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農經濟和農業經濟的區別范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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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語:如何才能寫好一篇小農經濟和農業經濟的區別,這就需要搜集整理更多的資料和文獻,歡迎閱讀由公務員之家整理的十篇范文,供你借鑒。
篇1
一、古代中國土地制度的演變
土地制度包括土地的所有、占有、支配和使用諸方面的關系。中國古代社會的土地制度經歷了氏族公社土地所有制、奴隸主階級國家土地所有制、封建國家土地所有制和封建地主土地所有制。
原始社會,土地屬于氏族公社所有,也就是土地公有制。奴隸社會,土地制度是以西周實行的井田制為代表的土地國有制,經濟上的井田制和政治上的分封制密不可分,從而共同促成了西周文明的繁榮。春秋時期,隨著鐵農具的出現、牛耕的推廣和社會生產力的發展,井田以外的荒田被大量的開墾為私田,加之兼并戰爭頻繁,土地轉讓關系進一步發展,在井田上耕種的勞動力減少,井田制遭到破壞。魯國實行按畝收稅,其他諸侯國也競相效仿,這實際上承認了土地私有的合法性。秦國以及其他諸侯國先后進行變法,廢除井田制,以法律形式確立了封建土地私有制,從而解放了生產力,促進新興地主階級的發展壯大,自耕農成為國家賦稅的主要承擔者。
二、重農抑商和閉關鎖國政策
重農抑商政策強調發展農耕,限制手工業和商業的發展,以農業為本業,以商業為末業。它是古代中國歷代王朝采用的最基本的經濟政策。海禁與閉關鎖國政策主要指禁止國人出海貿易,嚴格限制外商來華貿易。重農抑商政策與閉關鎖國政策既有聯系又有區別,可從實施階段、目的、影響等方面進行比較。
1.實施階段:前者實施于戰國時期,貫穿于整個封建社會;后者實施于封建社會衰落時期。
2.實施目的:前者在于壓制商人勢力,維護封建統治經濟基礎;后者在于防御外來殖民勢力,維護封建體制。
3.根本目的:兩者都是為了維護封建統治。前者是要嚴格控制國內市場和商業活動,后者是要禁止國人出海貿易,限制外商來華貿易。
4.影響:兩者都阻礙了商品經濟的發展和資本主義萌芽。前者在封建社會初期有利于農業的發展,到中后期則阻礙了生產力的發展和資本主義萌芽的成長;后者有一定的自衛作用,但不利于資本主義萌芽的發展,使中國長期與世界隔絕,限制了中國與西方的經濟文化交流,使中國落后于世界潮流。
三、古代三大經濟部門的特征
1.古代中國農業經濟的特點
把握古代農業經濟的基本特點可從生產模式、生產方式、農業結構等角度著手。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是中國封建社會農業生產的基本模式,以小農個體經營為主是古代中國農業經濟的基本特點,精耕細作技術是我國古代農業的主要耕作方式。
小農經濟以家庭為生產、生活單位,農業和家庭手工業相結合,在沒有天災、戰亂和苛政的情況下,“男耕女織”式的小農經濟可以使農民勉強自給自足。從農業結構上看,以糧食種植業為主,以家畜飼養為輔。中國古代的重大文明成就都是在農業經濟發展基礎上取得的。小農經濟是推動精耕細作技術發展的主要動力,是中國古代一切文明成就的基礎。但是,小農經濟狹小的生產規模和簡單的分工,很難擴大再生產,阻礙了社會分工和交換經濟的發展,到近代以后,它日益成為阻礙社會生產發展的因素。
2.古代中國手工業發展特征
古代手工業是指依靠手工勞動,使用簡單工具的小規模工業生產。手工業產生時從屬于農業,主要表現為家庭手工業。在原始社會末期,手工業從農業中分離出來,成為獨立的生產部門。所以,手工業的第一個特點是其生產歷史悠久,源遠流長。夏商周時期以青銅鑄造為代表的手工業,由官府壟斷、政府直接經營,進行集中的大作坊生產。春秋戰國時期,逐步形成了官營、私營、家庭手工業三種經營形態。官營手工業產品精美,享譽世界,直到明代前期一直占據主導地位;明中葉以后紡織、制瓷、礦冶等行業中,私營手工業后來居上,占據社會手工業生產的主導地位;而家庭手工業也占有一定的比重,它有利于穩定小農經濟,但技術落后,生產分散,妨礙了市場的發育。這是古代手工業發展的第二個特點,即官營、私營和家庭手工業三種經濟形態并存,官營手工業占據特殊地位。第三個特點則是手工業的生產技術不斷進步,長期領先于世界,產品遠銷海外。第四個特點就是手工業生產部門不斷增加,勞動分工越來越細,著名的有冶金、絲織和瓷器制造。此外,手工業發展與農業發展緊密結合,并長期受到農業生產的制約,手工業的布局隨著經濟重心南移而變化也是古代手工業發展的一大特點。
篇2
關鍵詞:農業市場;合作經濟;組織發展;制約因素
改革是我國30余年的主題,是繁榮發展社會主義事業的重要舉措。在“十二五”規劃的指導下,在十精神的鼓舞下,農業經濟正呈現出蓬勃的發展勢頭。農業合作經濟組織作為農業市場化發展的重要產物,已成為拉動地方農業經濟發展,構建現代化農業發展模式的重要手段。但我國農業市場化發展不成熟,這勢必孕生諸多影響因素,制約著農業合作經濟組織的發展。所以,如何適應社會發展的需求,如何跟進“十二五”規劃,如何貫徹“十”精神,是客服不利因素,全面推進農業合作經濟組織發展的關鍵。
一、農業市場不成熟,缺乏較好的專業基礎
伴隨著農業市場化的改革進程,產生了我國農業合作經濟組織,其形成的背景與發展的前景與實際農業的市場化程度息息相關。在改革開放的30余年中,我國的農村市場經濟逐漸朝著成熟的方面發展,但總體水平較低。于是,農戶的實際經營效益較低,農戶產品的商品轉化率和市場率較低。并在半自給性的支配下,農業產品的市場元素缺失,尤其是農業產品的社會化和專業化進程緩慢。同時,在小農經濟模式之下,自給半自給的農業經濟形態消磨了農戶的合作需求。據此,實現一定區域范圍內的經濟商品,或以較大規模的專業化生產為依托,才是孕育農業合作組織發展的有效經濟條件。也就說,面對農村經濟發育的不平衡性和落后性,其較小規模下的專業生產,使得產品在質量和商品化上嚴重不足,影響了區域農業合作經濟的組織與發展。
二、政策與法律的缺失,無法形成持續的效力
(一)相關法律的缺乏,無法跟進合作經濟發展的需求
審視農業合作經濟的發展勢頭,我國在相關法律的建設上顯得不對稱。2006年,我國頒布了第一部關于農業合作經濟領域的法律――《農民專業合作社法》。伴隨著該法律的頒布實施,我國的農業合作經濟已儲備了較好的各方面條件。在較早之前,農業合作經濟組織是無法獲得法人資格的,也就是說,農業合作經濟的形態一直不是很明確,缺乏合法的認定。這就帶給了農業合作經濟在各方面的困惱,諸如融資、商標注冊等。同時,合作經濟組織在經營的過程中,缺乏基本的法律保護,在市場的競爭下顯得比較的脆弱,合法權益得不到保障。目前,與《農民專業合作社法》配套的相關地方法律也沒有出臺,缺乏切實的法律保障,進而依舊影響著農業合作經濟的整體性發展。
(二)政策不完善,缺乏扶持力度
1.長期以來,對于合作經濟組織的發展的重視程度不夠,政府相關部門,尤其是基層政府部門,在組織工作上缺乏主動性和積極性,表現出“政策文件多、實操作少;政策多、實踐少”的表面工作。甚至有些地方政府大打形象牌,“形象工程繁花似錦、實效慘不忍睹”的尷尬局面。所以,在政府部門經濟組織建設上,缺乏足夠的重視和認識,沒把農業合作經濟上升到一定的高度。
2.國家政府多、實效慘淡的現實比較普遍。目前,省部級都已制定了相關的扶持政策,但在縣市層面上,政策的實施力度大大縮水,政策的操作性和針對性不強,且地方政府沒有及時跟進的制度適應地方性的配套政策,造成了政策不全、適應性差的問題,農民在合作經濟組織中無法得到有力的保障和實惠,自然會流失大量的群眾基礎。
3.缺乏有力的資金投入,使得政策扶持成為“空架子”。各級財政部門在對于農業合作經濟的資金扶持上,可謂是“杯水車薪”,實際的扶持力度與實際的需求形成了較大的反差。所以,實際中的諸多合作經濟組織由于資金支持力度的問題,而面臨農業經濟合作組織解散的后果。
三、行政管理體制不健全,行政介入方式不科學
(一)行政管理機制不成熟,出現一定程度的主體混亂
目前,我發農業合作經濟組織呈現出多樣化發展模式,不僅經濟類型多樣化,而且行業也多樣化,于是農業經濟合作組織的涉及面廣,諸如工商、民政等部門,都是農業合作經濟組織的管理方面。所以,基于管理涉及面廣,行政因素多等特點,造成了管理主體混亂,在體制與事權上,出現不順和不明確的現象。而且,各行政管理部門缺乏協調性,在管理的進行中無法形成較為集中的管理力度,進而無法構建有效的推進合力。
(二)行政介入缺乏正確性,尤其是介入方式的不恰當
農業經濟合作組織的制度還不健全,與之對應的行政介入也表現出不當的問題。政府在介入的進行中,表現出“越位、爭位”的現象,構成了潛在的發展阻力。同時,我國農業合作經濟組織,主要由基礎政府領辦,其中表現出較為脆弱性和官辦的色彩,對于外部的依賴性較強。并且,政府作為外部力量,過多的介入反而會影響農業合作經濟的正常運行,使得原本純潔的利益關系,牽涉成為利益沖突的糾結體。所以,實際的一些農業經濟合作組織已背離了其基本原則,成為了基層政府謀取利益的附庸。農業合作組織“變味”,造成群眾基礎薄弱,農民不愿加入著被“宰割”的合作形式。
(三)外界因素不“純潔”,利益層面過于突出
據相關報道,農民登記注冊農業合作經濟組織,需要繳納來自工商和其他相關的費用,總計約千元以上。這對于經濟不寬裕的農民而言,無疑是經濟門檻,在精神層面上,消減了農門合作的積極性。這點在基層領域顯得比較普遍,是全面推進農業合作經濟組織的重要“攔路虎”,值得政府部門的上下重視。
(四)業務控制過于死板,程序的東西過于繁雜
雖然,2006年我國以頒布了《農民專業合作社法》,但在地方基層政府的實施上,由于解讀理解的不同,表現出地方性的較大差異。一些地方爭睹理解靈活,農戶的相關注冊或業務等,都比較的方便簡單。而有些地方政府,是文件法規為教條,理解層面不深,出現了政策上的死板實施,出現“農民累、管理部門難”的局面。所以,從整體情況來看,這點影響了農業合作經濟的又好又快發展。
四、合作組織成員素質結構不均衡,人才出現瓶頸
從實際的農業合作經濟組織來看,農門缺乏組織建設的主動性,以及組織的自我管理能力。雖然部分農民掌握了相關的技術,但是僅僅是處于技術農民的層面,對于經營性農民的層面,還有較大的差距。農民現在是掌握了一定的技術,但是既有技術、又懂經營善于經營的人大大的不足。也就是說,公共利益方面的人才過于的缺乏。同時,隨著城鄉一體化建設的加快,優勢農村勞動力轉移到城市,大量農村優質人才進入城市謀生,成為了以留守兒童、老人為主體的農村結構現狀。于此同時,有部分精英留在農村,但農業合作經濟的利益成分少,其干脆選擇了自我創業,不愿加入合作組織。所以,在外部條件而言,農業經濟合作組織缺乏企業市場的供給,在內部缺乏有力的組織領導,使得合作組織的發展基礎不穩定,制約著合作組織的健康發展。
五、資金匱乏嚴重,缺乏投資激勵
就目前情況而言,我國農業合作經濟組織面臨著最為直接的問題,資金匱乏嚴重。農業合作經濟與其他經濟實體有著本質的區別,其在籌資的進程中是不面向于社會的,是無法構建有力的激勵機制的。這些就造成了農業合作經濟的發展受阻,缺乏本質力量的支持。同時,農業合作經濟的主要來源是社員繳納,但這種組織內部的籌資方式是無法滿足于組織發展需求。拒不完全統計,在我國已注冊的3萬余戶合作組織,其出資額度都在60余萬。于此,組織內部的籌資模式在實施中也是較為困難,成員間的被動性較大,進而進一步加劇了資金匱乏的問題。加之在自由合作的背景下,使得合作資金流不穩定,難以穩定的為序組織健康發展。
