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經濟學的主要思想范文

時間:2023-06-20 17:19:09

導語:如何才能寫好一篇古典經濟學的主要思想,這就需要搜集整理更多的資料和文獻,歡迎閱讀由公務員之家整理的十篇范文,供你借鑒。

古典經濟學的主要思想

篇1

[關鍵詞]新制度經濟學 舊制度經濟學 新古典經濟學 馬克思經濟學

制度經濟學對于中國學者并不是陌生的東西。且不說早期制度經濟學家如凡勃倫、康芒斯等人的著作,早在20世紀60年代就被翻譯介紹到了中國。即使30年代以后,一些制度經濟學家如加爾布雷思、熊彼特等人的理論,也都時髦過一陣子。更不可忘記的是,馬克思經濟學本質上也是一種“制度經濟學”,并且還是制度經濟學的理論先驅。然而,人們在狂熱推介新制度經濟學時,卻很少有人比較分析新制度經濟學與經濟學體系之間的歷史聯系,甚至還斷然否認它們之間存在任何理論關聯性。基于此,筆者認為有必要從歷史演進和邏輯聯系兩個方面,把新制度經濟學與舊制度經濟學、新古典經濟學以及馬克思經濟學進行一番比較研究,探討新制度經濟學究竟“新”在哪里。

一、新制度經濟學比舊制度經濟學有質的飛躍

制度經濟學的形成和發展已經有百年歷史。大致可以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為形成時期,以凡勃倫、康芒斯和米契爾為主要代表;第二階段為過渡時期,以艾爾斯、貝爾、米恩斯、加爾布雷思等為主要代表;第三階段為發展時期,以科斯、諾思、威廉姆森、阿爾奇安和德姆塞茨等為主要代表。如今,制度經濟學已經形成了一個流派眾多、成分復雜的龐大理論體系。雖然加爾布雷思等人的理論曾經被稱之為新制度經濟學而風行一時,但時過境遷,現在新制度經濟學成了以科斯為代表的制度經濟學派的專有名詞,而把科斯之前的一律稱為舊制度經濟學。

科斯本人似乎不承認他的理論與舊制度經濟學有什么關系。他把新制度經濟學稱為當代經濟學,而舊制度經濟學則稱為近代制度經濟學。他認為,當代制度經濟學與近代制度經濟學并沒有什么理論上的淵源關系,在某種程度上講,當代制度經濟學與近代制度經濟學在理論上還是對立的。科斯的主要理由是:“近代制度經濟學的觀點不是理論性的,而是反理論的,他們尤其反對古典經濟理論”。施蒂格勒也持相同的觀點,他認為“近代制度經濟學的失敗是因為它沒有提出實證的理論學說,它當時所表現的僅僅是對正統經濟理論的不滿和批判態度,它注定得不出什么新東西,近代制度經濟學的悲劇就在于他們沒有留下什么理論工具(或范式)供別人或后人去使用”。科斯和施蒂格勒對舊制度經濟學的批判,以及劃清新制度經濟學與舊制度經濟學的界限,都是可取的。但他們否認新舊制度經濟學之間的理論淵源關系,則不符合實際。

且不說新制度經濟學派在重視制度因素分析這個基本點上與舊制度經濟學一脈相承,繼承了凡勃倫、康芒斯等人的傳統和思路;在許多基本理論范疇上,也可以明顯看出新舊學派之間的傳承關系。或者說,在舊制度經濟學理論中,有新制度經濟學基本范疇的雛形。例如,科斯理論最核心的交易費用范疇,與康芒斯的交易范疇就有理論淵源關系。康芒斯把“交易”作為與“生產”概念相對應的經濟學的范疇,并且對交易概念進行了明確的界定與分類。在康芒斯看來,交易活動是“制度”的最基本單位,制度只不過是無數次交易活動的結果。因此對不同類型交易的分析,也就轉化為對不同經濟制度的分析。這樣,就使“交易”概念一般化了,從而具有更廣泛的適應性。不過,由于他所采用的分析方法主要是哲學、心理學、法學及社會學的方法,而不是新古典經濟學的方法,因此,他也就不能從資源配置效率的角度來認識交易本身的內涵,提出“交易費用”概念。又如,新制度經濟學作為最重要經濟制度的產權范疇,從舊制度學派那里繼承的思想遺傳更多。凡勃倫提出無形財產的概念,并認為它是公司的真正基礎,這樣就為公司產權分析開辟了道路。康芒斯強調所有權是制度經濟學的基礎,從所有權稀缺到制度稀缺展開分析,提出了一整套采取集體行動來建立秩序的制度體系。艾爾斯、貝爾和米恩斯等人繼承凡勃倫傳統,以技術與制度的矛盾為主線,深入分析公司內部權利結構的變化。諸如此類的研究,直接為產權理論的形成提供了必要的理論準備。如果進行更仔細的比較分析,幾乎所有新制度經濟學的理論中,或深或淺都閃耀著前人思想的光彩。

更重要的是,新制度學派繼承了舊制度學派的傳統,在研究出發點上都是以批判新古典經濟學開始理論生涯的。凡勃倫擯棄了邊際效用概念和均衡概念,認為馬歇爾建立在資本主義“和諧”基礎上的一整套“均衡理論”,與事實不符。并且,龐巴維克把人從特定的歷史環境中抽取出來,孤立地分析個人的欲望及其滿足途徑,也是錯誤的。他強調對社會文化心理和習慣的分析,主張建立分析制度變遷的“演進經濟學”。新制度經濟學家一直沿襲著“凡勃倫傳統”,無不通過對新古典學派的“經濟人”基本假定的修改,從制度方面或經濟結構方面來研究資本主義社會,以建立一個與新古典迥異的制度經濟學體系。

指出新舊制度經濟學之間的傳承關系,不是要抹殺它們之間的區別。恰恰相反,而是為了更清楚地認識到新制度經濟學的新意所在。的確如科斯和斯蒂格勒所言,新制度學派的革命性轉變就在于按照新古典經濟學的規范來展開制度分析,把制度因素分析引入實證科學的范疇,從而使制度經濟學發生了質的飛躍,真正成為了經濟學體系中的一個有機組成部分。

為了簡明起見,如果不考慮在具體理論觀點上的創新,從總體上看,新制度經濟學相比舊制度經濟學的創新主要有四點:一是分析方法上的創新。凡勃倫采用的主要是心理學方法,康芒斯應用的是法律制度分析,而新制度學派嚴格按照實證性的新古典方法進行研究。誠如科斯所言;“利用正統的經濟理論去分析制度的構成和運行,并去發現這些制度在經濟體系運行中的地位和作用”。正因為是用經濟學方法去研究制度問題,大大拓寬了理論視野和提高了理論的邏輯實證性。二是理論體系上的創新。除了康芒斯試圖創建一個理論體系之外,可以說舊制度經濟學的理論完全不成體系。而新制度學派依托較為成熟的新古典體系來展開理論分析,就使其理論大致能夠保持邏輯一致性。雖然目前新制度經濟學還沒有形成一個邏輯嚴密的理論體系,但初步可以自成體系了。三是基本理論范疇上的創新。舊制度學派提出了許多有價值的思想,如凡勃倫的“無形財產”、“有閑階級”、“既得利益者”和“制度導向”等等,但基本上沒有形成嚴格的理論范疇。相比之下,新制度學派不僅提出了許多新的理論范疇,而且范疇的界定相對嚴格規范。例如,著名的“交易費用”和“科斯定理”的提出,像發現新大陸一樣開辟了一片新領域,形成了經濟學上的一場革命。“交易費用”概念被廣泛地運用于產權結構、關系、外部性問題、集體行動、尋租活動、多種體制組織形態的形成和發展、經濟史、政治制度等研究領域。最后,表現為研究領域方面的創新。舊制度學派的研究領域基本上在企業層面或微觀經濟領域,新制度學派的理論視野卻要廣得多。雖然企業內部的產權結構及組織仍然是一個研究的重點,但新制度學派的研究及其理論應用,從微觀到宏觀,從企業到國家,從經濟到政治,從現實的制度安排到歷史的制度變遷,已經涉及到社會經濟一切領域,甚至到了無所不包的地步,形成了一個開放的龐大的理論體系。

二、新制度經濟學在新古典經濟學的框架內創新

與舊制度經濟學相比,新制度經濟學的最大創新是把制度分析納入了新古典經濟學的分析軌道。與新古典經濟學相比,新制度經濟學最具新意的則是引入制度因素分析修正了新古典的缺陷。新制度學派以新古典批判者的面目出現,研究的是新古典經濟學中所忽視的制度因素,但其理論研究的立足點、出發點和歸宿點都是新古典經濟學。即憑借新古典的分析架構和分析方法,從新古典理論的缺陷出發進行制度因素研究,補充了新古典體系的不足或完善了新古典理論體系。正因如此,有人把新制度經濟學看成是新古典經濟學的一個分支。

篇2

現代宏觀經濟學是相對于古典微觀經濟學而言的,英國著名的經濟學巨匠凱恩斯出版的《就業、利息與貨幣通論》一書,標志著現代宏觀經濟學的誕生。該書一出版就在西方經濟學學界引起了巨大的轟動,人們把他的理論比作一場革命,一場像〃哥白尼在天文學上,達爾文在生物學上,愛因斯坦在物理學上一樣的革命。如果按照經濟學史的角度,那么宏觀經濟學的發展大致可以劃分為古典宏觀經濟學、從早期宏觀經濟學到凱恩斯宏觀經濟學、現代宏觀經濟學的產生和發展時期以及現代宏觀經濟學的進一步發展時期四個階段。

1.古典宏觀經濟學時期古典宏觀經濟學階段是從17世紀中期到19世紀中期,是早期宏觀經濟學階段。薩伊市場定律是古典經濟學的思想,它包楊含三個主要方面,一是產品生產本身能夠創造自己的需求,二是由于市場經濟的自博我調節作用,不可能出現遍及國民經濟所有部門的普遍性生產過剩,而只能在國民經濟的個別部門出現供求失衡的現象,而且即使這樣也是暫時的,三是貨幣僅僅是流通的媒介,商品的買和賣不會脫節。在古典宏觀經濟學時期,宏觀經濟學與微觀經濟學還沒有十分明確的劃分,依舊都屬于經濟學。古典宏觀經濟學有三個主要特點,一是宏觀經濟學與微觀經濟學還未明顯分開,二是古典宏觀經濟學總量的分析方法不夠全面,沒有依據真正的宏觀經濟學的分析方法,三是以李嘉圖的價值理論為前提依然是古典宏觀經濟學的理論基礎。

2.從早期宏觀經濟學到凱恩斯宏觀經濟學時期

早期宏觀經濟學到凱恩斯宏觀經濟學時期是從19世紀后期到20世紀30年代,這一階段為現代宏觀經濟學奠定了基礎。從19世紀后期開始,資本主義本身的弊端開始顯現出來。1825年英國爆發了資本主義歷史上第一次全國性的普遍生產過剩的經濟危機,這次危機從貨幣危機開始,大量商品賣不出去,物價暴跌,大量工商企業破產,到1847年經濟危機蔓延至整個歐洲的工商業,經濟危機開始大面積爆發。經濟周期波動是早期宏觀經濟學到凱恩斯宏觀經濟學這一時期的宏觀經濟研究的主要重點,比如,還有美國經濟學家密契爾的"經濟循環論〃,以及對國民收入、經濟周期的研究等,帶動宏觀經濟學步入了一個新的階段。

3.現代宏觀經濟學的產生和發展時期

從20世紀30年代至20世紀60年代,這一階段是現代宏觀經濟學的產生和發展時期,即現代宏觀經濟學的初步建立階段。1936年,英國著名的經濟學巨匠凱恩斯,出版了《就業、利息與貨幣通論》一書,標志著現代宏觀經濟學的真正的誕生。在經濟大蕭條時期,古典經濟學理論無法解決,古典經濟學家對此只能束手無策,然而凱恩斯卻能運用切實有效,符合當時社會需求的理論以及國家宏觀調控的政策,逐漸使得資本主義國家度過經濟蕭條的危機,這也標志著現代宏觀經濟學真正誕生了。在美國,經濟學家更傾向于用貨幣政策穩定商業周期。

4.現代宏觀經濟學的進一步發展和演變時期現代宏觀經濟學的進一步發展和演變是從20世紀70年代開始的,由于石油危機的兩次爆發和美國經濟發生停滯性通貨膨漲,然而在面對這些問題時,凱恩斯的宏觀經濟學卻顯得有些無能為力,所以非凱恩斯學派在這一時期陸續涌現。

二、現代宏觀經濟學在中國的應用

現代宏觀經濟學自從誕生一以來,就在不斷發展和完善。我國從改革開放開始,引入現代宏觀經濟學,在經過吸收、批判和科學的借鑒,到現在已經有三十多年。我們都知道,我國是社會主義制度,走的是特色社會主義道路,經濟上是以馬克思經濟學說作為理論基礎,另外,我國從建國以來到改革開放之前,實行的都是高度集中的計劃經濟體制。計劃經濟體制是以公有制為基礎的,然而,市場經濟體制卻是以私有制為基礎的,因此,我國還不能全部的接受現代宏觀經濟及其理論,所以我國在應用和發展現代宏觀經濟學的過程中還不夠成熟。

我國經濟體制應該善于博采眾長,兼聽則明,對于現代宏觀經濟學的經濟理論和研究范式,要善于取其精華,棄其糟粕,根據我國的國情,解決經濟問題。科學在不斷發展進步,經濟學的理論也是不斷發展完善的,就像由最初的薩伊定律,在一個完全自由的市場經濟中,由于產品供給會創造自己的需求,因而社會的總需求始終等于總供給,而不會出現產品過剩的問題的理論,不斷發展到奧地利政治經濟學家熊彼特提出的經濟發展理論,以及"景氣循環〃經濟學主張,這些都告訴我們,要善于吸收借鑒宏觀經濟學的精華,從而能夠切實的解決我國的經濟問題。

三、結語

篇3

在經濟思想史上,最早系統提出并使用經濟人概念的是斯密,在沒有經濟人模型之前,經濟研究還不是一門獨立的學科,幾乎所有關于人的闡述都可以對經濟理論發生影響。經濟人模型的提出,使經濟理論找到了一個公理化的支點,也使社會科學獲得了一個理論支柱。同時,進化論、社會生物學、心理學、政治學、倫理學等學科也對經濟人模型提供了豐富的論證或補充。

以斯密為代表的古典經濟學把自利性作為人類行為的一個主要驅動力,其“看不見的手”原理則是理與市場秩序建立的最佳詮釋。同時,斯密又受霍布斯道德理性原則的影響,把人的本性視為由利己的欲望和互利的道德理性共同組成,“自私的激情”介于社會性和非社會性之間以私人利益作為目標的追逐,應當來自對指導這種行為的一般準則的尊重,而不是來自這些目標本身所引起的任何激情。這里斯密所說的“一般準則”是指道德理性。斯密認為,經濟主體行為有兩個方面的區分,即競爭下的自利性和個體試圖與他人的協作性,經濟人在追求自我利益的同時客觀上也促進了社會整體利益的提高。因此,斯密的古典經濟人假設是將經濟行為人的自利性同道德理性混合在一起的。這同后來被新古典經濟學異化了的理性經濟人相比具有較大的本質區別。如斯密在論述“看不見的手”的著名段落中論證道:“由于寧愿投資支持國內產業而不支持國外產業,他只是盤算他自己的安全;由于他管理產業的方式目的在于使其生產物的價值能達到最大程度,他所盤算的也只是他自己的利益。在這場合,像在其他許多場合一樣,他受著一只看不見的手的指導,去盡力達到一個并非他本意想要達到的目的。也并不因為事非出于本意,就對社會有害。他追求自己的利益,往往使他能比在真正處于本意的情況下更有效地促進社會的利益。”此段引文中“他”的行為,是出自純粹的經濟理性的自利行為,但這種自利行為又可導致公利的實現,其原因即在于“他”的經濟理性受到制度的制約,經濟理性被“一只看不見的手”引導到造就的方向。顯然,斯密之所以肯定經濟理性所激勵的自利行為,是因為這種行為在特定的制度下能夠“更有效地”促進道德理性所倡導的公利的實現。在亞當?斯密的上述論述中,隱含著作為目的的道德理性高于作為工具或手段的理性經濟人的思想。“他”的經濟理性,是被利用來為道德理的。如果經濟理性不能“更有效地”促進道德理性之間的的實現,既是經濟學家又是倫理學家的亞當?斯密應當就不會如此肯定經濟理性了。由此可見,斯密的經濟人假設尚處于初始階段,其經濟理性中包含著歷史、社會、道德等因素,并且他也沒有將最大化假設擴展到消費者行為,所以還不是現代意義上的工具理性。

在詹姆斯?穆勒的密切影響下,李嘉圖在方法論上對古典政治經濟學進行了全面的抽象化改造。正是在李嘉圖的“奧卡姆剃刀”下,經濟人內涵的社會、道德、歷史因素都被消除了,經過了去倫理化過程的經濟理性獲得了工具理性的地位。J?S?穆勒作為古典政治經濟學的集大成者,關于把經濟人抽象化,他指出:政治經濟學并不論述社會中人類的一切行為,“它所關注于人的僅僅是,作為一個人,他有占有財富的愿望,而且他賦有判斷達到這種目的的各種可能性的能力……這并不是說,有哪個政治經濟學家會荒唐到這樣地步,竟然以為人類生活真正是這樣組成的,而是因為這就是科學必要前進的方式。”至此,古典經濟學家完成了經濟人假設的建立,開始將人類追求財富的行為動機從人類的其它社會行為中分離開,并把它作為經濟學的研究對象。

二、邊際革命:經濟人范式的發展

邊際主義的出現之所以帶有革命性,不是從時間來說,而是從它對經濟學的關系來說。邊際主義不僅表現在分析的方法上,而且表現在經濟學的范圍和涵義上,特別是表現在對作為經濟分析核心的“經濟人”的內涵界定上更有了突破性的去倫理化意義。在這個意義上,邊際主義無疑是使經濟思想革命化了。

