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政程序理性原則研究論文

時間:2022-08-23 10:3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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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政程序理性原則研究論文

摘要:法律程序的一項重要功能是使決定的形成理性化。從法律角度看,程序的理性化功能,是通過程序活動主體理性對話與論證、說服的方式,壓縮權力行使過程中恣意與專橫的空間。由于行政主體在行政過程中擁有較大的自由裁量權,因此通過程序而使該種權力行使理性化的意義就更為重大,程序理性應當成為行政程序的一項基本原則。在行政程序法制度中,程序理性需要通過保障決定的一致性、說明理由、程序操作的職業化等機制來實現。在我國正在進行的行政程序法制度建設中,人們沒有理由拒絕這一原則及其制度性安排。

關鍵詞:行政程序理性原則正當性

在中國法治國家建設中,學術界對依法行政的重要性已經沒有爭議。依法行政不僅要求政府權力的行使受實體法規范的制約,在更大程度上意味著政府應當根據公正、公平、公開的行政程序行使其權力。從這一意義上看,行政程序法制度的改革與完善乃是目前法治國家建設所面臨的一項迫切要求。在實踐中,行政程序法制度的改革已經逐步展開,制定統一行政程序法典的呼聲越來越高。但是在我國行政程序的改革中,程序理性不論作為一項原則還是相應的程序制度,都沒有得到足夠的重視。本文試對這一問題進行探討。

一、程序理性的中心問題

程序理性亦即程序的合理性。程序的合理性不僅僅指通過法律程序所產生的結果從實體角度看是合理的、符合實體正義的,而且更主要的指一個法律程序產生該結果的過程是一個通過事實、證據以及程序參與者之間平等對話與理性說服的過程。換言之,程序在結構上應當遵循通過理性說服和論證作出決定的要求,不是恣意、專斷地作出決定。因此可以認為,程序理性是程序正義的一項基本要求。

就行政程序而言,程序理性的中心問題是通過一系列的程序機制(包括程序原則和程序制度)限制自由裁量權,盡可能地保證自由裁量權行使的理性化。美國著名的行政法學者K.C.戴維斯曾經指出,在行政活動過程中,行政機關所擁有的自由裁量權可以說是無所不在的。不論是行政機關對事實的認定還是對法律規范的理解,都存在不同程度自由裁量的空間(注:戴維斯教授在他的《自由裁量的正義》一書中,對行政過程中存在自由裁量的語境進行了詳細分析。在這一基礎上,他進一步探討了對自由裁量權進行制約的法律途徑。參見K.C.Davis,DiscretionaryJusticeAPreliminaryInquiry,UniversityofllinoisPress1969,chpter1.)從某種意義上說,只要有自由裁量權的存在和行使,就有產生恣意的可能性。(注:SeeRobertE.Goodin,ReasonsforWelfare:ThePoliticalTheoryofWelfareState,Princeton:PrincetonUniversityPress1988,p.p.193~204.)正因為如此,自由裁量權的問題總是伴隨著權力應當理性行使的要求。“福利國家”和積極行政的興起,使現代國家的行政權,包括自由裁量權大大增強。自由裁量權的中心是選擇,而選擇的基礎總是與判斷相聯系,選擇與判斷又總是以一定的程序進行的。因此通過法律程序的機制使自由裁量權的行使理性化,對于程序公正而言就顯得更為重要。