在內部籌資困難的同時,外部資金的獲取又難以進行,使得農業合作經濟組織的發展舉步維艱。基于農村經濟基礎薄弱,合作組織缺乏一定的實力,銀行在貸款扶持方面,顯得“不給力”,無法構成有效的貸款扶持機制。所以,在面對內外資金確實的情形下,合作組織的實際活動無法開展,合作活動日益縮水,最終在孕育中“夭折”。
六、農民自身因素
(一)農民觀念比較傳統,滯后的價值觀固化了合作組織的發展
推進農村建設的現代化,是全面實現小康建設的重要方面。但我國農民的觀念比較傳統,在傳統的文化思想下,農民仍熱衷于眼前利益和個人利益的追求,對于經濟合作的認識不足,缺乏意識上的驅動。同時,在傳統的事務辦理框架下、在人情世故的面子下,使得合作經濟缺乏農民基礎。所以,在農民合作組織的過程中,合作的制度、規章無法形成效力,缺乏實質性的合作組織。
(二)認識不深刻,與實際存在偏差
關于農業合作經濟組織,在農民層面上表現的比較缺失,農民沒聽說過,或認為是財產合并化,在認識上表現出較大的偏差。從實際的情形來看,農民不愿意參加合作組織,主要是認識程度不夠,在傳統的思想和經驗下,不愿意接受這所謂的合作形式,于是農民選擇了自我經營。
七、結束語
“三農問題”是我國全面建設小康社會進程中重要篇章,在面對日益發展的農業市場,推進落實農業合作經濟建設,是從本質上繁榮農村經濟,實現農業現代化建設重要方面。而我國農業經濟市場還不成熟,在推行農業合作經濟組織的進程中,受到內外因素的影響,表現出較多的問題,但我們也看到了其優勢和強大的生命力,相信在不斷的發展中,其會成為繁榮農業經濟發展的重要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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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3
讓我們靜下本心,榮辱不驚地參悟互聯網經濟。由于題目是“互聯網經濟的本質”,而非“互聯網經濟”,因此我們只悟樹根,不悟樹梢。
互聯網經濟: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借鑒工業經濟的說話姿式
對互聯網經濟略為入門又不甚了了的人,說話有個習慣,往往言必稱互聯網3字——帶著很強的技術味——先是技術,后是技術應用,再后是技術產業等等。就象程咬金一樣。由于許多人不懂技術,這種說話方式很容易掌握話語權。但有一點,這種話語,很難說服最該說服的人,例如在權力中樞或財富中樞的人。這倒不是由于這些人特別頑固,而是因為言說的只是皮毛。當然,互聯網才發展20年,說不到點上,不足為怪。
如果以1765年珍妮紡紗機為工業革命序幕的話,10年后即1776年亞當·斯密的《國富論》,已不象我們現在談信息經濟那樣,滿嘴技術味,而專注于經濟本身。到了1890年出版的馬歇爾的《經濟學原理》,對工業經濟的理解已完全專注經濟本身,而不再提工業技術、工業技術應用、工業產業發展的經濟。就象煮的是脫凈毛的豬一樣。而互聯網經濟發展20年后,我們談互聯網經濟,還象在煮沒脫凈毛的豬一樣。
分析斯密和馬歇爾的說話技巧(實際是問題意識),在于他們不是從山和水的表面(工業技術這個表面,或叫豬毛)看問題,而是從權力中樞或財富中樞的內里(不是山、不是水的財富本體,或叫豬本身)看問題。本來,工業經濟戰勝小農經濟,是生產方式從分散的小生產向社會化大生產的轉變。斯密和馬歇爾在工業經濟初起的時候,就把問題概括為同質化條件下的均衡問題。事實上,供求均衡是農業經濟、工業經濟和信息經濟的一般。但同質化卻是工業經濟的特殊。而在馬歇爾的《經濟學原理》中變的一個關鍵魔術,就是把同質化的均衡(量的競爭),當作了一般均衡。無形中就把個性化和定制(質的競爭),當作不經濟,排除出了經濟學。
至于同質化是如何實現的(通過工業技術、工業技術應用和工業占比不斷提高,經濟日益標準化)這個皮毛,在《國富論》和《經濟學原理》中,幾乎被完全抹掉了——“做案”不露任何“痕跡”。與斯密和馬歇爾的老謀深算相比,互聯網經濟鼓吹者嫩就嫩在,整天談的都是皮毛,而對問題本身(即異質性——如個性化定制——是否經濟),則根本沒有提出。
工業經濟話語中“脫毛”處理干凈是在1933年。同一年出版的張伯侖《壟斷競爭理論》和羅賓遜夫人《不完全競爭經濟學》,是對工業經濟本體問題的最后一次爭論。爭議之點在于,差異化到底算同質性問題,還是異質性問題。羅賓遜夫人認為是同質性問題(因此應是完全競爭的從屬性現象),張伯侖認為是異質性問題(因此應是獨立于完全競爭的現象)。這場爭論最終以新古典主義經濟學將壟斷競爭理論納入同質性軌道而告終。這意味著什么是工業經濟的爭論,在理論經濟學上最終蓋棺論定,是以把差異化當作無差異的特例,納入無差異體系而告終的。它最適合支持的政策是以無差異的傳統中國制造為主,差異化的中國創造永遠不要反客為主,即使產能過剩也不改初衷,一意孤行追求量的增長,而非質的提高。
互聯網經濟的問題本體(“豬本身”),恰恰是張伯侖問題。因為互聯網經濟的特殊性,或者說它不同于工業經濟之處,在于它不是以大規模同質化生產(完全競爭)為取向,而是以小批量多品種的異質(壟斷競爭,姑且如此稱呼)為取向。當今經濟頂層的重大關注無不與此有關:創新是差異化導向(對差異化的供給)、服務化是差異化導向(需求差異化,代表調結構的方向)、經濟增長質量是差異化導向(質量階梯)、提高國際競爭力是差異化導向(獲得高附加值,代表經濟升級的方向)、幸福是差異化導向;更不用說微觀上的產品多樣化、差異化、個性化(體驗)、因小而美、需求導向之類。但差異化恰恰在理論經濟學的前提假設上,是沒有根的。
因此,要想“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地界定清楚互聯網經濟,一定要回到1933年那場爭論,回答差異化到底是現象還是本質,是樹梢還是樹根;其特性是從屬于工業化的,還是獨立于工業化。以此回答一個最至關重要的疑難:互聯網經濟到底是工業經濟的同方向的附屬性、延續性的肯定,還是有質的區別的革命性的揚棄。
相形之下,那些“皮毛”的問題(從信息技術、應用到產業),只不過應該是戰略上的一個附注,用來說明為什么差異化經濟從技術和生產力發展上看是可行的。而這已不是權力中樞或財富中樞的問題,而是他們的下屬要處理的問題。不是“要實現什么”的實質性問題,而是“如何實現”的操作上的問題。
第三次工業革命?——如何在內涵上把握“體”
在界定什么是互聯網經濟的時候,還應注意到一種怪現象,就是用第X次工業革命,工業革命X.0的方式定義互聯網經濟。
說它怪,就好比聽一位農民這樣向資本家解釋什么是工業革命:工業革命就是第X次農業革命,農業革命X.0。問題出在,操作上是對的,方向是錯的;“如何實現”上是對的,但“要實現什么”是錯的。
說到底,這還是1933年那場爭論的延續。中國在“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的張之洞年代已經吃過一次同樣的虧了。當時慈禧太后把工業革命,誤當成了第X次農業革命,農業X.0,結果造成的失利。如果還原成理論和定義問題,就相當于張伯侖與羅賓遜夫人爭論何為體,何為用一樣。互聯網經濟有沒有自己的體,是否只是把皮毛長在工業經濟這頭“豬”身上,這是一個大問題。
如果這屬于美國、德國政客想解決本國產業空心化的策略性提法,或者制造業部門想強調和夸大自身變革在全局中的地位,因此有把用夸張為體的修辭學用意,那都是可理解的。但如果這之外的人,把這些概念當作全局性的內涵把握,就會造成誤導。例如,會把二產三產化(制造業服務化)的增值運動,誤導向三產二產化(服務業制造化)的低附加值化反向操作,不久前的光伏產業發展就是一個教訓。畢竟工業化在中國還剩6年即將基本完成,工業革命再重要,也不宜在終點上搞回光返照。
互聯網經濟內涵界定上的關鍵,就在于體的把握。既然把“革命”這種大話都放出去了,卻不敢承認互聯網經濟是體變,那和“中學為體,西學為用”又有什么區別?這里不想進行繁瑣的學術界定,以壟斷這個概念。其實只要是以互聯網經濟為體,怎么界定都是可以的。
要重點談談的是,錯的概念是從哪來的?明白當前以體變界定互聯網經濟的阻力和其中的道理,有助于人們自己得出正確結論。
那些從觀念、利益到行動上抵觸工業經濟向信息經濟轉型的人,竭力把互聯網經濟貶低為用,把它嫁接在工業經濟的體之上,這是非常自然和容易理解的。現在問題是,真正造成實質性概念混淆的,還是搞互聯網的人,特別是出身技術的人,他們相當于現代的張之洞。由搞互聯網出身的人說什么是互聯網經濟,一旦說錯,造成的誤導更加嚴重。輕則變成變相推銷技術產品(雖然這樣做也有推進生產力之功),重則變成鼓勵權力中樞或財富中樞主次不分,誤判方向,貽誤良機。
辯別這種聲音很容易,它們有一些共同特征,一是極力反對探索互聯網經濟的特殊性,而片面強調互聯網經濟與工業經濟的相通性。互聯網經濟與工業經濟在社會化大生產(如規模經濟)上有共通性這點不錯,但把這作為互聯網經濟的主要內涵不妥。這種片面的觀點,在互聯網經濟發展早期積極作用較大,因為在工業化占主導地位的情況下,有利于推動互聯網技術應用,為工業化服務。但在產能過剩條件下,它既不利于發揮互聯網所長,又揚了工業化所短,負面影響慢慢顯著起來。二是刻意強調不要把互聯網經濟與工業經濟對立起來。這本來是對的。尤其對互聯網經濟的激進分子避免片面性,是一種逆耳忠言。但對于大多數思維還籠罩在工業化傳統的人來說,本來就對兩種經濟質的差別缺乏認知,過分強調這一點就有成為迷糊藥的副作用。關鍵在于這種話沒有說全。二者關系說全,應該是揚棄,即一半肯定(繼承),一半否定(發展)。
互聯網經濟發展才20年,主要問題還不是人們對互聯網經濟的特殊性摸透了,并且已經在總體上走向極端,而是中國工業經濟發展嚴重過頭(表現為投資過高、產能過剩、分配失調等),轉型步履維艱,在這種現實面前,互聯網啟蒙不是過頭了,而是嚴重不足。互聯網出身的人,應把握好這個大局,珍惜時代賦予的機會。
互聯網經濟在內涵界定上,一旦失了體,就會魂不附體,空有形骸。
互聯網經濟的表征
互聯網經濟的表征,涉及的是互聯網經濟概念界定的外延。
長話短說,當前存在的問題是,國內外把互聯網經濟界定得太膚淺,強調的主要是ICT化。ICT化對于互聯網經濟來說,只是皮毛現象。
這種皮毛化,是由美國人開啟的。1962年馬克盧普的《美國的知識生產與分配》,1977年波拉特的9卷本《信息經濟》,開始了從技術特征(豬的皮毛),而非經濟本體(豬本身)來解釋新經濟的過程。馬克盧普、波拉特這種語勢非常弱,與斯密、馬歇爾具有境界高下之差。因為一開始就把自己置于經濟學子學科的位置,而沒有從根上梳理(象張伯侖那樣)。
信息經濟一開始,就是打破經濟同質化的過程。如果換了斯密、馬歇爾再世,在新的歷史條件下,恐怕要直搗黃龍,提出差異化——也就是異質性——的經濟性這個根本問題,從經濟學前提假設這個最高點開始,重新梳理思路。
馬克盧普、波拉特帶來的這種“皮毛論證法”的后遺癥突出表現在新經濟的外延劃定上,信息產業和服務業成了兩張皮(各統計各的),信息經濟理論與服務經濟理論成了兩個理論。后來的理論家一遇這樣的問題就卡殼:農業、工業之后是什么,是信息業,還是服務業?
