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察經典新聞傳播管理論文
時間:2022-07-26 10:2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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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提要本文從與時俱進的觀察視角,認為馬克思關于“報紙是工人必要生活資料”觀點,應該提升到馬克思主義新聞觀的基本觀點的層面來認識;強調重視馬克思和恩格斯19世紀50年代以后關于新科技對社會影響的觀點,因為這些觀點對于認識當代信息社會的特點具有指導意義。本文還討論了我國新聞學界經常引證的列寧關于蘇維埃報刊作用論述的社會背景,認為當時他實行沒有商品交換的共產主義試驗使得他的某些觀點超前,并不適用于我國現在的環境條件。文章最后,討論了斯大林關于“黨的利益高于形式上的民主”的錯誤觀點,認為這個觀點造成了蘇聯黨內意見交流的停滯和思想的僵化。
關鍵詞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新聞觀
我國新聞學界研究馬克思主義新聞和宣傳思想,如果從1958年中國人民大學出版《馬克思論報刊》算起,已經有60多年的歷史了。根據黨中央1981年關于建國以來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從反右擴大化到“無產階級”運動,以及“”結束后堅持“兩個凡是”的幾年,我們黨在整體指導思想上犯了左傾錯誤。新聞學界研究馬克思主義新聞和宣傳思想,是在這種大環境中啟動和發展的,因而不可避免的受到影響,其表現就是劉少奇、鄧小平同志在60年代批評組織學習馬列主義、思想的問題:簡單化、庸俗化、形式主義。多年來,我們幾乎沒有對過去這種學習、研究馬列主義的方法進行過反省。黨的十六大提出了“與時俱進”地發展馬列主義、思想、鄧小平理論,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使得我們有可能在反省以往馬列主義研究中存在問題的同時,用馬克思主義的新聞觀和宣傳觀,來審視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下我國的新聞傳播業與規模化的社會宣傳。
限于篇幅,本文只涉及強調或澄清以往馬列主義新聞、傳播或宣傳思想研究中的若干問題。
一、應當將馬克思“報紙是工人的必要生活資料”的觀點視為馬克思主義新聞觀的基本觀點之一馬克思的這個觀點,是我從馬克思1861-1863年經濟學手稿中發現的,這部手稿馬克思寫在27本大開本的筆記本上,自編頁碼1472頁。現在《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版第26卷(三冊)、47卷、48卷全部是該部手稿,共計300多萬字。在這部手稿中,馬克思多次論證了一個問題:現在報紙已經成為英國工人的必要生活資料。1880年,馬克思在他生前最后發表的文章《工人調查表》中,進一步將報紙列入一般工人(不再特指英國工人)的必要生活資料中。工人是當時社會的最底層,對于最底層的人來說的必要生活資料,當然也是整個現實社會所有人的必要生活資料。這個社會最初是市場經濟的社會,進一步發展,則是信息社會。
馬克思的這一思想,由于其論述藏于數百萬字的經濟學手稿中而很少為人所知。其實,馬克思和恩格斯關于實物工資制向貨幣工資制轉變、工作日的縮短、國民教育的普及和知識稅的廢除的等等論述中,就已經包含了這一思想。就歷史背景而言,這是18-19世紀世界交往革命的必然結果。大工業要求的人手——現代工人,必須具備最低程度的文化,以適應一系列生產資料的改革,于是普及國民教育提到日程;爭取10小時工作制的斗爭(后來是8小時)使得工人有了起碼的閑暇時間;知識稅的廢除造成便士報的出現,使得工人有能力購買報紙來閱讀。于是報紙成為工人的必要生活資料的現象,是社會發展的必然結果。
馬克思提出這個思想的過程,起點是他對大工業生產條件下工人生活狀況的關注。19世紀40年代,他深入到流亡法國的德國工人中,發現他們“產生了一種新的需要,即交往的需要”。[1]。50年代,他發現英國工人有了一定的超出必要生活資料的積蓄,“去購買書籍以及請人講演和召開群眾大會。工人階級有了更大的手段來占有像精神力量這樣的普遍社會力量。”[2]。1861年,英國最后一項知識稅被廢除,以貨幣最小單位作為報價的“便士報”流行。馬克思從第二年起,在他的筆記中將“報紙”列為工人每天消費的產品,多次進行了論證。他寫道:“這里可能存在一些變化,例如,報紙就包括在英國城市工人必要生活資料之內。”[3]
