件中,巨額投資打了水漂的新西蘭乳業巨頭恒天然,依然不改對中國乳品市場的信心,躊躇滿志,在中國牧業黃金地帶河北跑馬圈地。

恒天然在2010年早些時候對外宣布,計劃在河北新建兩個牧場,并考慮以合資的方式合作。他們相信,中國的乳品市場在未來10年將以每年兩位數的速度迅速增長,并在不久的將來成為全球最大的乳品市場。

本土重塑

對于中國乳品品牌來說,或許反思更徹底,意味著將走得更遠。

在2010年即將結束時,伊利宣布更換已經沿用17年的企業標識,啟用新LOGO。伊利集團董事長潘剛將此視為“伊利歷史上一次至關重要的改變”。

潘剛在歲末年初寫給下一個十年的寄語中這樣感慨:這個歷經風雨的行業在經歷了快速成長的“黃金十年”之后,如今同樣站在了產業升級、持續發展的歷史關口……未來,我們將通過嚴格制定并不斷完善企業的綠色規則,進而引導產業合作伙伴一起,在行業的上、中、下游,構建起一個和諧的“綠色生態圈”,以此探索行業可持續發展的新路徑。

伊利集團執行總裁張劍秋也不諱言,伊利此次的品牌升級某種程度上也承載著中國乳制品行業形象的重塑之任。“2011年是國家‘十二五’規劃的啟動之年,更是中國乳業發展新十年的起點,作為行業領軍企業有責任倡導重塑行業的發展模式,從之前的業績導向型轉變為責任導向型。”

在此之前,中國乳制品行業經歷了迅猛發展的十年,亦被行業稱之為“黃金十年”。尤其是三聚氰胺事件之前,中國乳業的發展指數翻兩番。有數據顯示,進入21世紀后的7年間,全球乳業的發展年均增長指數在2.5-3%之間徘徊,而中國乳業的年均增長指數卻達到21-23%。

急速發展創造了增長的奇跡。對于未來中國乳業市場規模,伊利董事長潘剛對《鳳凰周刊》記者表示,中國有世界上最多的人口,但是中國也有世界上最多的沒有喝到牛奶的人口。過去十年乳業市場以每年超過10%以上的速度發展,未來,中國有望成為世界第一業市場。但目前,國人人均飲奶量仍遠落后國際水平,中國的市場潛力遠遠沒有開發出來。如果能把市場做深做透,服務好中國消費者,那可能僅僅在中國就能產生出幾個世界級的乳品企業了。

不過,中國行業領頭企業仍需在發展模式上做出轉型和重塑。事實上,在更早的時候,乳業一線品牌就已經在反思如何跳脫出同質化競爭,尋求更進一步細分市場。

一家乳企負責人曾用可口可樂、娃哈哈來類比這種變化:以包裝水、飲料為主業的娃哈哈推出營養快線,成為乳飲料第一銷售額產品;碳酸飲料之王可口可樂先是推出果汁飲料“美之源”,最近又推出乳飲料“果優乳”。

對此,伊利設想的解決方案是:將牛奶的外延范圍不斷擴大,從牛奶到時尚飲品,到果汁飲料等,搭建一個適應不同人不同需求的牛奶矩陣,以功能細分和高品質來對抗行業價格戰和激烈競爭。

巨頭并購

對于有實力的大型乳企來說,最捷徑的選擇是并購。

在2009年工信部制定的《乳制品工業產業政策》中,就已經明確:鼓勵國內乳企通過資產重組、兼并收購、強強聯合等方式,整合加工資源。

蒙牛與君樂寶的合作,已經被業界視為中國乳業整合的開始。中國乳制品工業協會理事長宋昆岡認為,蒙牛與君樂寶的合作,是乳制品行業的全國性品牌與區域性品牌整合的樣本。

在這種情況下,中國地方性乳企的出路在哪里?依靠企業家的個人智慧,倚重差異化的錯位競爭策略,借助資本的力量,繼續開疆拓土;或者是背靠大樹,被大企業兼并以獲重生?