其實,如果不是從子學科看問題,而是從母學科(理論經濟學)看問題,這個問題根本不存在。因為這只不過從差異化經濟這個本體的不同角度看同一件事:信息業是差異化(能力)的供方,服務業是差異化(解決)的需方。就這么簡單。
從這個新視角望去,互聯網經濟的外延就忽然擴大了許多。除了互聯網產業(包括設備制造、軟件和服務)外,還要包容產業互聯網(“互聯網+”),乃至整個經濟(一產、二產和三產)的互聯網化。各行各業的互聯網化,實質在于基于互聯網的服務化。如果抽象到理論經濟學,“基于互聯網”這個條件也可以抽象掉,就只剩下服務化。抽象隱含的意思是說,如果不基于互聯網,就不可能達到相關服務化的最優。因此這個條件成為不言而喻的。傳統服務業,只不過是這種服務化的非最優狀態(服務業的最優要以體驗為標準)。而服務化的標志,是質量(用質的差異程度來測度的量)。互聯網經濟的增長屬于高質量的GDP增長。
正如黃少軍早在2000年就指出的:“現代社會服務化的本質實際上是‘信息化’”。這是道行極深的領悟,它給互聯網經濟外延劃分以重要啟示。
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把原來不相干的事情,看成一體。這樣才能把互聯網經濟參透。
互聯網經濟行規律:大而全到小而美的轉型
一種常見的觀點認為,經濟規律永遠不會變化。互聯網經濟也是經濟,因此與一般經濟的規律沒有什么不同。這種認識言下之意,把互聯網當作工具,而不是生產方式。認為互聯網經濟只是工具改變,但經濟本身不變。既使認識到互聯網代表不同生產方式,也會有進一步的觀點認為,不同生產方式,經濟規律相同。小農經濟、工業經濟和互聯網經濟,對應的是同一種經濟規律。
這不是老百姓的一般見識,在專業經濟學家中,這種見解也有深厚根基,這種根基就是經濟學的普遍主義。經濟學普遍主義的特點是把工業經濟的特殊經驗加以普世化,無限放大為所有經濟的一般規律。究其實質,無非是近300年來,通過大規模生產降低成本的有限的道理。
回應經濟學的普遍主義,不能僅靠經驗的方法,羅列互聯網經濟中的反例,而需要透過經濟學的保護帶,在體系核心上把問題挑明。經濟學普遍主義觀點有一個著名的特點(也是軟肋)——它不承認生產力的概念。在他們看來,任何科技因素,都不可能改變經濟規律,當然互聯網也不例外,我們需要由此入手破解問題所在。
對癥回應傳統觀點,關鍵是要從核心上說清技術與經濟的關系。承認不承認技術的作用(技術是否內生,對應報酬遞變規律),是區分經濟學兩大主要流派的標準之一。持經濟學普遍主義觀點、不承認技術作用的,叫新古典主義理論,所持的立場是報酬遞減或報酬不變;而新經濟增長理論的立場則是報酬遞增。
哪個對現實的解釋性更強?自從上世紀中葉工業化越過后,在生產函數的實測中,資本和勞動要素之外的余值(相當于技術要素)對增長所起的作用,在美國已超過50%。顯然,報酬遞增的觀點對現實的解釋力更強,已是不爭的事實。
由此我們可以得出第一個看法,那種認為技術不具有對經濟內在影響的觀點,在經濟學內部,已屬占下風的觀點。這意味著,認為互聯網經濟不會有自己的經濟規律的看法,它在經濟學底層邏輯上就不占上風。
從實踐看,就在本月,中國正越過以資本和勞動為主要生產要素的報酬遞減型經濟(工農業產值大于50%)向技術(包括信息與知識)為主要生產要素的報酬遞增型經濟(服務業產值大于50%,創新驅動發展)轉變的最后關口。因此認為技術革命帶來新的經濟規律,會得到越來越多事實的印證。
但僅僅根據上述這一點,還不能把技術的作用具體鎖定到互聯網技術,不能具體說明互聯網經濟存在特殊規律。為此還要繼續深算。
在同樣支持技術內生、報酬遞增的新經濟增長理論內部,有兩個相反的方向,一支通向工業化經濟,一支通向互聯網經濟。主流的一支,持規模報酬遞增觀點,認為技術對經濟規律的改變,主要表現在規模經濟與報酬遞增的結合上,這一支目前已擁有數位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如斯蒂格里茨與美國當紅的學術明星克魯格曼等;更新的一支還是支流,支持的是范圍報酬遞增,認為技術對經濟規律的改變,主要表現在范圍經濟與報酬遞增的結合上。
“互聯網經濟”具有哪些新的經濟運行規律,其與傳統經濟的主要不同之處何在?現在到了揭曉時刻。經濟運行規律千頭萬緒,但涉及傳統工業經濟與互聯網經濟區別,又能歸納到經濟學主脈焦點上的,只有一條(其它都可稱為雞毛蒜皮):傳統工業經濟(特別是近代以后)的基本規律是規模報酬遞增,對應到現象上,就是單一品種大規模生產,例如傳統中國制造;互聯網經濟的基本規律是范圍報酬遞增,對應到現象上,就是小批量多品種,例如創新驅動的中國創造。互聯網經濟發展中許多現象級的規律,其實都可以歸結到上述邏輯之中。例如,作為互聯網基本模式總結的長尾曲線,實際是規模經濟與范圍經濟的等成本線,在“數量-品種”底平面的投影。描述的是從單一品種大規模生產到小批量多品種的經濟轉型。這就是托夫勒指出的第三次浪潮趨勢。
規模報酬遞增這條規律,可以說是遲來的總結。工業化發展到尾聲階段,才發現支持經濟增長的,不僅是資本和勞動,還有技術。只不過沿普遍主義思維慣性,經濟學家把所有技術當成了一種技術,好比沒有把人辯別為男人與女人。
范圍報酬遞增的發現——美國西北大學潘澤教授對此居功至偉——讓我們發現,原來造就規模經濟的技術,只是工業化技術,它讓世界因大而美;而互聯網技術,更多屬于范圍經濟的技術,它讓世界因小而美。在實踐中,馬云力主因小而美,可以視為對同一潮流的敏感的響應。
互聯網技術及其生產力作用好比海面下的冰山,經濟好比海面上的冰山。互聯網技術及其生產力作用于經濟,內化為經濟規律,都可以歸結為范圍報酬遞增。它就好比海面上能見的冰山。此刻,互聯網技術及其生產力在經濟學公式中隱而不見了,但它所推動改變的經濟規律卻象壯麗的冰山,巍峨屹立,成為新世紀的一道風景線。
篇4
關鍵詞:農業技術推廣;嵌入性;大學專家;示范點;鄉土專家;“1+2+2模式”
一、問題提出與研究思路
提升農業技術推廣的工作效率,必須解決好農業技術的“最后一公里難題”。許多技術雖然可以依托農技推廣體系“自上而下”傳遞,但卻不能獲得農戶“自下而上”的積極回應,降低了農業技術對農業生產的貢獻率。針對“最后一公里問題”的成因,學界有多種解釋。王建明等認為,經費投入不足,極大影響基層農技員的工作積極性[1]。農業部農村經濟研究中心課題組研究發現,體制不順、人員專業素質不高等因素限制了農技推廣部門的職能發揮[2]———這種局面可以追溯到20世紀90年代全國農技推廣機構的“斷奶”之風,農技推廣系統出現了“網斷”“線斷”“人散”的現象,削弱了農技推廣的組織基礎[3]。王移收研究發現,農民自身的文化素質低、市場意識薄弱,過度規避風險的思維定勢阻礙了應用和改革農業技術的積極性[4]。此外,因為農戶普遍處于資金短缺狀態,無力承擔農藥、化肥、良種等農資配套,亦難以承擔技術改革失敗的風險,所以大大限制了農戶應用新技術的能力[5]。筆者認為,考察農業技術在推廣體系末端的現實困境,既要分析資金投入、農技隊伍建設等體制性因素,又要關注農戶文化素質不高、科技意識不強、經營資金短缺等現實局限性,更為關鍵的是要從國情出發理解農技推廣工作的特殊性。我國農技推廣對象并不是從事規模經營的大農場主,而是以家庭為基本生產單位的小農[6]。分散的、小規模的、兼業的農業經營模式,極大增加了基層農技推廣工作的難度。所謂“最后一公里難題”,究其根本,是“農技推廣體系”與“小農社會”如何有效對接的問題。本文嘗試從“嵌入性”角度對其進行探討。波蘭尼曾用“嵌入性”描述“經濟”與“社會”之間的關系,認為經濟體系并不是自給自足的,而是從屬于政治、宗教和社會關系[7]。格蘭諾維特發展了嵌入性理論,認為經濟行為嵌入在具體的社會關系網絡中,經濟結構與社會結構有著密切的關系,基于親屬關系、朋友關系或其他信任關系而形成的關系網絡影響著經濟制度的運行[8]。嵌入性理論同樣適用于解釋“技術”與“社會”之間的關系。技術并不能脫離社會而獨立存在,而是“嵌入”在社會中。20世紀80年代,美國技術社會學創立了“技術的社會形成”理論范式(theSocialShapingofTechnology),簡稱為SST理論。與先前的“技術決定論”不同,SST理論不僅關注社會因素對技術形成的影響,還認為技術應用者不是被動的、機械地接受技術,政治、經濟、文化、管理等社會性因素在技術選擇過程中扮演重要角色[9]。從某種意義上說,SST理論包含技術的“嵌入性”思想,強調社會性因素對技術傳播和應用的關鍵作用。技術“嵌入性”思想對農業技術推廣工作具有啟示意義。農技推廣是一個復雜的社會過程,雖然推廣對象是農戶,但是無法繞過“小農社會”這一必要環節,否則將承擔極大成本。因此,中國農技推廣工作必須正視小農經濟的基本國情,尋找農業技術“進村入戶”的有效方式。小農社會有著自身的社會傳統,鄉村精英、熟人社會等因素均可加以利用,使之成為農技推廣的鄉土資源,發揮技術推廣效應。進而言之,只有農技推廣工作真正嵌入于農村社會結構中,才可能激發鄉土社會的內在活力,提高農戶學習和應用技術的積極性。本文以陜西P縣獼猴桃農業技術推廣工作為例,從“嵌入性”角度探討農技推廣體系與小農社會有效對接的工作策略,剖析技術進村入戶的嵌入點及其實踐模式。
二、P縣獼猴桃技術的階段性推廣策略
P縣隸屬陜西關中地區,處于渭河以南、秦嶺北麓的百萬畝獼猴桃優生區。1978年全國開展獼猴桃資源調查時,P縣園藝站科技人員就在境內淺山區發現大范圍野生獼猴桃。從1984年開始,縣園藝站開始進行栽培試驗,奠定了日后大面積發展獼猴桃產業的基礎。1988年,縣園藝站從省果樹所引進一系列品種,經過篩選,最終選擇“秦美”為主栽品種,啟動大面積推廣種植計劃。(一)1989-1994年:進村建立試驗示范點,以點帶面推廣計劃起步階段,P縣果業仍以蘋果為主,農民對獼猴桃十分陌生,對其經濟效益不了解,更不懂種植技術。在這種情況下,縣園藝站首先采取的推廣策略是“進村建立試驗示范點,以示范點為中心帶動輻射”。1989年,考慮到土壤條件、區域布局等因素,縣園藝站在全縣范圍內建立5個示范點,J鎮坡頭村名列其中。園藝站動員坡頭村民時,遭遇了較大阻力,只有4隊少數群眾同意,總種植面積還不到10畝。園藝站提供苗木補貼,承諾日后按每斤0.8元價格收購———當時蘋果市場收購價為每斤0.4元。1992年,果農開始受益。1994年,市場收購價已經漲到每斤2元,當地農戶紛紛種植獼猴桃并逐步擴大面積。案例1:坡頭村3組村民ZSL說,看著4隊賺錢,幾分地就能賣上千元,把人刺激瘋了。專家說垣上粘土不適合種植獼猴桃,我們不信這個邪!有人大膽嘗試改良土壤,將玉米秸打碎,連同沙子一起拌進土里,結果證明方法可行,利于獼猴桃樹根系呼吸。當時4隊許多人已經掌握基本種植技術,外隊親戚朋友就找他們幫忙———全村都跟著4隊學,種植規模越來越大。以坡頭村為代表的獼猴桃試驗示范點在技術推廣早期發揮了巨大效應。具體表現在:(1)試驗示范點具有技術試驗的功能。當時縣園藝站尚處于技術摸索階段,田間地頭的試驗栽培顯得格外重要。(2)試驗基地建在村莊內,無論是種植技術,還是經濟效益,都能起到顯著示范作用。(3)試驗示范點農戶在掌握基本種植技術后,有可能成為技術傳播不可或缺的力量。(二)1995-2004年:發揮“鄉土專家”在農技推廣中的關鍵作用試驗示范點所在地農戶因為趕上獼猴桃產業的“早班車”,所以快速獲得經濟效益。率先富起來的農戶在改變生活面貌的同時,開始發揮一定的示范帶動作用,逐步參與到獼猴桃種植技術推廣工作中來。20世紀90年代中期,P縣獼猴桃產業處于高速發展期。縣鄉農技推廣人員活躍在產業第一線,是技術推廣的主力軍。但P縣同全國其他地區一樣,農技推廣體系受“斷奶”之風影響,隊伍建設受到較大沖擊,無力單獨支撐與獼猴桃產業發展態勢相匹配的農技推廣工作,緊缺掌握獼猴桃種植技術的科技人員。在這種局面下,園藝站5個試驗示范點所在村一些“鄉土專家”的作用得以凸顯。所謂鄉土專家,特指精通作物種植技術的農民,是村莊內部的技術骨干。