1984年,我首次發表文章介紹了馬克思的這個觀點(黑龍江《新聞學研究資料》1984年第1期),1986年再次發表文章(《新聞大學》1986年春季號),專論這個觀念。因為這個觀點對于我們認識改革開放條件下我國傳媒業的功能,具有重大的理論意義。
人類進入文明社會的幾千年來,鑒于生產力低下、活動地域狹小、交往規模有限,為生存,即為基本生活資料而斗爭始終是生活的主題。現代市場經濟向全球拓展,形勢發生了變化。世界市場形成,社會生產力得到極大的開發,整個世界被現代傳播媒介聯結起來,世界交往體系形成。在社會物質財富累增的趨勢下,物質性的必要生活資料的取得,變成相對容易了,于是,精神產品,首先是那些普遍交往的媒介產品第一次可能提升到人們的必要生活資料之中。這也是信息社會到來的端倪,它被馬克思以敏銳的眼光抓住,并及時做出了論證。
這不是從政治角度,而是從政治經濟學的角度考察報紙與工人的關系。需要說明的是,當時工人閱讀的報紙并不是工人階級的政治性報紙,而是以簡單的新聞、知識、娛樂為特征的便士報。如果從階級性質看,便士報屬于資產階級報紙。但是,工人的生活中畢竟有了新聞、知識和娛樂的常規傳播,對于長期處于非人狀態的工人來說,常規接觸精神產品是一個巨大的進步。
人們通常理解的“必要生活資料”,是指物質消費品,馬克思當時列舉的工人必要生活資料包括面包、牛奶、啤酒、肉、衣物五類。把精神產品列為人們的必要生活資料,這實際上是將信息服務首次列入經濟學的交易范疇來研究,而不再像亞當·斯密那樣把精神生產視為“非生產勞動”。馬克思在這方面根據社會生產的新情況重新定義“必要生活資料”,在學術上是一個創新。這說明,自15世紀末世界交往體系開始形成以來,發生了一個重大的轉折:傳統的物物貿易,開始面臨著一種潛在的新交往內容和形式,即服務貿易。馬克思以說明工人必要生活資料變化的方式,實際上已經接觸到當代知識經濟的話題。
二、馬克思恩格斯關于新技術的論述對分析現代信息社會和傳播技術革命的指導意義
馬克思和恩格斯很早就意識到任何適宜的新媒介的發明,對于形成世界市場的巨大影響。他們指出:當人們解決了吃穿等基本問題后,“為滿足需要的工具又引起新的需要。這種新的需要的產生是第一個歷史活動。”[4]新工具的發明引起新的需要,新的需要創造新的歷史活動。寫作《共產黨宣言》的時候,電報尚處于試驗階段,他們就將“電報的使用”與輪船的行駛、鐵路的通行并列為資產階級所創造的巨大的生產力的主要標志。1855年,電報剛剛在英國應用,馬克思就新媒介的作用寫道:“電報已經把整個歐洲變成了一個證券交易所;鐵路和輪船已經把交往手段和交換的可能性擴大了100倍。”[5]恩格斯晚年(19世紀90年代),他描繪的圖景更為廣闊:“由于交往手段的持久發展,——遠洋輪船、鐵路、電報、蘇伊士運河,——第一次真正地形成了世界市場。”[6]
問題不完全在于新媒介作為載體載了什么,而在于新媒介本身會給社會生產帶來一種飛躍式的發展。馬克思把交往媒介作為“社會生產過程的一般條件”,認為它必須適應狂熱的生產速度、巨大的生產規模、大量的資本和勞動轉移、大量的經濟和政治信息的傳遞等等新情況和新需要,于是,“交通運輸業是逐漸地靠內河輪船、鐵路、遠洋輪船和電報的體系而適應了大工業的生產方式。”[7]針對一些人把1848-1860年英國空前的社會經濟繁榮歸于實行自由貿易政策,恩格斯強調:“其實在更大得多的程度上是由于鐵路、遠洋輪船以及一般交換手段的巨大發展。”[8]馬克思講得更明確,把交往革命看作是現代生產發展的彈力器,寫道:“……交通運輸業都發生了革命,總之,一旦與大工業相適應的一般生產條件形成起來,這種生產方式就獲得一種彈力,一種突然地跳躍式地擴展的能力,只有原料和銷售市場才是它的限制。”[9]在這里,新媒介的作用簡直可以成為一種時代的標志。恩格斯把19世紀初交往革命的標志確定為“蒸汽交往體系”,馬克思則把19世紀中期交往革命的標志確定為電報和蒸汽媒介的結合。[10]
他們認為,現代交往媒介具有強大的“用時間消滅空間”、在全球范圍內越來越即時地還原面對面人際交往的功能。馬克思在1857-1858年經濟學手稿中寫道:“資本一方面要力求摧毀交往即交換的一切地方限制,奪取整個地球作為它的市場,另一方面,它又力求用時間去消滅空間,……資本越發展,從而資本借以流通的市場,構成資本空間流通道路的市場越擴大,資本同時也就越是力求在空間上更加擴大市場,力求用時間去更多地消滅空間。”[11]能夠解決這個問題的媒介,除了不斷改進的運輸工具外,再有就是不斷改進的大眾傳播媒介。任何物流和信息流都要克服社會生活空間和時間限制,因而跨越空間的傳播過程和傳播技術是實現傳播的核心問題。所謂交往革命,從另一個視角看,指的是媒介技術上發生了延伸人的手腳、視覺、聽覺的突破性變革。