這與選擇有關。比如靠一款“青海老酸奶”產品一炮而紅的青海小西牛生物乳業公司,在創業十年后迎來了最快的業績增長期。2008年之前,小西牛年銷售額最好時是5000萬元,2009年,僅青海老酸奶的銷售就達到8000萬元,2010年小西牛的銷售額有望翻番。不過,小西牛仍執著于在同質化競爭已經相當激烈的中國乳品行業里守住自己的領地,憧憬著5年后銷售額10億元的情景。

同樣是堅持“差異化競爭求生存”的君樂寶,在年銷售額已經做到10億元、已然成為華北地區最大酸奶生產基地之時,卻選擇以讓出控股權為代價,背靠蒙牛這棵“大樹”,去成就“做大做強”之夢想。

而當皇氏乳業、西部牧業、環球乳業等區域性乳企紛紛成功上市后,更多地方乳企對資本市場趨之若鶩,包括貝因美、新希望乳業參股的重慶天友乳業、河南巨爾乳業公司、東亞乳業等紛紛透露有上市計劃。

篇10

實際上,我從未離開過。

有時我想,我真有勇氣,竟然無數次把這兩個字寫出來,以不同的方式說與別人。對于更多的人來說,故鄉是從時間和空間上都和自己相隔很遠的出生地。而我的出生地,就在我身邊,我用整個童年、少年和青年時光去和她對峙,直到自己漸漸步入中年。可我開始感覺到她離我越來越遠了,就是現在。這種感覺一點也不牽強。我曾對我的朋友李國豪說過“我的故鄉是異鄉”這句話,后來就覺得自己真的很可怕,可怕得連自己也不敢靠近自己。是的,后來我的確找到了理由,那就是,我的故鄉在世人眼中是那么遙遠,遙遠得幾近蠻荒和蕭條。當然,說起她的名字,我們記住的也許只是:一個全省的農業人口大縣,典型的人多地寡的喀斯特地貌地區,常年陰雨綿綿日照不到三分之一,外出人口幾乎過半卻因為找工作屢遇尷尬……而沒有過多去考證的是,她滿山燦爛的蕎麥花開的是什么顏色,四時的雨水澆灌的是什么作物,如蟻的群山溝壑要多少理想才能填補她的昨天……

實際上,我無時不刻在離開。

在幾經修改的行政區劃里,一度時間,我只認識一個叫廟坎的小小的村莊。可以說,那是一個比全縣人均耕地占有量高出十倍的地方,肥沃的土地,清涼甘冽的泉水,茂密的杉樹林,高出天空的鳥群,坡上坡下肆意行走的馬匹……最初的時候,那不是我的天堂,那是山那邊,是角落。可是抹不去的事實就是,那里是我的出生地。就在今天,我已經感覺到她很遠很遠,讓我有著說不出的陌生。我被城鄉樞紐運送到上下班的齒輪中去的這些年,廟坎開始用另一種聲音召喚我,后來這種召喚逐漸變成警告,變成哀求。是的,那是一個四至界限不足兩平方公里的村莊,在我的記憶中,她是那樣安靜、從容,似乎每一個生活在那里的人都不需要理想,甚至不需要某種假定的唾手可得的財富,所有的人都好像不想去搞明白幸福是怎么一回事,比如我的父母、親戚,比如那些按節令竄進村去的貨郎,比如那些走在鄉間小路上宣傳計劃生育政策的村干部……但也許事實卻是這樣:我還未被城市帶走的那些年,我是無知的,同時也是單純的,至少我沒有發現一個即將讓我感到陌生的村莊體內蘊藏著的龐大的寂寞,就像農諺里的天氣,某一場暴雨來臨之前,總有著明顯的征兆。直到有一天,連片的土地被遺棄,和我一起長大的那些人,帶著一張張無動于衷的臉孔去到遠方,我才發覺,故鄉其實離我已經很遠了。