依其“自由裁量”程度的不同,我們可以將自由裁量權概括地分為三種。根據羅納德。德沃金教授的分析:(1)某人擁有自由裁量權,假如他在作出決定時必須先要對某一事實或狀態作出判斷的話,(注:SeeRonaldDworkin,TakingRightSeriously,Cambridge:HarvardUniversityPress1977,p.p.31~32.)這種意義上的自由裁量權筆者稱之為“判斷型自由裁量權”。例如,當某人被要求從一棵果樹上摘下“最熟的一個蘋果”時,他必須先判斷哪一個蘋果是最熟的。(2)某人擁有自由裁量權,假如他可以在某個被準許的范圍內進行選擇的話,(注:RonaldDworkin,TakingRightsSeriously,Cambridge:HarvardUniversityPress1977,p.32.SeealsoK.CDavis,AdministrativeLawText,WestPublishingCo.1972,P.91.)筆者將這種自由裁量權稱為“弱選擇型自由裁量權”,因為這是一種受特定標準限制的選擇。例如,如果某人被要求從樹上摘下一個熟蘋果,那么他可以在若干個蘋果之間進行選擇。(3)某人擁有自由裁量權,假如他可以不受限制地作出選擇或判斷,(注:RonaldDworkin,TakingRightSeriously,Cambridge:HarvardUniversityPress1977,p.32.)這種自由裁量權可以被稱為“強選擇型自由裁量權”,因為它沒有給出對選擇進行限制的任何具體標準。例如,如果某人僅僅被要求從樹上摘一個蘋果,他實際上可以選擇摘任何一個蘋果。

以上對自由裁量權種類的簡要分析表明,隨著對自由裁量中判斷和選擇之標準的具體化和細致化,我們可以從實體方面對自由裁量權的行使進行控制。但是這種控制是相當有限的,因為自由裁量權設定的本來目的就是容許判斷和選擇的空間,如果標準越具體,判斷與選擇的空間就越小,當標準具體到一定程度時,從邏輯上講,選擇實際上是唯一的。因此,從實體方面對自由裁量權進行控制盡管是必要和可行的,但也存在著一定程度上的兩難。法律程序的控制可以消解這種兩難困境。程序允許選擇,同時又限制恣意。法律程序可以滿足選擇理性化的基本要求。(注:從法律程序的結構上看,程序所要限制的是選擇的恣意,而非選擇本身。法律程序要求程序主持者和程序的參與者通過理性對話、說服和論證而為他們的選擇與判斷提供證明,從而可以使選擇或決定更加合理。在這一過程中,恣意和專橫可以得到抑制。關于法律程序促進選擇過程理性化的進一步討論,參見季衛東:《程序比較論》,《比較法研究》1993年第1期,第5頁。)其最主要的機制可以歸結為兩個方面:第一,給出所作決定的理由;第二,程序在結構上遵循形式理性的要求。以下對這兩方面的問題作扼要探討。

二、說明理由

當裁判者通過一個程序活動而作出決定時,他應當說明作出該決定的理由。說明理由的必要性首先可以從決定的實體合理性角度來進行闡釋;當某個決定是由一系列的理由而可以從邏輯上得到證明時,決定的實體合理性也可以得到證明。但是說明理由的要求并不僅僅是實體合理性的要求。從法律程序的運作過程看,理性的人們在作出決定之前必然將考慮一系列的事實和法律因素,這些因素構成決定的理由,如果裁判者在作出決定的程序中沒有說明這些理由,人們就可能認為已作出的決定沒有理由,缺乏客觀和理性的考量,甚至只是權力恣意行使的結果-不論該決定在實體上是否合理。可以想象,假如一個法律程序不要求決定者說明所作決定的理由,人們將不可避免地對該程序的合理性并進而對公正性喪失信心。