馬克思“用時間消滅空間”的觀點,現代傳播學給予了肯定。文森特·莫斯可引證其他人評價馬克思的段落后寫道:“在馬克思的著作中我們發現了一個很接近空間化的觀念,他在《大綱》[指1857-1858年經濟學手稿]里把資本主義的發展趨勢說成是‘以時間消滅空間’。這指的是資本利用并改造運輸和傳播工具,減少了用于兩地間移動貨物、人和信息的時間,因而空間距離作為資本擴張的限制的重要性也降低了。……實際上他承認這意味著資本的投入的注意力有了轉移,開始指向不同的空間,特別是新的市場……最近的批評也追隨了馬克思的觀點,描述了這種空間效應的轉移和多重性。”[12]
現代交往媒介的本質是什么?馬克思把問題推向一個更深的思考領域。他指出:“機車、鐵路、電報、走錠精紡機等等,它們是……人類的手創造出來的人類頭腦的器官;是物化的知識力量。”[13]也就是說,現代交往媒介的實質是科學和知識的力量,是人的智力和創造能力的發展。這正是現代信息社會或知識經濟社會所討論的問題。而馬克思在現代媒介發展初露端倪的時候,就敏銳地預見到未來社會的特點。他的論述可以概括為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生產結構發生變化,信息產業居主導地位。他意識到,傳統的勞動方式將轉變為現代勞動方式,“勞動表現為不再像以前那樣被包括在生產過程中,相反地,表現為人以生產過程的監視者和調解者的身分同生產過程本身發生關系(關于機器體系所說的這情況,同樣適用于人類活動的結合和人類交往的發展)。……工人不再是生產過程的主要當事者,而是站在生產過程的旁邊。”[14]這種生產正是信息產業的工作特征;注意,他特別提到人類活動、人類交往也會出現這種情形,這種關于傳播現象的預見現在已經是現實了。另外,馬克思也注意到勞動力明顯地向知識密集性產業的轉移。他就人員向電報業、鐵路的轉移寫道:“知識的擴大當然是‘輔助資本’增加的條件之一,……例如,電報的發明為投入‘輔助資本’開辟了完全新的范圍,鐵路等等也是這樣。”[15]
第二,勞動力結構發生變化,勞動中智力的支出將超過體力的支出。用現在的話說,即白領工人替代藍領工人成為勞動力的主導部分。這種新式勞動者的工作特點,他用學術性語言敘述如下:“工人把由他改變為工業過程的自然過程作為媒介放在自己被他支配的無機自然界之間。”“發展為自動化過程的勞動資料的生產力要以自然力服從于社會智力為前提。”[16]這里的“媒介”是指自動化機器體系,而所論述的工人所處的位置和特點,正是現代白領的位置和特點。
第三,資源結構發生變化,知識生產力成為社會財富增長的極其重要的資源。在論述產業結構、勞動力結構的變化趨勢的同時,馬克思得出結論:“它表明,社會生產力已經在多么大的程度上,不僅以知識的形式,而且作為社會實踐的直接器官,作為實際生活過程中的直接器官被生產出來。”[17]現在的大眾媒介,特別是通訊衛星、電視、電腦等等,不正是知識生產力在社會實踐中、生活中的直接的器官嗎?用現在的話說,即資源結構發生變化。
第四,科學的組織和決策處于社會的中心地位。從以上的分析中,馬克思進一步得出結論:未來社會進化程度的標準,是“社會生活過程的條件本身在多么大的程度上受到一般智力的控制并按照這種智力得到改造。”[18]這里談到的“一般智力的控制”,即是科學決策的控制。
馬克思和恩格斯關于世界交往和交往革命的論述、馬克思關于未來社會特征的預見,明顯地含有后來馬歇爾·麥克盧漢關于地球村、媒介即信息、媒介是人體的延伸等等思想的影子。而我們在論證現在的信息社會的特征時,很少想到運用馬克思的思想來分析問題;在論證媒介形態對社會結構的影響時,也很少想到運用馬克思恩格斯關于新技術革命的思想分析問題。現在這里予以強調,意在突出馬克思主義在研究傳播現象中的主導地位。
三、不應忽略列寧十月革命后蘇維埃報刊思想的無商品交換共產主義試驗的背景
列寧有過領導社會主義條件下報刊工作經驗的,因而他關于社會主義條件下蘇維埃報刊作用的論述,經常被引證來作為我國社會主義報刊應當如何的依據。但是,多年來的引證幾乎都忽略了一個基本事實,即引證的大部分列寧的論述,是在他1918-1920年期間實行共產主義試驗時講的,他當時身體狀況較好,精力充沛,留下了很多論述。但是,歷史已經證明,他搞的共產主義試驗是錯誤的,列寧后來承認犯了錯誤,轉而實行新經濟政策。但是,實行新經濟政策時期他的身體狀況惡化,只能用有限的精力論述更重要的政治、經濟問題,關于報刊的論述很少,而且分散。我們在引證列寧的話時,有一種不言而喻的前提,即認為革命導師的話完全正確。其實不然,應該歷史地看待革命導師的論述,要重視他們論述的時代背景。