但我更清楚的是,我離開了生養我的村莊,接受了另一種生活的養育,我開始變得冷靜和成熟,我知道這一切無法避免。當有一天,我在廟坎的村頭遇到兒時的玩伴開著豪華汽車載著說外地方言的妻子和我打招呼的時候,盡管我知道他們在外面拼打時付出了不一樣的代價,盡管我從他們臉上看見了一些哀傷和無奈,但我知道,這何嘗不是一種幸福。在陽光下活著的人,不可能只讓你看到同一種表情。

能在這樣的地方寂寞和憂傷,我想我是幸運的。在昆明、貴州、四川、廣西、廣州、浙江、江西和湖北,或者更遠一些的地方,我對人們說,我是鎮雄人,我分明看見他們臉上有一根神經抽動了一下,我清楚他們不同程度知道這個地方,大雄之邦,天高路遠,也許他們在不同的地方,都會碰見行色匆忙的鎮雄人,他們內心會產生一種莫名的敬畏。

也許不是莫名,也許也不是敬畏,那到底又是什么?在鎮雄,我所寫下的一切,真的讓我幸福。

以勒的備注

我喜歡把以勒叫做“細雨中的城堡”。

祖先們形容鎮雄的天氣是說“一山分四季,十里不同天”。沒錯,車過塘房,地上有煙塵,山脊上陽光碎碎的惹眼,樹在坳口的風中一搖一擺,但一過林口就不同了,滿山云霧挾帶著濕濕的雨絲,往臉上浸。以勒就是一個常年陰雨綿綿的地方,特別是冬天,霧氣就在離你不到兩丈高的地方徘徊,久久不能散去。以勒人說的是:以勒毛壩,泥巴齊胯。黃泥地泥土很糯,像膠水,粘在鞋底上,蘸在褲管上,澆在毛領大衣的下擺上,一身泥。以勒的集鎮幾經修改,變成了純一色的白墻青瓦,從寒婆嶺往下看,街上像掛滿了前些年放電影用的“擋子”,讓人懷舊。以勒的黨委書記楊正坤說,以勒好是好,漂是漂亮,就是泥巴有點多。其實,我們都明白,在一個以農業支撐起六萬多人口的幸福的地方,泥土就是我們的生命。

但以勒的晴天卻是美得讓人心悸的。太陽越過金鐘山,陽光就一條一條地往下射,金鐘山狀似金鐘撲地,陽光有時像紅纓,掛滿了金鐘的每個邊緣。六七月份,以勒集鎮周圍的幾個村子稻谷飄香,蟬唱蛙鳴。集鎮外一里地,有壩,壩內多井泉,泉水隨細砂翻滾而出,清澈怡然,夏涼寒溫,甘味美好。泉眼見人,會出現狀如迎客的一串串葡萄狀的氣泡,從井底由小到大直往水面冒,所以被人們稱為“葡萄泉”。葡萄泉在以勒老街下面,是三個,被說成“葡萄三眼”,小有名氣,成了赤水河流域精彩的旁白。以勒彝語讀“沂奶”,意即泉水清涼甘美的地方,其實是和葡萄泉有很大關系的。晴天,葡萄泉反射了陽光的影子,井口冒著溫暖的霧氣,農婦們使著挑子在井邊等水,一挑一挑把水擔回去,倒在水泥缸子里,洗菜做飯,泡茶煮酒,硬是安逸。