其實,1989建立試驗示范點時,園藝站就開始培養村莊內的技術員。這些技術員成為第一批“鄉土專家”,在果樹施肥、剪枝、防蟲等方面達到一定技術水平。他們不僅指導本村農戶種植獼猴桃,其影響力逐步擴展到村鎮之外,在全縣范圍內發揮技術推廣作用。1995年,P縣成立獼猴桃協會,整合各村以鄉土專家為主體的技術力量,為全縣獼猴桃產業發展提供技術支撐。案例2:第一任會長介紹:成立協會的主要目的是為農民無償提供技術服務。協會集中了一批有實際操作經驗的獼猴桃種植“愛好者”,這些人技術過硬,不僅能對其他農戶提供技術指導,還可以按照專家指導對新技術、新品種進行試驗,然后再推廣,這樣可以避免大面積失敗的結果。許多技術,我們先示范,其他農戶再跟著學,這樣效果比較好。概括地說,“鄉土專家”在農技推廣中的作用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1)鄉土專家的土地起著試驗田的功能,可以針對新技術、新品種進行試驗,降低大范圍推廣的風險。(2)鄉土專家發揮著示范戶的功能,對周邊農戶起到示范帶動作用。(3)鄉土專家是技術話語的轉譯者。他們活躍在生產第一線,能夠將專家的技術理論用更通俗、利于農民接受的語言和方法講授,深得農戶歡迎。(4)鄉土專家是農技推廣機構和普通農戶之間的溝通者。他們同更多農戶打交道,能夠收集和匯總新的技術需要,并及時傳遞給農技推廣部門。此外,鄉土專家不只是技術的傳播者,因為他們學習能力強,善于鉆研摸索,有時具有一定的創新能力,解決農業生產中的現實問題。例如,獼猴桃套袋技術有利于減少日灼、葉磨,防治病蟲害和果面污染等問題,這項被農戶廣泛應用、產生極大經濟效益的技術并非源于專家的科學研究,而是來自于鄉土專家的摸索。紅旗村WYL發現本地新西蘭“海沃德”品種的果面很黑,并不像專家展示的新西蘭原產果那樣漂亮。考慮到陽光、空氣等因素,他用紙袋子將新生果罩住,進行試驗,效果很好。第二年他就大面積套袋,第三年附近農戶開始仿效,第四年就在全縣大面積推廣應用。鄉土專家用自己的“土辦法”,成功解決了國外品種到P縣的水土不服問題。這個案例生動地表現了農村技術骨干在技術研究方面的潛力。正是憑著這股鉆研精神,鄉土專家在技術轉化、技術應用和傳播方面,具有現實影響力,可以擔當農戶家門口的農技員[10]。(三)2005年以來:建立農技推廣的“縣校合作”機制2005年,P縣得到西北農林科技大學的大力支持,雙方共同建立農技推廣的“縣校合作”機制,由大學組建專家團隊提供技術支撐,P縣提供科研生產基地和項目資金支持,打造產、學、研一體化合作體系,并實施“十百千人才培訓計劃”,為P縣培養10名在全省有一定影響的獼猴桃鄉土人才、100名中級專業技術干部、1000名農民骨干技術員和科技入戶1000戶。同年,西北農林科技大學在P縣建立高規格的獼猴桃試驗站,具備科學研究、教學實習、示范推廣、人才培養、野外觀測5大職能。試驗站建立前,雖然P縣獼猴桃面積持續增長,農民掌握了基本種植技術,但普遍經營粗放。試驗站的重要功能就是研發和改進技術,并以示范的形式將相關技術“標準化”,讓前來參觀的農戶看得懂、學得會。試驗站同時肩負著品種選育的重任,培育既適合本地自然條件、又符合市場需求的優良品種。目前試驗站正著力培育改良適合出口中亞國家的“金香”品種,以服務于國家“一帶一路”戰略。從技術推廣的角度來說,縣校合作機制縮短了從技術源頭到技術推廣末端的路徑,提高了技術研發和傳播的時效性。更為關鍵的是,P縣獼猴桃產業經過十余年的快速發展,基本種植技術已被大多數農戶掌握,技術改良、更新換代問題愈發緊迫,高校等科研機構的介入非常及時。以試驗站為中心,技術專家重點負責研發、示范和推廣規范樹形、平衡施肥、充分授粉、無公害栽培、合理負載等高效栽培技術,對新時期獼猴桃技術發展具有引領作用。
三、農技推廣的“嵌入性”發展
P縣獼猴桃產業從零起步,至今種植面積接近30萬畝,形成了規模巨大的縣域產業。對此,農技推廣服務功不可沒。在縣鄉農技推廣體制力量相對薄弱的前提下,P縣獼猴桃農技推廣工作的快速發展,主要得益于農技推廣實踐中的“嵌入性”發展模式。與傳統具有較強行政命令色彩的農技推廣模式相區別,“嵌入性”發展模式尊重農戶的主體性,注重發掘農村技術精英在學習應用技術方面的能動性,充分利用“熟人社會”在技術傳播中的作用,逐步在鄉土社會內部建立一個農技推廣的小環境并與農技推廣體制完成對接,形成技術與農戶之間的良性互動機制。
(一)嵌入點
嵌入性發展的核心目標是解決農技推廣體系如何與小農經濟有效對接的問題。嵌入性發展的關鍵環節是找準“嵌入點”。P縣獼猴桃技術推廣中的“嵌入點”主要有三個,分別是示范點、鄉土專家和村級組織。1.示范點。縣園藝站建立的獼猴桃試驗示范點、西北農林科技大學建立的獼猴桃試驗站,以及各村的示范戶,都屬于不同層級的“示范點”。示范點的核心功能是帶動示范,以點帶面。農技推廣的終端雖然是“農戶”,但是鑒于農戶數量大、規模小且地塊分散,以戶為單位的一對一推廣模式成本極高。示范點在技術推廣方面的優勢是改變了農技推廣中“點對點”方式,取而代之的是“點對面”,通過在田間地頭建立一個個技術示范的“窗口”,為農戶提供便捷的技術信息服務。以“示范點”為中心帶動輻射,不僅降低了技術推廣的成本,還符合農戶學習技術的習慣。“農民種田就是看樣子”,這個說法鮮明表達了絕大多數農民學習技術的方式。“看樣子”就是找一個參照樣本。正是從這個意義上講,示范點具有不可替代的指導意義。“示范點”意味著標準化,但并不是一刀切,農戶可以結合自身理解逐步探索。“看樣子”并不是被動學習,而是在有困惑、遇到問題時再主動尋求解決方案,這樣更能提高農戶學習技術的主動性和積極性。2.鄉土專家。鄉土專家之所以可以成為基層農技推廣工作的嵌入點,主要是因為他們具有雙重身份:一方面,鄉土專家掌握基本農業技術,可以成為技術推廣團隊成員;另一方面,鄉土專家扎根鄉土,是熟人社會中的一員。廖西元等研究發現,農戶對農技員的熟悉度、信任關系與農技推廣績效具有正相關關系[11]。基于農戶對鄉土專家的熟悉度和信任感,鄉土專家利用自己果園現身說法,同樣可以產生對農戶的技術影響力。不可回避的是,熟人社會具有“差序格局”性質,這種以“己”為中心“愈推越遠、愈推越薄”的鄉土人際關系特性,導致鄉土專家推廣技術時可能會因人而異、區別對待,從而使技術推廣呈現“差序格局”特征,即那些關系親密的人更容易獲得技術信息。可以從三個角度來理解技術傳播的“差序格局”現象。(1)這是鄉土社會本身的社會關系性質,任何推廣模式無法回避和超越;(2)從村莊層面來說,血緣、姻緣、地緣、業緣關系共同編織著一張親密關系網,鄉土專家通過親密關系向外傳播技術后,接收者同樣會沿著自己的親密關系網傳播技術。(3)從更大范圍來看,鄉土專家的親密關系網同樣會延伸到村莊之外,從而獲得更大的輻射效應。總之,鄉土社會內部“私人性”的熟人關系,不應該單純理解為技術傳播的障礙,反而可能成為技術推廣的資源加以利用。充分尊重鄉土社會內部的社會規則,這正是“嵌入性”發展模式的題中應有之意。3.村級組織。村級組織雖然不掌握技術,但卻具有較強的動員能力,可以成為農技推廣的組織保障。為了更好服務獼猴桃產業發展,P縣基層組織建設亦有一些配套措施,絕大多數行政村設有主管科技工作的副村長,每個村民小組設有科技信息員,將農技推廣列為村莊治理的一項基本內容。以H鎮何家村為例,該村有科技副村長1名,每個村民小組設一個科技信息員,每人每年工資200元。村級科技工作主要職責有:定期組織農戶培訓、參觀;及時通知農戶開展施肥、剪枝、防蟲等關鍵工作;組織村內技術力量為困難戶提供技術幫扶。上面千條線,下面一根針。科技示范戶的確立、職業農民培訓班、專家進村授課、參觀示范點、試驗站,這些活動順利開展,都需要有人動員、組織和協調。農技推廣工作只有“進村”,才能“入戶”。村級組織能夠有效降低農技推廣體系與農戶之間的對接成本,從而成為農技推廣工作在鄉土社會的一個重要嵌入點。
(二)“1+2+2”農技嵌入模式
以示范點、鄉土專家、村級組織為“嵌入點”,P縣農技推廣工作成效顯著。從歷時性視角來看,農技推廣的“嵌入性”發展層層推進,從起初的園藝站為主導,到后來的鄉土專家參與,再到新時期的縣校合作機制,農技推廣“嵌入性”發展模式日趨成熟。當前,P縣農技推廣模式被概括為“1+2+2”,即1名大學教授聯合2名縣農技員,再帶領2名鄉土專家。“1+2+2”推廣模式的具體工作機制是:大學教授、政府農技推廣員和鄉土專家聯合,在全縣范圍內選取10個村進行技術推廣,實施“獼猴桃產業化科技示范與科技入戶工程”;在每個示范村發展50個示范戶,再通過他們示范帶動50個普通農戶;優化品種結構,推廣規范化整形修剪、配方施肥、人工授粉、無公害栽培等關鍵技術;每個示范村每年開展大型技術培訓4次以上,培訓1000人次以上,輻射帶動周圍村組[12]。“1+2+2”模式有助于解決技術“從哪里來”的問題。專家“進村入戶到田”,有利于產、學、研結合,通過發現農戶生產實踐中面臨的突出問題,快速應對,及時反饋,大大提高技術研究應用的效率。“1+2+2”模式還有助于解決技術“如何進村入戶”的難題。鄉土專家的積極參與,有利于技術推廣通過鄉土社會熟人關系網絡快速擴散。“1+2+2”模式有效整合了大學農技科研機構、縣級推廣體系、鄉土社會內生性技術骨干三種力量,形成強有力的技術推廣團隊。葉敬忠等認為,我國農技推廣工作存在兩個突出問題:一個問題是研究者與推廣員之間關系不暢,許多新技術成果不能對接推廣員;另一個問題是推廣員與農戶之間關系不暢,技術進村入戶存在障礙[13]。“1+2+2”模式有利于理順研究者、農技推廣員和農戶之間的關系,使農技推廣工作由先前以“農技員”為主體,轉變為研究者、農技員和鄉土專家共同參與的農技推廣新格局,為P縣獼猴桃產業未來發展提供有效的技術支撐。四、結論與討論農技推廣體系如何與小農社會有效對接,這是克服農業技術“最后一公里”難題的關鍵。陜西P縣獼猴桃技術推廣實踐中,組建以“大學專家+政府農技推廣員+鄉土專家”為主體的農業技術推廣團隊,通過“示范點”“鄉土專家”“村級組織”三個嵌入點向農村推廣技術,形成農技推廣的“嵌入性”發展模式。農技推廣“嵌入性”發展模式的核心理念是尊重農戶在技術學習和應用中的主體性,遵循鄉土社會內在的社會結構特征,發揮熟人社會、鄉土精英等社會性因素在技術推廣傳播中的關鍵作用,變“政府主導”為“社會多種力量協同參與”。農技推廣“嵌入式”發展模式既是對P縣獼猴桃技術推廣工作基本經驗的總結和提煉,亦是對新時期以大學生為依托的農業科技推廣模式的有益探索,對其他地區的農業技術推廣具有一定的借鑒意義。
作者:陳輝 趙曉峰 張正新 單位:西北農林科技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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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行政活動的發生至現代行政學科研究的確立,其間時隔數千年。文化作為影響制約行政系統的一個重要機制,直到近現代才逐漸得到學界的認定。行政活動是在一定的社會文化環境中產生的,受其影響,行政活動自身也相應地培養出具有一定特殊性的行政文化.行政文化由行政系統中的每一個體所應遵守的共同的價值觀念、行為模式、人際關系、生活方式等構成。我國當今的現代化行政體制建設是在具有幾千年行政文化傳統的背景中進行的,因為文化具有連續性,傳統的行政文化與現代行政文化之間必定存在內在的聯系;同時由于文化具有時代性,傳統行政文化在變化了的時代條件下,與當今的現代行政文化的沖突也不可避免,故而探討傳統行政文化的現代化問題,實現傳統行政文化與現代行政文化沖突中的統一,對于加強我國現代行政體系的建設具有一定的現實意義。
一、傳統行政文化特征及其兩重性