(一)說明理由的意義

對于程序正義的實現來說,說明理由的核心意義在于,對程序操作過程中的自由裁量權進行一種理性的控制,促使人們建立起對法律程序的公正性的信心。具體說,說明理由有以下意義:(1)增強人們對決定合理性的信心,因為至少在形式上它表明決定是理性思考的結果,而不是恣意。人們對這樣的程序有理由予以信任。(2)對于那些對決定不滿而準備提起申訴的當事人來說,說明理由可以使他們認真考慮是否要申訴,以何種理由申訴。特別是在決定非由全體一致同意的情況下,少數人的不同或反對意見更可以為當事人提供關于決定形成的必要信息,可以使決定中可能存在的錯誤暴露出來;對主持復審的主體來說,情況也同樣如此。(3)讓將要受到決定影響的當事人了解作出該決定的理由,體現了程序公開這一價值,也意味著對當事人在法律程序中的人格與尊嚴的尊重。一個針對當事人的、拒絕說明理由的決定等于把人當做客體,而不是可以理性思考的平等的主體。(4)對于裁判者來說,為自己作出的決定說明理由,意味著他在行使權力、作出決定的過程中,必須排斥恣意、專斷、偏私等因素,因為只有客觀、公正的理由才能夠經得起公開的推敲,才能夠有說服力和合法性。因此,說明理由是對自由裁量權進行控制的一個有效機制。(5)對于一個決定來說,說明理由不僅使人們知其然,而且可以使人們知其所以然。人們可以因此而進一步知道為什么自己的行為會得到肯定或否定,因而他們可以更好地調整自己以后的行為。

由此,對于一個程序過程來說,說明理由是一項基本要求,是法律程序體現正義的必要條件之一。英國行政法學者韋德強調,無論如何,如果某個行政決定沒有說明理由,行政機關將很難使這樣的決定正當化。(注:H.W.R.Wade,AdministrativeLaw,5thedition,Oxford:ClarendonPress1982,p.p.373~374.)提供了理由的決定固然未必是準確或體現了正義的,但沒有任何理由加以支持的決定僅僅從形式上看就是令人難以接受的,換言之,由于這樣的決定總是更容易與恣意和專斷相聯系,其正當性將不可避免地受到質疑。

(二)作為程序公正基本要求的說明理由制度

與程序中立和程序公正等要求不同的是,盡管說明理由的要求對于程序正義的實現非常重要,當代主要的人權法典以及關于公民權的一系列憲法性規定中,都未直接對此要求加以規定。(注:SeeUntiedNations1966;andEuropeanConventiononTheProtectionofHumanRightsandFundamentalFreedulms,1950.)雖在刑事訴訟中,一系列主要的人權公約都規定被告人必須享有了解權,這意味著作出決定之前,他們有權了解有關的事實和被指控的罪名,他們有權了解針對他們的判決或決定,但知道有關的事實或決定是一回事,知道這些事實和決定是如何被確認和如何產生的是另一回事。前者只是告知有關的事實和決定;后者則進一步要求告知為何會有這樣的事實和決定。