我在以勒街上度過少年時期的幾年時光。那時很小,膽子卻大得很,住在防雹辦的一間小屋子里讀書。防雹辦在集鎮邊上,是新修的,周圍的空地里到處是修建房屋時挖出來的棺材板板和腐爛的尸骨,防雹辦的幾個炮兵聽說我愿意住到那里去,很高興,每天早晨為我燒燙燙的熱水洗臉,還把他們從家里帶來的瓜瓜菜菜送了很多給我。但他們對屋外的棺材板板有些懼怕,說某個晚上,那些被刨開的墳塋有鬼火一綠一綠的,很嚇人。可我從來沒見到過,也不害怕,他們喜歡我不畏一切飽讀詩書的樣子,把我當成最好的朋友。幾年以后,當時防雹辦的位置逐漸變成以勒鎮最繁華的地段,那里住著從農村搬過來的中醫世家、做家具的四川人和開歌舞廳的本地人,還有從中學大門口遷過來的那些算命的瞎子。

有一段時間,我喜歡把以勒當成東半縣最大的“江湖”,當成生活的別處。以勒街上除了聚集著中醫世家、做家具的四川人、歌舞廳老板和算命的瞎子,還聚集著一大批提著馬籠頭的牛馬販子、腰間帶刀賣藏藥的異鄉人、咬著香煙嘴四下張望的長手桿和在一間很舊的屋子里寫詩的家伙。

牛馬場在離集鎮不到一華里遠的一個土坡上,趕場天,那些專做牛馬生意的人牽著牲口就來了,有一些專門耍嘴皮子的人,不帶牲口,手里卻拿一根繩索,早早地蹲在那里,一旦見到買家和賣家,立馬就湊上去,使勁撮合,最后從賣家手中討一碗酒錢;牛馬販子交易后,三三兩兩匯集到街上,酒攤上一坐,大碗上酒,要一斤魔芋豆腐,閑吹到晌午才回家。那些帶刀的藏藥小販,像粘在信封上的郵票或者發在網絡上的垃圾帖子,只要有人走近他們,便全然忘記了異鄉的孤獨,拉了你的手就不放,把一包藏藥往你懷里揣,千方百計欲從你的兜里掏出幾文錢來。有時我會在那些咬著香煙嘴的年輕人中一眼就認出了我的堂兄弟、初中同班同學和做法事的朋友,他們一只手露著,另一只手放在褲兜里,褲兜里裝一個很長的鉗子,只要發現了獵物,便都湊上去,一些人和你搭訕,轉移視線,另一些趁機下手。一會兒,便有腿腳不靈便的大媽和背上背著孩子的年輕婦人坐在街邊的石頭上大聲叫罵或啼哭了。前些年,我從茶木上以勒,總要去電影院旁邊的一間小屋子里去看一個寫詩的朋友,他叫余夫。那些日子,我把他和自己比作兩個小鎮上的囚徒,我們在屋子里吃酒,談文筆山他的老家,看他寫給母親的挽歌。后來,他死了,埋在文筆山,從此我再也沒去過電影院,聽說,那里已經成為以勒鎮最搶手的黃金地段。

讀書的那幾年,我在以勒,租住過后街袁家的房子,租住過敬老院騰空的小屋。我每天穿過街道去學校,總會看見一個姓趙的癡傻人和一個姓陳的癡傻人一前一后走在中學門口。姓趙的,每天口讀怪異天書“聽哥說王安石”之類;姓陳的,手拿一根竹棍,從后面抽打他,但只要方圓幾里的人家有婚喪嫁娶,他總會先其他人知道,便丟棄竹棍而去,是很有名的“總管”。十字街袁家和下街艾家有黑白電視,大冷天播放雪山飛狐和神雕俠侶,我們站在窗外隔著玻璃看,主人會從屋里搬來凳子,把窗玻璃打開,讓我們在看圖像的時候同時聽到聲音。在以勒,我感謝一個姓林的癟三,在我學習一塌糊涂從茶木輾轉到以勒卻無法入學的那些日子,是他帶我去敲開了一個姓劉的老師的門,讓我有機會寒窗苦讀一舉成名。