(一)人文主義的行政模式。中國一面臨海,三面緊靠大陸這樣一種交通極不便利的自然環境,使中國古代產生出一種典型的大陸民族的行政模式—人文主義型的行政模式。表現為:絕大多數的行政活動都是緊密圍繞著加強中央集權這一最為現實的間題而展開的,在長期對政權集中和國家統一這樣一種大行政目標的追求過程中,不僅使中央集權不斷經由破壞而修復最后走向穩定,也在民眾中形成了鮮明的民族意識和愛國戀邦的強大向心力;此外,中國文化傳統強調整體和諧,重視人與人、人與自然的和諧統一,這種整體和諧的思想移植到了行政活動中造就了傳統行政文化強調統一,力主協同的顯著特色;傳統行政文化成長于以儒家學說為主體的大文化氛圍中,儒學重道德教化,以倫理關系作為調整人際關系的基礎,這些方面對傳統行政文化也具有深刻的影響,使傳統行政文化特別看重做人的道德價值,并強調整體的利益,形成了影響中國政治發展的整體主義原則。
(二)專制與民本一體的行政體制。物質資料的生產方式決定了社會的意識形態。中國是一個農業國,社會生活和社會結構以農業生產為基礎。在這一農業社會中,存在著無數分散小型,以自然經濟為主體,商品交換關系不發達的村落城鎮,要維持這種社會結構的穩定.必須有種高高在上的集權行政體制。從秦漢以來兩千多年所推行的專制統治,一個重要的目的在于維持農業經濟的穩定。專制的行政體制等級森嚴、上下有序;要求服從和統一,抹煞個性與差別;重視總體成效,漠視個體利益。而另一方面,由于農村勞動力的大量存在和穩定是農業社會存在和發展的前提,也同時產生了“民為邦本”、“民貴君輕”的行政思想。專制與民本一體的行政體制適應了對農業社會的統治要求。民本與專制相互對立又相互補充,構成了兩者緊密合一的行政體制。
(三)中庸信條之下的具休行政運作方式。按《中庸》所說:“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孔子云:“過猶不及”,中庸之道成為傳統文化觀念中一則根深蒂固的信條。這不僅是人們立身處事的根本,也直接反映在具體的行政運作方式中。表現為力求行政活動不致陷入過份偏離穩定狀態的“過”或“不及”,保持中和、適度、協調和平衡。在處理行政事務時,保持穩定,避免極端,反對競爭和冒險。“不偏不倚,無過不及”是傳統行政運作方式最為生動的寫照。中國傳統行政文化是在特定的歷史條件下生成和發展起來的,經過長期的歷史和實踐的檢驗,如今更表現出鮮明的雙重性,優劣互現.中國傳統行政文化的積極性和優點主要是:有利于培養鮮明的民族意識和愛國向心力;通過行政手段使各種社會因家達到協調平衡;立足于從整體的長遠的行政目標出發決定各種行政措施;努力在行政的過程中建立和諧的人際關系,提倡群體精神,培育符合社會規范的道德情操.這些對社會的進少和發展都具有積極的意義.但中國傳統的行政文化是在封建的農業社會的環境中產生的,這也帶來了它的消極性,直接表現為兩大先天的缺陷:一是缺乏與工業生產、科學技術的有機聯系,二是缺乏與市場經濟的密切聯系。使其不乏因循守舊、固步自封、狹隘保守、不思進取、嫉賢妒能、平均主義的表現。所有的這一切,都與在社會主義現代化和市場經濟要求影響下建立的現代行政文化格格不入,這些都需要在傳統行政文化的現代化過程中加以認識并得到解決。
二、對傳統行政文化三方面的否定
中國現代行政文化與建設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及發展市場經濟緊密相聯,是我們這個時代的產物,因而具有豐富的時代特征與內涵。現代行政文化要求體現這一領域內從價值觀念、行為模式到生活方式等全方位的變化,而變化的最終完成,必須經歷對傳統行政文化的三方面否定。
(一)以正確的義利觀否定封建倫理至上觀。儒家學說作為我國封建社會諸子百家中的主流意識形態,帶有強烈的倫理至上觀,它將個人的道德修養和人格完善置于首位,將對物質利益的追求視為“小人之為”。從歷史上看,倫理至上作為一種道德理想主義,從未在社會生活中得到真正充分的實現.另一方面,它是私有制、封建社會的產物,在相當程度上是服務于維護封建統治階級利益、維護壓迫與剝削制度的,它教導被統治階層重義輕利,安貧樂道,不追求生產力的迅速發展,以穩固封建統治,帶上了小農經濟的烙印.今天,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發展,強化了人們對物質利益的關注,這無疑反映了社會的進步和時代的要求。但是,隨著市場經濟的發展和傳統文化觀的逐步解體,急需樹立起全新的道德倫理規范。因此,“兩個文明一起抓”,促進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使我們能正確處理義利兩者的關系,樹立正確的義利觀,使之既區別于西方極端個人主義的人生觀、價值觀,又與封建倫理至上觀有著根本的不同,以適應現代社會進步的要求。
(二)以法治、平等觀否定人治、等級觀。中國古代的行政制度中雖有大量的刑律條文和訴訟程序,從中體現了一定的法治原則,但封建專制制度下起到真正絕對作用的只能是人治。法治是社會現代化的必然走向,而中國現代行政體制所倚賴的法治原則直至令又仍受到“人治”傳統的顯著影響,成為行政改革中一塊大的絆腳石。消除傳統行政文化中的人治積弊,是建設現代行政文化中的一項長期的工作。中國傳統行政文化也歷來體現著一定的“平均”思想,但無疑與現代行政文化所推舉的“平等”思想有著根本性的區別。前者強調結果的平等,后者則強調起點的平等。現代行政文化中貫穿的平等意識包含在真理面前人人平等、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機會面前人人平等的基本命題之中,是社會生產方式和人的價值尺度的變化所帶來的,與傳統行政文化在小生產基礎之上孕育的等級觀念、特權思想、任人唯親、因人設事、裙帶之風等正形成了激烈的沖突,并必將會實現對后者的否定。#p#分頁標題#e#
(三)以竟爭觀否定中庸之道。我們所處的時代,是一個改革的時代、竟爭的時代、發展的時代。我們有不可多得的機遇,也面臨著嚴重的挑戰,唯有強化競爭意識,不斷創新、開拓、進取,才能抓住機遇、迎接挑戰、加速發展。而深埋于中國傳統行政文化血脈里的“中庸之道”,以“致中和”為萬事之先,從本質上講是完全排除和反對竟爭的,是對人的創造力和積極性的一種抑制,在現代行政文化的建設過程中,必須加以摒棄。三、傳統行政文化的現代化是一個揚棄的過程廣義的文化湯蓋了人類創造的全部物質和精神財富,具體包括人類不斷發展的思維模式、行為模式、科學技術、文學藝術、倫理道德、宗教習俗、語文符號以及政治、經濟、法律等規章制度。思格斯說過:“統治階級的思想在每一個時代都是占統治地位的思想.這就是說,一個階級是社會上占統治地位的物質力量,同時也是社會上占統治地位的精神力量。"(《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三卷,第52頁)行政文化作為政府官員或行政人員應共同遵守的行為模式、生活方式、價值觀念、人際關系準則,必然要與社會中居于支配地位的主流文化同一。因此,構建符合時代特征的、積極向上的行政文化,對于促進社會的文明進步起著重要作用。
篇6
【關鍵詞】長江航運;荊州;農產品;綠色物流
一、荊州市農產品物流發展現狀
2011年荊州市全市生產總值1043.12億元,其中農林牧漁業總產值484.2億元,占到全市的46.4%,可見農業的發展對荊州經濟的拉動有著重要貢獻。(1)荊州市農產品物流規模不斷擴大,總體發展趨勢良好。2010年10月,荊州市被商務部和財政部確定為全國農產品現代流通綜合試點城市。為落實試點要求,“十二五”期間,荊州市將投資10億元建設10大農產品配送中心;10億元興建兩湖綜合農產品專業倉儲和柳林洲糧油倉儲設施;新建和改造15個產地型批發市場;新建擴建冷庫22座,組建專業冷藏運輸車隊10個。同時,力爭在淡水產品、禽蛋、西甜瓜、水生蔬菜等特色農產品方面創出國際性品牌和國內示范標準。另外,荊州市投資1000萬元構建的“中國農產品商務網”已于同年10月建成,初步探索出農產品流通從有形市場向無形市場轉型。(2)農產品物流中心和現代物流設施逐漸增多。農產品批發市場是農產品流通的主渠道,農貿市場在農產品流通中承擔著主要零售功能。根據調查顯示,荊州市現有各類農產品批發市場17個,其中,大型綜合批發市場1個,綜合性批發市場2個,專業批發市場4個,兼營性批發市場6個,產地型季節性批發市場4個,批發市場年交易總量360萬噸,年交易額超過280億元。另外,兩湖農產品交易物流中心、閔洪水產品批發市場、楚豐農產品市場和監南農貿市場被商務部納入全國“雙百市場工程”,荊州市現有農貿市場228個,其中荊州城區42個,縣級城市56個,鄉鎮場130個。
二、荊州市農產品物流存在的問題
近年來,不少鮮活農產品頻現“農民賣難”與“市民買貴”并存的怪圈。供應鏈條上的首端是產地蔬菜收購價暴跌,不少菜農血本難歸;末端是市場蔬菜零售價居高不下,多數居民不堪重負。(1)基礎設施薄弱,阻礙了信息化的進程。農產品的供需矛盾存在的最大原因就是因為信息不對稱,農產品物流涉及從生產、加工、儲存、運輸到銷售的整條供應鏈,而供應鏈中各鏈條交易費用的多寡大小影響著農產品物流的運作和發展。并且荊州市本地的高附加值農產品少,多以初級生產為主,農產品深加工企業偏少。(2)農產品物流成本過高,輻射范圍較小。我國農產品的零售價和收購價之間存在巨大的差價——3~10倍。其重要原因就是農產品的物流成本居高不下,主要包括:第一是運輸成本高;第二是儲藏加工保鮮成本高;第三是農產品運輸損耗嚴重;第四是流通中介的運營費用和抽取利潤高。基于這一原因,我國農產品的自營物流比重較大,第三方物流發展不夠。并且其經營思路是就近銷售。(3)農產品標準化體系建設滯后,缺乏有效監督。由于我國采取的是小農經濟,各家種各家的農作物,導致的結果是同一品種的農產品形狀各異、大小不一和質量不同。這樣的就極大的阻礙了農產品的出口貿易。并且導致了在包裝、運輸和倉儲環節上難以形成標準化運輸包裝,造成資源的嚴重浪費,大大降低了農產品物流的效率。(4)農產品冷鏈物流未跟上。荊州市80%以上的生鮮農產品是常溫下進行保存、流通和初加工,最多租用廉價的劣質冷庫貯藏農產品,結果使農產品品質嚴重受損。且農產品運輸主要采用公路運輸,公路運輸中80%左右的生鮮農產品通過的普通貨車運輸,而冷藏車冷藏保溫汽車數量少。目前,荊州市冷庫儲存量只占其庫容總量的20%~30%,有的甚至達不到20%。
三、對策建議
豐富的農副產品資源流通成為荊州物流業的生存基礎。隨著第一利潤源——資本和第二利潤源——人力資源的盈利空間越來越難以壓縮,第三利潤源——物流就更為我們獲取更多的利益創造了機會。通過調查發現:1公斤貨物從上海到貴州通過公路運輸需要花費6元到8元人民幣,而從上海通過海運到萬里之遙的紐約卻只需花費1.5元人民幣。從這組數據可以看出,航運比公路運輸的費用更低一些。因而,本文從長江航運開發來探討荊州農產品物流的發展。綠色物流并不是一個時髦的話題,從運費來看,水運比公路和鐵路運輸來看,運費要大大降低,對于低附加值的農產品來說,其成本的降低就能大大增加其產品競爭力。只有成本的降低,對于農業大市的荊州來說,是切實改善農民生活水平的大事,因而有很強的需求性。