1918年春,列寧受黨中央的委托起草《蘇維埃政權的當前任務》一文,確定在蘇維埃俄國實行共產主義。他幾易其稿,最后這篇文章的定稿發表在《真理報》上,影響很大。后來在共產國際各支部傳播很廣。中國共產黨最早翻譯的列寧著作之一,便是《蘇維埃政權的當前任務》(當時的譯名為《勞農會之建設》,1921年)。從這篇文章開始,持續到1920年左右,他關于蘇維埃報刊的論述,其背景是沒有商品交換的共產主義試驗。
列寧談到的蘇維埃報刊任務的一系列觀點,是在涉及共產主義試驗的經濟改革時提出的,他的共產主義改革包括以下六項經濟措施:
——強迫全體居民參加消費生產公社。
——立即著手全面實行普遍勞動義務制。暫時不廢除貨幣,但一切交易要經過消費生產公社,記入勞動消費手冊。
——銀行業完全集中在國家手里,一切貨幣-貿易周轉完全集中于銀行,強制所有企業在銀行建立起賬戶,貨幣都要存入銀行,匯款必須通過銀行。
——對產品的全部生產和分配普遍實行計算和監督。起初由工人組織執行,然后過渡到由全體居民執行。
——通過組織各消費生產公社之間的競賽,達到提高組織性、紀律性和勞動生產率的目的。
——有步驟地采取措施向公共伙食過渡,為大量家庭辦理集體伙食以代替各個家庭單獨料理。[19]
這些設想的關鍵點有三個:強制勞動、取消商品交換、實際上取消貨幣。從現在的社會主義實踐看,兩個“取消”超越了歷史發展階段;強制人民參加公社,與共產主義的理想本身是矛盾的。在一個生產力水平十分落后,人們還在為獲取基本生活資料而斗爭的社會,實行這種“共產主義”是不可能成功的。在這種大背景下,列寧關于蘇維埃報刊的論證中,包含一些正確的觀點,還有一些觀點屬于理想化的設想,也包括一些明顯的錯誤觀點。下面談幾個具體問題。
1,錯誤地認為取消報刊的訂閱制而實行分配制是“向共產主義邁進一步”
列寧十分痛恨資本主義條件下報刊分配的不合理性,而因在蘇維埃的出版政策方面,他強調勞動人民一定要實際獲得更多的報刊。既然共產主義試驗取消了商品交換,于是報刊由中央出版供應社和地方分社按一定比例來進行免費分配。西方國家的媒體,多數是作為一種企業存在的,列寧將這種情況視為一種資本主義現象。這個觀念直到1921年2月關于人民教育委員部工作的報告中,他仍是在樣一種論述邏輯,當時他說:“資本主義使報紙成為資本主義的企業,成為富人發財、向富人提供消息和消遣的工具,成為欺騙和愚弄勞動群眾的工具。我們摧毀了這個發財和欺騙的工具。……在報紙的分配方面,我們取消了訂閱的辦法。這是從資本主義向共產主義邁進了一步。”[20]
關于蘇維埃報刊的發行,曾經發生過多次變化,從廢除蘇維埃報刊的訂閱制到實行內部貨幣結算的分配制,再將這種分配制改變為完全的免費分配制,接著很快廢除免費分配制,重新實行訂閱制。無論怎樣做,列寧的主要目的都是為了保證廣大群眾能夠真正獲得出版物的大部分。但是其中也有一種觀念在起作用,即他把報刊像企業那樣運作視為是資本主義,訂閱制以承認報紙是商品為前提,當然要廢除。后來列寧又實行了訂閱制,這意味著報紙和其他出版物是商品。列寧在觀念認識上應該發生了一些變化,但是現在沒有任何材料可以證明這一點,只有他簽署的1921年11月的新決定,從側面反映了他的觀點可能發生了變化。當時,俄國開始實行“新經濟政策”,這也是一個新的背景。
2,基本否定報刊報道新聞的基本職能
列寧談到蘇維埃報刊時,要求它們成為社會主義建設的工具,這個基本思路是正確的。但是當時他是在對比資產階級報刊時提出來的,論證中鑒于那些報刊過分報道了瑣碎的新聞而基本否定了任何報刊都應有的基本職能——報道新聞。他寫道:“讓我們把報刊上那些報道所謂日常新聞的材料減少到1/10(如能減少到1/100更好),而讓那些向全體居民介紹我國少數先進的勞動公社的模范事跡的報刊廣泛銷行幾十萬幾百萬份吧!”[21]
列寧還提出了一系列“報刊要成為××工具”的要求,例如:“報刊應當成為我們加強勞動者的自覺紀律、改變資本主義社會陳舊的即完全無用的工作方法或偷懶方法的首要工具”。“在提高勞動生產率、節省人力、防止目前我們深受其害的駭人聽聞的盜竊產品的行為方面取得實際成績,——所有這些,應當成為我們蘇維埃報刊的主要內容。”[22]“我們的報刊應當成為鞭策落后者的工具,成為教育人們去積極工作、遵守勞動紀律、加強組織的工具。”[23]