當然,昨天的以勒已經不復存在,她的今天已經很殷實和富足,寬敞的街道、高大的門面和不斷更新的工作和生活節奏,越來越接近她的發展定位。我出生在離以勒只有六公里的一個叫廟坎的村莊,以勒的一切我都是熟識的,包括這些年的所有變化。前些日子回以勒,見到以前咬香煙嘴走街串巷的朋友們,他們中的一些人痛改前非后,已經成為以勒街上很有錢的個體戶,還真的像個人。是啊,當我經過廟埂向家灣新農村示范點,經過煥然一新的長房子,經過成片的糧食樣板走廊,我為以勒人勤奮、不甘落后的精神所打動。一個被稱為鎮雄東部“旱碼頭”的地方,一個留給我許多美好記憶的小鎮,他的算命的瞎子還在,賣藏藥的異鄉人還在,拿著繩索趕牛馬場的閑人還在,包括街上消息靈通的被稱為“包爺”的癡傻人,也還在。我想,這些被時代留下來的人,他們已經成為我們所需要的風景,我們不需要的,已經不在了。當然,我說的不需要的,不包括死去的詩人。

一個人的大灣古鎮

我曾經有一個大膽的想法,就是在大灣古鎮的木板房頂上插上一圈稻草人。我的這個想法在很長一段時間似乎已經變成了現實,有幾回在夢中,我站在大灣糧店的屋頂上往下看,一大片虛擬的衛士規矩地立在暮靄中,它們讓一座內心空洞的城池突然有了戒備森嚴的氣派。有時候,我看見每個稻草人揮舞著手中的馬尾,像一個個女巫——往往這時候夢就醒了,我便又想起另外的很多場景:一個老嫗,坐在殷紅色的木柱下數錢,她面前的提籃里裝著幾根賣剩的火蔥;一個抽旱煙的老人,將一口痰飆到對面人家的檐坎上,煙袋上的火早已熄滅,而他還在一口一口拼命地吸,最后吐出來的,是自己身體里的熱氣;一個鄉場上的賭徒,把一件破了的馬甲頂在頭上,順著青石板的縫隙處走過去,又折回來;四個吹的孩子,笑聲灑滿了窄窄的巷子……最后,還是一排排守衛在房頂上的稻草人。

有幾回,我和朱江沐著細雨慢慢丈量著大灣古鎮的長度,后來就變成丈量她的年代、歷史外延和她堅持到今天的現實力量。實際上,大灣古鎮有多古,從建筑風格到房屋構造上看就不得而知。最早的,也只能是清末,大部分建于二三十年代,最晚的是在解放初期。大灣古鎮的古,也許還來源于解放后甚至改革開放后大量修復的痕跡,來源于當下人們對水泥磚混結構的盲目認同而喪失了修復勇氣的快餐崇拜。我和大灣鎮長朱啟才開過這樣的玩笑:在大灣當政,不用開發就能擁有三件活寶,一是倉房上的隴家大院,二是風光旖旎的羅甸河,三就是橫在政府大院旁的大灣古鎮。老朱笑而不語,若有所思。當然,如何讓大灣古鎮真正成為古鎮,成為永遠敞開在大灣街上的一道不老的的風景,實在是一個動了腦筋也不一定解決得了的問題。這些年,每一次到這個地方,都會有大不如前的感覺,一些回廊、漏檐和廂房相繼破敗,被改成了鋼筋混凝土院壩、不銹鋼雨篷和卷簾門,甚至是一些噴繪和寫真拼湊的四不像圖案;街面的廊柱下,很難看到鏤空的花窗,有一些,大概因為年久了,蒙了一層塑料紙或者各種顏色的布料,看上去有點像畫眉籠子;鋪滿青石塊的街道上,偶爾有幾個提著馬龍頭和鈴鐺之類叫賣的本地貨郎,但他們也往往附帶賣一些手機套、望遠鏡之類的東西,他們嘴里叼著的過濾嘴香煙和整條街是那么不相匹配;養眼一些的,是那些追逐嬉鬧的孩子們,口里銜著棒棒糖,有吸吮冰糖葫蘆的樣子,但偶爾從窄門里奔出來大聲叫罵淘氣鬼的們卻往往著一身倒洋不土的裝扮,穿得很慵懶的牛仔褲和低胸衣,向前甩得老遠的拖鞋——也許我是過于追求一個古老集鎮的風韻吧!來的時候,我就這樣想:一個舊的地方,要舊到她的心臟,舊到空中飛揚的塵埃,舊到生活中每一聲發自肺腑的嘆息。