在杰文斯的分析中,效用和稀缺代替了勞動成為價值的決定因素。與古典學派強調供給和成本對價值的影響相反,杰文斯獨推需求背后起作用的因素,認為獲得充分食物及他種能予適度欲望以最大滿足的物品,是人的天然趨向和本務。在古典學派的分析中,認為價值產生于外部世界的狀況,因此,古典學派的價值理論把它看作一個客觀的東西,正是在客觀的價值學說基礎上。古典經濟學是從整個社會的經濟活動著眼的,為此,自然地就忽視了主觀因素――個人。正是在這方面,杰文斯則從一種“絕對感覺”中得出價值,在這種意義上,他的理論是主觀的,他的出發點是個人及其需要。為了研究個人的行為,他找到了一套現成的完整理論,這個理論的目的就是建立起人類行動的原則。據此,杰文斯提出了一種以邊沁的“行動源泉表”為依據的愉快和痛苦的學說:人是一個愉快機器,他的目的在于取得最大限度的愉快,因此他把經濟學看作“快樂與痛苦的微積分學”。這樣,杰文斯提出了一個全新的經濟學理論結構,以效用論為基礎,以交換論為核心,從此,將經濟人從古典的社會整體中剝離出來成為一個孤立的但能自作主張的個體。

作為奧地利學派的奠基人的門格爾,與英國和法國的邊際主義有明顯的區別,他稟承一貫地對英國古典經濟學的批判姿態,堅持經濟學的方法必須落實在一種個人主義的基礎上。他論證說社會的經濟現象并不是一些經濟力量的直接表達形式,而僅僅是一些個人,即他所稱作的從事于經濟活動的人們行為的結果。為了理解總的經濟過程,必須分析其成分――個人的行為。所以,門格爾認為“原子論”的研究法是方法論所必須的,它不具有倫理的或社會哲學的含義。因此,羅爾認為他是第一個力圖創建一種必須脫離開任何享樂主義假設的主觀價值理論的人。由此,在邊際主義的旗幟下,經濟學不再操心歷史上決定的階級制度中人與人的社會關系,而是更加后退,趨向于一種僅僅關心抽象的個別原子和財富之間的拜物教似的關系。

到了帕累托那里,他的純經濟學的概念是研究各種經濟數量之間的關系,而不管個人的主觀因素,因為個人是多余的,人們用這個名詞指的是一個人而不是一個系統里的一個元件。喬吉斯庫一羅根對這種情況評價說:一種關于人的科學完全把人排除在局外,顯然是不合適的。但是,標準的經濟學對于用一種無人的場面來運行,特別感到得意。帕累托公然聲稱,只要我們已經確定個人所掌握的手段,并取得“對他的愛好的逼真的印象一個人就可以消失”。個人就這樣被化為僅僅是效用功能的一個微點φi(X)吼邏輯是完善的:人不是一種經濟動因,只是因為沒有經濟的過程,只有一種拼合益智圖式的活動,用特定的手段配合特定的目的,這需要計算機,不需要動因。在這里,喬吉斯庫一羅根指出了帕累托敏銳地看到了邊際革命把純經濟學改變為

一種“無人的科學”,并暴露出純經濟學的所謂“經濟人”的真面目――既不是經濟的,也不是人的。

三、新古典革命:經濟人范式的確立

新古典經濟學中,馬歇爾通過對前輩們認識的考察基礎上,對傳統的經濟人進行了批評,他認為經濟人都不是自私的,一般都主要是為了家人的利益勤奮工作的。同時,他認為人是有分類的,而且不斷變化的產業特性和制度影響著人的行為。馬歇爾在他的《經濟學原理》中提出,經濟學家們曾經努力以經濟認得活動為內容,謹慎而精力旺盛地、但也是機械且自私自利地追求金錢利益,但這種努力從來就沒有成功過,甚至沒有徹底嘗試過,原因在于經濟人實際上是“一個懷有利他的愿望、甘受勞苦和犧牲以贍養家庭的人”。他還強調,經濟人抽象的原型并不是所有的人,而是那些卷入市場的“城市平民”,他努力把經濟人置于社會和歷史環境中以表明經濟人的歷史基礎,然后再對經濟人作一般性的理論抽象,并以此為經濟分析的基礎。所以,在馬歇爾的理論中,他既認識到古典經濟學和邊際革命者們的經濟人的不妥之處,并對時間、組織、政治、制度變遷等范疇以很大的關注,但是,他對于將“經濟生物學”趨向卻感到難以把握,而致使最終依然是落入了經濟機械論的范圍之中。

篇4

關鍵詞:《通論》 凱恩斯經濟學 宏觀經濟學

中圖分類號:F091 文獻標志碼:A

由美國次貸危機引發的全球性的金融經濟危機似乎已經遠去,但由危機所引發的人們對經濟學理論的質疑和反思卻還遠遠沒有結束(Romer,2012)。[1]在這場反思中,凱恩斯的名字被越來越多地提及,經濟學研究應該“回歸凱恩斯”成為了一種新的研究熱點。《凱恩斯傳》作者斯基德爾斯基的新作《重新發現凱恩斯》引起了很大的反響。《新帕爾格雷夫經濟學大辭典》的作者伊特韋爾和米爾蓋特宣稱主流經濟學理論事前沒有預測到危機的到來,事后也沒能提出有效解決危機的政策方案,因此理應被拋棄,現在是凱恩斯經濟學重新興起的時機。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克魯格曼倡導現在應該是“蕭條經濟學的回歸”。貝特曼將危機后十幾位著名經濟學家闡釋凱恩斯經濟學的論文匯編成冊,出版了《回歸凱恩斯》一書。但仔細分辨這些經濟學的觀點卻會發現,他們所倡導的回歸凱恩斯的內容存在非常大的差異。或者說,他們所倡導的現有經濟學應該改進的方向是不一致的。之所以出現這種情況,是因為在經濟學文獻中,關于什么是凱恩斯經濟學本就存在著諸多爭論。

本文旨在梳理在凱恩斯的《就業、利息與貨幣通論》出版后,經濟學界存在的主要的幾種對凱恩斯經濟學的解讀,并簡要介紹他們之間的爭論。接下來第二部分介紹《通論》出版的背景及凱恩斯革命性的觀點,第三部分介紹IS-LM模型的出現以及新古典綜合派對凱恩斯經濟學的闡述,第四部分介紹新劍橋學派對新古典綜合派的批判和他們對凱恩斯經濟學的解讀,第五部分介紹現在主流宏觀經濟學對凱恩斯經濟學的理解,包括新凱恩斯主義和新-新古典綜合派,第六部分是總結。

1929年大蕭條后,西方主要發達國家的經濟陷入衰退,失業率大幅攀升,而正統經濟學(即以馬歇爾、庇古等經濟學家的理論為代表的新古典經濟學),對失業的解釋是名義工資沒有及時得到調整,這顯然不能令人滿意,而且更重要的是這種解釋不能對當時的經濟危機提出對策。凱恩斯明確指出這是經濟學本身出了問題,在他給蕭伯納的信中,凱恩斯寫道他要寫一本書,要在未來十年的時間改變人們思考經濟問題的方式。這本書便是后來引發“凱恩斯革命”的《就業、利息與貨幣通論》。可見,凱恩斯寫作《通論》的目的就是要反對原有的經濟學,提出新的經濟學研究范式。1936年1月,凱恩斯把《通論》的最終書稿交付出版商,不到一個月,這本書便出現在了各大書店,引發了人們的熱議(King,2003)。概括講,《通論》的核心觀點是批判原有的經濟學忽略了貨幣的作用,所分析的是一種實物經濟,而現實世界的根本特性恰恰是貨幣在其中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在批判的基礎上,凱恩斯提出了他自己的分析現實的貨幣經濟的研究范式――有效需求原理。其實,《通論》并不意味著凱恩斯思想的突然轉變,而應該看作是他學術思想的自然演變。眾所周知,凱恩斯經濟學三部曲是《貨幣改革論》、《貨幣論》、《就業、利息與貨幣通論》,三部著作題名都以“貨幣”作為中心詞,突出了凱恩斯對貨幣在經濟分析中的作用的重視,也體現了凱恩斯經濟思想的連貫與傳承。

1933年,凱恩斯在《通論》的寫作過程中,闡明了現實經濟和新古典實物分析的經濟的區別,認為現實經濟是“貨幣工資經濟”,企業家雇傭勞動從事生產的目的是獲得貨幣利潤。凱恩斯在《通論》中是在批判傳統經濟理論的基礎上,提出自己的理論主張。他把傳統經濟理論稱為“古典經濟學”,內容實體是馬歇爾、庇古、埃奇沃思等經濟學家的理論,實際上是今天人們指稱的“新古典經濟學”。凱恩斯認為新古典經濟學的通過勞動市場上實際工資的變動決定就業量的就業理論和實際不符,因為現實中工人和企業簽訂的是貨幣工資契約,工人會抵制貨幣工資的下降,但鮮有聽說有工人因物價上漲導致實際工資下降而罷工的情況。在凱恩斯自己的分析框架――有效需求原理中,他轉而強調現實經濟最大的特征是不確定性,認為貨幣的重要性在于它是現在和未來的聯系,進而強調企業家在決定就業和產出方面的主導作用。他深刻的指出了新古典經濟學的問題所在:

我認為,傳統經濟學的捍衛者們大大低估了貨幣經濟狀態下的結論和簡單得多的實物交換經濟狀態下的結論之間存在的差異,這些差異影響深遠,在某些方面,已經成為本質上的不同(凱恩斯,1930)。

1936年10月,在牛津舉辦的計量經濟學協會的會議上,希克斯提出了IS-LL模型,并用一個簡單的圖表示這一模型。IS-LL模型作為對《通論》的解讀,立即得到了與會者的認可。實際上,揚(Warren Young)指出,哈羅德和米德對IS-LM模型的貢獻同樣重要,但他們只用了聯立方程組而沒用圖形,使得他們的貢獻沒有得到廣泛認可(Young,1987)。

IS-LM模型就其分析本質而言,仍是新古典的,即強調多個市場同時均衡,用聯立方程組的方式求得最終均衡解。LM曲線代表貨幣市場均衡,貌似加進了貨幣,但卻是建立在貨幣外生的基礎上,其背后仍是實物分析的商品貨幣理論。IS-LM模型經過漢森的《<通論>導讀》的推廣,作為《通論》的規范表達方式迅速流傳開來。漢森的學生,薩繆爾森將凱恩斯的宏觀理論同新古典的微觀經濟理論結合起來闡述經濟學,在他的《經濟學》教科書第三版中提出了“新古典綜合”一詞,1970年時,薩繆爾森在第八版《經濟學》中將“新古典綜合”改稱為“主流經濟學”(蔣自強、史晉川,2008)。新古典綜合派以“正統凱恩斯主義學派”的身份占據了主流經濟學的位置,從二戰結束到上世紀70年代初,宏觀經濟學教科書主要就倚重于希克斯利用IS-LM模型對《通論》的解釋和后來莫迪利安尼、帕廷金、和托賓等對這種解釋的修正,甚至曾一度達到了宏觀經濟學中除了“凱恩斯主義”,再無其他理論的程度。之所以能夠如此有三方面的原因。一是新古典綜合派包括了IS-LM模型、莫迪利安尼的消費函數、索羅的新古典增長模型和菲利普斯曲線,形成了一個完整的分析框架。二是新古典綜合派推論出的政策主張被認為和凱恩斯如出一轍,或者說人們認為新古典綜合派的理論完美的解釋了凱恩斯的政策主張。此外,新古典綜合理論能夠很好地解釋戰后歐美發達國家經濟穩定、快速增長的事實。三是,新古典綜合派為勞倫斯?克萊因和考萊斯委員會(Cowles commission)各自提出的大規模的宏觀經濟計量模型提供了基礎。這些計量模型使得經濟學家可以分析政府政策對經濟的各種影響路徑(斯諾登等,1994)。

四、劍橋資本爭論與后凱恩斯經濟學

新古典綜合派對凱恩斯《通論》的解讀遭到了英國劍橋大學一批經濟學家的強烈反對。這些經濟學家包括瓊?羅賓遜(Joan Robinson)、卡恩(Richard F. Kahn)、斯拉法(Piero Sraffa)、卡爾多(Nicholas Kaldor)。除卡爾多外,其余幾位都是“劍橋學術小組”的成員,這個小組是凱恩斯在二十世紀三十年代召集起來的當時劍橋大學最優秀的青年經濟學家,目的是為他的寫作出謀劃策,其中卡恩甚至可以稱得上是《通論》的合作者(Kahn,1984)。劍橋經濟學家批評新古典綜合派用新古典經濟學解讀凱恩斯《通論》,認為這有違凱恩斯革命的本意,因為新古典經濟學正是凱恩斯《通論》批判的對象。批判由瓊?羅賓遜發起,針對新古典綜合派的資本理論,但很快擴展至經濟學研究的方方面面。

這場爭論在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引發了一場曠日持久的理論爭論,史稱“兩個劍橋之爭”、“劍橋資本爭論”。當時幾乎所有一流的經濟學家都參與了這場爭論,有關文章也都發表在國際一流經濟學刊物上(Harcourt,1969;Harcourt,1976)。1966年,薩繆爾森宣布“無條件投降”,承認新劍橋經濟學家對新古典綜合的邏輯批判是有效的,“技術再轉轍”和“資本倒流”等違反新古典基本定理的現象在異質品模型中會經常出現,從而不能夠當作反常現象來回避(Samuelson,1966)。1971年12月在美國經濟學協會(AEA)的新奧爾良會議(New Orleans Meeting)上,瓊?羅賓遜發表題為“經濟理論的第二次危機”的演講,宣告居主流地位的新古典綜合派的危機時刻到來了(Robinson,1972)。之后,羅賓遜出版了和她的學生伊特維爾(John Eatwell)合作的教科書《現代經濟學導論》,試圖提供另一種經濟學分析范式,取代薩繆爾森的教科書――《經濟學》。但事與愿違,《現代經濟學導論》因其難度不適合初學者,而且選題和整體設計方面都有不足,從教科書流行的角度看,并沒有取得羅賓遜期望的效果,主導經濟學教育的仍是代表新古典綜合派觀點的薩繆爾森的《經濟學》(King,2003)。以事后的角度看,羅賓遜夫人顯然是過于樂觀了。當時,新古典綜合派仍是主流經濟學,所謂主流是指世界一流大學的經濟學教授和頂尖經濟學期刊的主編仍是新古典綜合派經濟學家,他們不會僅僅因為受到邏輯批判就放棄自己的“經濟學陣地”。進入八十年代后,隨著羅賓遜、斯拉法、卡恩、卡爾多等劍橋經濟學家相繼去世,新劍橋學派一時后繼乏人,形勢陡轉直下,對主流經濟學批判的聲音大為減弱,甚至被完全湮沒。劍橋資本爭論被擱置,主流經濟學得以繼續使用遭受嚴厲批判的生產函數等理論工具研究經濟學。

新劍橋學派后來多被稱為“后凱恩斯經濟學”,成為了宏觀經濟學中的一個流派。羅賓遜夫人和她的劍橋同事們精心構建了其包含價值理論、分配理論和增長理論在內的經濟理論,拓展和完善了凱恩斯經濟學(王璐,2014)。

二十世紀七十年代以后,新古典綜合派因為不能解釋現實中的滯漲問題而遭到了貨幣主義的強烈批判。根據菲利普斯曲線的結論,通貨膨脹和失業之間存在一定的替代關系,這給政府留下了政策選擇空間,即政府可以選擇犧牲一定的物價穩定而謀求較低的失業率。但是,七十年代美國經濟通貨膨脹率和失業率同時高企的現實否定了菲利普斯曲線的結論。弗里德曼等貨幣主義者轉而攻擊政府的需求管理政策,認為政府根據凱恩斯主義推論出的需求管理政策擾亂了經濟體系本身的自我調整功能,提高了自然失業率。弗里德曼提出了附加適應性預期的菲利普斯曲線,認為人們會根據上一期的預期和實際的差距調整本期的預期,從而政府犧牲物價穩定謀求較低失業率的政策在短期是有效的,在長期則只會提高價格水平。如果政府頻繁使用擴張性的政策則會損害經濟體系本身的職能,提高自然失業率,造成長期來看物價水平和失業率同時上漲的后果。盧卡斯等新古典宏觀經濟學派經濟學家則在弗里德曼的基礎上進一步提出了理性預期,認為政府的政策無論在短期還是長期都是無效的。

無論是貨幣主義還是理性預期學派都是從經濟主體行為的角度批判新古典綜合派,進而“正統凱恩斯主義缺乏微觀基礎”成為學界共識。部分新古典綜合派經濟學家開始努力構建凱恩斯主義經濟學的微觀基礎,逐漸形成一個新的學派――新凱恩斯主義經濟學。新凱恩斯主義引入不完全競爭理論作為凱恩斯失業均衡的微觀基礎。另一方面吸收了理性預期假說,即經濟行為人會利用自己掌握的關于經濟的信息和知識做出最優決策,同時經濟行為人的信息可能是不完全的,從而不會出現瓦爾拉斯一般均衡中的所有市場出清均衡。

上世紀八十年代以后,宏觀經濟學完全打破了二戰后至七十年代之間的“統一”狀態,出現了激烈的爭論,特別是在真實經濟周期經濟學家和新凱恩斯主義經濟學家之間。但是進入九十年代以后,宏觀經濟學出現了新的綜合和統一的狀況,誕生了“新-新古典綜合”(Snowdon,2002)。新-新古典綜合融合了新古典經濟學的跨期最優、理性預期和新凱恩斯主義的不完全競爭、有成本的價格調整等理論。至此,凱恩斯革命被完全逆轉了,凱恩斯在《通論》中批判的新古典經濟學重新成為了經濟學研究的主流。