值得注意的是,在英美的對抗制審判程序中,特別是在由陪審團作出裁決的刑事訴訟中,并不需要對所作的裁決說明理由;在行政法領域,普通法院也曾經主張:就普通法的要求看,如同法院一樣,行政機關并不具有為自己的決定說明理由的義務。一些學者認為,“并不存在一種為司法或行政決定說明理由的義務”,而且自然正義原則也沒有說明理由的要求。(注:S.A.deSmith,JudicialReviewofAdministrativeAction,4thedition,London:StvensandSons1980,pp.148~149.)在英國,直到20世紀70年代,法院在Rv.GamingBoardforGreatBritain一案中(1970年)仍然認為,該委員會根據有關法律而作出拒絕向當事人頒發證書的決定時,無需說明理由。(注:SeeR.v.GamingBoardforGreatBritain;ExparteBenaim(1970)2QBat417.)在其后的Breenv.AmalgamatedEngineeringUnion一案中,丹寧爵士堅持:無論何時,只要公平原則要求說明理由,行政機關就必須對其所作的決定說明理由。他進一步認為,當某項特權被否認時,行政機關無需說明理由;但是如果被影響的客體不是特權而是一項人身、財產或自由權,行政機關必須在作出相關的決定時說明理由。(注:SeeBreenv.AmalgamatedEngineeringUnion,(1971)1QBat175.)在1975年的Pepysv.LondonTransportExecutive一案中,審理該案的上訴法院開始在裁決中聲稱:“說明理由乃是良好行政的基本要素之一。”(注:SeePepysv.LondonTransportExecutive,(1971)2QBat191.)在1983年的一個案件中,法院甚至認為:“任何沒有說明理由的行政決定都意味著違背了正義的要求,而且構成一項記錄中的法律錯誤。”(注:SeeRv.ImmigrationAppealTrbunal;ExparteKham(1983)2ALLER420AT423.)在美國,學者將制作決定的基礎分為兩個方面:事實和理由。前者涉及到決定的事實依據,后者主要與法律的適用、對政策的理解以及自由裁量權的行使相聯系。(注:K.C.Davis,AdministrativeLawText,WestPublishingComparry1982,p.236.)關于事實,聯邦最高法院曾經認為,在制作決定時必須指出該決定所依據的有關事實,乃是一項憲法性要求。(注:PanamaRefiningCo.v.Ryan,293U.S.388,431~432,55S.Ct.241,253(1995)。)但是由于法院自身在作出決定時往往也未能開示有關的事實,因此,對事實的開示實際上并沒有成為正當法律程序的一項要求。(注:1930年以前,即美國衡平法院規則(FederalEquityRules)修改之前,衡平法院在作出判決時并不需要說明有關的事實依據。即使根據現行的規則,法院在對某些案件作出裁決時,也無需說明有關的事實。參見Davis,AdministrativeLawText,WestPublishingCompany1982,p.319.)盡管如此,不論是法院還是國會的立法都要求行政機關在制作將要影響相對人權利義務的決定時,不僅要說明有關的事實依據,而且必須說明理由。根據美國聯邦行政程序法第557條(c)項的規定,所有的行政決定都必須附有關于“事實、理由、結論以及相應的依據”的說明,除非“某些理由是不言自明的”。(注:Davis,AdministrativeLawText,WestPublishingCompany1982,p.320,326.)但經過修改的標準州行政程序法(MSA)以及大多數州的行政程序法都沒有規定行政決定必須說明理由,盡管這些法律都要求必須闡明有關的事實。從聯邦最高法院對一系列案件的裁決的態度看,說明理由可以被認為是一項普通法上的程序要求,只要制定法沒有與其相反的規定,說明理由的要求就是應當得到滿足的。“行政機關對于其采取行動所依據的基礎應當能夠提供清楚的說明和足夠的理由支持。這是行政法一項簡單的,但卻是基本的規則”。(注:SECv.CheneryCorp.,318U.S.80,94,63S.Ct.454,462,(1943)。)

一些學者認為:行政機關必須為其所作的決定說明理由,從一定程度上講,意味著人們對行政機關的活動提出了比對法院更高的程序要求。(注:SeeGeoffreyAFlick,NaturalJustice:PrincltplesandPracticalApplication,2ndedltion,Buterworths1984,p.115.)在我看來,之所以對行政程序強調這一要求,乃是因為與法院以及訴訟程序消極的特征不同,行政機關可以主動地對相對人行使權力,行政程序因而具有主動性;同時,與法院相比,行政機關擁有更多的自由裁量權。權力量的大小應當與其所應當受到的制約強度成正比。因此,筆者贊成一些學者的主張:普通法上的自然正義原則應當暗示了第三條關于程序正義的自然法原則-為自己所作的決定說明理由。(注:SeeD.J.Hewitt,NaturalJustice,Sydney:Butterworths1972,p.10;SeealsoPaulR.Verkuil,CrosscurrentsinAngloAmericanAdministrativeLaw,WilliamandMaryLawReview27,p.p.685~715.)從程序性權利的角度看,這一要求實際上驗證了當事人在程序中有了解“充分信息”的權利。很少有哪些程序語境能夠有足夠的依據對當事人的這種權利予以剝奪或限制,因為,當事人要求對影響到他們利益的決定說明理由的權利,可被認為是體現程序正義的一項基本要求。(注:SeeR.A.Macdonald,JudiclalReviewandProceduralFatrnessinAdministrativeLaw,McGillLawJournal25,p.p.520~564.)