列寧批評報刊上政治空話和瑣碎的日常事務的報道太多,是切中時弊的。但是,將報刊主要的報道新聞的職能視為“資產階級社會”的舊習慣和舊傳統,要求將報紙上的新聞減少到1/10甚至1/100更好,這種以否定報紙基本職能來達到國家行政目的的具體思想,顯然是不正確的。不應將報刊報道新聞與教育群眾完全對立起來,不應將以新聞價值為基本行業準則的新聞紙,變成純粹經濟生活經驗的材料。報刊不應該、也不可能成為防止偷懶、盜竊之類社會問題的首要工具。在這方面,列寧共產主義試驗中關于報刊任務的論述,帶有超越歷史階段的空想性質。列寧在談到報刊時,只從國家行政領導人的角度論證,忽略了報紙作為一種社會行業的基本職能,而硬性將它改變為一種每天出版的蘇維埃文件,人們對新聞的需要被作為一種奢侈消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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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寧說這些話時表現出他的焦慮,因為共產主義勞動公社的試驗中,工人們并沒有像他想象得那樣自覺,流氓無產者的偷懶和盜竊現象較為普遍。在基本生活資料匱乏的條件下,偶然的個別的自覺勞動是可能的,但要求整個社會實行自覺的勞動紀律是不可能的。他太想推進共產主義進程了,于是寄希望于報刊在這些方面多做些工作。被我們視為列寧新聞學名篇的《論我們報紙的性質》(發表于1919年6月1日),便反映了列寧的這種焦慮情緒。他批評報刊為什么不批評這個、揭露那個,從文章的字里行間已經可以看出,沒有激勵機制的共產主義勞動公社造成了何等的社會混亂,但是當時他似乎還沒有認識到問題出在共產主義勞動公社制度本身,而把火氣發在指責報刊揭露得太少。如果報刊揭露得多一些,就能改變現狀嗎?顯然這種愿望是虛幻的。
3,批判“商業秘密”是資產階級的,要求公開一切企業活動
列寧要求公開報道各個勞動公社的經驗(包括生產技術的細節和管理經驗),通過報刊溝通各公社之間的聯系,樹立榜樣,帶動整體的進步。他是在批判資本主義的“商業秘密”、相形對照之下提出這個觀點的。就此他寫道:“資產階級共和國……用保護‘神圣財產’的‘商業秘密’掩蓋作坊中、交易中、以及供應等等活動中的真實情況。蘇維埃政權取消了商業秘密,走上了新的道路,可是在作為經濟競賽而利用公開報道方面,我們幾乎還沒有做什么事。”[24]列寧設想,這樣一來,各個公社的經濟問題就可以提交群眾評判,幫助他們認真研究來改進生產。他強調:“在蘇維埃政權下,這不是私事,而是國家大事。”[25]他多次要求報刊打破“商業秘密”這一資產階級的習慣作法,寫道:“資產階級報刊決不涉及‘最神圣的東西’——私人工廠和私人農場的內部幕。這種慣例是符合資產階級利益的,我們應當堅決拋棄,但我們還沒有這樣做。我們報紙的面貌還沒有改變得適合從資本主義向社會主義過渡的社會的要求。”[26]他認為,資本主義企業竭力不讓外人知道企業內部的事情,因為他們想總攬一切、獨斷專行,不許外人批評。而社會主義的勞動公社公開討論企業和社會生活中的問題,這正是生活中最根本的、最主要的、最迫切的問題。
列寧對于“商業秘密”的批判,是以共產主義的經濟形態為背景的,現在看來,其主觀愿望是好的,但是超越了歷史發展階段。后來他主動放棄了這一試驗,實行“新經濟政策”(實際上是市場經濟),沒有再否定過“商業秘密”。
根據新的社會主義實踐,我們知道,并非凡是市場經濟的行為都是“資本主義的”或“資產階級的”,社會主義也可以搞市場經濟。社會主義國家的企業(包括民營企業)的“商業秘密”是一種重要的經濟資源,媒體有責任維護它。現在我們引證列寧關于“公開報道”的論述,應該考慮到他當時企圖消滅商品交換的背景。在現階段,報刊必須依法維護企業的商業秘密,不得侵犯,如果像列寧要求的那樣在媒體上公開企業的商業秘密,那是一種新聞侵權,會給企業,甚至會給國家造成重大的經濟損失。
4,與“強制推行”聯系在一起的“榜樣的力量”、作為司法程序一部分的報刊“黑榜”
在實行共產主義勞動公社的背景下,列寧提出了兩個相輔相成的觀念,即通過樹立好的勞動公社的榜樣來帶動其他公社,同時在報刊上開辟“黑榜”,公開揭露那些壞的典型。他認為,只要能夠做到這一點,“我們就能夠而且一定會使榜樣的力量在新的蘇維埃俄國成為首先是道義上的、其次是強制推行的勞動組織的范例。”[27]他講到“榜樣的力量”,與“強制推行”相關,因為他設想的共產主義勞動公社試驗,第一條便是“強迫全體居民參加消費生產公社”。從現在看,無論當時有怎樣的理由,這樣的設想欠妥。
列寧還設想通過在報刊上開辟“黑榜”來鞭策落后、批判各種錯誤的行為。他寫道:“把那些頑固地保持‘資本主義傳統’,即無政府狀態、好逸惡勞、無秩序、投機活動的公社登上‘黑榜’。”“它應當揭露每個勞動公社經濟生活中的缺點,無情地抨擊這些缺點,公開揭露我國經濟生活中的一切弊病,而呼吁勞動者的輿論來根治這些弊病。”一旦那些企業和村社被登上“黑榜”,就“要采取特別的辦法(特別的措施和法令)把它們整頓好,或者列為受罰企業,把它們關閉,并且應當把它們的工作人員送交人民法庭審判。”[28]看來,這種報刊的“黑榜”還不是純粹的輿論監督,而且似乎是懲罰、司法行為的一部分。這與列寧關于共產主義試驗的設想有關,他的改革目標是:“廢除議會制(立法與行政分立);把國家的立法工作和行政工作結合起來。把管理和立法結合在一起。”[29]