六、總結

2008年金融危機以后,經濟學界對現在的主流經濟學提出了質疑,并出現了倡導“回歸凱恩斯”的研究動向。其實不同經濟學家所倡導的回歸凱恩斯的內容并不一致,而這根源于《通論》出版后,不同學派的經濟學家對什么是凱恩斯經濟學有著不一樣的答案。本文梳理了《通論》出版后,幾個不同版本的凱恩斯經濟學的發展脈絡。《通論》的寫作背景是,大蕭條后正統經濟學(從內容實體看即是現在的新古典經濟學)不能對現實做出令人滿意的解釋,凱恩斯試圖指出經濟學本身存在的問題,并提出一種全新的經濟學研究范式。《通論》出版后引發巨大反響,卻也因內容晦澀難懂引起了很多爭論。希克斯等經濟學家提出用IS-LM模型作為《通論》的規范表達方式,并迅速流行開來,以此為基礎產生了戰后宏觀經濟學的主流學派――新古典綜合派。新古典綜合派對《通論》的解讀遭到了新劍橋學派經濟學家的強烈反對,引發了曠日持久的劍橋資本爭論,并孕育產生了后凱恩斯經濟學派。上世紀七八十年代后,新古典綜合遭到了新古典經濟學家的批判,演變成新凱恩斯主義經濟學,九十年代后,新凱恩斯主義和新古典宏觀經濟學開始融合,出現了新-新古典綜合派。

基于這種認識,本文認為今后的經濟學研究應該回歸以后凱恩斯經濟學為主體的經濟學研究傳統。

參考文獻

[1] Harcourt, G. C. Some Cambridge Controversies in the Theory of Capital [J].Journal of Economic Literature, 1969

[2] Harcourt, G. C. The Cambridge Controversies: Old Ways and New Horizons―or Dead End?[J]. Oxford Economic Papers,1976

[3] Kahn, R. F. The Making of Keynes' General theory [M].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4

[4] King, J. E. A history of Post Keynesian economics since 1936[M].Edward Elgar Publishing,2003

[5] Robinson, J. The second crisis of economic theory[J].The American Economic Review, 1972

[6] Romer, David. Advanced Macroeconomics[M].McGraw-Hill, 2012

[7] Samuelson, P. A. A summing up[J]. The Quarterly Journal of Economics, 1966

[8] Snowdon, B. and H. R. Vane .An encyclopedia of macroeconomics[M].Edward Elgar Publishing, Inc,2002

[9] Young, W. Interpreting Mr. Keynes: The IS-LM Enigma[M].Cambridge: Polity Press,1987

[10] 布賴恩?斯諾登等.現代宏觀經濟學指南:各思想流派比較研究引論,蘇劍等譯[M].北京:商務印書館,1998年

[11] 蔣自強,史晉川等.當代西方經濟學流派[M]. 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8

[12] 凱恩斯.貨幣論(第二卷),譯[M]. 西安: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8

篇5

本文通過梳理現代宏觀經濟學演變發展歷程中的三個重要階段,主要學派形成的歷史條件、思想淵源,以及其理論要點、政策主張和實踐,分析其演變發展過程的特點。

總體而言,現代宏觀經濟學的產生和演變發展,是隨著西方國家經濟發展過程中一些重要歷史事件的出現而發生的,一直圍繞著國家干預和經濟自由這兩大主題進行爭論和融合。這兩種基本力量此消彼長,相互批判,相互融合,不斷深入發展,從而豐富了現代宏觀經濟學理論和經濟政策的實踐。

一、凱恩斯主義:現代宏觀經濟學的形成

(一)凱恩斯主義

1929-1933年,資本主義國家出現了普遍性的經濟大蕭條。首先是股市的暴跌風波,接著是生產大幅度下降,企業大批破產,失業急劇增加。資本主義世界工業生產下降了37.2%,倒退到20世紀初的水平;失業和處于半失業狀態的人數接近5000萬。據估計,危機期間所造成的經濟損失總額達到了2600多億美元。傳統的經濟理論對此一籌莫展,既無法從理論上給予解釋,也無法從政策上提出擺脫困境的辦法。1這場危機促使人們對資本主義經濟生產和基本矛盾進行新的思考。統治階級迫切希望有一種新的經濟理論,既要承認資本主義經濟危機和失業的存在,并且能提出應對的政策,但又不要將危機的根源歸咎于資本主義制度。

在這種背景下,凱恩斯在理論、方法和政策上,都提出了與傳統經濟學不同的觀點,其思想主要體現在1936年出版的《就業、利息和貨幣通論》一書中。凱恩斯主義的思想淵源是重商主義的國家干預學說、馬爾薩斯的有效需求不足學說、孟德維爾的高消費促進繁榮的學說和霍布森的過度儲蓄導致失業和經濟蕭條的學說。

理論上,凱恩斯反對古典和新古典經濟學理論遵循的“供給會自動創造需求”的薩伊定律,強調總需求是決定國民收入的關鍵。他提出三大心理規律:邊際消費傾向遞減規律、資本邊際效率遞減規律和流動偏好規律。在它們作用下,有效需求不足將導致大規模失業和生產過剩,而市場機制無法自動調節并實現充分就業均衡。方法上,凱恩斯開創了宏觀經濟的分析方法,即總量分析法,將貨幣經濟和實物經濟合為一體,克服了此前傳統的將貨幣經濟和實物經濟分開的“二分法”。政策上,凱恩斯反對“自由放任”和“無為而治”的傳統做法,主張國家通過財政政策和貨幣政策對經濟生活進行積極干預來消除失業和擺脫經濟蕭條。

第二次世界大戰后,西方國家相繼接受凱恩斯理論,并根據“有效需求理論”來制定宏觀經濟政策。例如,1945年,英國政府了就業政策白皮書》,聲稱政府將穩定就業水平作為主要目標和責任;加拿大和澳大利亞政府也宣布將充分就業作為戰后施政的重要目標。1946年美國通過的“就業法案”規定“促進最大限度的就業、生產和購買力是聯邦政府的一貫職責”。50年代以后,凱恩斯的宏觀經濟理論進入鼎盛時期,成為西方國家制定經濟政策的理論基礎和行動指南。

(二)新古典綜合派--凱恩斯主義的發展

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后,資本主義世界的經濟逐漸恢復,此后的20多年是相對繁榮和穩定發展的時期。凱恩斯的經濟理論和政策主張,主要是針對經濟危機提出的,追隨者必須對其理論進行新的解釋,以適應新的經濟發展狀態。這個時期資本主義世界的經濟發展比較緩慢,又面臨著通貨膨脹的威脅,需要對凱恩斯《就業、利息和貨幣通論》中所忽視的長期發展、價格和工資問題進行研究。此外,凱恩斯主義和新古典經濟學的理論的不一致性,需要加以調和;經濟結構的改變,也要求將反映市場經濟的微觀經濟學和反映國家干預的宏觀經濟學結合起來。在這種理論和現實背景下,形成了新古典綜合派。

新古典綜合派的思想淵源是凱恩斯的經濟理論和新古典經濟理論。該學派理論的最大特點體現在“綜合”上:①綜合凱恩斯的經濟理論和新古典經濟學的理論,把凱恩斯宏觀經濟學的總需求所引起的“收入效應”,與傳統的微觀經濟學的價格變動所引起的“替代效應”結合起來。②綜合凱恩斯的短期分析方法與古典學派的長期分析方法。③將傳統的對市場自行調節的機制與凱恩斯所主張的政府干預機制結合起來。④把新古典經濟學強調的貨幣政策與凱恩斯強調的財政政策結合起來。⑤把非均衡分析方法與一般均衡分析方法結合起來。⑥80年代以后,其“綜合”的特征還表現為對凱恩斯主義反對派各種理論的綜合。其代表人物薩繆爾森曾經說“星期一、三、五,我可以是一名薩伊定律的侍從,而星期二、四、六,我卻可以是一名凱恩斯分子。”

新古典綜合派的核心政策主張是“需求管理”思想,提倡由政府采取財政政策、貨幣政策和收入政策,對社會總需求進行適時適度調節,穩定經濟增長。1950年代,新古典綜合派的政策主張是補償性財政政策和貨幣政策。1960年,肯尼迪總統采納了新古典綜合派代表人物托賓和奧肯的政策建議,削減個人所得稅,生產與就業得到了恢復和發展,但這又對1970年代的“滯脹”困境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為了應對這種困境,新古典綜合派又提出運用多種政策工具實現多種經濟目標的策略。

二、新自由主義宏觀經濟學的興起

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后,由于資本主義國家紛紛推行凱恩斯主義的需求管理政策,實施擴張性財政政策和貨幣政策,雖然緩和了階段矛盾,推遲了周期性危機的爆發,剌激了生產與經濟的發展,但是卻造成了通貨膨脹的加劇。20世紀60年代后期,美國發生了急劇的通貨膨脹,并在70年代初形成了高通貨膨脹率和低增長率并存的“滯脹”局面,凱恩斯主義經濟學對此束手無策。。5在這種情況下,新自由主義宏觀經濟學,包括現代貨幣主義和供給學派在反對凱恩斯主義的論戰中迅速崛起。

(一)現代貨幣主義

現代貨幣主義的思想淵源是費雪的貨幣數量論和芝加哥大學的經濟自由主義理論。該學派強調貨幣問題的重要性,主張通過貨幣政策來消除通貨膨脹。其最重要的代表人物米爾頓?弗里德曼從50年代中期起,根據費雪和芝加哥大學的傳統觀點,對貨幣數量理論作了新的論述,主要觀點是:貨幣是唯一重要的因素,貨幣數量變動既影響物價水平,又影響商品和勞務的生產量或國民收入的變動;通貨膨脹不僅被看成是純粹貨幣現象,而且被認為是國家干預破壞市場機制作用的后果;反對凱恩斯主義的“需求管理”政策,提出有計劃地穩定貨幣供應量增長率(即按照國民收入增長率有比例地增加貨幣供應量)的政策主張。

現代貨幣主義者曾提出過六大政策命題:中央銀行的首要任務是控制通貨膨脹,而不是失業;中央銀行需要使用明確而有效的目標框架和工具變量;合適的工具變量是全額準備金(制度);中央銀行能夠充分精確地控制貨幣供給;貨幣供給是適宜的高層目標;貨幣應以穩定或不變的比率增長。。]

貨幣主義在整個80年代成為撒切爾主義的理論基礎。撒切爾的通貨緊縮政策使失業率一路攀升:50-60年代,失業率只有1%-2%左右,1979年撒切爾上臺時為4.5%,1981年猛增至9.1%,1985年高達13%。

1979年,美國進行了一場“貨幣主義者的實驗”,美聯儲不再以利率為中心,而是使銀行儲備和貨幣供給遵循事先確定的增長路徑。這項政策在控制通貨膨脹方面取得了成功,從1978年到1982年,通貨膨脹率從13%降到了4%,失業率從6%上升到10%;但是卻使貨幣周轉率變得越來越不穩定,因此美聯儲漸漸不再以它作為貨幣政策的風向標。

(二)供給學派

供給學派強調要注重經濟運行的“供給方面”,其理論與政策的核心是說明財政政策的變化,尤其是邊際稅率的變化,對剌激勞動積極性、儲蓄與投資等的作用,進而對總供給和經濟增長有著極為重要的影響。

供給學派的學術淵源主要是古典經濟學,具體來說,主要是指從亞當?斯密到約翰?穆勒,并由薩伊建立的“從供給出發,將生產、成本、生產率作為研究重點,并以經濟自由主義為主要政策主張的經濟理論體系”。供給學派反對凱恩斯“需求管理”的國家干預主義,認為它是導致產生“滯脹”的根源,針鋒相對地提出了“供給管理”,強調財政政策的作用應該影響供給而不是影響需求,以促進私人儲蓄和投資,主張全面恢復新古典經濟學的自由主義精神,尤其是薩伊定律。

供給學派的政策主張在經濟陷入“滯脹”和凱恩斯主義失靈的背景下被里根政府所采納。里根政府大幅減稅:1981年第一次總統預算將非勞動所得收入的最高稅率從70%降到50%,把資本收益的最高稅率由28%降到20%。1983-1984年,美國成功地實現了經濟復蘇,失業率降低。1986年,失業率回到70年代末期水平。

里根政府推行供給經濟學,目的是通過增加供給提高生產率、消除“滯脹”。但推行減稅卻使稅收降低、赤字高漲,并造成低儲蓄率、低投資率、低生產率、高匯率,投資下降,國際市場競爭力下降。

三、新古典宏觀經濟學和新凱恩斯主義經濟學

(一)新古典宏觀經濟學(理性預期學派)

在20世紀70年代時,西方國家經濟面臨“滯脹”和大量失業的困境,凱恩斯主義和現代貨幣主義的經濟理論和政策主張都未能改變這種局面,一些經濟學家從現代貨幣主義中分離出來,形成新古典宏觀經濟學派。

新古典宏觀經濟學的學術淵源是古典經濟學和新古典經濟學的自由市場經濟理論。該學派有3個重要的假設:理性預期(經濟行為人對經濟變量的主觀預期將符合這些變量實際的或者客觀的條件數學期望)、持續市場出清(工資和價格變動非常迅速,因此市場總是處于均衡狀態)、經濟當事人最大化。從這些假設中可以推導出一些重要的政策主張:①政策無效主張。如果貨幣當局宣布打算增加貨幣供給,理性的經濟行為人會考慮這一信息并完全預見貨幣供給增加對一般物價水平的影響,因此,產出和就業保持在自然水平上不變。②減少通貨膨脹的產出和就業成本。為了減少通貨膨脹,經濟體要承受產出和就業的損失。③動態時間的不一致性、信譽和貨幣規則。最優政策選擇是在動態過程中發生變化的,由于存在試圖預期政策行為的當事人,會導致政策制定者在一定時期內的相機抉擇政策不會導致社會目標函數的最大化。因此,要制定一些長期不變的政策規則,而不是相機抉擇,建立對規則的信譽比具體的規則本身更重要。④中央銀行的獨立性。獨立的中央銀行更能建立信譽,以更低的代價實施抑制通貨膨脹的政策。⑤宏觀經濟政策增加總供給的作用。附加預期變量的總供給曲線自然隱含著增加總供給的微觀經濟政策,即增加產出或者減少失業的適宜政策是那些促使廠商和工人提供更多產出和勞動的微觀經濟動機的政策。盧卡斯曾指出“福利的潛力來自較好的、長期的、供給方的政策,其收益遠遠超過短期穩定政策進一步提高所帶來的福利。”⑥政策評價的“盧卡斯批判”。盧卡斯批判使用宏觀經濟計量模型來評價不同政策方案的效果,因為當事人會隨著經濟環境的變化而調整他們的行為,參數可能因政策規則的不同而發生變化,所以無法比較不同政策產生的效果,即宏觀經濟模型對于政策評價沒有用處。

(二)新凱恩斯主義

20世紀60年代末到70年代初,長期在西方宏觀經濟學處于主流地位的凱恩斯主義在應對“滯脹”問題時一籌莫展,陷入困境。新凱恩斯主義的產生的理論條件是凱恩斯主義的理論缺陷和新古典宏觀經濟學在解釋現實問題時的軟弱無力。凱恩斯主義的宏觀經濟理論缺乏微觀基礎,沒有清楚闡釋名義工資剛性和價格剛性。盡管新古典綜合派的薩繆爾森后來把古典微觀理論引入凱恩斯經濟理論中,但是卻沒有形成有機的結合體。新古典宏觀經濟學雖然發展了一種有微觀經濟基礎的宏觀經濟理論,但是過于追求理論結構和分析方法的完美無暇,其市場出清的微觀分析嚴重脫離了現實,宏觀政策無效性的結論也難以令人信服。在這種背景下,新凱恩斯主義產生了。由于主張政府干預,它被看成是凱恩斯主義的復也。

相比舊凱恩斯主義,新凱恩斯主義的“新”主要體現在:①在解釋經濟周期波動方面,強調的是名義價格剛性,而不是名義工資剛性。新凱恩斯主義的重要內容包括“菜單成本”理論、“近似理性”模型、長期合同理論或價格交錯調整理論。②強調實際不完全,主要是不完全競爭和不完全信息,并用它們來解釋工資剛性和價格剛性。③試圖為解釋工資和價格粘性現象提供一個可以接受的微觀基礎。新凱恩斯主義把名義不完全與實際不完全的相互作用和理性預期假說、自然率假說結合在一起,說明名義總需求的波動如何能夠對產出和就業產生重大的實際效果,并在此基礎上進一步說明干預政策如何可以穩定經濟。

四、現代宏觀經濟學的演變發展特點

雖然現代宏觀經濟學在產生和演變發展過程中,存在不少爭論和分歧,但是在也存在一些共識:①真實GDP的運動方向基本上是由供給方面的因素推動的。M②真實GDP在長期內是螺旋上升的,而短期內實際GDP的波動基本上是由總需求的沖擊引起的。③通貨膨脹和失業率之間的替代關系在短期內存在,但在長期內不存在。④在長期內,貨幣供給的增長率決定通貨膨脹率,貨幣政策的主要目標應該是追求一個較低且穩定的通貨膨脹率。⑤不主張政府使用不謹慎的“微調”總需求的政策,來使產出和失業水平接近或保持在它們充分就業時或自然的水平上。⑥經濟穩定被看成是一個博弈理論的問題。政府的政策體系能夠影響人們的預期和行為,因此建立政策的可信度和相關的制度很重要。

20世紀30年代現代宏觀經濟學產生后,經歷了凱恩斯主義的產生和興起、新自由主義宏觀經濟學取代凱恩斯主義成為經濟理論的主流、新古典宏觀經濟學和新凱恩斯主義經濟學的趨同與綜合這三個重要的演變發展階段。

篇6

[關鍵詞]契合;經濟思想史;歷時性;共時性;主流和非主流

[中圖分類號]F0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0257-2826(2013)01-0087-09