值得注意的是,從實踐方面看,行政決定必須說明事實和理由的要求主要是在正式的行政程序中發展起來的。在沒有正式聽證的非正式程序中,這一要求往往難以得到滿足。(注:Davis,AdministraviveLawText,WestPublishingCompany1982,p.318.)但事實表明:在非正式程序中,闡明事實和理由的要求往往顯得益發重要,因為在非正式程序中更需要對自由載量權的恣意和專斷進行制約。假如行政機關對于某個當事人的申請僅僅告知“申請被拒絕了”,但卻不需要說明為什么,那么恣意和專斷的空間至少在形式上就令人難以接受。程序在這種情況下看起來成了一個“黑箱”。因此筆者主張,即使在非正式程序或簡易程序中,闡明事實、標準與理由的要求都是不能被“簡化”的。

行政機關必須闡明行政決定所依據的事實和理由,這是一項程序性要求。至于其所闡明的事實和理由是否正確、合理,則主要是實體性問題。因此,對于說明理由的要求來說,是否說明了理由是程序合法性問題;而理由是否合理是實體合理性問題。對于后者,法院在進行司法審查時有權就理由的“合理性”予以審查。這也表明,程序正義的要求并不是正義實現的“充要條件”,而僅僅是必要條件。

三、形式理性

說明理由的程序制度側重于從實體的標準和依據方面來制約自由裁量權,形式理性則側重于從形式上對自由裁量權進行制約,要求通過法律程序而作出的決定至少應當在形式上或邏輯上符合理性的要求。

在法律程序的運作過程中,一些程序制度并不直接要求針對給定的條件應作出何種內容的決定,但它們要求在作出這些決定時在步驟或形式上應遵循什么樣的規則。例如,在正式程序中,作出決定之前應該進行聽證;如果聽證不是在作出決定之前而是在其后進行,則不論該決定實體上是否合理,就其形式上看就是不公正的,因為這樣的程序步驟違背了形式理性的要求。同樣,如果對于兩個實質上相同的情況作出了不同的處理決定,人們也有理由對產生這些決定的處理過程的公正性提出質疑。實際上,法律程序的結構和步驟安排對于決定的實體內容并不發生直接的影響,正因為如此,它們往往被稱為“形式理性的要素”。(注:DavidLyons,FormalJustice,MoralCommitment,andJudicialPrecedent,1984JuourmalofPhilosophy81,p.582.)這些要素可以被認為是保證法律程序獲得“工具理性”的必要條件,是實現法律程序“理性”價值的基礎。為了獲得程序理性,筆者以為,程序的操作或設計應當考慮以下三個方面的基本要求:(1)程序的步驟在運行過程上符合合理的順序。(2)程序應當能夠保證在給定同樣的條件時產生相同的結果。在英美對抗制程序中,這一要求包括決定的一致性、遵守先例以及與法律規則的一致。(3)程序的操作應當遵循職業主義原則,主持或操作法律程序的主體應當是合格的。

(一)程序步驟的合理性

程序展開過程在時間上應當遵循合理的順序,因為人們日常生活的經驗足以表明,一個理性決定的產生步驟在時間上應當有一個合理的先后順序。合理的步驟一方面可以促進結果在實體方面的合理化,另一方面,它們還是對決定產生過程公正合理的形式上的要求。例如,從作出決定的過程看,收集和闡述事實、證據及理由的程序步驟應當在制作決定的步驟之前進行;如果先有決定,再闡述事實和理由,不論這一決定多么正確,也不論所闡述的事實和理由多么客觀全面,這一作出決定之過程的公正性仍然應當受到挑戰,因為按照這樣的方式所作出的決定就給人一種恣意和專斷的印象。