列寧要求報刊充分發揮輿論監督的作用,公開揭露工作中的一切錯誤,這對我們現在的媒體工作具有指導意義。但是要直接依據報刊的“黑榜”來進行處罰,乃至依據“黑榜”送交人民法庭,不符合法治程序,報刊的“黑榜”只能作為一種社會評價或輿論的表現。
四、應當正視斯大林“黨的利益高于形式上的民主”的錯誤觀點及造成的惡劣后果
關于斯大林,我們都認為他有一定的歷史功績,同時也犯有重大錯誤。但是在黨報思想方面,他的主要問題在哪里,并沒有認真地討論過,而他的思想對中國黨的影響更大更直接。
斯大林在十月革命前,長期擔任格魯吉亞地區黨的負責人,是一位堅強的職業革命家,曾經七次被捕六次逃脫。1911年底,他被增補為中央委員,調到彼得堡工作。由于接連第六次和第七次被捕,實際上沒有參與多少中央的工作。1917年二月革命后他被釋放,回到彼得堡,實際上主持剛剛被指定為黨中央機關報的《真理報》編輯部。十月革命前他的黨報思想,不少地方與列寧是相佐的,特別在十月革命前夕的關鍵時刻,他不執行列寧“不與臨時政府合作”的方針,拒絕在黨報上發表列寧的《遠方來信》。后來他曾以委婉的口氣承認了自己當時的錯誤。
斯大林關于黨報的論述中,改變列寧一再倡導的黨內思想交流的傳統,造成黨內交流的僵化,恐怕是最主要的問題。“黨的利益高于形式上的民主”這個觀點,較集中地反映出斯大林在黨內實行思想專制的一面。列寧時期,俄國黨內的意見交流是活躍的。且不說十月革命前,就是在掌握了全國政權后,黨的高級領導人之間的許多個人觀點的爭論,是在黨的中央機關報上,或在黨的出版社出版的小冊子中公開進行的,這是很正常的現象,這種情況并沒有影響工作,在工作上他們按照黨內和國家的民主程序辦事,基本是相互配合的。正是由于黨的高級領導人之間自然形成的公開討論問題的習慣,我們才可能從列寧和其他俄國黨的領導的著作中,了解到某個觀點或策略的形成、發展、變化的過程。
列寧1923年3月9日以后,完全喪失說話能力。斯大林開始排除他通向黨和國家最高權力道路上的最大障礙——中央軍事委員會主席、蘇聯紅軍的創始人和統帥托洛茨基。在列寧逝世前四天,即1924年1月黨的全國代表會議上,他對托洛茨基發起了全面的批判。他從會上有的人說的“不要欺負托洛茨基”談起,說明禁止托洛茨基和其擁護者發言的理由是:“廣泛的民主、完全的民主顯然是不會有的。”“民主不是某種在一切時間和一切條件下都一成不變的東西,因為有時候實行民主是不可能的和沒有意義的。”他提出兩個條件,一個是“必須使工業發展起來,使工人階級的物質生活狀況不惡化”,另一個是“保證和平發展的國際條件,沒有這種條件,黨內民主是不可思議的。”“應該以條件為轉移來看民主,不應該把黨內民主問題偶像化”。[30]
這里談的是“黨內民主”,而不是國家的傳播政策。如果說黨在過去沙皇統治的黑暗時期還需要充分的黨內民主,甚至黨章還規定了保障少數派發表意見的權利,那么,在黨取得了政權后,竟得在實現國家工業發展和取得國際和平條件的前提下才能實行黨內民主,這其中的邏輯被斯大林完全說反了。必須有黨內民主,因為黨是由有共同政治信念的人自愿結合成的社團,黨內民主是黨實現國家工業化和發展和平的國際環境的前提。
1925年12月,斯大林在黨的十四大政治報告中提出的措施,幾乎完全封閉了黨內意見交流的正常渠道。他廢止列寧自1910年起一再倡導、1920年黨的十大再次做出決議出版黨內爭論刊物的慣例,指出:“我們反對出版爭論專頁。在《布爾什維克》雜志上辟有爭論專欄。這已經足夠了。不能沉溺于爭論。我們是國家的執政黨,不要忘記這一點。不要忘記,上層所發生的每一個小爭論都會在國內引起對我們不利的影響。至于國外就更不用說了。”[31]1910年時俄國社會民主工黨是非法的、秘密狀態的黨;1920年時的俄共(布)是執政黨,面臨著經濟崩潰和白衛軍的叛亂,這種情況下列寧仍然提倡出版黨內的爭論專刊。1925年時的聯共(布),其環境條件比列寧在世時好得多,斯大林反而以黨的名義禁止由黨出版這類刊物,其理由顯然是站不住腳的,目的是維護自己個人的地位,防止與他能量相當的黨內同志可能的對他的批評。