二十年前,我和一群少年一同去大灣參加中考,在古鎮入口處一家賣包子的小店里抬頭張望,一戶人家在辦喪事,端公的鼓點和鐃鈸很是動聽,唱腔更是優雅得撩人。二十年后,我再次去大灣古鎮祭奠一位朋友的父親,看到掌壇師傅騎著高頭紙馬穿街走巷,身后孝家嘻哈打鬧,靈堂前擺了收禮的三張桌子,不免生出些許感嘆。實際上,我們是在懷念一個視覺上打了死結的地方,我們從始至終就在跟自己不同時期的審美理想打賭,也許二十年后,三十年后,我們所期待的,就不再是生活之外的天籟,而是一個見證存在的地方,一個安靜的地方,一個在生命的旅途中可以停泊和依靠的小小驛站。

如果在大灣古鎮的房頂上插上成群的稻草人,你會感覺到,那個地方真的很舊。但事實上,那些不能思考和懷舊的東西,只適合插在心里,只不過,它們帶來的,不是真正的舊,而是徹底的荒蕪。

好個河溝頭

最好的比喻是:河溝頭是赤水河流域的一個胎記。

山從以勒鎮廟埂村開始,就一壟一壟地往下閃,它們所經過的地方是龍家水井、新田、紅山、黃泥坡、木桶溝,再往下閃,兩山夾一溝,山被水齊刷刷地割開,生出的小小的峽谷呈碗底形狀;而水,是赤水河千百條支流中的一支,清澈、透明,像散落在大地上的細碎銀子,她隨心所欲的流淌,簡直就是回響在山路上的鄉間野調,率性而大方,樸素而干凈。同樣,那些銀子似的流水經過龍家水井、新田、紅山、黃泥坡和木桶溝,流進了碗底。淳樸的我們的祖先,并沒有給她取一個像樣的名字,而是隨口就叫“河溝頭”,我想,這名字大概已經有一百多年的歷史了吧。

許多年前,有個看地的陰陽到我家,對我父親說,你家背后那條溝,生得端正,溝邊人家福氣好啊!我父親喜歡結交江湖郎中、游方和尚和地理先生(又名“陰陽”),對此話有了興趣,便問好在哪里。陰陽說,溝邊人家枕山汲水,坐水喊山,看得見自己的命;要說好,好在葬人,如臨水而葬,是有大氣象的。陰陽還留下這樣的結論:好個河溝頭,一圈關九牛;誰家來葬了,代代出公侯。父親驚訝,說陰陽是真正的高人,居然知道河溝頭那夾溝溝里,是出了能人的,民辦教師熊開楨的大公子考了大學,為以勒的苗族同胞爭了光,現在已經在云南農大工作;我小的時候,父親一直拿他做我學習的榜樣,說人家是真正的十年寒窗苦讀,我們這些后生必當竭力效仿,方能成大器,干大事。