知識的契合要求表明,理論發展的途徑不應該通過知識的高度專業化及單一思維的絕對深化,而是更主要依靠人類所積累的知識之間的互通和整合。對社會科學更是如此,因為每個社會科學往往是基于特定的視角或層面來審視共同研究的課題。當然,理論的發展除了要對共時性知識作跨學科的橫向契合外,更重要的是要對歷時性知識作學科內的契合。究其原因,學科內的歷時性知識提供了更為集中的研究視角、歷史背景以及分析工具,提供了理論深化的基本軌跡。因此,要提升對社會經濟現象的認知,就要獲得足夠的相關知識,而其中的重要途徑就是潛下心來對前人的思想和文獻做細致的梳理。波蘭尼就曾指出:“科學家……只要他同自己的智識良心進行搏戰,他總會考慮到與整個科學的傳統進行接觸――事實上便是與他引為典范的所有過去的科學家,與所有承認他在進行探索的在世的科學家,與所有他打算為之而建立新學說的未來的科學家――進行接觸”。

事實上,整個科學理論的發展都是建立在學術傳承的基礎之上,即使在自然科學中那些看似完全對立的理論,新理論的確立也是建基于對舊理論的深入解剖而不是憑空構造之上。否則,如果學術“不再尋求對話,彼此肯定完全脫節,雙方當然就沒有共同語言”,又何以有理論的發展?相應地,就作為社會科學的經濟學而言,其理論發展更需要契合經濟史及經濟學說史的知識。一者,如熊彼特所說,“因為每個社會學家或經濟學家,不管他對純理論多么嗜好,總離不開事實,而大多數事實,照我們看來,必然是歷史性的。”二者,如貝拉等所說,“與社會整體掛鉤的社會科學,必須是歷史的和哲學的社會科學。狹義的專業社會科學已經提供了關于當代社會的多方面的有價值的信息,但是它同時又缺乏或沒有歷史感。社會科學家在提供關于過去的信息方面是足智多謀的,所提供的信息和他們關于現在的發現相差無幾。”

然而,現代經濟學教材卻將歷時性演化的各個理論放在同一個共時性的平面框架中,從而抽去了理論的時代性、主觀性和規范性,而留下一堆沒有人文思維的技術性骨架;正因如此,教材上的經濟學原理往往蛻變成為脫離現實的說教,并遮蔽了我們對真實世界的認知。顯然,要緩和這一弊病,就需要加強經濟思想史的教育和研究,“為往圣繼絕學”本身就是學者的本色。事實上,有機契合本身就包括了借鑒和反思這雙重含義,從而需要注重知識的繼承性和積累性;特別是,如果說基于常規科學范式的研究比較適合自然科學的話,那么,對前人思想的討論、爭鳴和反駁的批判式研究更是社會科學的基本發展途徑。是以本文基于思想史的梳理來對現代主流經濟學進行反思。

一、經濟學界對思想史的認知

經濟學是研究經濟現象的發生、發展規律,這種規律來自于經驗事實又超越經驗事實;因此,要透過當前的經濟現象而揭示內在規律,就需要梳理經濟事實的發展歷程,而歷史則是經濟學家探究經濟規律的一個重要材料來源。同時,對特定歷史事實的研究構成了特定時期的經濟學說,它是對歷史事實的提煉和概括,從而有助于后人了解當時的社會經濟現狀,因而經濟學的研究也要充分關注這些學說史上的思想。從某種意義上說,經濟學家本人也是他自己世道和所有以前時代的產物,經濟分析及其成果必然受到歷史相對性的影響。這意味著,經濟學說史的學習必須結合對經濟史的了解,兩者的結合才會真正有助于經濟學家對經濟規律的探究和深化。正因如此,熊彼特說:“如果我重新開始研究經濟學,而在這三門學科中只許任選一種,那么我就選擇經濟史。我有三條理由:首先,經濟學的內容實質上是歷史長河中一個獨特的過程。如果一個人不掌握歷史事實,不具備適當的歷史感或所謂的經濟經驗,他就不可能指望理解任何時代(包括當前的經濟現象)。其次,歷史的敘述不可能是純經濟的,它必然要反映那些不屬于純經濟的‘制度方面的’事實:因此歷史提供了最好的方法讓我們了解經濟與非經濟的事實是怎樣聯系在一起的,以及各種社會科學應該怎樣聯系在一起。第三,我相信目前經濟分析中所犯的根本性錯誤,大部分是由于缺乏歷史的經驗,而經濟學家在其他條件方面的欠缺倒是次要的。”

不僅是熊彼特,包括像帕雷托、阿羅、阿萊這樣的數理經濟學家,也都強調歷史的重要性。例如,阿萊說:“如果為了理解經濟學,人們必須在掌握經濟史或掌握數學和統計學之間作出選擇,那么毫無疑問他們應該選擇前者”;因為“歷史事實、學說和經濟思想是最具指導性的,別的什么都不能與之相比。無論是經濟制度、實際收入的變化、貨幣現象、人口統計、國際關系、意識形態,還是這些因素之間的互動關系以及它們的因果鏈接,沒有什么比這些更重要了。”在很大程度上,思想本身就是歷史的產物,因而思想史和歷史往往也是同步發展的。經濟思想史家斯皮格爾就指出,“思想史其實只是……經由人類頭腦過濾之后才反映為一般的歷史”。為此,熊彼特、阿萊等人都認為,經濟學研究至少需要四個方面的知識:理論、歷史、統計和經濟社會學;并且,他們都更為強調歷史的重要性。當然,一般學者似乎都傾向于把這四個方面看成是獨立和平等的,但實際上,這四個方面卻是渾然一體的,并且又是存在層次之分的。

一般地,社會科學的理論研究包含了四個層次,它們都涉及歷史和思想史的知識。首先是方法思維層次,這是研究者觀察和思考社會現象的哲學理念和基本視角,是演繹主義還是歸納主義,是因果探究還是功能分析,是演化的思路還是均衡的分析,是整體主義的還是原子主義;顯然,通過對學術史的梳理,可以更清晰地認知到各種方法的優劣和適用性,以及目前方法形成的社會歷史背景。其次是理論素養層次,這要求研究者通曉各個不同甚至對立的理論,了解它們所站立的背景、哲學理念以及觀察的側面,并能提出自己的觀點、思維;顯然,通過學術史的學習,更便于對理論來龍去脈的梳理,并便于結合其他社會科學的理論,從而更有利于理論的全面性。再次是工具表達層次,有了思想和觀點就需要表達出來便于與他人交流和傳播;顯然,通過學術史的學習,就可以發現多種多樣的分析工具:文字邏輯的、圖表矩陣的、數學模型的,并且,可以更清楚地了解不同工具使用的適用性,便于在闡述自己的理論時更好地進行表達。最后是實證檢驗層次,這一層次是對理論的檢驗,可以運用案例調查或者統計分析的方式;通過學術史的研究,我們可以更清楚地了解由統計實證得出的社會規律的適用性及其缺陷。事實上,拉弗曲線、奧肯定律、恩格爾定律、工資鐵律以及格萊欣法則等都具有嚴格的適用條件。宏觀經濟學基本理論則認為,增發貨幣可以促進就業,但顯然在不同環境下結果可能完全不同,因而就不能簡單地運用某些局部的數據來實證分析得出一般性的理論。

而且,任何理論都是一定時代背景下的產物,都體現了特定背景下的主體對社會現象的認知,如果離開了時代背景、離開了特定的主體,那么理論就成為毫無生氣的一堆骷髏:沒有思想、沒有內容,更缺乏理念和目標,而只留下形式。米爾斯就指出,經濟學中那些影響延續若干世紀的觀念都具有一個關鍵特征:“它們――至少就它們在人們心目中的現象來說――幾乎都是一些清晰、簡單并且對每一個智力尚可的相關人士來說都可以理解的觀點”;但“事實上,幾乎所有曾對經濟思想的發展有所貢獻的人,其工作和著述都經歷了很長的時期,經常是經歷了幾十年,其問它們的思想觀點逐漸成熟和變化。在他們就這些思想著述的時候,他們不僅清楚地知道這些思想的長處,而且清楚地知道它們的短處和需要與它們相配套的先決條件以及它們的限定范圍。然而,一旦這些思想滲透到公共領域,往往就會被簡單化。經過多年研究才能認識到的那些先決條件、限定范圍和微妙差別,往往會遁為烏有。”同樣,熊彼特也寫道:“既然歷史是經濟學家材料的一個主要來源,同時由于經濟學家本人是他自己時代和所有以前時代的產物,經濟分析及其成果必然會受到歷史相對性的影響,問題只在于影響程度的大小而已。……因此即使經濟學家自己不是經濟史學家,僅能閱讀別人寫的歷史報告,他們也必須了解這些報告是怎樣產生的,否則就不能評價其真正意義。”此外,埃克倫德和赫伯特則認為,“人類只能按照他們曾處的位置來判斷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而且,由于歷史是人的研究,我們忽略歷史便是以冒著不理解我們自己的風險為代價的。”這就是說,我們探討任何理論都必須弄清楚它背后的東西,這主要包括主體的基本思維及其提出該理論或分析框架的目的,離開這一點,我們根本無從真正理解理論。

不幸的是,自從邊際革命始,西方主流經濟學就逐漸拋棄了對社會制度和社會結構進行剖析的思路,而將研究對象逐步限定在稀缺資源如何配置這一問題上;接著,經過幾代人為建立“純”經濟學的不斷努力,經濟學最終成為只專注于“個人致富發財”的微觀技術。正是由于新古典經濟學的興起以普遍化假設為基礎,而專注于理性模型的構建或者通過對現時、現世問題的計量分析來論證新古典經濟學理論的合理性,因而它就逐漸拋棄了研究方法和知識素養這兩個主要層次。斯特拉斯曼就寫道:“目前的經濟學知識來自越來越準確的分析進化過程,在一定程度上是計量經濟學與數據收集的技術進步以及數學發展的結果。”相應地,新古典經濟學也就拋棄了自身的發展史,把建立普適性的數理模型視為理論的,而把那種反對將個人物質利益內容抽象化、永恒化而主張歷史地分析具體經濟活動中人的行為及其動機的經濟學視為缺乏理論的。而且,在功利主義和科學至上主義的主導下,承襲新古典主義思維的經濟學就日益鼎盛,從而成為主流經濟學;相反,那些對現實制度以及新古典經濟學持批判態度的則被稱為非主流經濟學,或是“異端”經濟學。尤其是,受主流化效應的引導,越來越多的經濟學子熱衷于遵從新古典經濟學的常規范式,并逐漸舍棄其他社會科學和經濟思想史的知識素養,以致現代經濟學的思想越來越空洞化,形式越來越僵化。其實,盡管現代主流經濟學大量運用數學以求經濟學達到所謂硬科學的要求,從而導向了經濟學的抽象化分析取向;但是,正如沙克爾指出的,“經濟學不可能成為一門計算結果的精確科學。它本性是成為批判性的想像的題材,本質上適合文字從書面表達的題材,如同它自己的歷史一樣。”

二、基于思想史對經濟學科的審視

基于思想史的契合,不僅有利于經濟學的學術研究,而且有助于對經濟學科進行全面審視。事實上,通過對經濟思想史的梳理,我們可以深深地認識到,不僅經濟學本身具有非常廣泛的研究內容,甚至往往與其他社會科學密不可分地結合在一起;而且,經濟學的研究方法也決不僅限于現代主流經濟學所推崇的成本一收益分析,分析工具更不主要是基于數學符號的均衡分析,或強調實證的功能性分析。一者,就經濟學研究內容而言,經濟學的發展歷程表明,目前紛繁蕪雜乃至相互排斥的經濟學各分支和各流派原本是統一的,它們有一個共同源頭。經濟學的內容根本上包括了兩個方面:一是人與自然的關系方面,主要研究稀缺性資源的配置問題;二是人與人的關系方面,主要關注具體社會關系中人的行為。不幸的是,自新古典經濟學以后,這兩方面內容卻越來越分裂了,并形成了兩個越來越對立的學科。二者就經濟學的研究方法而言,早期經濟學大多走跨學科的交叉道路。凡勃倫指出,“對于任何對經濟現象感興趣的現代科學家來說,人類文化的任何特定階段所包含的因果鏈條、在人類行為結構中由于習慣性行動積累起來的種種變遷,比起那種把人類行動看作是在給定的正常、不變的條件下不斷地平衡快樂與痛苦的方法來,顯然更能引起人們強烈而持久的興趣。前者是種族或社群的‘生命史’的問題,是關乎文化傳承發展和世代命運的問題;而后者則是這種文化發展歷程中的某些給定情境下的個人決策問題。前者是人類處理其生活的物質資料的行為體系及制度的連續性和可變性的問題;后者,如果按照快樂主義的看法,關注的是社會個體成員的一段段的感官經驗。”

然而,現代主流經濟學卻割斷了思想史的傳承,而熱衷于一個普適性的常規范式。事實上,現代主流經濟學界普遍信奉這樣的觀念:“如果足夠多的人足夠強烈地相信一個陳述,那么,這個陳述就構成了知識。”相應地,既然新古典經濟學的理論為當前大多數人所信奉,并且為主流學者提供了經濟行為分析的基本路徑和分析工具,那么,大多數經濟學人也就理所當然地認為,新古典經濟學范式是值得仿效的,那只形成了新古典范式的拜物教。那么,這種一元化的研究范式果真可取嗎?拉卡托斯指出,“思想史告訴我們,許多人完全虔誠荒唐的信仰。如果信仰的強度是知識的標志,我們就不得不把關于神靈、天使、魔鬼和天堂、地獄的某些故事看作知識”;“因此,即使一個陳述似乎非常‘有理’,每一個人都相信它,它也可能是偽科學;而一個陳述即使是不可信的,沒有人相信它,它在科學上也可能是有價值的。一個理論即使沒有人理解它,更不用說相信它了,它也可能具有至高的科學價值。”在很大程度上,正是由于當前經濟學界普遍信仰和盲目仿效新古典經濟學范式,乃至形成了方法論導向的研究,結果,就嚴重窒息了思想的生成,導致了經濟理論的萎縮。

尼采曾指出,流行的一般都不是真理,而只有經過長期思考的才是真理。利奧塔爾則強調,懷疑是科學進步的結果,而這種進步也是以懷疑為前提的。事實上,一些具有巨大貢獻的科學家們甚至對自己最偏愛的理論也常常表示出高度的懷疑;為此,拉卡托斯說,“科學行為的標志是甚至對自己最珍愛的理論也持某種懷疑態度。盲目虔信一個理論不是理智的美德,而是理智的罪過。”經濟學的發展也是如此,經濟學正是在反思和批判中才得以不斷前行的。而且,流行的新古典范式自誕生起就遭受各種批判,經濟學帝國主義運動的興起更是遭到諸多科學哲學家和方法論專家的批判。M.鮑曼就寫道:“正是在經濟學(經濟人)分析思路樂觀自信的擴大過程中,人們也聽到了對其行為模型普遍適用性越來越多的懷疑聲。人們質疑經濟人模型作為一般社會科學研究計劃的惟一基礎是否還能滿足也必須針對經驗理論‘硬核心’提出的經驗合適性最低條件。在試圖將經濟行為模型使用到人的任何行為的過程中,人們無法再對相反的事實視而不見。這一模型中的理性效用最大化行為往往是例外而不是慣例。”

那么,如何對主流的學術取向進行反思呢?其中一個根本途徑就是,分析社會經濟的演化史并從中剖析相應的思想根源。黑格爾就指出,“思想的活動,最初表現為歷史的事實,過去的東西,并且好像是在我們的現實之外。但事實上,我們之所以是我們,乃是由于我們有歷史,或者說得更確切些,正如在思想史的領域里,過去的東西只是一方面,所以構成我們現成的,那個有共同性永久性的成分,與我們的歷史性也是不可分離地結合著的。”而且,基于思想史的學科反思對作為社會科學的經濟學來說尤其重要,因為正如前面指出的,經濟學的研究對象和理論體系都是與特定的時代相適應的,從社會環境的歷史變動中就可以探析經濟學的主要研究領域以及相應的研究方法。但是,現代主流經濟學卻試圖撇開社會環境而研究抽象的個體理,同時又熱衷于尋找一種普世性的技術分析工具;結果,就將經濟學分析與歷史和思想史割裂開來。在很大程度上,正是由于忽視了對歷史和思想史的梳理,現代主流經濟學就背離了經濟學科的根本特性。因此,盡管現代主流經濟學貌似強大,但在眾口為經濟學抽象化分析鼓噪的聲浪中,我們還是必須保持清醒的頭腦和學者一貫的治學態度,以批判和反思的態度來真正審視流行的理論。

事實上,作為社會科學的經濟學,無論是在研究對象還是相應的研究方法上,都與自然科學存在根本性差異。一般來說,自然科學知識的積累具有明顯的進步性質,因而自然科學家的興趣主要集中在各門學科的最新發展上,并且大都相信,在他先輩們從事的工作中幾乎沒有湮沒什么有價值的東西;相反,社會科學的歷史不是按在時間中進步的序列發展的,無法用自然科學的進步標準進行相應的處理,而且,社會科學的每一種現代方法幾乎都有其古遠的歷史起源,因而研究經濟史的經濟學家卻常常會碰到很有啟發性的見解以及有用的教益。這意味著,諸如亞里士多德、柏拉圖以及斯密等人的思想和理論都值得后人認真地進行梳理。實際上,正如斯坦利?L?布魯指出的,“經濟思想的演變好像是螺旋式前進。確實經常有一些經濟理論和經濟政策與以前的理論和政策有相似性,但它們卻是在不同的環境和不同的層面上被提出來的。”例如,斯密實際上已經發現并指出了目前流行的委托一機制的特點及其問題,不過,由于歷史的原因只是到了選擇自由得到承認的今天,新制度經濟學和信息經濟學才再次將之提升和發展。再如,歐文、穆勒、李斯特很早就闡述了人力資本觀點,但也一直默默無聞,直到20世紀60年代以后由于知識成為關鍵生產要素以及勞動力的異質化加劇,這個理論才被舒爾茨和貝克爾等人所重新闡釋,從而促進了經濟學理論的發展。