聯共(布)中央政治局委員、共產國際主席季諾維也夫十四大上提出在彼得格勒出版一份黨的理論刊物《布爾什維克》,并報告了編輯部的組成人員。斯大林禁止他出版,理由是:“我們不同意這樣做,并聲明說,這種和莫斯科的《布爾什維克》雜志平行的雜志必然會變成一個集團的機關刊物,必然會變成反對派的派別組織的機關刊物;這種做法是危險的,并且會破壞黨的統一。換句話說,我們禁止出版這種雜志。現在他們想用‘禁止’的字眼來嚇唬我們。但是,同志們,這算不了什么。我們不是自由主義者。在我們看來,黨的利益高于形式上的民主。”“形式上的民主是空洞的,而黨的利益才是一切”。[32]在這里,斯大林關于黨內思想交流的一個基本思想便是“黨的利益高于形式上的民主”。
果然,當1927年托洛茨基、季諾維也夫、加米涅夫等黨和國家的主要領導人被開除出黨后,1928年斯大林號召大力開展批評和自我批評時,他批評不敢開展批評的理由(怕被敵人利用),正是他1925年反對出版黨內爭論專刊的理由。他寫道:“有時候人們說,自我批評對于還沒有執政的黨是好東西,因為它‘無物可失’,但是對于已經執政的、周圍有許多敵對勢力的黨卻是危險而有害的,因為敵人會利用它的被揭露出來的弱點來反對它。這是不對的。這完全是不對的!恰恰相反,正因為布爾什維克主義掌握了政權,正因為布爾什維克可能因為我們建設的成就而驕傲自大,正因為布爾什維克可能看不到自己的弱點而有利于敵人,所以在現在,在取得了政權以后,尤其需要自我批評。”[33]顯然,在這個問題上斯大林的前后論證問題帶有明顯的機會主義色彩。
任何民主必須以一定的形式存在,將民主的形式和內容對立起來,結果只能是完全取消民主。高于民主形式的黨的利益,也不可能是黨的利益,只能是掌握黨的權力的少數個人的私利。民主是無產階級的黨得以發展的必要條件之一,這里恩格斯的話應當牢記:“批評是工人運動生命的要素,工人運動本身怎么能避免批評,想要禁止爭論呢?難道我們要求別人給自己以言論自由,僅僅是為了在我們自己隊伍中又消滅言論自由嗎?”[34]當斯大林批評黨內同志是“派別”時,也就是將自己擺在了“正宗”的位置,其實,他自己與那些跟著他迫害黨內同志的追隨者們,本身就結成了一個與黨的組織原則相悖的派別。
引文:
[1]《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版第42卷140頁,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
[2]《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版第44卷162頁,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
[3]《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版第48卷12頁,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
[4]馬克思和恩格斯《費爾巴哈》第23頁,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
[5]《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版第10卷653頁,人民出版社1962年版。
[6]《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版第22卷554頁,人民出版社1965年版。
[7]《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版第23卷421頁,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
[8]《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版第22卷358頁,人民出版社1965年版。
[9]《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版第23卷492頁,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
[10]《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版第19卷316頁,人民出版社1963年版;《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版第23卷421頁,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
[11]《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版第46卷下冊33頁,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