居住在河溝頭的,有熊氏家族二十余戶。除了熊氏,大抵還有外姓兩戶,一戶姓王,是熊家的老親;一戶姓孫,是熊家的門客。河溝頭的苗族同胞雖大多貧窮、閉塞,卻淳樸善良,熱情好客,把隔壁村莊的人當做自己的親戚,在山上種地遇上我父親輩,親切地稱呼“大姑爺”、“大姨爹”、“大舅”,稱我們小一輩的,就是“哥哥”、“幺哥”、“姐夫”之類了。小時候我在山上割草放牛,偶遇苗家小姐姐在山坡上一邊打草一邊唱山歌,就回家拿了語文課本,翻出李白、杜甫的詩,滾著山歌調和她們對唱,唱得嗓子都啞了,回到家直喝水。母親說,看你一天正事不干、山歌夭夭的,干脆就找唱得最好的那個做婆娘算了。我就臉紅,說,找就找,關你什么事。我父親喜歡開玩笑,常常學熊家小媳婦們講苗語。我們村莊稱講苗語叫“打苗話”,好像他們的語言是在生產生活中“打”出來的,相當于打包谷、打谷子,是一種勞動。父親遇到她們,就用漢語模仿苗語的腔調,嘰里咕嚕亂說一氣,她們聽不懂,就問:大姑爺,你說的是什么?父親便說:我說的是,把你家大姑娘放給我家算了。幾個女人便笑嘻嘻地說:要得,要得。

河溝頭的苗族熊氏種茅草,養綿羊和狗,莊稼卻做得一塌糊涂。熊氏和我們村莊耕地相鄰,但看一眼禾苗的形狀就知道哪一塊地是哪個村莊的。他們的土地通常只翻一次,他們的莊稼通常不施化肥,不薅草,禾苗長得像綿羊身上的毛,雜亂無章、病病懨懨的,和山坡上的茅草沒什么區別。但是,河溝頭的狗舔了十幾歲還穿開襠褲的孩子的屁溝,大多長得又肥又壯,跑起來健步如飛,外人基本不敢一個人進寨子去。我小時候迷上熊氏嗩吶,經常進寨子,和那些狗是很熟的,它們像它們的主人一樣,把我當成了親戚。

河溝頭的水經過一個叫后山的地方,過朱家溝,流淌進大堰,河水的銀子隨著更多支流的匯集,到大灣羅甸、坡頭雞鳴三省,就浩浩蕩蕩了,真的成了一條河。多年以后,河溝頭的二十余戶人家,在光陰的河流里,漸漸淡忘了祖先遺留下來的民族習慣,他們的孩子基本上一生下來就學說漢話。外面世界的精彩像一封封快遞顛覆了他們的日子,他們的子孫紛紛涌進春運期間的滾滾人流,到遠方去,把故鄉拼湊成垃圾箱里塵封的郵件。有時候,我會在夢見故鄉的時候夢見滿山的茅草和散落在山坡上的云朵一樣的羊群,夢見唱山歌的苗女;有時候,我夢見一條河撕碎峽谷里的巨石,枕著滿坡荒蕪的土地一路小跑,她經過的村莊,到處充斥著如我父親嘰里咕嚕搞怪時蹩腳的夢囈。

雨河的河

茶山上的河流仿佛是靜止的,像掛在墻上的一幅畫,優雅地從你的眼皮底下流過去,忽而又徜徉著折回來了。

岸邊——其實也不是岸——是兩條生長著翠竹的地埂。翠竹往兩邊奔跑,一直躍到山坡上,蓬蓬勃勃的,都昂著頭,都頂著深深的綠色。赤水河從板橋旅行到這里,找了個清凈的地方歇歇腳,喘口氣,還得往下走,百轉千回,淺唱低吟。它后來去了大灣的羅甸,又美美地休憩了一回,最后去了貴州,去了四川。

在雨河茶山,我看見滿山的碧樹青草都笑呵呵地沐著風,纖塵不染,連天空中飛著的鳥也不像是飛,像掛著,還是像墻上的畫。真不敢相信,這么多年來,鎮雄人死心塌地喝雨河酒是因為這一方碧水藍天的情節,難怪人說赤水流域不出百里必有好酒。這樣一來就順理成章了,下游的國酒茅臺、郎酒、習酒占據了中國白酒市場的半壁江山,卻是釀酒人心中早已釀出了滿目蔥籠,無邊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