同時,由于社會現象比自然現象要復雜得多,影響因素也多得多;因此,兩者的理論研究取向也存在差異:研究社會現象要防止復雜事情簡單化,研究自然現象則要防止簡單事情復雜化。也就是說,社會科學的抽象化研究時要更為慎重,社會科學的理論抽象不能完全脫離具體經驗事實;特別是,社會環境往往處于一個否定之否定的變化過程中,理論抽象也應該與此保持歷史的一致性。譬如,中國目前的工業化形勢與斯密、穆勒、馬克思等所處的古典時代就具有很多的類似之處,因此,盡管斯密、穆勒、馬克思的分析可能與西方社會的現實越來越相脫節,對當前中國問題的刻畫和分析卻極具啟發意義。再如,美國當前在世界的霸權行為和國際法的制定也與中國的春秋戰國時期具有極大的相似性,了解當時的諸子謀略也便于對當前國際走向的分析。其實,理論的抽象是科學的抽象,而不是“為抽象而抽象”;抽象應該是基于具體的抽象,因為社會科學首先是要處理具體的社會現象。這意味著,研究要強調科學化但不是惟科學主義、研究要有一定的形式但不是形式主義。也即,理論研究要謹防落入教條主義和形式主義的陷阱,任何東西一旦上升到“主義”的層次,就開始了異化的發展。事實上,現代主流經濟學的根本危機也正在于它越來越形式化,并已經形成了越來越強烈的帝國主義傾向;結果,其發展也就成為越來越脫離現實的極端抽象化思維方式,成為純粹的數字游戲,從而窒息思維的自由交流。

三、主流和非主流經濟學的思想史辨析

基于經濟史和經濟學說史的契合,有助于更好地理解對經濟學科的演化和現狀,更好地認識現代經濟學的結構體系,更好地認識現代主流經濟學的優點和不足,從而避免盲從主流而窒息思想的火花。庫恩等就指出,“我們每獲得一點知識,都伴隨著相應的損失,這樣一來就不可能斷定什么時候我們進步了,甚至不可能斷定我們是否在進步。”而基于經濟思想史我們可以更深刻地理解這一點。事實上,當前經濟學中往往存在截然的主流和非主流、正宗和異端之分,而且,主流經濟學往往標榜自己是前沿的,代表可進步和未來的發展方向。但顯然,這也正是經濟學本身不成熟的表征,有人甚至宣稱,經濟學家們只是因為信仰才墨守正統經濟學的。

一者,既然存在其他非主流的思想,也意味著存在能夠證偽這種主流理論的材料,那么,主流經濟學又何來科學性而言?事實上,我們又有誰發現數學、物理學有主流和非主流之分?而且,盡管法學、社會學、政治學、歷史學等社會科學也會形成多數研究的氛圍,但它們從來沒有宣稱它們擁有一種關于世界的通論,如社會學就有家庭社會學、工作社會學等等。相反,大多數學科中一直都存在強烈的反正統力量,如生物學等學科中就存在還原論以及進化選擇的適當單位等爭鳴,這些都有力地維護了這些學科的活力。然而,現代主流經濟學卻相信不可分的個體是行為的基本粒子,而始終把個人意圖和偏好的心理或社會基礎等等排除在學科的討論之外。試問:如果抽掉那些毫無實質內容的模型框架,現代主流經濟學的模型分析又能留下什么呢?

二者,正統和異端的區分意味著現代主流經濟學也把自己當成了憑信仰而非邏輯的基礎,以致一些經濟學“泰斗”的著作、觀點只能被解釋而不能被懷疑,反對它的都成了異端。事實上,1973―1978年間在美國主流或正統經濟學刊物上發表的文章中,只有三篇試圖否證已有的假說,只有極少數經濟學家真正敢于對正統觀念提出挑戰。當然,由于學術學院化之后,真正為求知而探索的學者越來越少了,大多數經濟學家的主要興趣在于職業和地位與學術聲望等其他個人目標。顯然,由于這些東西往往要通過依附一定的學術團體才能獲得,因而年青經濟學人就被迫在正統和主流的框架中進行研究,而不敢越雷池半步,從而限制了他們對經濟科學的貢獻,也限制了經濟學的實質發展。而所有這些問題,借助于經濟思想史,我們就容易看清楚。布勞格寫道:“經濟學史揭示,經濟學家也像任何人一樣容易錯把糟糠作小麥,當它們擁有的一切是一系列復雜的定義或偽裝成科學原則的價值判斷時,就宣稱擁有了真理。除非研究經濟學史,否則就無法完全了解這種傾向。可以肯定,現代經濟學提供了大量空洞的理論、標榜為科學的遇見或具有隱蔽的價值前提的政策建議。”

其實,從經濟學說的發展史上看,所謂的主流也是在不斷變更的,現在成為主流的那些理論往往就是以前的非主流,甚至是受排斥的異端。這意味著,主流的東西并不一直就是對的,今后也一定不會一直是主流。譬如,現代的主流就是20世紀20年代到60年代期間世界范圍內掀起的國民經濟計劃化的產物,國民經濟的計劃要求日益精確的資源統籌、線性規劃乃至日益細化的投入一產出表格設計,這導致了數量經濟學的偏盛;但是,20世紀70年代以后,由于世界各國的實踐已經開始證明了這種設計是“致命的自負”,它源于建構理性主義的思維,因而也日益為社會實踐所拋棄。然而,盡管實踐已經改弦易轍,但主流經濟學的理論卻依然一成不變地因循守舊,甚至還有變本加厲的趨勢;只不過,經濟學的研究目的開始有了轉變:不是為了政策應用,而是變成了象牙塔內的游戲。所以,加爾布雷斯指出,思想從本質上說都是保守的,它們不會屈服于其他思想的攻擊,卻會屈從于它們難以應付的環境的巨大沖擊;正是每次大的社會環境的變動,才最終能夠促成經濟學的真正發展。事實上,正是由于思想的僵化性和保守性,每當一個新環境的來臨都必須產生一種大規模的爭論,從而才促進經濟思想和理論發生陣痛性變革;顯然,這也是經濟學說史上之所以形成四次革命、四次綜合發展軌跡的緣由。有鑒于此,筆者認為,經濟學的學習和研究不應該為當前的所謂“主流”所牽引,而更應以反思的態度相對待;只有當知識分子堅守這種學術態度,經濟理論才可以不斷取得進步,或者說,學術研究才可以形成持續的擴展秩序。

同時,由于主流學說已經越來越定型和僵化,我們往往就只有從非主流中才更容易獲得新的思想洞見。縱觀經濟學說發展史,那些被稱為“天才”的人物往往都處于非主流的邊緣地位,從戈森、古諾、杰文斯、凡勃倫到凱恩斯都是如此;而且,絕大多數思想大師都是通過與這些處于邊緣地位的學者進行交流,或者梳理以前那些非主流文獻的基礎上而形成自己的系統洞見。譬如,諾思在伯克利讀書期間就是一個激進的者,所以他后來說,“對我影響最大的教授全來自非主流的正統經濟學之外。”赫胥黎曾指出,一般真理的命運是,以異端邪說開始,以迷信告終;經濟學的發展歷程正表明了這一點,經濟學的任何發展都是建立在對以前理論的反思基礎之上的。當然,要進行卓有成效的批判,首先要對理論出現的前因后果進行梳理,勞丹強調,“在對任何一個學說的歷史發展(以及該學說的競爭對手的發展歷史)沒有充分了解之前,不能作出任何切合實際的合理評價。”因此,通過對經濟思想史的梳理,特別關注已經逐漸被淡忘的那些非主流的思想,將對理論的發展和思想的萌發起到極其重要的作用。事實上,如果真正通曉了經濟思想史的發展過程,特別是如果拋開現代主流經濟學的研究思路;那么,我們就可以發現,“實際上,我們必須首先假定,經濟學不過就像經濟學家和同時代的人們所認為的那樣:其現代定義毫無‘科學性’可言,而且就像它的歷屆前人一樣,它很可能再次改變。”

因此,經濟學說發展史告訴我們,不能以靜態的、單向的思維來看待現代主流經濟學,經濟學的學習和研究更不能為所謂“主流”范式所牽引。事實上,經濟學無論是研究對象還是研究方法都處于不斷的變動之中,經濟學本身就是針對具體社會狀況而產生的一門學問,它的根本特點就是現實性、致用性和批判性。例如,目前占主流地位的新古典經濟學本身就是特定歷史時期的產物:一方面,是經過了古典經濟學時期國民財富的生產已經取得了極大成功,從而經濟學開始把注意力從財富創造轉移到資源配置方面來;另一方面,由于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后物質資本的匱乏,導致了如何最佳使用這些資源成為經濟學關注的焦點,從而極端地發展了數理化的傾向。不幸的是,盡管任何真正的認知都來源于基于新的實踐對過去理論的反思,并且作為一個致用的經濟學根本上也就是對現存社會制度中內含缺陷的洞悉;但是,新古典經濟學卻撇開了這種對制度變遷以及人性發展的關注,而在一個冷冰冰的世界中分析原子人的行為。其實,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后,凱恩斯經濟學之所以能夠取代老制度經濟學,除了當時的制度主義者并沒有提供有效解決蕭條的可操作的方案外,更重要的是凱恩斯經濟學沒有涉及制度變革問題,從而減少了人們對資本主義生命力的懷疑;特別是,麥卡錫主義和冷戰的興起造成了一種對任何改造資本主義制度的思想都富有敵意的政治氣氛。顯然,經濟思想史提醒我們,應以反思的態度審視現代主流經濟學,只有這樣,經濟理論才能不斷進步,經濟學科才能不斷發展。

四、結語

理論尤其是社會科學的理論應該建立在對各類知識之有機契合的基礎之上,這種契合是建立在對主流理論進行反思的基礎之上;而要對一個學科進行卓有成效的反思,則首先必須對該學科的發展史進行梳理。事實上,絕大多數科學哲學家如庫恩、勞丹、夏佩爾等都把歷史看成是對科學作出哲學斷言的來源或至少是部分仲裁者;對自然科學如此,對社會科學更是如此,社會科學理論的發展首先必須要建立在學說史和社會史的學習上。究其原因,自然現象僅僅是現象,它的背后并沒有思想,從而也就不要求科學家認識自然事件背后的思想;而社會現象卻不僅是現象,它的背后還有思想,任何社會現象在一定意義上都是由人的思想所指導的,因而這就要求社會科學家必須吃透實踐背后的思想。例如,偉大的歷史學家柯林伍德就強調,史學家之所以關心歷史事件,僅僅在于歷史事件反映了思想,表現了或體現了思想;在他看來,一切歷史都是思想的歷史,因而“史學的確切對象乃是思想,――并非是被思想的事物而是思想本身的行為。”正因為社會科學的理論和歷史是不可分離的,因此,經濟學的理論發展必須注重思想史和經濟史的梳理。

篇7

【關鍵詞】發展經濟學;西部民族地區;經濟發展

一、發展經濟學的產生

1776年亞當•斯密在《國富論》中談到一個國家如何由窮變富的問題,實質上已涉及到發展經濟學的研究主題。亞當•斯密關于經濟發展的構想是:經濟發展與經濟增長是一個宏觀經濟問題,是國民財富和社會財富的集聚與增長。勞動生產率的高低和勞動力人數的多少決定了國民財富的增長。這是發展經濟學的雛形。但是,發展經濟學作為一門學科則產生于二戰后。當時一些國家為擺脫殖民壓迫,紛紛獨立,迫切需要發展經濟。當時在實踐上和理論上遇到的問題主要是:在實踐上,一是發展中國家的發展問題,二是當時戰敗國的經濟復蘇問題;要么對原有理論加以改造,這比較容易,要么建立新的理論,這相對困難。一些學者深入研究各發展中國家之后發現,其環境與發達國家最初完全不一樣,傳統理論無法復制和拷貝到發展中國家。西方國家的經濟增長理論由于條件不同、問題很多、相去甚遠,也無法照搬到發展中國家。所以當時在實踐上和理論上都迫切需要一門新理論,由此發展經濟學誕生了。早在1939年,克拉克(Clark,C.G.,1939)就出版了《經濟進步的狀況》一書,對后來經濟發展思想產生了重要影響。20世紀40年代出版的《落后地區的工業化》和《東歐與東南歐工業化問題》是發展經濟學的開山之作,在發展經濟學的發展中具有引領性和開創性的歷史地位,是發展經濟學的標志性文獻。

二、發展經濟學的發展歷程

發展經濟學在其發展的過程中,根據其政策演化和發展思路的差異性,發展經濟學家將發展經濟學的發展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是20世紀40年代末到20世紀60年代末的結構主義發展階段;第二階段是20世紀60年代末到20世紀70年代末的新古典主義發展階段;第三階段是20世紀80年代后的新古典政治經濟學發展階段。

(一)第一階段。發展經濟學發展過程中的第一階段是20世紀40年代末到20世紀60年代末的結構主義發展階段,其結構主義思想,是這一時期的主導思想,后來也成為發展經濟學的主流學派。二戰結束后,很多發展中國家取得了政治上的獨立地位,經濟發展成為發展中國家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但是發展中國家面臨著諸多阻礙經濟發展的制約因素,如:經濟發展水平低、發展滯后、經濟變量彈性低、經濟發展的不平衡性,表現為明顯的剛性結構。因此,結構主義認為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的經濟現實完全不同,市場不完善是發展中國家的普遍現象,價格剛性,有時還會出現市場機制的失靈,經濟在沒有外部因素的影響下難以達到均衡狀態。因此,結構主義認為發展中國家的經濟發展不是靜態資源的重組和優化配置,而應建立在動態調整可投資資源和保證供給增長的前提下,使社會經濟結構作出相應的調整。

(二)第二階段。發展經濟學發展過程中的第二階段是20世紀60年代末到20世紀70年代末的新古典主義發展階段。結構主義發展思路使許多發展中國家在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經濟社會得到了長足的發展,取得了令人矚目的發展成就,但是,結構主義還存在理論上的缺陷和實用上的局限性,從20世紀60年代后期開始,新古典主義“復活”而成為發展經濟的新的主流思想。概括起來,新古典主義的主要觀點是:一是社會的發展應是綜合的發展,滿足人的基本需要是經濟發展的目標;二是重視人力資本,糾正唯物質資本的缺陷;三是強調對外貿易在發展中國家對經濟發展的顯著拉動作用;四是新古典主義突出了市場機制、資源優化配置、微觀經濟基礎等在發展中國家經濟發展中的重要性。

(三)第三階段。發展經濟學發展過程中的第三階段是20世紀80年代后的新古典政治經濟學發展階段。同樣,由于新古典主義在實踐中和理論上也存在諸多缺陷,于是新古典政治經濟學開始盛行,新古典政治經濟學的發展經濟學思想表現在如下:一是可持續經濟發展觀念的產生;二是新增長理論的快速發展;三是新制度經濟學的興起。

三、發展中國家發展的不平衡性

從世界范圍內來看,無論是發達國家還是發展中國家,都普遍存在著地區經濟發展的不平衡問題,即都存在著發達地區和和相對落后的后發展地區。發展經濟學主要討論發展中國家的經濟發展問題。我國是發展中大國,發展中大國又具有不同于一般發展中小國的特征。現有的研究已經表明發展中的大國發展經濟有如下幾個特點:第一,發展中大國人口數量眾多,消費需求旺盛,市場容量的絕對數相比較發展中小國要大。第二,發展中大國人口基數大,幅員遼闊,為了滿足日益增長的公共服務需求和實現產業的集聚、調整、優化,必須建設與之相適應的龐大的基礎設施,同時滿足不斷增長的龐大的國內需求,需要資金數量大,依靠外援或外資幾乎不可能解決問題。第三,由于發展中大國在工業化起步階段缺乏外向型經濟發展的動因,實現的是內向型發展的政策,工業化起步階段建立門類齊全的工業體系也就是必然選擇。第四,自然資源豐富、勞動力資源豐腴是發展中大國良好的資源稟賦,國內市場規模大,但是,發展中大國在經濟發展中也存在如下難題:一是遺產和文明傳統的重大影響;二是沉重的人口壓力、嚴峻的就業問題和低下的經濟效率;三是區域經濟發展的不平衡;四是落后農業與工農業協調發展問題;五是內部發展與對外開放的適度選擇。發展中大國與發展中小國相比較,其工業化過程亦不同:一是資本積累。發展中小國既可以自身積累,也可以依靠國際資本。而發展中大國則不行,盡管利用外資絕對量不少,但所占比例有限。二是產業結構。發展中大國的產業結構要求門類相對齊全,這是由發展中大國的資源狀態和國內需求狀況共同決定的。三是國內市場與國際貿易。發展中小國幅員小,國內統一市場較易形成;發展中大國幅員遼闊,建立交通和通訊網絡需要巨額投資,且耗用時間長。所以,發展中大國不同于發展中小國,發展中大國發展的不平衡問題更為嚴重,更為棘手。比如中國,存在三大經濟地帶,經濟發展水平東部、中部、西部依次遞減,處于末端的西部民族地區經濟社會發展水平低,與東部沿海地區的差距大。發展中大國的發展存在不平衡性、層級性。

四、發展經濟學適用于我國民族地區的經濟發展

與其他國家的后發地區相比較,我國西部地區在自然環境、經濟發展、歷史條件等方面都具有某種程度的相似性。第一,我國西部地區自然環境相對惡劣,自然資源豐富。第二,區域經濟基礎薄弱,二元結構典型。第三,教育科技落后,基礎設施差,社會發育度低,資本形成能力弱。第四,西部民族地區是我國少數民族集中分布的地區。發展經濟學致力于推動發展中國家的經濟發展,為發展中國家擺脫貧困、產業發展作出了積極的貢獻。如今,作為發展中大國的中國內部,亦存在經濟社會發展的先進地區和落后地區,即存在經濟相對發達的東部沿海地區和經濟相對落后的西部后發展民族地區。發展經濟學為解決發展中國家的經濟社會問題探索了良好的范例,提供了成功的借鑒,那么用它來解決一國內部經濟社會發展的不平衡問題也是可行的。這是因為一國內部后發展地區的經濟社會發展的諸多條件和現實情況與世界上其他發展中國家的情況類似,所以,發展經濟學完全可以用來解決中國后發展地區的經濟社會發展問題,發展經濟學在中國的后發展地區具有普適性。