(二)一致性

在給定的條件或前提相同的情況下,通過法律程序而產生的結果應當是相同的。為了保證一致性,英美法系的傳統中產生了同樣情況同樣對待、遵守先例等原則。如果行政機關對于同樣的情況作出不同的決定,從形式上看就是違背理性的。遵守先例的要求也可以類似地得到說明。但遵守一致性原則只是形式合理性的要求,并不必然地意味著符合了這些要求的決定或結果實體上就是合理的。有時候,所遵循的先例可能是錯誤的,遵守先例則意味著重復錯誤;有時候作出決定的機關對具備同樣情況的當事人作出相同的處理,但可能都是不合理的。由此可見,一致性的要求與程序正義的其它要求一樣,只是法律程序獲得理性的必要條件。

從法律角度講,一致性的要求主要是通過一種類似“作繭自縛”的效應而防止權力行使中的恣意。從個體的道德權利角度講,有些學者認為,一致性原則是個體應當享有的“平等對待權”的要求,因為對同樣情況下的不同處理將會導致對個體的區別和歧視,導致不平等和不公平。(注:RichardPierce,SidneySharpiro,andPaulVerkuil,AdministrativeLawandProcess,NewYork:FoundationPress1979,p.127.)美國學者戴維斯在其《自由裁量的正義》一書中也指出,假如X和Y的情況是相同的,而行政機關要求X交稅,Y卻不用交稅,那么與Y相比較而言,X顯然受到了不公平的對待;或者雖然行政機關要求X和Y都必須交稅,但要求X比Y交得更多,X同樣也受到了不公平的對待。(注:Davis,DiscretionaryJustice;APreliminaryInquiry,UniversityofminoisPress1969,p.p.167~168.)在這種情況下,決定的公正與否似乎可以通過比較的方式而被感受到。有的學者由此而提出了“比較的正義”這一概念,認為其基本要求就是對同樣情況應當給予平等對待。(注;SeeM.D.Balyes,ProceduralJustice:AllocatingtoIndividuals,KluwerAcademicPublichers,pp.92~94.但是應當注意,對“比較的正義”這一概念,人們提出了很多質疑。一個被指控的刑事被告人可以以他的同犯逍遙法外為理由而認為對他的指控不符合正義嗎?一個負有納稅義務的個人X可以以與他情況相同的Y沒有納稅而指責對其征稅的行為不符合正義嗎?有的學者甚至認為,從道德上看,強調“比較的正義”也是存在問題的,因為這將鼓勵人性中“貪婪和妒嫉”等弱點,SeeJohnE.Coon,Consistency,1987CaliforniaLawReview75,p.p.59~133.)

在行政法領域,遵循一致性的要求盡管是制約自由裁量權的一項原則,但由于行政活動不能沒有必要的靈活性,因此對這一原則不能作僵化的理解。從某種程度上講,行政法對一致性、遵守先例等原則一般都有比較靈活的規定。從美國的情況看,對于復數以上的明顯相同的情況,行政機關要么予以同樣的對待,要么解釋它們之間的差別。(注:SeeContractorsTransportationCorporationv.UnitedStates,537F2d1160(4thCir.1976)。)如果行政機關對同樣情況沒有進行同樣的對待,或對不同情況同樣對待,但卻沒有解釋這樣做的理由,在某些情況下其中的一個決定可能會被認為“濫用自由裁量權”而被法院撤銷。(注:SeeDelMundov.Rosenberg,341F.Supp345(C.D.Cal,1972)。)遵守先例原則與一致性原則緊密相關,因為遵守先例實際上意味著一致性原則在時間上的體現-現在的情況與以前相同的情況同樣對待。美國標準州行政程序法規定,除非行政機關能夠給出“事實和理由”表明不遵守先例是“公平與理性的”,否則應當遵守先例。(注:MSA5-116(c)(8)(Ⅲ)。從理論上講,遵守先例原則也將可能導致一些問題。例如,如果被遵守的先例是錯誤的,或者隨著時間的推移,先例已經不再適合現在的要求等,在這些情況下,一味地遵守先例可能意味著法律的保守和僵化。但是,即便如此,一些學者仍然認為遵守先例還是有其不可否認的意義。他們爭辯道:(1)遵守先例可以保證法的確定性和可預測性(predictablity);(2)人們在一定程度上依賴于過去的經驗來處理當下的事情;(3)遵守先例符合效率的要求;(4)遵守先例可以促使法律的一致性(coherenceorconsistency)。參見DavidLyons,Formal,JusticeandJudicialPrecedent,1985VanderbiltLawReview38,p.p.495~512.)