(1)明確發展定位。首先,荊州長江經濟帶在湖北“一帶兩圈”戰略中處于空間主軸,得江獨厚,得中獨厚,區位優勢明顯:黃金水道貫穿全境,長江流經全市483公里,占湖北省長江通航里程的45.4%,是流經和通航里程最長的沿江地級城市,主要城市沿江分布,所轄區域全部處于長江沿線,占湖北長江經濟帶開放開發面積的26.7%。岸線資源十分豐富,岸線總長653公里,占湖北省岸線資源的35%,適合建港岸線共384公里,可開發潛力巨大。港航經濟較為發達,沙市早在一百多年前,就成為長江通商口岸,目前全市擁有7個港口,荊州港為國家28個內河主要港口之一,鹽卡港區為國家水運口岸、國際集裝箱港區和江鐵聯運中轉港。荊州內河通航航道75條,總里程1780公里,2010年,貨運量達到1998萬噸,貨物周轉量達到62.55億噸公里,港口貨物吞吐量1634萬噸。湖北省總共航運貨運量為9671.1萬噸,貨物周轉量達到281.9920億噸公里,其中糧食等農產品僅占到了運量的0.7%,為72萬噸。可見荊州農產品的水運發展空間很大,并且符合綠色物流,是大有可為的。荊州長江航運的思路:立足湖北、輻射中部、面向全國,加快建設通江達海、溝通國際國內市場的內河航運中心,促進沿江產業結構優化和沿江經濟帶發展。其次,荊州的主要農副產品在全省占有重要位置,糧、棉、油料、淡水產品、生豬產量均居全省第一位,是全國重要的商品糧棉基地,也是全國最大的淡水產品基地,還是華中地區最大的淡水魚、禽蛋、香蕉、西甜瓜、姜蒜等農產品集散地。因而,我們長江航運的突破口應該是發展重點產業的集散中轉,力圖打造湖北的優勢產業出口的海陸聯運模式。(2)加快發展臨港經濟。湖北省長江航運滯后于沿江航運大省,其根本原因是湖北的航運市場不大。湖北除武鋼年水路運量超過千萬噸外,其他企業水路運量均較小。而安徽、江蘇年水路運量超過500萬噸的企業超過30個,為發展水路運輸提供了巨大的貨運市場。所以荊州市政府要扶持臨港經濟的企業做大做強。只有企業有了需求,航運企業才能去增加投資,改善設施落后的現狀。農產品品牌驅動效應顯著,隨著新生力量福娃、洪湖浪的強勢崛起,老字號白云邊的迅猛發展,央企中紡、中糧的進駐,地方政府通過各種措施的引導企業通過航運運輸。(3)長江航運走向智能化。過去,我國內河航道建設和管理的重心側重于“硬擴容”,就是將航道挖寬、挖深或者筑壩收束水流增加水深。但這樣做不僅成本高、難度大,而且也有極限。建設數字航道,重點在于“軟提升”,即通過加強管理向航道要潛能。這樣,也能促進農產品的信息化,凸顯與公路運輸的區別所在。(4)提高湖北長江航運物流的信息化管理和服務水平。轉變思路,從第三利潤源要效益。通過采用計算機等先進技術,以制造業和商貿業供應鏈物流為載體,通過連鎖、配送、等現代物流方式,提供貨物中轉、信息處理、通關商檢等便利服務,提高商品的流通效率。增加冷鏈物流的投資力度,讓農產品的貨損率大大降低。
參 考 文 獻
[1]陳歡歡,李詩珍.荊州市農副產品物流發展中的問題及對策研究[J].安徽農業科學.2012(40):1108~1109,1112
[2]王松青.依托湖北長江航運物流促進湖北區域經濟發展芻議[J].大家.2010(9)
篇7
關鍵詞:黃宗羲定律 精英主義 政府本位觀 軟政權化 農民組織化
“三農問題”和“黃宗羲定律”是當前學界、政府及社會人士關注較多的一個話語。
所謂“黃宗羲定律”,是明末清初思想家黃宗羲對農村稅賦系統研究后得出的結論:歷史上每搞一次“并稅”改制,就會催生出一次雜派,即農民負擔在下降一段時間后漲到一個比改革前更高的水平。用現在的話說,就是改一次,負擔就反彈一次、加重一次。事實也多是如此,“減負”年年講,“負擔”逐年增,已成為我國經濟繁榮中搶眼的暗點之一。如2004年7月農業部出臺的《關于切實加強監督管理 制止向農民亂收稅費的緊急通知》中就指出,一些地方出現在農村亂收稅費、亂罰款和強行集資,擠占、挪用各種政策補貼款,特別是少數地方仍組織小分隊強制向農民收繳稅、費等現象,有的甚至造成了嚴重后果[1]。正因為此,為使治理的思路及政策由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的“治標”階段而投向“治本”的高度,我們極有必要站在反思哲學的層面上對先前的求解理念從決策學或方法論上做出一定的檢視。一、求解理念上的精英主義思維范式與“政府本位觀”的困境無須置疑,“三農”問題和走出“黃宗羲定律”的怪圈,可以說是政府及學界目前關注較多的一個“熱點”話題。而對于這一議題的求解,可謂是眾說紛紜,莫衷一是。不同的論者會從不同的角度提出自己的求解方案。中央政府提出了城鄉統籌、解決農民進城就業和五年內取消農業稅的政策。學界就當前來看,總括起來有兩種路徑:一種強調“改革”,明確地把減輕農民負擔作為基本出發點,農民負擔在減輕的基礎上,進行規范并保持長期穩定,以調動農民的生產積極性,進一步解放和發展農村生產力。另一種則從傳統農業經濟與現代工業經濟的區別入手,提出要走出“黃宗羲定律”的怪圈,“最重要的是發展經濟,實現經濟的現代化,使每個人都能在經濟增長的蛋糕中分得更大的一份”的結論。當然,與此相關的,還有論者不斷呼吁進行戶籍和土地制度改革,解放農民的身份;強調農村應當建立與完善農業稅費制度以公平稅賦,以及建立規范的公共財政體系,優化財稅支持結構和提高政府財政效率等論旨。匯總上述的諸種方略和求解理念,若作仔細思考,實際上不難發現,其共通之心路都是一種精英主義的思維范式。直接地說,就是問題的解決最終是要依賴政府及其人來進行,強調它們是扭轉農民負擔過重的力源,而理應是初級行為主體——基層社會的廣大農民則無緣參與稅費改革運動中,反而是居于被動、坐享其成的位置。這顯然是一種官本位,或者說是國家本位的理念。由于體制與觀念上的原因,中國人的習慣是任何地方一出問題,就尋求依賴政府來解決。農民問題也是如此,許多人一提到農民問題,就把希望寄托于政府的作用,寄托于政府的力量。這種思路,不僅是與現代化的精神相違背的,而且也是將稅費改革成功與否之關鍵轉化成為對政府及其對人的“違規行為”的抑制上來。這樣,問題也就在于,政府的管制能力,究竟還有多大。客觀言之,現在的各級政府,根本不可能保持上個世紀50年代的政紀政風,因為現時的向市場經濟轉型背景下政權機構,其扮演的角色已經不在是改革開放前的一個對國家意志的貫徹及對上級指令、政策的服從與執行的“型政權經營者”;而是一個已經轉化成為既是國家利益的人,又是謀求自身利益的行動者等多重角色于一身的“謀利型政權經營者”[2]。正如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岡納•繆爾達爾在《世界貧困的挑戰》一書中所說的,不發達國家的政府都存在著程度不等的“軟政權化”,社會普遍缺乏對法規和政令的敬畏,各級政府機構人員往往根據自己的需要去隨意釋解政府頒布的法規與政令,“常利用各自掌握的資源,在違法和抵制法規的基礎上,為一己私利進行交換”,同時也是依據自己的私利來決定政府法規和政令的執行與否[3]。轉型時期的中國社會自然也不例外。而且,值得指出的是,稅費改革所要革去的也正是這些政策執行者的既得利益。所以,在此約束和政府的“要求”之下,指望已經患上“尋租”饑渴癥的“政策工具”來抑制稅費的增加,減輕農民負擔,不能說是與虎謀皮,至少也可以說是蒼白無力!其結果,一方面是基層的鄉鎮政權在中央政策的驅迫下采取了“強有力措施”以制止農民負擔反彈,另一方面又不斷增加尋租機會。弄來弄去,最后的受害者,還是弱勢集團——農民和低收入階層。這樣的事例,可以說在中央政府的“強令”之下仍是屢見不鮮、俯拾皆是:如農村稅費改革后,農業稅及其附加的征取不易亂開口子,一些地方便在農民的“發展費用”上變換花樣、“巧”做文章,在中小學亂收費便是如此,據粗略統計,2002年底至2004年2月底,安徽省價格舉報中心接到投訴電話1355個,其中927個反映農村中小學收費混亂。收費名目繁雜,如補收雜費、搭伙費、班費、講義費、考務費、桌椅費等,有的學校強迫學生繳納保險費、以“給教師發錢”為名明目張膽地要錢。再如稅費征取中的違規操作現象。有的地方把應當“緣事而設、協商收取”的收費項目固定化,且違規多收;有的地方亂立名目、新開口子、加重負擔。安徽鳳陽縣一些鄉鎮在農民建房辦證的5元“工本費”上疊套新費,強制性地累加到了數百元。有的地方仍在繼續收取早被廢征了屠宰稅等稅種。有的地方搞了一張看似中規中矩的“負擔卡”遮人耳目,卡內卡外兩本帳、兩張臉。[4]凡此種種,都是以“多收的錢取之于農、用之于農”為由,替違規違法之舉找借口、逃脫責任的變相增加農民負擔的“尋租”行為。而且也說明了在向市場經濟轉軌過程中,隨著鄉鎮政權經濟實力的增長和主體意識的覺醒(與改革開放前比),它是以更“積極的態度”來擴充自己的政策和制度空間,同時也以一種“實用主義”的態度來對待國家和上級政府的政令。這也就是國家憑借“政策工具”或者說是“制度規范”自上而下地要求將稅費改革落到實處的困境之所在。經濟學已經充分證明:經濟制度和政治制度的變革,絕對不能沒有經濟利益主體的自主參加,并發揮作用。否則,制度變革的績效會大打折扣[5]。也就是說,以“官本位”、“政府本位觀”等理念為支撐的自上而下的精英式路徑,是稅費改革難以徹底走出“黃宗羲定律”怪圈的一個束縛。因此,要想解決“三農”問題,必須改變傳統的依賴政府與依賴“干部”思路。也就是說,誰也當不了農民的救星,只有農民放在制度交易的公平地位上才能使其自主地去解放、拯救自己。“救星”、“父母官”的思路是精英主義的,其只在特定的歷史階段起著某些作用。而且現代化的實質是個人的自主與自由的發展[5],所以,要從農民個人、從社會的角度出發,尋找解決問題的鑰匙。 二、徹底走出“黃宗羲定律”的關鍵所在——政府與農民社會關系機制的重構如前所言,“黃宗羲定律”的核心是每次稅費改革后,農民負擔在經歷一段時日下降后的“反彈”,即漲到一個比改革前更高的水平,終而走向改革目的之反面。從這一點來上看,要使稅費改革走出“黃宗羲定律”的怪圈,避免所謂的“積累莫返之害”,其關鍵應是找出稅費改革后農民負擔再次“反彈”的根源所在。只有這樣,才有可能從根本上避免重蹈歷史上之覆轍。眾所周知,在傳統小農經濟時代,拘囿于生產力之水平和有限的土地資源,盡管說經濟收益基本上是固定的,但農業和土地仍是歷朝統治者最主要的收入來源,因而,統治者的唯一選擇就是“以農養政”,由此圍繞著稅收問題,統治者與農民之間在一定程度上形成了一種博弈關系,即所謂的“零和博弈”,統治者之所得即為農民之所失,統治者得到的越多,農民就失去的越多。然而造成此種格局的根源,簡單地說,筆者認為就在于博弈雙方處在權力絕對“非對等”的位置上。統治者特別基層的統治者作為國家政權的“人”,手中握著權力,處于“強勢地位”,形成了“強勢階層”而且往往也是吃稅費的既得利益者;而廣大農民則如一盤散沙,居于“弱勢地位”和被動狀態,沒有凝聚和表達自己利益的媒介來與統治者打交道,因而無緣、也不可能參與到改革當中去,只好是任其宰割,或是乞求于能體察民情的“清官”來為他們做主。通常在負擔可以忍受的時候,他們往往是“忍”了,但一旦達到忍無可忍的程度,其反抗便會以“極端的方式”突發出來。由此看來,“黃宗羲定律”能夠長期生效的主因:一方面是統治者與民眾之間缺少一種權勢均衡以對基層統治者的“問題行為”加以有效制約所致;另一方面也是改革造成的“困境”所致,因為變革的推動者、執行者往往也是“吃稅費”的既得利益者,變革等于是自己“革”自己的“命”。從這一點上來看,單純地強調改革、發展經濟和實現經濟的現代化,就可以使“黃宗羲定律”失效,似乎有點將農民問題簡單化了。這其中的道理很淺顯,因為經濟發展了,并不能從根本上保證“社會權利”相對貧困的農民的負擔就可以減輕,更不能保證國家的基層人從民眾身上所得就可以減少,兩者之間沒有一種內在必然的聯系。應該說,改革開放以來,農民自一開始就是受益者。但是,隨著土地聯產承包制釋放出來“能量”的殆盡和農民比較利益的不斷下降,農民負擔問題的嚴重性也就凸顯出來。其中造成農民負擔奇重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縣、鄉基層政府機構和行政人員普遍過于龐大,形成農村管理體制的高成本運行,故為解決地方財政困難,縣鄉政府自然將財政支出的缺口轉嫁到農民身上。雖然中央制定了有關政策和規定行政事業性收費標準,三令五申地限制地方和基層政府的“亂收費”、“亂攤派”與“亂集資”等“非規范”,但在實際運作中,各級政府為了自身需要,往往還是通過“搭便車”的方式來增加農民應繳的稅額和增加收費項目。結果中央的有關農業稅負政策并未改變,而農民的負擔不但未減,反而逐年增加。農民也只好在“中央政策很好,基層政策好狠”的哀怨中去繼續重復昨天的“故事”。可見,造成當今造成農民負擔過重的起因已多少有別歷史,但究其實質至少有一點是類似的,就是農民依然是一個“弱勢群體” 。