五、發展經濟學視角下西部民族地區的經濟發展

發展中國家要發展經濟,就必然要走工業化道路。但是,對工業化的理解不同,就會導致不同的結果。結構主義和激進主義所采取的工業化,既忽視農業的發展,又只采取單向的工業品導向,雖然使工業獲得較大的發展,但也導致了經濟社會的二元結構。不但農業發展嚴重滯后,而且工業發展亦后勁乏力。張培剛教授早在20世紀40年代就曾指出,完整的工業化是包括農業發展在內的工業化。后來發展經濟學之所以陷入危機,是因為發展經濟學沒有完成使命,廣大農村依然貧困,發展中國家經濟社會二元結構依然存在。如今許多發展中國家開始重視農業的發展和農業與工業的協調。我國后發展的民族地區與東南沿海地區的差距,和發展中國家與發達國家相類似,作為一個整體我國還是發展中國家,而民族地區又更為落后,暫時還不具有全面進行工業化的現實條件,發展中國家在由傳統的農業化國家向工業化國家轉化時,應具備較強的物質資源的儲備,包括:數量龐大的、可使用的資本儲備,勞動技能較高的、符合現代工業發展需要的勞動力資源儲備;先進的科技發展水平、現代企業管理制度;良好的基礎設施等。顯然,西部民族地區在整體上還不具備這些條件。從資本資源來說,西部民族地區資本形成能力弱,資本使用效率差;從適合現代工業發展所需要的勞動力資源來說,西部民族地區科技教育水平低下,具有一定人力資本存量的勞動力資源稀缺、素質差;就現代化的科學技術與先進的現代管理制度的適應性來看,就連東部沿海地區目前都還不夠成熟,何況西部民族地區;從基礎設施建設來看,西部民族地區由于地勢地貌和氣候和水資源等特征,其基礎設施相當落后,其基礎設施建設也相當困難。因此,西部民族地區的工業化和現代化應該是這樣的路徑選擇:一是繼續做好脫貧致富奔小康的工作。因為一個民族、一個區域如果還沒解決溫飽問題,怎么奢談現代化。二是在國家扶持下完成經濟社會發展的“先行關”———基礎設施建設,基礎設施是現代化工業建立和發展的基本條件。三是調整產業結構,形成一批有競爭力的優勢產業,西部的工業化和現代化不能搞重復建設,要從自身特點和優勢出發,依靠現代科學技術,發展有潛力的特色經濟和優勢產業。四是發展科學技術,注重人才培養。實現西部民族地區由農業經濟向工業經濟轉化,毫無疑問應是后發展的西部民族地區的發展主題。

【參考文獻】

[1]張培剛.新發展經濟學[M].鄭州:河南人民出版社,1999

[2]譚崇臺.發展經濟學的新發展[M].武漢:武漢大學出版社,1999

[3]鄭長德.世界不發達地區開發史鑒[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1

[4]齊良書.發展經濟學[M].北京:中國發展出版社,2002

篇8

關鍵詞:均衡;演化;經濟學

中圖分類號:F01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848-2007(02)-0061-06

經濟學研究中的均衡主義與演化主義的分野由來已久,其歷史可以追溯到古典經濟學時期。時至今日,這一區分不但沒有消失,反而隨著20世紀70、80年代以來占主流地位的經濟均衡主義在指導拉美、前蘇聯及東歐國家經濟改革的失敗日益加深。“華盛頓共識”和“休克療法”的破產,表明一個世紀以來的經濟學理性主義運動不過是充滿傲慢與偏見的“致命的自負”[1]。

20世紀后期以來“演化經濟學”的復興是對經濟均衡主義強有力的挑戰,它反映了人們尋求能夠解釋世界經濟多元化運行模式研究工具的努力。然而,對演化主義的肯定并不簡單地意味著對均衡主義的否定。盡管均衡主義與演化主義體現了兩種截然不同的經濟哲學,但在工具意義上對二者的性質及功能進行嚴肅而客觀的檢討與評估,從而在一個更為一般的框架內將二者進行整合和創造性發展,對于經濟學基礎體系的創新將具有極為重要的意義。

一、經濟研究中的均衡主義:新古典范式的形成與特征

19世紀以來,西方進入了以牛頓力學為代表的近代科學時期。經濟學家對自然科學的崇尚,不但導致了經濟學發展對于牛頓力學的機械性模仿,也使經濟學在方法論上接受了實證主義(或科學主義)思想,實證主義的科學方法成為包括經濟學在內的所有社會科學研究所遵循的主要方法。

新古典范式中的均衡主義首先是流行于17-19世紀的機械決定論思潮在經濟學研究中的體現。如同物理世界中各種運動的最終結果必然趨于均衡一樣,自古典經濟學以來,經濟學家堅信在經濟世界中,各種分散的決策所產生的經濟活動也將形成整個經濟的秩序。對這一命題的探討最早可以追溯到斯密。在1776年出版的《國富論》中,斯密分析了市場經濟和分工條件下的協調問題,指出在價格機制這只“看不見的手”的指引下,社會經濟的均衡和秩序能夠實現。薩伊接受了斯密學說中的“庸俗”部分,提出了“供給可以自動創造需求”的定理[2]。瓦爾拉斯則提出一般均衡的概念,并認為新古典經濟學作為“經濟學的純理論”,應當被建設成為如同機械學和力學那樣的“數學一物理”科學[3]。馬歇爾均衡價格理論表明了通過市場供求力量的相互作用,各種經濟過程必將達到一個符合帕累托最優原則的均衡解。20世紀中期,阿羅、德布魯利用布勞維爾不動點原理成功地證明了一般均衡的存在。這樣,在新古典范式的觀念中,均衡是經濟世界的一般狀態,而各種變化只是經濟系統中的偶然現象。經濟學的研究對象應是實際存在的事實,對于這些事實的初始動力或運動過程則不必給予過多的關注,對均衡狀態的“偶爾的和暫時的偏離”情況更要排除在經濟學研究的視野之外。顯然,在這一思想的指引下,作為科學主義產物的經濟均衡主義,事實上已經發展成為為市場經濟制度的合理性進行理論辯護的工具,并在19世紀末逐步演化為西方國家的主流意識形態而失去其“科學”意義。

在方法論意義上接受實證主義思想是新古典范式形成過程中的重大事件。實證主義哲學追求實證知識的可靠性和精確性,強調以“實證”為中心的科學標準。實證主義在其發展過程中,經歷了早期實證主義、馬赫主義以及邏輯實證主義三代,對經濟學的發展均產生了巨大影響,特別是20世紀邏輯實證主義的產生直接對經濟學的發展方向起到了關鍵性的作用。

邏輯實證主義的本體論基礎是羅素的邏輯原子主義哲學。邏輯原子主義把世界看成由許許多多相互獨立的事件或事實簡單的加總,否定由這些事件構成的某種統一性,認為了解任何主題的途徑是分析,對某一事物不斷進行分析,直至不能分析為止,那時所剩下的就是邏輯原子,邏輯原子是分析的基本單位。必須看到,盡管“經濟人”的概念最早出現于1844年穆勒發表的《論政治經濟學的若干未決問題》一文中,但新古典范式中的個人主義原則無疑體現了邏輯原子主義的基本主張。在新古典范式中,人被抽象成為邊沁意義上的精于幸福和痛苦計算的完全理性的經濟動物,社會不過是這一個個單獨的個人的總和。個人是經濟分析的基本單位和出發點,個人最優則意味著社會最優,實現經濟均衡的秘密在于對個人行為的分析中,因此尋求和論證個人利益最大化的均衡條件成為新古典經濟學家樂此不疲的目標,經濟學研究的個人主義方法原則成為新古典范式方法論的重要內容。

邏輯實證主義繼承和發展了英國的經驗主義哲學傳統,排斥形而上學,強調可證實性原則,對經濟學方法論的影響主要體現在以下科學標準的確立:(1)科學是具體的,它只能提出和解決現實對象的有限問題;(2)科學是經驗的,經驗是科學的起點以及內容和檢驗標準所不能超越的基礎;(3)科學是精確的,科學結論必須通過方程以及數據等量化方式來表示;(4)科學是可檢驗的,科學結論必須具有能夠接受檢驗的可能性。在這四點中,可檢驗性原則居于中心地位,因為可檢驗性原則是具體性的體現、經驗性的基礎和精確性的保證。可檢驗性主要包含三個方而的含義:①可檢驗性是依靠實驗來獲取科學結論的;②可檢驗性為具有猜測性質的假說轉化為科學提供方法論途徑;③可檢驗性意味著結論在可控條件下的可重復性,而可重復性為檢驗的客觀性和現實可行性提供保證[4]。

邏輯實證主義還實現了邏輯主義與經驗主義的結合,特別是對數理邏輯的引入,精確了經濟變量在邏輯上的嚴格關系,體現了科學理論構成對經濟學公理化和形式化的要求。首先,根據這一要求,經濟理論中的全部陳述必須安排成一個演繹系統。1947年薩繆爾森出版《經濟分析基礎》一書,將新古典經濟學的全部理論和方法轉譯為一致的數學形式,實現了最大化原理與一般均衡原理的綜合,這樣整個新古典體系就變成了一個建立在演繹推理之上的精致化的邏輯結構;第二,為了揭示主要經濟變量之間的邏輯關系和證明經濟系統的均衡狀態,一些難以量化和處理的變量統統被“假定其他條件不變”;第三,數理邏輯的引入促進了新古典范式廣泛采用定量分析和數據檢驗風尚的形成。數理邏輯推演以及定量化進入經濟學的程度,被認為是檢驗經濟學“科學化”的重要指標,數學在其中被賦予了決定性的角色。

總的來說,以均衡主義為基本特征的新古典范式在其發展構成中鮮明地呈現出以下特點:(1)在理論上廣泛使用對牛頓力學的機械隱喻;(2)只關注經濟系統處于均衡狀態時(即量變條件下)各經濟變量因果關系的邏輯演繹,否定了經濟系統質變或突變的可能,是對經濟系統靜態的分析;(3)接受了邏輯原子主義哲學,堅持經濟分析的個人主義原則;(4)在理論構成和框架安排上強調公理化、形式化和數學化,廣泛采用定量分析和計量分析。

二、經濟研究中的演化主義:演化經濟學的形成與特征

與經濟學研究的均衡主義不同,演化經濟學從經濟現象的實際出發,以生物進化論為基礎,強調經濟系統具體運動過程的分析。盡管人們以1982年納爾森(Nelson)和溫特(Winter)的《經濟變化的一個演化理論》一書的出版作為現代演化經濟學產生的標志,但“演化經濟學”的概念最早出現于1898年凡勃倫發表的《經濟學為什么不是一門演化的科學》一文中,而經濟演化的思想則可以追溯到19世紀中期。

在達爾文和斯賓塞之前,一些德國社會學家已經在生物組織與社會組織之間做了廣泛的比較,但經濟演化思想的真正開始是從達爾文的《物種起源》發表,并以馬克思成功地運用到經濟社會中的分析作為標志,馬克思無疑是一位重要的演化經濟學家。

馬克思發現社會達爾文主義與自然達爾文主義具有一定程度的類似性,“達爾文注意到自然工藝史,即注意到在動植物的生活中作為生產工具的動植物器官是怎樣形成的。社會人的生產器官的形成史,即每一個特殊社會組織的物質基礎的形成史,難道不值得同樣注意嗎?”[5]馬克思的演化理論是宏大的,不僅包括經濟演化,還包括社會、制度、文化等方面的演化,它的特點在于,從事物的普遍聯系的觀點強調經濟學與生物學的類比,用演化的觀點來研究生產力變遷和社會生產關系變遷,強調階級斗爭的“質變”與急劇的社會革命對經濟系統和社會系統的演化的意義,從而形成了著名的歷史唯物主義理論:即生產力決定生產關系,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的演化觀。諾思指出:“在詳細描述長期變遷的各種現存的理論中,馬克思的分析框架是最有說服力的,這恰恰是因為它包括了新古典分析框架所遺漏的所有因素:制度、產權、國家和意識形態。”[6]

演化經濟學說史上的第一次革命是凡勃倫掀起的。凡勃倫首次將達爾文主義引入了經濟學,代表了經濟思想史上一次新的動向。他提出用達爾文的演化方法和比喻代替機械力學,把達爾文主義的變異、遺傳和選擇應用于經濟學,對新古典范式進行了批判。他認為新古典范式沒有提供一個動態和演化的框架來分析人類社會的經濟活動,而是采用先驗和靜態的模式,分析的結果只能與實際現實相背離。他主張經濟學應圍繞演化和變異這個核心和主題,而不是新古典經濟學中倚重的靜態和均衡的思想。在其“累積性因果”概念中,他認為人類社會經濟系統的演化不僅取決于外部力量的沖擊,也取決于系統內部的演化,人類社會的演進具有強烈的歷史累積。但是,凡勃倫沒有將他的思想發展成具有一般意義的分析框架。[7]

演化經濟學作為一個獨立的理論分支出現應該歸功于熊彼特的研究。熊彼特認為,研究資本主義就是研究一個漸進過程。熊彼特借鑒了生物進化理論,他在1934年出版的《經濟周期》中寫道:“事實上,正是心理學和動物學,而不是力學,使我們的科學獲得了類似的特點,這一點正是有關經濟問題所有清新思想的起點。”[8]在熊彼特看來,經濟演化是由創新及其所有效果產生的經濟過程的變化和經濟系統對于變化的響應。在經濟演化中,競爭與創新是造成經濟演化和性質變化的內生力量,資本主義現實中的競爭不僅僅是價格競爭,而更重要的是新商品、新技術、新供應來源、新組織形式的競爭,后者的競爭的對象不是企業的利潤和產量,而是企業的生存。這些變化就是熊彼特“循環流轉”的漸進過程和“創造性毀滅”突變過程的演化機制。熊彼特的經濟演化思想為后來演化經濟學的發展輸送了營養,但由于熊彼特承認瓦爾拉斯均衡是經濟的“有序機制”,他始終在均衡和演化之間徘徊,最終沒有超越新古典主義。

哈耶克的演化思想在20世紀后期也具有很大的影響。受達爾文自然選擇觀點的啟發,哈耶克認為,市場競爭中的優勝劣汰與自然選擇之間的相似性使得人們得以用進化的觀點對經濟社會現象做出解釋。他認為社會的演化是一個自然的進程,是通過系統自組織來進行,其自發秩序理論就是一種社會演化理論。在哈耶克看來,規則系統的演化本質上是一個不同群體間自發競爭和選擇規則的過程,社會秩序是自然演化的結果[9]。與哈耶克同時代的阿爾欽等人也提出了類似的經濟自然選擇的觀點。

現代演化經濟學的復興始于納爾森和溫特。納爾森和溫特運用其在產業經濟學方面豐富的理論和經驗知識對新古典范式在理論、經驗和實際的局限性方面提出了挑戰,建立了一個較為完整的理論框架。演化經濟模型拋棄了利潤最大化假設,充分考慮了微觀個體的差異性、技術創新中技術的多樣性和創新過程的路徑依賴性,從而更好地把握了經濟系統的運行機理和演化過程。納爾森和溫特之后,演化經濟學的各種流派,如老制度學派、“新熊彼特”學派、奧地利學派、“調節”學派等,圍繞技術創新、產業創新、產業演化、經濟增長、制度變遷等問題,進行了大量研究,取得了一定的成果。[10]

就本質而言,演化經濟學源于對機械決定論、邏輯原子主義與靜態宇宙觀的背離,在其發展過程中表現出與經濟均衡主義截然不同的特征:(1)廣泛使用生物學隱喻,反對新古典范式的機械隱喻;(2)反對還原論或簡化論的做法,即反對經濟學研究中的個人主義方法;(3)強調演化過程中的新奇性和創造力,強調不確定性、路徑依賴和時間不可逆;(4)在承認漸變的同時,考慮突變的重要作用。在這里需要強調的是,演化經濟分析中的生物學隱喻并非機械的套用生物學的概念和理論。馬克思拒絕純粹的生物達爾文主義,他警告說:“那種排除歷史過程的、抽象的自然科學的唯物主義的缺點,每當它的代表人物越出自己的專業范圍時,就在他們的抽象的和唯心主義的觀念中立刻顯露出來。”[11]隱喻的使用并不是無界限的,它取決于三個方面的因素:第一,研究對象必須是同質的而不是異質的;第二,隱喻詞所折射出的世界觀應具有基本的相似性;第三,經濟演化在邏輯上與生物演化必須契合。

三、均衡與演化:替代還是互補?