(三)職業主義原則

程序理性的另一個要求是程序應當體現職業主義原則。雖然職業主義原則與控制自由裁量權并沒有直接的關系,但對于程序理性和自由裁量權的合理行使并非毫無關系。首先,職業主義意味著專業化,對于自由裁量權的行使而言,專業化的程序操作者比外行更有可能作出合理的判斷,至少從形式上看是如此。無論是稅率的確定還是對交通事故中責任的區分,專家的意見都更為中肯。其次,職業主義原則有助于保證決定之間的一致性,因為對于相同情況的判斷以及豐富的職業經驗都是非職業的程序操作者無法比擬的。

四、結論與建議

綜上分析,筆者認為,程序理性原則作為程序正義的一個基本要求,中心問題是通過促使程序活動過程中選擇和決定的理性化而防止武斷、恣意、專橫或反復無常,從而對自由裁量權予以制約。為達到上述目的,法律程序應要求決定的制作者為自己所作的決定說明理由;法律程序應反映形式理性的要求,即程序的操作應體現職業主義原則,程序的展開符合理性推理的一般規律-程序步驟先后的合理性、通過程序而產生的決定符合形式邏輯的一般要求。這些要求雖然并不能必然地使程序所產生的結果獲得實體合理性,但是如果法律程序沒有遵循這些基本要求,那么僅從形式上看,程序活動過程和結果的合理性就將受到質疑,由此而產生的可以被感覺到的“不公正”,不論對當事人還是對公眾都可能造成一種心理上的壓抑感。

在我國法律程序的改革中,理性的人們沒有理由拒絕程序理性原則。因為程序理性的核心要求即權力應當以一種合理的、可以通過說明、論證以及邏輯上一致的方式而行使。其功能不僅在于對權力行使中可能產生的恣意與專橫加以制約,同時也使權力的行使具有“可預測性”。上述兩方面正是法治的要義所在。(注:例如,現代法治理論的一位重要代表人物哈耶克(F.A.Hayek)在其《通往奴役的道路》一書中提出了關于法治的一個很有影響力的觀點:“政府在其所有的活動中都必須受到預先制定并公開宣布的法律的約束,而那些法律可以使人們能夠相當明確地預見在某種特定情況下權威機構將如何行使其具有強制力的公共權力,從而在這一知識的基礎上有效安排個人自己的事情。”在這里,法治的一個重要功能即為人們行為的后果提供可預測性。參見F.A.Hayek,TheRoaltoSerfdom,Chicago,UniersityofChicago*1973),p.54.)基于以上分析,筆者認為,在我國行政程序立法中,應當將程序理性作為行政程序法的一項基本原則。為了使作為行政程序法基本原則的程序理性能夠得到落實,必須設定相應的程序規則,這些規則是程序理性原則對行政活動的具體要求。它們應當包括:(1)不論是行政機關還是相對一方當事人,對于其主張或判斷都應當提供旨在證明結論成立的事實和理由;(2)程序主持者應當認真地整理有關爭論點及其理由并對其進行仔細討論;(3)程序主持者應當在對有關爭論點和相應證據進行分析的基礎上,沒有偏見地提出解決問題的方案;(4)行政機關對其所作出的決定應當說明理由;(5)行政機關在主持程序活動以及作出決定時,應當考慮形式理性的要求,即行政決定內容在時間上和空間上都應當體現同樣情況同樣對待、不同情況不同對待的一致性。當然,形式理性的要求可能因行政活動特殊性而受到不同程度的限制,但是當行政機關通過程序而作出的決定與形式理性要求不一致時,必須說明相應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