處于“弱勢地位”而又原子化的個體農民(無組織的多數),是一個社會權利相對貧困(包括與社會權利相關的政治權利、文化權利和經濟權利的貧困等原因所造成的)的階層,故無力與控制著話語權的鄉鎮政府或更上級的政府權力抗衡,更無法與基層國家人進行有效的利益博弈,因而也就不可能對被基層國家人視為“國家行為”的謀利行為及其它不合法行為進行有效監督,終使他們可以比較便利地逃脫國家的監控而恣意胡為,而農民不能合法有效地維護自身的利益。因此,現行的稅費改革要想走出“黃宗羲定律”的怪圈,當務之急就是要由目前的中央制定政策、依靠干部、通過行政權力完成減負的“精英主義”思維范式(領導習慣講的一句話:“我來解決問題就行了”,及政府無所不在、無所不包的“全能主義”),向政府供給制度、面向民眾、依靠社會力量使“農民自己保護自己、自己發展自己”的施政理念過渡,改善政府與公民社會力量的不對稱狀態(有組織的少數與無組織的多數),克服基層的“軟政權化”現象。具體地說,就是要確立乃至于發揮農民的主體性,允許和幫助農民組建自己的“中間組織”(如農會、社區性組織等),使之成為凝聚與表達自己利益的媒介,讓農民自己能夠直接發出與他們人口比例相稱的聲音;同時也可借這些組織“以社會制約權力”的方式,改變農民的“弱勢地位”,扭轉他們在變革中的被動、“坐享其成”的狀態,實現對基層政權的充分監督與制約,讓其在制度允許的范圍中活動,避免部分權力在追求租金最大化的動機下被濫用。惟有這些既能實現農民經濟行為的組織化,而且又具有合法性的“實體資源”的大量存在,方有可能使稅費改革從其自身所造成的“悖論”(即:先前“吃費稅”的既得利益者——縣鄉干部,作為基層國家人,既是被“革”的對象,又是革自身“命”的變革制度的執行者、推動者)中走出[7]。就此而言,走出“黃宗羲定律”的怪圈,從本質上來說并不是一個孤立的經濟問題,更不是一個單純的機構裁并、規章制定的技術性操作問題,而是一個國家與社會關系機制的重構問題。因此,稅費改革的前途在質上是依賴于這一機制的進展,在現行的“強政府弱社會”(也可稱之為“大政府弱社會”)政治體制尚未有真正突破性的變革舉措的情況下,稅費改革要想徹底地走出“黃宗羲”定律的怪圈,至少可以說是距人們所希望的是比較遠的。總之,“世界上從來就沒有什么救世主”,農民的利益只有農民自己能代表,也只有農民自己才能實現,除此而外,誰也不能真正體現和代表農民的利益。因此,使“農民自己發展自己、自己保護自己”之意識應該成為中央制定各項農村政策、制度和施政路徑的一個出發點、著眼點。只有上(中央及各級政權機構)下(基層農民組織、社會力量)協作、互動,才可能克服基層政權的“問題行為”,使國家權威及合法性及時有效地深入到鄉村中去,并由此推動鄉村社會的治理和經濟的進化。為此,必須尋求一種“恰當制度”,以改變基層農民的社會權利的貧困,強化社會權利的平等和保障社會權利的公正,正如西方發展經濟學家鮑威爾森所言:“在長期的經濟發展和社會發展中,恰當制度的一個中心作用是在不同社會集團之間,如在貴族和農民之間,建立權勢平衡,并確保下層次的集團擁有‘杠桿’,即他們能從上層權勢那里得到支持。只有當權勢得到擴散,才會出現基礎廣泛的持久經濟發展。”[8]否則的話,即使經濟現代化了,也不能確保農民在經濟增長的“蛋糕”中分得的更多、更大。鄉村、農民也只能會在“不是上面的政策不好,而是下邊的經念歪了”的話語和“黃宗羲定律”的怪圈中去循環演繹著歷史上的“悲劇”。因為一切經濟問題都是政治經濟問題,現實是由多種(而不是一種)因素、多種矢量綜合作用的結果:經濟改革只是社會乃至于改革的一部分,如果忽略或回避經濟改革與社會及改革之間的關系,乃至于缺少一個反映農民利益的、平衡的社會政治結構,其終極也只能會進一步加劇“三農”的邊緣化,使之難以獲得自主性和能動性而進入現代制度與市場的規范運作,從而無法謀求問題的根本性解決。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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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參閱[瑞典]岡納•繆爾達爾.世界反貧困的挑戰——世界反貧困大綱.北京:北京經濟學院出版社,19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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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參閱[美]V•奧斯特羅姆等.制度分析與發展的反思—問題與抉擇[M].北京:商務印書館,1992;[美]R•科斯等.財產權利與制度變遷[M].上海:上海三聯書店,2002.
[6]參閱[美]英格爾斯著,殷陸君編譯.人的現代化[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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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詞:內卷 發展 大分岔 中西比較 18世紀
彭慕蘭認為,歐洲的發展與中國內卷之間的“大分岔”(the great pergence)是在1800年以后才出現的。在此之前,中國在人口、農業、手工業、收入及消費等方面都與歐洲了無差異。易言之,與過去20年來的學術研究讓我們相信的情況相比,1800年以前歐洲的發展要遠為低下,同期的中國也更少內卷化。彭慕蘭選擇的例證是英國和長江三角洲,前者是歐洲最發達的部分,后者是中國最先進的地區。在他看來,這兩個地方之所以到19世紀才開始分道揚鑣,主要是因為英國非常偶然而幸運地獲得了易開發的煤炭以及來自新大陸的其他原料材料。
彭的觀點與以往的認識迥然有別,但他的討論頗有吸引力。它似乎基于這樣一個很合理的問題:即不僅要質疑為什么中國沒能像歐洲那樣發展這種歐洲中心論的觀點,也要追問為什么歐洲沒有循隨中國那樣的密集化一內卷的趨向。對許多人來說,它蘊涵了“去中心化”(de-cen-tralization)歐洲這一很有吸引力的訴求,這種訴求不僅針對歐洲的“啟蒙現代性”,也針對我們或可稱之為“啟蒙經濟”的東西。對中國專家來說,它還附加了將前近代中國置于與歐洲同等地位這樣一種有相當吸引力的論點。在一些中國學者中間,它甚至可能引起某種民族主義的情感共鳴:近展過程中歐洲的勝利與中國的失敗在相當程度上可以歸咎于歐洲的擴張,而非歐洲內在的某種特性。此外,諸如歐洲如何以及為何得以發展之類問題的探討,在提示偶變性——而非現代化理論主張的單線必然性——方面,似乎也彰顯出其方法論上的力度。
然而,我們不能只是出于某種意識形態或情感的原因就簡單地接納這樣的觀點。我們必須追問:有關證據能否以證明這一觀點起碼可能是正確的?
彭著的證據基礎很難評估。該書并非基于第一手研究,而主要是依賴二手的學術文獻寫成。要對這本書做系統的評估尤其困難,因為它跨度極大:不僅討論中國,而且涉及印度、日本以至東南亞;不僅利用了有關英國(或者西北歐)的研究,而且論及法國、德國乃至東歐。此外,該書還囊括了覆蓋面很廣的許多論題。
乍看起來,彭慕蘭展示的證據似乎頗值得贊賞。他跨越了兩大不同學術體的邊界。對中國專家而言,該書顯示了作者對歐洲研究令人敬畏的熟悉。那些認為彭著有關中國的觀點有誤的中國研究學者,對他使用的歐洲文獻可能會感到不知所措;而認為彭著有關歐洲的論述不確的歐洲專家,則可能原諒該書在有關歐洲方面證據的薄弱,因為該書畢竟不是出自歐洲專家而是一位中國研究學者之手,而這位學者似乎充分掌握了中國研究那個仍然相當孤立領域的十分困難的語言和材料。如此一來,這本書很可能既得不到歐洲專家也不得不到中國研究學者的嚴格評估。本文不準備對該書進行面面俱到的評論,而是集中探討它的核心經驗論證,即它涉及英國和長江三角洲地區的論證。 這是彭慕蘭這本書立足的基石所在。
英國的農業革命
彭慕蘭認為1800年時英國和長江三角洲的農業水平大致相當,無論哪一方都不比對方發達或內卷。他的主要經驗基礎涉及農業資本投入和人口轉變動力。筆者將會討論這兩方面的論題。但是首先必須扼要地回顧一下18世紀英國農業革命的有關研究和證據,這些正是彭著所完全忽視的。
正如安東尼·瑞格里的研究所示,英格蘭在17——18世紀的二百年間總人口增長了110%(從411萬萬增至866萬),而農業人口所占比例卻縮減了近一半,從70%減少到36.52%。換言之,到1800年時占總數1/3強的人口有能力為另外2/3的人口提供糧食。考慮到當時食物進口相對較少,[3] 這就意味著在18世紀“每單位農業勞動力產出”至少增長了3/4。[4]
羅伯特·艾倫在更為直接的證據基礎之上得出基本一致的結論。基于莊園調查以及當時諸如阿瑟·楊(Arthur Young)——他于18世紀60年代游歷英格蘭,記錄了幾百個農場的詳細資料——等人的觀察,艾倫提出18世紀期間農業勞動人數保持穩定,而農業產出(包括谷物與家畜)卻提高了不止一倍。這場的“農業革命”是在單位土地上的勞動投入沒有增加的情況下完成的。艾倫甚至估計單位土地上的勞動投入由于較多的牲畜使用以及規模效益而降低了5%。[5]
瑞格里鮮明地區分開總產出的增長與單位勞動產出的增長:“我考慮的是那些在實質上提高了勞動生產率——無論按小時還是年度來衡量——的變化。”[6] 瑞格里這里所講的正是拙著中稱作的“發展”(指勞動生產率的提高),以區別于長江三角洲地區的“內卷”(指單位勞動的邊際報酬遞減)以及“密集化”(指單位土地上勞動投入的增加)。[7] 瑞格里以如此的問題作為結束,即英國農業“在一個久已充分定居的地區上”何以能夠擺脫“李嘉圖定律”,即單位勞動與資本投入的邊際報酬遞減規律。[8]
埃里克·瓊斯、艾倫和馬克·歐維頓(Mark Overton)關于18世紀農業的論述給這一問題提供了可能的解答,同時也刻畫出與長江三角洲地區鮮明的對照。在圈地運動之前,種植業與畜牧業是分開的。前者在私人土地上運作,后者則在共有土地上展開。17—18世紀圈地的拓展,使生產者得以把種植與畜牧業在他們自己的土地上系統地結合起來。在典型諾福克(Norfolk)式小麥—蕪菁—大麥—三葉草輪作體制(該制度在阿瑟·楊18世紀60年代從事調查報告時已成為英國農業的普遍模式)中,糧食作物(小麥、大麥)與牧畜以及其他牲畜飼料作物(蕪菁、三葉草)交替種植。[9] 這一制度首先提高了牲畜產量。據艾倫估計,18世紀期間牲畜(除耕馬以外)增長了73%。[10] 另據瓊斯計算,從1760年到1800年,耕畜以及其他牲畜均有增長,其中耕馬增長了69%,其他牲畜則增長了35%。[11] 此類增長也意味著農場勞動生產率的提高,這主要是因為畜肥、畜力使用的增加以及飼料作物的固氮作用對土壤肥力的提高。[12] 最后,諾福克制度下的耕地可以和牧場輪流交替,形成“轉換型牲畜飼養”(convertible husbandry),從而恢復或提高地力。[13] 當然,勞動生產率的提高還有其他原因,包括種子改良,新牲畜品種、宰牲方法的改進、規模效益等等。但與長江三角洲相比,所凸顯出來的變化乃是或可稱為單位農場勞動的“資本化”,亦即畜力畜肥使用的增加。
長江三角洲的農業
長江三角洲的中心區域——大約占總面積的一半,在1816年時人口多達1200萬,而耕地面積只有1500萬畝,即250萬英畝(6畝=1英畝)。這與英國不同,后者在1800年時總人口為866萬,“農業用地”則為3560萬英畝,還有牧場、草地和公共用地。[14] 而且,相對英格蘭種植業、畜牧業混合的農業體制而言,長江三角洲幾乎是單一的種植業經濟,單位勞動的資本化程度也相應較低。對比愈發鮮明的是,當18世紀英格蘭的農業資本化不斷增長之時,長江三角洲卻正往更高的勞動密集化這一相反的方向演變。結果無疑是勞動邊際報酬的遞減,亦即我所說的內卷。下面逐一檢視這些趨勢。