長期以來,經濟均衡主義和演化主義被視為相互對立的經濟學范疇,二者的關系,要么是均衡主義替代演化主義,要么是演化主義替代均衡主義。誠然,在本源意義上,均衡主義和演化主義體現了兩種不同的宇宙觀和認識論。前者借鑒了物理學研究的基本原則,后者則從達爾文的生物進化論中獲得最初的思想靈感,二者在其發展過程中表現出截然不同的特征。然而,宇宙觀和認識論意義上的對立并非簡單地意味著形而下的工具意義上的不可兼容。經濟均衡主義和演化主義作為兩種經濟世界運行規律的解釋體系,只是從不同的角度認識世界。在經濟學研究和經濟發展的實踐中,既需要均衡主義,又需要演化主義,二者是相輔相承的。

均衡主義與演化主義的互補,首先表現在它們只是在工具意義上從不同的層面上對同一個對象進行刻畫,其功能和目標是一致的。均衡主義將世界理解為存在(being),演化主義將世界理解為過程(becoming),前者分析了經濟系統處于暫時穩定時(即量變階段)主要經濟變量之間的因果關系,后者揭示了經濟系統的核心要素發生突變或質變的演化機制。不管是均衡主義,還是演化主義,只是反映了經濟世界運行規律其中的一個側面,只有把二者結合起來才能獲得關于經濟世界準確的認知。

均衡主義研究了作為存在的經濟世界的運行方式。均衡主義將世界理解成一個靜止的狀態,而從靜態的角度分析經濟系統內部各要素之間的因果關系,首先要將作為整體的世界分割和還原成作為元素的個體,這使得經濟均衡主義在方法論上接受了羅素的邏輯原子主義還原論哲學。考慮到許多因素之間潛在的關聯和屬性往往不易為感官所感知,要對各經濟原子之間的關系進行深刻揭示,進而形成理論上的系統知識,就必須在高度抽象基礎上,在假定其它因素不變或者不予考慮的前提下,通過對相關變量統計資料的數值計算,采用公理化方式來確定幾個主要變量之間的因果關系,這就是新古典范式的簡化主義。必須看到,新古典范式利用原子主義和簡化主義的方法,對經濟系統中核心要素之間的邏輯關系進行了實證的論證與檢驗,其研究成果是迄今為止關于市場經濟運行規律最系統最全面的理論總結,作為一種共同知識,為人們解釋和改造經濟世界提供了有力的工具。另外,在新古典范式中,由于對人的行為產生重大影響的制度、文化以及歷史傳統等因素被視為外生變量,排斥在研究范圍之外,均衡主義成功地描述了經濟系統穩定時的理想狀態,從而提供了一個讓人們更好地理解現實的“參照系”。它的意義在于,有了這樣的參照系,經濟問題的分析就具有了方法的一致性,而不會零敲碎打,就事論事。在新古典范式中,一般均衡理論中的阿羅-德布羅定理、產權理論中的科斯定理、公司金融理論中的默迪格利安尼-米勒定理都是經濟學家開展研究工作的參照系,它們雖然是不現實的,但卻具有極大的價值[12]。針對新古典范式對現實解釋力不足的局面,20世紀60、70年代以來,以科斯為代表的新制度經濟學家在不放棄“硬核”的前提下,又開辟了交易費用的分析工具,倡導研究真實世界的經濟學,初步實現了均衡主義理論框架的進步。

與均衡主義靜態分析不同,演化主義研究了作為過程的經濟世界的運行方式。演化主義從整體主義出發,認為社會本身是一個整體結構和有機系統,它不能夠被還原為個人或以個人為單位的現象或活動,經濟世界只有在與技術、政治、歷史等因素的聯系中才能體現出自己的真正面目,經濟研究的基本對象不是個體現象。在經濟研究中,經濟學家必須關注經濟學思想背后的文化傳統和民族性,必須關注歷史與制度這些重要的路徑依賴要素,因此,演化主義是關于作為一個整體的和過程的真實經濟世界的邏輯模擬,為人們提供了一種新的經濟學語言。需要強調的是,離開了傳統和現實世界的支撐,經濟學研究必然會沉淪于純粹的文字游戲,從而陷入“一個針尖上能站幾個天使”之類命題的中世紀經院哲學純粹思辨的泥潭,但過于重視傳統、現實與各種影響因素,卻又不得不面臨著研究對象的復雜性與分析工具的簡陋性之間的矛盾。演化經濟學至今還沒有形成一個公理化的理論體系,因此,在一定程度上借鑒均衡主義具體的研究手段,對于演化經濟學的發展將會有很大的幫助。

均衡主義與演化主義的互補還表現在它為人們提供了兩條改造社會的方法,即建構理性與演進理性的方法。均衡主義堅持了靜態的、機械的宇宙觀,不承認世界的變化,特別是經濟世界中核心要素的變化,如果說有變化,這個變化也被假定為瞬間完成,這使得均衡主義在對經濟實踐的指導中堅持了建構理性的思路;而演化主義繼承了哈耶克、波普等人所主張的演進理性的傳統,提供了一個基于歷史的解釋世界的視角。

建構理性又叫建構主義,起源于笛卡爾、培根和霍布斯等哲學家的思想,對新古典經濟學的形成產生了重要影響。建構理性把人抬到了神的高度,假定人生而具有智識和道德秉賦,認為通過這種秉賦就可以對人類文明進行全能的設計,“單純的理性就可直接為我們的欲望效力,它僅憑自己的力量就能建立一個新世界,一種新道德,新法律,甚至能建立一種全新的純潔語言”[13]。建構理性主義者堅信,一切有意義的社會制度都是而且都應該是基于人的理智進行有意識的演繹過程的結果。然而,由于從本質上講知識是分散的。市場中所利用的知識都是關于具體個人和具體情境的知識,它分散地存在于每個具體的個體當中,具有情境性、具體性、特殊性,是不可能匯總到一個或者數個頭腦中并作為決策的依據的,人往往處于無知的狀態,因此個人理性在認識社會生活方面存在極大的局限,建構理性關于人作為一種存在可憑籍其理性就可以超越他所在的文明的能力,只能是一種幻覺。建構理性實際上訴諸的不是理性而是非理性的情感,其結果是“從人神同敬的理想試驗圖,異化為神人同泣的道德嗜血國”[14]。總是使一個國家變成人間地獄的東西,恰恰是人們試圖將其變成天堂的夢想,建構理性試圖將人類世界變成天堂,但其無意識的后果將是人間地獄。20世紀80、90年代,俄羅斯與東歐國家在經濟轉型中推行的“休克療法”使建構理性達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而它對經濟的嚴重的破壞清楚地表明,否定演化主義的建構理性最終將導致理性的悲劇。與建構理性不同,演進理性認為,由于個人理性是十分有限的和不完全的,理性只能漸進地、局部地、在傳統指引下發現問題,并提出解決問題的方法及改進的方向,社會在不斷試錯的過程中有機地、緩慢地發展。各種實在的制度,如道德、語言、法律等并不是人類智慧預先設計的產物,而是以一種累積的方式進化而來的。20世紀后期,不拘泥于均衡主義教條的中國“摸著石頭過河”式的經濟改革通過分散試驗、經濟特區、價格雙軌制等方法使我國“大范圍制度變遷”取得了成功,很好地說明了演化主義的合理性。[15]

應該指出的是,對建構理性的批判并不是取消建構理性,對演化理性的肯定也不意味著人在歷史的長河中無所作為,那樣無非等于否定了人的主觀能動性。知識分散化假定駁斥了人類的狂妄和自負,但并非對人類所擁有的關于已知世界的知識的否定,它只是表明人類在未知世界面前應該具有謙虛的態度。哈耶克也并不贊同完全的取消計劃和組織,因為它們畢竟是沖突的個體尋求調節和妥協以及實現自利的唯一可依賴的仲裁者,也是行為規則的保護者。也就是,建構理性是必要的,但不是絕對可靠的,對理性的絕對依賴會傷害人的最基本的價值――自由。社會是一個自然發展的過程,而社會的主體――人是一種有創造性的動物。社會發展的過程根本上是不受人控制的,但人們仍可以利用現有的知識,根據自身發展的需要去局部地改造它。一種基于有限理性的計劃觀加上主體的創造性,不但是建構理性和演進理性的結合點,而且也是均衡主義和演進主義的結合點。[16]

四、結論:均衡主義與演化主義的綜合

馬歇爾在1920年《經濟學原理》第八版的序言里指出,對經濟世界的理解有兩個思路,一個是均衡的思路,一個是演化的思路,前者的基礎是“經濟力學”,后者的基礎是“經濟生物學”[17]。長期以來,由于“生物學的概念比力學的概念更復雜”,經濟均衡主義成為觀察經濟社會的主要工具,并取得了霸權地位,但是“引起發展的種種力量,它的基調是動態的,而不是靜態的”,經濟學中的理性主義運動的困境又迫使人們向演化主義的“經濟生物學”尋找突破。遺憾的是,人們在拋棄武斷的均衡主義的教條的同時,又似乎陷入了對演化主義的新的迷信。

上述分析表明,均衡主義和演化主義只是為人們提供了觀察經濟社會的兩種不同的視角,將二者形而上學地視為此消彼長、互相替代的關系,顯然有失偏頗。當今世界經濟先進與落后、穩定與變革的多元化現象,要求我們在經濟學研究和經濟發展實踐中應該同時從均衡和演化兩個角度去理解經濟系統的存在狀態和運動過程。均衡主義解釋了經濟世界量變階段核心要素之間的因果關系,演化主義揭示了促使經濟系統量變甚至質變的因素及演化機制,在工具意義上,將二者在一個更為宏大的框架內創造性綜合起來,具有重大的價值。隨著經濟學的進一步發展,我們將發現,經濟均衡主義和演化主義不但各自會從對方的理論體系中汲取豐富的營養,而且還將互為對方開辟更為廣闊的發展空間。

參考文獻:

[1](英)F.A 哈耶克.致命的自負[M].馮克利,等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0.

[2](法)J B 薩伊. 政治經濟學概論[M].陳福生,陳振驊 譯. 北京:商務印書館,1997.

[3](法)萊昂•瓦爾拉斯. 純粹經濟學要義[M].蔡受百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89.

[4]杜金沛,邢祖禮. 實證經濟學與規范經濟學:科學標準的辨析[J].財經研究,2005(12):41-53.

[5]馬克思.資本論(第一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5.

[6](美)道格拉斯•C •諾思.經濟史中的結構與變遷[M].陳郁等譯.上海:上海三聯書店,1991.68.

[7](美)托斯丹•本德•凡勃倫.有閑階級論[M].蔡受百譯. 北京:商務印書館,1997.

[8](美)約瑟夫•熊彼特.經濟發展理論[M].何畏,等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90.

[9](英)F.A 哈耶克.經濟、科學與政治:哈耶克思想精粹[M].馮克利譯.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0.

[10]賈根良.理解演化經濟學[J].中國社會科學,2004(2):33-41.

[11]馬克思.資本論(第一卷) [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5.375.

[12]錢穎一.理解現代經濟學[J].經濟社會體制比較,2002(2):1-12.

[13](英)F.A.哈耶克.致命的自負[M].馮克利,等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0.52.

[14]朱學勤.道德理想王國的覆滅[M].上海:上海三聯出版社,1994.105.

[15]陳平.新古典經濟學在中國轉型試驗中的作用有限[J].經濟研究,2006(10):96-106.

篇9

經濟學中有很多重要的概念都沒有確切的定義。報酬遞增就是其中的一例。在《新帕爾格雷夫經濟學大辭典》中根本就沒有這一詞條。通俗地講,如果同等的投入得到更多的產出,或者同等的產出只需更少的投入,這種現象就是報酬遞增。報酬遞增思想可以追溯到古希臘的柏拉圖、亞里士多德、色諾芬。在斯密等古典經濟學家那里,對報酬遞增的分析隱含于對分工問題的論述中。在古典經濟學及馬歇爾的體系中,報酬遞增概念涵蓋了整個經濟系統,而不局限于單個企業。在新古典經濟學的供求二分中,報酬遞增思想自然地內化到生產理論中。報酬遞增成為了對微觀層面的企業的生產函數、成本函數的一種刻畫。這樣從古典經濟學到新古典經濟學的轉變過程中,報酬遞增的內涵就從整體層面的概念演變為一種微觀層面的概念規模報酬遞增。不過,盡管規模報酬遞增的術語出現在主流經濟學的教科書中,但它并非研究的核心假設,規模報酬不變才是新古典經濟學、一般均衡理論論證中的基本假設。早在 1928 年,楊格針對當時經濟學界對報酬遞增思想日趨忽視的現象,在當選英國科學促進協會F 分會的主席就職演講中,呼吁經濟學家重視分工、報酬遞增問題。楊格定理被認為是將分工、報酬遞增問題動態化的早期嘗試。遺憾的是,楊格在這一演講之后的第二年便英年早逝,因此他在這一進路上也沒有做出系統性的貢獻。薩繆爾森的教科書《經濟學原理》幾乎是二戰后經濟學教科書的標準版本。不過,在該書中也沒有專業化和分工、報酬遞增問題的地位,而只是象征性地提到過這些古老的經濟學思想。直到 20 世紀70 年代末、80 年代初,新增長理論、新貿易理論等理論的興起,報酬遞增思想才重新回到主流經濟學的視野中。所以,從 20 世紀 20 年代到 80 年代報酬遞增思想的復興之間的這段時期,可視為報酬遞增思想的中斷時期。為何報酬遞增思想會在主流經濟學中一度中斷? 對這一問題主要存在兩種解釋:

一種是工具不足論。該觀點認為,在新古典經濟學的靜態均衡范式中,缺少處理分工、報酬遞增問題的數學工具。代表人是楊格、卡爾多、斯蒂格勒、楊小凱、布坎南、阿瑟、舒爾茨等。例如,早在 1928 年,楊格就指出,經濟學家們為了有效地研究報酬遞增問題而建立的工具,可能妨礙學界清楚地認識報酬遞增現象。楊小凱( 1993) 認為新古典經濟學缺乏處理角點解的數學技術,所以對古典經濟學進行了特殊的形式化處理,在這一過程中,許多古典經濟學家曾十分關注的報酬遞增這類屬于經濟組織層面的問題就被拋棄了。

另一種是脫離現實論。該觀點認為,新古典經濟學的研究范式過于形式化,脫離了現實,這導致了對分工、報酬遞增思想的拋棄。這類觀點以張五常為代表。張五常( 2007) 認為今天的經濟學不重視那間制針廠,是不重視真實世界調查的延伸。經濟學者把自己關進象牙塔之內,搞些什么數學理論,或拿著些數字搞回歸分析,贏得大學的一個鐵飯碗,皆因對世事沒有興趣。即張五常認為,不是由于經濟學家數學方法的缺失,而是其濫用,以及對現實世界的忽略,導致了分工、報酬遞增思想在演進過程中的一度中斷。

以上兩類解釋,隱含地強調了新古典經濟學與古典經濟學在分析方法上存在的某些差別,這是富有解釋力的,本文也認為新古典經濟學與古典經濟學存在很大的差別。不過對報酬遞增思想演進的機理分析有待深化。筆者擬以競爭與報酬遞增關系的轉變為切入點,指出報酬遞增思想能否在一個經濟理論體系中立足,取決于它與什么樣的競爭理論相匹配,以此為主線對報酬遞增思想中斷的原因做了另一種解釋。以下論述擬從三方面展開: 首先,分析報酬遞增與競爭之間關系的轉化; 其次,分析完全競爭、規模報酬不變這兩個假設的關系,以及它們在新古典經濟學中的重要性,以此作為報酬遞增被排除于研究的視野之外的原因。最后是總結。

二、競爭與報酬遞增關系的演變

( 一) 從斯密到馬歇爾的相容階段

在古典經濟學中,盡管對競爭有很多不同的定義,但它始終是核心的概念。報酬遞增思想之所以能夠在斯密的體系中占有一席之地,其重要原因就在于與報酬遞增相匹配的競爭的現實性。不過學界對古典經濟學中的競爭的理解存在很大的誤區。正如伊特維爾所言,完全競爭的特征,常常被不合理地等同于古典學派對競爭的討論。例如,以坎特伯瑞為代表的很多人認為斯密、李嘉圖、穆勒等古典經濟學者的理論,都是在完全競爭條件下,基于生產成本和零利潤率建立的價值理論。然而事實并非如此,在斯密看來,自由競爭( 而非完全競爭) 在看不見的手的引導下,有助于使私人利益和公共利益協調一致。在他那里,競爭是現實的、動態性的,是經濟發展的動力,而不是經濟發展的最終靜止狀態,也不是一種理想類型。斯密的《國富論》中并未出現完全競爭一詞,他從未將競爭理解為完全競爭,也未認為企業是價格的接受者,而只是對于競爭問題作了客觀的現實描述。他使用的是自由競爭概念,強調自由進入,將競爭理解為一種現實的過程,一種現實的活動。正如 McNulty 所說,斯密所說的競爭概念是一個行為過程,與市場結構無關。在穆勒那里,競爭也不是作為一種研究的基礎假設,而是對現實狀況的一種刻畫,這與斯密是相似的。總之,在斯密等古典經濟學家那里,競爭是一種對現實的刻畫,而不是一個抽象的研究假設。正是在這樣的競爭中,允許包括運輸成本在內的交易成本的存在。當交易成本存在時,會對生產上的報酬遞增產生抑制作用。報酬遞增僅能帶來平均生產成本的降低,但從產品生產完畢到產品到達其消費者,還要產生交易費用。當交易費用較之于生產費用占商品價格的更大比重時,僅僅是生產上的經濟性,并不足以引發生產者的壟斷現象。斯密定理指出,分工的程度受市場范圍的限制,現實中交易成本的存在限制了市場范圍的擴大,這會限制分工的程度,從而抑制企業在生產上的報酬遞增,從而生產不會無限制地擴張并走向壟斷。斯密在《國富論》中曾以運輸成本這一典型的交易成本為例,闡述了過高的交易成本會減少市場范圍的現象。這樣,在古典經濟學中,報酬遞增( 分工)與看不見的手就可以同時發揮作用。因此,在古典經濟中,報酬遞增與競爭之間是相容的關系。