[12]莫斯可《傳播政治經濟學》中文版第169頁,華夏出版社2000年版。
[13]《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版第46卷下冊219頁,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
[14]《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版第46卷下冊218頁,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
[15]《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版第26卷Ⅲ冊486頁,人民出版社1974年版。
[16]《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版第46卷下冊218、223頁,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
[17]《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版第46卷下冊220頁,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
[18]《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版第46卷下冊220頁,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
[19]《列寧全集》中文第二版34卷69-70頁,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
[20]《列寧全集》中文第二版40卷335頁,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
[21]《列寧全集》中文第二版34卷137-138頁,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
[22]《列寧全集》中文第二版34卷136頁,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
[23]《列寧全集》中文第二版37卷303頁,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
[24]《列寧全集》中文第二版34卷171頁,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
[25]《列寧全集》中文第二版34卷172頁,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
[26]《列寧全集》中文第二版35卷91頁,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
[27]《列寧全集》中文第二版34卷136-137頁,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
[28]《列寧全集》中文第二版34卷172、136、138頁,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
[29]《列寧全集》中文第二版34卷67頁,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
[30]《斯大林全集》中文版第6卷8-9頁,人民出版社1956年版。
[31]《斯大林全集》中文版第7卷327頁,人民出版社1958年版。
[32]《斯大林全集》中文版第7卷319、320頁,人民出版社1958年版。
[33]《斯大林全集》中文版第11卷112頁,人民出版社1955年版。
[34]《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版第37卷470-471頁,人民出版社1971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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