馬歇爾對競爭的理解承繼了斯密的傳統,他也將競爭理解為一個現實的、動態性的過程,在這樣的競爭過程中存在大量的對報酬遞增的現實約束,如來自需求、交易費用等方面的約束。與對斯密的誤解一樣,很多學者都認為馬歇爾強調的是完全競爭。就連熊彼特也誤讀了馬歇爾對競爭的態度,認為馬歇爾所說的競爭指的就是完全競爭,熊彼特指出他( 馬歇爾) 和維克塞爾一樣,對完全競爭模式作出他的一般結論,很像古典經濟學家所為,他提出完全競爭是常態,不論是馬歇爾、維克塞爾還是古典經濟學家,都不把完全競爭看做是例外。而事實上,在《經濟學原理》中,完全競爭一詞僅非常不重要地出現了四次,這與完全競爭假設后來在馬歇爾之后的新古典經濟學中的重要作用,有天壤之別。在第六篇第二章第八節中,馬歇爾指出我們始終假定,特定工種的工人和特定行業的雇主,并不具有多于事實上他們所特具的那種競爭能力、知識和競爭的自由,可見這里隱含了不完全知識的假設。接下來,馬歇爾更是明確指出,他的理論并非以完全競爭為基本假設,我們并不假定完全競爭的存在。完全競爭要求完全掌握市場情況,并指出大量的社會現實表明,這一假設是完全站不住腳的。Loasby 也認為,將完全競爭理解為馬歇爾的價值理論的基礎是完全錯誤的,馬歇爾所指的競爭應該是哈耶克式的發現過程。事實上,在《經濟學原理》中所出現的 19 幅供求曲線圖中,代表性廠商所面臨的需求曲線都是向下傾斜的,而非完全競爭狀態中的水平需求曲線。在第五篇第十二章第二節的腳注中,他指出當我們考慮個別生產者的時候,我們必須以他的供給曲線和他自己的特殊市場的特殊需求曲線相配,而不是和廣大市場上他的商品的一般需求曲線相配。這一腳注啟發了哈佛大學的張伯倫,并助推了壟斷競爭理論的誕生。從這一角度來看,馬歇爾似乎可以被視為是不完全競爭理論、壟斷競爭理論的真正鼻祖。很多學者甚至指出,馬歇爾的分析是以壟斷競爭為基本的分析前提的,這種說法雖不完全正確,但它對競爭的現實性的強調,則是有其合理性的。熊彼特在 1941 年,一改他 1912 年在《資本主義、社會主義與民主》中的論調,認為馬歇爾的經濟學理論,與在其去世后不久發展起來的不完全競爭理論,是息息相關的,因為馬歇爾拒絕承認完全競爭是一種真實存在的市場結構。另外,當代研究馬歇爾思想的著名學者 Whitaker也曾提到,馬歇爾的競爭概念與其說接近于現代的完全競爭概念,倒不如說更接近于后來的不完馬歇爾對競爭的這些觀點,使他的體系得以兼容報酬遞增問題。他認為在大規模生產的經濟具有頭等重要性的那些行業中,大多數行業的銷路是困難的報酬遞增的傾向對之發生強烈作用的許多商品,大體上總是特殊的產品: 其中有些東西目的在于創造新欲望,或是在于以新方法來滿足舊欲望。其中有些貨品是為了適應特殊的嗜好,因而絕不會有很大的銷路; 有些則具有不易為人覺察的優點,只能慢慢地博得公眾的歡迎。所以,即便我們討論內部規模經濟意義上的報酬遞增,也未必會導致壟斷,因為來自需求的限制本身就構成了對內部經濟的一種抑制。按斯密的語境來說,需求的有限即市場很小,這會抑制生產,使其不會因為報酬遞增而無限擴張,從而使生產者難以獲得壟斷勢力。另外,馬歇爾的企業生命周期理論和他的外部經濟理論也使得報酬遞增的存在不會導致壟斷的產生。例如新增長理論的早期階段,在引入非物質性的生產要素,賦予外部性以新的內涵,從而允許總量生產函數的規模報酬遞增時,延續的就是這一進路。因此可以說,在馬歇爾的語境中,報酬遞增與競爭兩者也是相容的。

( 二) 新古典經濟學中完全競爭與報酬遞增的沖突

在馬歇爾的時代,競爭理論正由古典意義上的競爭,演變為新古典經濟學中的完全競爭。古典的競爭理論,經由西尼爾,古諾,杰文斯,瓦爾拉斯,埃奇沃思,克拉克,奈特等人的發展,逐漸轉變成了完全競爭理論。伴隨著這一轉變,報酬遞增與競爭兩者的關系由相容轉為對立。這種對立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

1. 從完全競爭的定義來看

奈特綜合了前人的思想,明確提出了完全競爭的概念,他對完全競爭的論述最有影響,很接近于主流經濟學教科書中的表述。他指出了完全競爭的九個必要條件,認為這些條件是大量經濟學文獻中所涉及的。根據本文所研究的問題相關性,以下只分析其中的四個關鍵條件:

( 1) 經濟要素具有完全的流動性,不存在移動和改變東西的成本。要具備這一理想條件,所有進入經濟計算的因素都必須是連續可變的、無限可分的。重復某種生產操作決不能形成習慣、偏好或厭惡,也不能提高或降低實現這一操作的能力。再有,生產過程必須不變地連續地完成。每個人不間斷地生產出一件件商品,這件商品的消費與其生產同樣迅速。商品交換必須在瞬間徹底完成,且不存在交易成本。

奈特認為,這項假設的必然結果是存在完全競爭。事實上,這一假設已將報酬遞增問題剔除了,這是因為進入經濟計算的因素都必須是連續可變的、無限可分的、生產過程必須不變地連續地完成事實上排除了固定成本的存在,而這是報酬遞增得以產生的重要原因; 而重復某種生產操作決不能形成習慣、偏好或厭惡,也不能提高或降低實現這一操作的能力的假設排除了斯密、馬歇爾理論中所涉及的分工的收益,預示了后來生產函數的規模報酬不變的假設。所以,奈特對完全競爭特征的這一假設事實上已經完全排除了分工、報酬遞增問題,即完全競爭和報酬遞增從定義層面上就是不共存的。另外,商品交換必須在瞬間徹底完成,且不存在交易成本的表述,則排除了廣告銷售成本、運輸成本等一系列會對報酬遞增形成制約的因素,也排除了時間因素,使競爭理論完全轉化為一種靜態的理論。

( 2) 在全部社會成員之間必然存在完全的、連續的和無成本的相互交流,所有的買賣雙方都知道彼此的出價。每一種商品都可以被分割為無限多個單位,這些單位的商品必須被分散持有,并且有效地相互競爭。

在全部社會成員之間必然存在完全的、連續的和無成本的相互交流,所有的買賣雙方都知道彼此的出價這似乎是完全信息的假設。而每一種商品都可以被分割為無限多個單位,這些單位的商品必須被分散持有,并且有效地相互競爭的假設,則排除了任何一種產品集中于個人、個別廠商的情形,即任何的個別廠商都不可能壟斷任何產品的生產。

( 3) 人們以個人的身份采取行動,完全獨立于其他人。商品交換是人與人之間關系的唯一形式,至少不存在影響經濟行為的其他類型的關系。

這一假設排除了各種形式的共合謀、各種程度的壟斷或壟斷趨勢。

( 4) 必須存在有效的分工和交換的動機。

奈特發現,自柏拉圖以來,雖然很多思想家都或多或少地研究過( 分工) 這個主題,但經濟學著作從未對此進行過深入和詳細的研究。其中的原因,似乎是該問題太復雜了。為了簡單化,奈特的如上假設旨在限定每個人在任何時候都只生產一種商品,所以分工的狀態在完全競爭的這一假設中,已經是處于最終的完全分工的狀態,不可能存在分工的深化過程。這樣的假設事實上是回避了對于分工、報酬遞增問題的分析。

在奈特之后,阿羅和德布魯( 1954) 運用現代數學工具,對完全競爭進行了形式化的刻畫,并以此為基礎證明了均衡的存在性,穩定性和唯一性,從而對競爭性市場機制的合理性提供了一種形式化的理論證明。早在 1941 年,斯蒂格勒就發現,在新古典主義者看來,完全自由競爭既是所有新古典生產理論的前提,又是這些理論所要證明的最終結論,即只有完全自由競爭的經濟制度才是最優越的。所以,在新古典主義者看來,完全競爭不僅是一種分析的假設,更似乎是一種信仰。

總之,較之古典經濟學的競爭概念,完全競爭概念有著嚴格的限定,它的定義本身已經將分工、報酬遞增問題排除在了研究之外。雖然 20 世紀30 年代張伯倫的壟斷競爭理論和羅賓遜夫人的不完全競爭理論,對完全競爭理論提出了批評,認為它脫離了現實,但兩者只是完全競爭模型的改良版本。正如熊彼特所說,壟斷競爭理論假設了一種不變的經濟結構和產業組織形式,張伯倫和羅賓遜夫人的努力并未真正突破靜態的競爭觀。

2. 從報酬遞增與完全競爭的關系來看

在新古典經濟學中,對于報酬遞增問題,一般可以從成本和生產技術兩個角度來刻畫。從成本角度: 如果企業的平均成本隨產出增加而下降,則該企業具有規模經濟。從技術角度: 如果企業的生產函數滿足規模報酬遞增,也就是產量增加的比例大于生產要素比例的增加,則存在報酬遞增。

在完全競爭的假設下,因為價格并非企業的決策變量,所以企業的利潤僅為產量的函數。因此利潤最大化的均衡條件是: 邊際收益等于邊際成本,且邊際成本處于上升階段。同時,由于完全競爭使得企業無超額利潤,所以平均成本必須等于價格,即需求曲線與平均成本的最低點相切。而如果平均成本曲線向下傾斜,必然會導致壟斷,從而不能達到均衡。同樣,在存在企業規模報酬遞增的條件下,如果沒有來自交易成本、運輸成本、協調成本等的約束,壟斷幾乎是不可避免的,所以規模報酬遞增與完全競爭也是沖突的。因此在今天的新古典經濟學語境下,報酬遞增和完全競爭是沖突的。正如維克塞爾所言,規模經濟,規模報酬遞增與完全競爭是不能共存的。價格制定者的存在,使得邊際效用不怎么可能與價格保持一致,唯有規模經濟不重要,而且規模報酬不變的情況下,完全競爭市場才是有意義的。

三、規模報酬不變與完全競爭、邊際分配理論

這樣看來,完全競爭與報酬遞增就成為了水火不容的關系。經濟學在二十世紀初的幾個年代中,正在經歷著重大的變革,在完全競爭與報酬遞增兩者之間的抉擇中,大多學者選擇了前者,而放棄或者說是回避了后者。與規模報酬遞增相對應的另一個概念規模報酬不變,則與完全競爭的關系非常融洽。從學科發展的角度來看,這一轉折在很大程度上是經濟學的科學化所必需。因為科學化要求精確化,精確化一般要求形式化,而在有限的數學工具的約束下,形式化又必須對現實作出簡化。完全競爭理論的形成,正好是適應了經濟學科學化的這一特殊需要,并在經濟學中確立起其根基性的地位。具體而言,在新古典經濟學中,完全競爭與規模報酬不變等一系列假設的完美結合,對于吸收邊際革命的成果,證明邊際分配理論的合理性和有效性,進而是市場經濟的合理性過程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而規模報酬遞增的假設則對完全競爭均衡、邊際分配理論構成了毀滅性的破壞。在這一轉變的過程中,很多學者都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威克斯蒂德的分配學說。

邊際革命之前的分配理論是剩余理論。因為古典經濟學派的分配原則是: 工資由維生工資、工資基金決定,地租由邊際收益遞減法則決定,除去這兩者,剩下的就是利潤、利息。張旭昆( 2009)指出,按照這種利潤利息的剩余說,各種要素的分配份額總和必定等于總產出,不存在加總問題。邊際主義三大領軍人物的貢獻在于其價值理論,他們都說明了要素的價值是基于各要素的最后一單位對產品價值的貢獻。不過,盡管邊際主義經濟學家關注的是價值的決定問題,但對于分配問題沒有給予直接的關注。邊際主義的興起只是使得為各個要素建立一種統一的分配法則成為可能,但他們沒有解答如下問題: 即如果各要素都是按邊際產出來得到報酬,那么這種原則是否能夠保證最終產品正好不多不少地被分配完畢?如果最終產品不足以在各個要素間進行分配,或者在按照這一法則分配之后還存在剩余,這將是一件很尷尬的事情,它必然會引起人們對邊際主義理論的質疑。所以,證明耗盡定理的成立性就成為證明邊際理論合法性的關鍵,這就是威克斯蒂德 1894 年在《分配法則的協調》一文中的貢獻。本文接下來的分析以介紹威克斯蒂德的貢獻為中心,以此來說明規模報酬不變和完全競爭的假定對于邊際分配理論的重要性,這樣就凸顯了在新古典經濟學中,假定規模報酬不變和完全競爭的必要性,而規模報酬遞增則因與完全競爭、競爭性均衡,邊際分配理論的致命性的沖突,理所當然地被排除在了主流經濟學的視野之外。

威克斯蒂德 1894 年的文章大意是: 他認為以往的分配理論對各種要素沒有統一的分配法則,沒有考慮要素按不同的法則進行分配是否正好將產品分完的問題。在該文中,威克斯蒂德解決了多種要素之間的產品分配問題。在此之前,李嘉圖、杜能、奧地利學派的很多學者都試圖解決這一問題,不過只取得了部分的成功。威克斯蒂德將古典的租金學說解釋為邊際生產力理論的一個特例。他旨在為各種要素確立一種統一的分配法則,且證明按這種法則進行分配正好將最終產品分配完畢。他所說的統一的分配法則就是邊際生產力法則: 生產要素的價值由該要素的邊際產品價值決定,由利潤最大化的條件,要素的報酬等于邊際產品價值。每一個要素如果都按照其邊際產品值進行分配,則總產品正好分配完畢。

總之,在威克斯蒂德看來,為建立統一的分配法則邊際生產力分配法則,規模報酬不變和完全自由競爭的假設是缺一不可的。這一觀點得到了維克塞爾、維塞爾、奈特、張伯倫、卡爾多、施蒂格勒等人的認可,并體現在后來的主流經濟學教科書中。可以說,威克斯蒂德這篇文章,對于收入分配理論從古典經濟學的剩余論轉變到新古典經濟學的邊際分配理論發揮了舉足輕重的作用。

不過,威克斯蒂德的文章發表后,遭到了埃奇沃思、帕累托、陶西格等人的強烈批評。這些批評所針對的一個重要方面就是: 該理論不能解釋在規模報酬不變的假設不成立時,產品如何進行分配的問題。遺憾的是,威克斯蒂德在 1906 和1910 年只是口是心非地面對了這一批評,這一問題至今仍是一個未解之謎。后來的學者,如熊彼特、薩繆爾森等人都強調,規模報酬不變對于證明邊際分配法則的有效性,既非充分亦非必要條件。熊彼特指出威克斯蒂德的證明,是建立在生產函數的一次齊次性這樣一個充分但不必要的假設之上的,在這種情況下,耗盡定理是絕對有效的,也就是在每一點都有效,而不僅僅是在均衡狀態之下有效。薩繆爾森指出,均衡的條件是邊際成本等于邊際收益( 價格) ,一旦問題涉及收益和支出,則均衡的決定就不僅僅是生產函數所描述的投入和產出之間的關系。另外,不管單個廠商的生產函數滿足一次齊次性與否,它都可能獲得超額利潤。因此他認為生產函數的齊次性既非產品全部用盡的必要條件,也不是充分條件。

不過,規模報酬不變的假設雖然面臨著這么多的批評,但因為其簡明性以及它與邊際生產力理論、完全競爭理論的相容性而漸漸在經濟學中確立起了其關鍵地位。正如熊彼特所說如果我們追隨威克斯蒂德,進一步假定生產函數的一次齊次性,也就是說,如果我們假設沒有規模經濟或規模不經濟,我們便可以得到進一步的簡化,正是因為能夠得到進一步的簡化,許多作家才緊緊抓住一次齊次性不放。薩繆爾森也提到,經濟學家希望假定齊次性是因為他們擔心如果不這么做,就會出現矛盾,從而損害邊際生產力理論。

四、結論

篇10

(東北財經大學雜志社,遼寧大連116025)

收稿日期:2015 -05 -21

作者簡介:劉艷(1l964 -),女,遼寧海城人,編審,博十,主要從事勞動經濟和農業經濟研究。E-mail: 944068@163.com

張鳳林教授主持撰寫的《后凱恩斯經濟學新進展追蹤評析》一書(商務印書館,2013年1月出版),系作者承擔的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和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基金項目的重要成果之一。在近年來國內學術界熱衷于追捧西方主流經濟學的氛圍中,此書讀來令人耳目一新。作者秉承“兼容并蓄”的治學態度,試圖打破盲目崇拜西方主流思想特別是新古典經濟學的偏頗傾向,著力展開了對于當代西方一個重要的非主流經濟學派——后凱恩斯經濟學的研究工作。

該書在占有大量文獻的基礎上,較為詳細地追蹤、梳理了后凱恩斯經濟學者近年來在若干重要領域的主要學術理論進展。與此同時,作者采用歷史的、比較分析的方法,深入細致地分析了這些學術新進展與當代其他經濟思想流派之間的關系,揭示了后凱恩斯經濟學發展演進的思想軌跡、精神實質及其對于現代經濟學發展的意義,并探討了后凱恩斯經濟理論及其政策觀點對于中國經濟學發展與社會經濟實踐的啟示與借鑒價值。可以說,本書是近年來國內少見的關于西方非主流經濟學研究的力作之一,特別是在有關后凱恩斯經濟學的研究方面填補了空白。縱觀全書,主要有這樣幾個顯著特點:

第一,文獻基礎厚重,資料翔實。本書嚴格說來屬于思想史研究范疇,而思想史研究工作質量的高低將依文獻基礎的厚重程度。本書作者占有并研讀了豐富的后凱恩斯經濟學文獻資料,總計達三百余種原文文獻。這顯示了作者嚴謹扎實的治學態度,同時也為本項研究的高學術質量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第二,理論挖掘較深,分析透辟。思想史研究不僅要“源于”原始文獻,同時也要“高于”原始文獻,即需要通過深入細致的分析梳理與加工提煉,使原始資料從“散在的”狀態轉變成“有條理”的思想脈絡。本書作者透過錯綜繁雜、其內部充滿觀點分歧的后凱恩斯學者的文獻,一方面,努力挖掘其共同的思想與方法論基礎,按照較為有機的邏輯層次概括出其近年來經濟理論發展的主要成果,并闡明這種新成果與早期學者貢獻之間的歷史承繼與邏輯演進關系:另一方面,又展開了較為深入的理論比較分析,不僅闡述了后凱恩斯學派與當代凱恩斯正統派、新占典主流派等的學術分歧與聯系,而且也厘清了后凱恩斯學者內部的一些紛爭線索。從而比較清晰地闡明了后凱恩斯學派理論成就的重要性以及某些局限性,論證了它作為一個重要的凱恩斯主義學派在當代經濟學界所處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