(一) 單一種植業農業
英國農業體系中耕地與牧場輪替,其中耕地又輪流種植飼料作物與糧食;而長江三角洲地區則幾乎完全種植糧食。典型的長江三角洲農田種植春水稻,然后是冬小麥。[15] 沒有種植糧食作物的地方,農田里一般種植棉花或者桑樹(下面還有討論)。只有數量不多的紫云英(紅花草)作為冬作物來種植,而且主要是用作綠肥,有時候也會用作家畜飼料(20世紀30年代比較精確的數據表明,在三角洲地區紫云英的種植面積占總播面積的0.9%)。[16] 農戶飼養的家畜主要是食泔水的豬,而不像英格蘭那樣主要是食草的馬、羊或者牛。
農業史家都熟知一個基本事實即在既定技術水平下,單位土地上種植農作物較之牧畜(即提供肉、奶以及乳酪)能供養更多的人口。卜凱(John Losing Buck)在其就中國農場經濟的宏篇大著中提出,這一比率為6:1中7:1。[17] 這意味著在土地數量既定的前提下,如果缺乏重大的技術變遷,高人口密度將最終將排除畜牧業而使土地利用走向單一的種植業的格局。在英國(及歐洲),其農業產出中莊稼和牲畜部分通常情況下大致相等;而長江三角洲地區的農業,至少從17世紀起就已經基本上只生產糧食。[18] 1952年的精確數據顯示,當年牲畜(包括漁業)僅占中國農業總產出的11.8%。[19]
18世紀英國的種植業—畜牧業的混合型農業與中國的以種植業為主的單一型農業的基本差異,也解釋了兩地人民在飲食方面的基本不同。在英國人的典型膳食中,糧食(面包)和乳酪、黃油、奶、肉所占比例相當。[20] 中國人的食譜則主要由糧食組成,再輔以比重較小的“菜”——對農民而言僅包括蔬菜,特殊場合下也有肉(主要是豬肉,間或有禽、蛋)。
飲食之外我們還可以進一步比較衣著。依靠畜產品供養人口的邏輯同樣貫穿于衣著方面,例如,為既定數量的人口供應羊毛遠較供應棉花所占用的土地為多。而且,種植棉花要比養羊以出產羊毛要求更多的勞動投入。18世紀的英國人主要依靠羊毛裁制冬裝,而同時期的中國農民則幾乎完全靠棉衣過冬(雖然上層階級的確消費不少絲綢)。這也展示出兩種農業體系中畜牧業所占比例的不同。
在其他條件相等的前提下,種植業與畜牧業相結合的農業顯然形成了更為“資本密集”的農業體系,亦即單位勞動更多地使用畜肥和畜力,以及增強土壤肥力的飼料作物。而在單一型的種植業農業經濟體系中,土地上的人口壓力排擠掉了畜牧業以達到單位土地產出的最大化,但這不可避免地通過單位勞動較少的資本投入從而是較低的單位勞動生產率來實現的。
日本滿鐵(南滿洲鐵路株式會社)學者20世紀30年代的田野調查留下的資料,清晰地展示出這一邏輯。在30年代的華北平原,一個男雇工的工資實際上限制在和驢價相等的水平,僅相當于馬或者騾子(可以提供兩倍于驢的畜力)價格的一半。這樣,一個帶驢傭工的人就能得到相當于兩個人的工資。這一等值基于如下事實:農忙時節飼養驢的耗費和人相當,而飼養騾子或馬的耗費則是人的兩倍。在這種情況下,農事中牲畜的使用逐漸降低到盡可能低的水平,即僅僅用于生產周期中那些單靠人力難以完成的環節(主要是犁地)。食用型牲畜(除了豬這種可以喂泔水的家畜以外)飼養也基本被排除。隨之,畜肥(除豬糞以外的)使用減少,這進而也意味著必然的低勞動生產率。[21]
瓊斯在其有關英國農業的研究中強調了混合型農業體系的重要性。彭慕蘭討論了瓊斯的著作及其分析,卻聲稱英國(歐洲)與中國農業在資本投入方面并無差異。他認為英國與旱作的華北平原每英畝的肥料使用“大致相當”(第31—34、302—306頁)。這里他似乎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的論證邏輯。內卷的要旨在于單位土地上勞動投入的高度密集和單位勞動的邊際報酬減少。給定單位面積不同的勞動密集度,再來說單位面積肥料投入在兩個地區大致相當,實際上是為中國單位勞動非常低的資本投入事實提供了強有力的證據。彭慕蘭在這里及其著作中的其他地方,沒有把握住土地生產率和勞動生產率之間以及單位土地上勞動密集度和單位勞動資本化程度之間的重要區別。
實際上,中國的單一種植業經濟采用的肥料本身就與英格蘭的混合型經濟很不一樣。土地的稀缺排除了那些土地需求大的施肥方法,如英格蘭的轉換型畜牧業所采用的通過退耕還牧來提高地力的方法。即使是綠肥,也由于會占用土地而被壓縮到最低限度。因此,紫云英等作物在總播種面積中只占很小的比例。此外,像諾福克體系中的蕪菁與三葉草這類可以肥田的家畜飼料作物也甚少得到采用。無論長江三角洲還是華北地區,主要肥料都是由家家戶戶各自儲積的豬(和人)糞(尿)。雖然施這種肥料尤為耗費人力(特別在運送到田間以及施灑過程),但其土地要求卻最少(因為豬可以靠家庭圈養)。
18世紀時長江三角洲地區豆餅使用增加——在海禁撤銷之后從東北沿岸經海運而來——應該在這一大背景這下來理解。豆餅是大豆榨油后由豆渣制成的副產品,它在三角洲地區逐漸成為豬糞“基肥”施加之后的輔的“追肥”(有時候則是紫云英或河泥,然后豬糞、而后豆餅的第三通肥料)(第98頁)[22] 彭慕蘭在這點上錯誤地提出三角洲農民是為了節省勞動而用豆餅取代豬糞。[23] 李伯重曾基于頗具啟發性的數據提出,增加投入使用此類肥料未能促成產量的提高。三角洲地區的水稻產量歷經明清兩代增長微乎其微或根本沒有提高,即使在增加肥料投入之后也始終徘徊在1—3石(1石容量等于100公斤,重量上則大致等于160市斤或176磅)之間。李認為這是由于肥料的的效度遞減(或土地的肥力遞減)所致:1石稻米產出在明代后期需要53斤(1斤=1.1磅)肥料,清代則要115斤,而到20世紀50年代則已增至200斤[24] 。輸入的豆餅肥料很快就服從于這一勞動力豐富型經濟的邏輯:其價格漲到較窮的農民無力購買或者只能付出高利從商人手中賒購而得的地步(20世紀30年代和40年代春耕至秋收間的利率為100%)。[25] 因此,勞動回報很快被壓低到該單一種植業經濟中流行的一般水準。
(二) 勞動密集化
在前現代的牲畜飼養方面,我們可以設想三個不同層次的勞動密集度。密集度最低的是使用草場,其次為蕪菁和三葉草等飼料作物,而勞動密集度最高的則為糧食。18世紀英國農業一般結合使用草場和飼料作物,而長江三角洲地區幾乎沒有草場,飼料作物也比較少。耕畜一般在家閑時節靠農田“副產”如糧食作物的秸稈和葉子來喂養(亦即“粗飼料”),在農忙時節則輔以糧食這樣的“精飼料”。[26] 這意味著耕畜和人在土地生產的有限生存資料上處于直接的競爭狀態,亦即今日所謂“人畜同糧”。這是勞動密集型單一種植業經濟的一個基本特點。
英格蘭與長江三角洲除了畜牧業本身,以及英國畜牧業的發達與中國畜牧業相對缺乏之間的差異外,它們在耕作本身的勞動密集程度上當然也存在著巨大差異。我們可以利用艾倫從托馬斯·貝奇勒(Thomas Batchelor)的詳細估算中選出的數據,對英國種植業的勞動投入進行初步的估計。那些數據顯示,一英畝小麥要求相當于成年男子25.6天的勞動投入,按中國的度量來說是每畝產4.27天。這與長江三角洲每畝7天左右的投入相比較,比率為1:1.6。[27]
在英國農業中,小麥是諾福克小麥—蕪菁—大麥—三葉草輪作體系中勞動最為密集的一種作物。根據艾倫對貝奇勒數據的計算,這四種作物所需勞動的比率約為4:3:3:1。[28] 而且如我們所見,在諾福克體系下,耕地常在“轉換型牲畜飼養”中更換成勞動密集度更低的草場。也就是說,英格蘭單位農業土地的平均勞動投入,要比小麥種植勞動投入低一半還不止。
與此相對,冬小麥在長江三角洲是所有莊稼中勞動密集度最低的作物。在這里,水稻所需勞動約是小麥的1.5倍,或為英國小麥所需勞動的2.4倍。[29] 然而,18世紀典型的長江三角洲農戶不能單靠種植水稻或者水稻加小麥維持生存。三角洲的水稻單產(所有糧食中單產最高)在每畝1.5石到3.0石之間。這一水平在蘇州府的高產地區早在11世紀就已經達到了。[30] 如果我們取2.25石米作為(不同等級土地的)平均畝產量,一戶平均擁有7.5畝土地(見下)的5口之家可收獲16.9石米。由于每人年均糧食消費至少是2石,因此如果這戶人家只種水稻的話,在交付地租之后(通常是收成的40%到50%),則僅僅能夠維持其糧食消費的需要,即使我們不計算其他的生產費用。冬小麥略可補助——每畝總收入增加1石,但稻米輔以小麥仍與充分供應家庭總消費相距尚遠。[31] 這就是長江三角洲農民轉向棉花與蠶桑這類高勞動密集度高產出作物的緣由所在。
在長江三角洲東部地勢較高的松江府,18世紀時大概有一半耕地逐漸種植了棉花(有時繼以冬麥或豆類)。三角洲其他地區的植棉區則占耕地的1/5到2/5。[32] 這一狀況系棉布長期廣泛的傳播所致:在1350年至1850年間它幾乎成為農民惟一的衣料。在這一過程中,長江三角洲逐漸成為其他地區主要的棉布供應地。從水稻轉向棉花——即使就中國而言,乃是密集化加劇的一大步。單位土地上種植棉花的所需勞動一般兩倍于種植水稻,即上面提過的每畝20個勞動日與10個勞動日之比。這又在小麥與稻米的差異之上加了1:2的差額。
但這僅僅只是拉開了一個序幕。對于一般的長江三角洲農戶來說,棉花的種植不過是他們投入到棉布生產的勞動的一小部分而已。這里的農戶一般自己植棉、紡紗、織布,此即眾所周知的花—紗—布三位一體的生產體系。一畝棉花一般可出產30斤皮棉,需要共160個左右的勞動日,用來紡紗(91天)、織布(23天)以及彈棉、上漿等(46天),最后生成23匹布(1匹=3.63平方碼)。[33] 換言之,如果一家農戶將水稻改種為棉花,就需要多投入18倍的勞動。[34] 這與一茬小麥的勞動投入差異達到27:1。
植桑同樣如此。眾所周知,桑樹在三角洲南部低濕稻田的圩堤上廣泛種植(部分是為了鞏固田圩),形成別具一格的稻桑配合格局。此外,晚明以來,長江三角洲養蠶業大幅度發展,以至出現所謂“桑爭稻田”的情形。蠶絲生產的勞動需求包括:每畝桑耕作勞動48天,養蠶30天,繅絲15天。這一系列工作一般在農戶家庭內部完成,類似于植棉—紡紗—織布(雖然絲織由于其織機昂貴的資本要求而通常在城鎮里進行)。如此一來每畝總共就需要93天勞動,而水稻則只需要10天。換言之,對將稻田改作以蠶絲生產為目的的桑田的農戶來說,勞動增加了大約9倍。[35] 這與一茬小麥的差異是13.5:1。
綜合這些勞動密集度上的差異,我們就能理解18世紀英國和長江三角洲的農場平均規模的差別:英國南部為150英畝,北部為100英畝,[36] 而長江三角洲平均起來僅為0.92 英畝到1.58英畝(即5.5畝到9.5畝)。[37] 如果我們取簡單的平均數,則差異為125英畝與1.25英畝,即100:1(如果不是拿長江三角洲與英國比較,而是拿旱作的華北平原的話,差異仍達125英畝比3英畝,即42:1)。[38]
另一種考慮英國與長江三角洲地區農業差異的方法是比較農業人口的人均農業土地。19世紀初英國為11.3英畝,而長江三角洲為0.25英畝,也就是45:1的差別。[39]
上述勞動密集度、農場規模以及人均農業土地等方面的差異,不僅對農業,而且對農村手工業以及收入和消費各方面的內卷與發展,都起著至為關鍵的作用。而這些基本的情況,在彭著中是完全沒有討論的。
(三) 內卷
彭慕蘭斷言長江三角洲地區在1800年并沒有經歷比英國更為嚴重的人口/資源困境。但是,在前現代農業的技術條件下,上述密集化程度的差異真的不會帶來勞動邊際報酬的遞減,亦即我所謂的“內卷”嗎?顯然,作為一個有機體,土地的產出是不會隨著勞動投入增加而無限增長的。埃斯特·博塞拉普(Ester Boserup)雖然也強調農業總產如何伴隨人口的增長而提高,但他仍然認為增加了的土地產出通常是以勞動時間的不相稱增加為代價而獲得的[40] 。
由于施行兩熟制,長江三角洲耕地面積(區別于播種面積)的單位產出自然高于英國。在長江三角洲,每英畝水稻加冬麥的產量為13.5石米(每畝2.25石)及6石小麥(每畝1石),亦即19.5石的總產出。與之相較,英國每英畝小麥產量為21.5蒲式耳,即大約7.6石(1石=2.84蒲式耳)。用磅來度量,長江三角洲每英畝的產量約為3432磅,而英國則約為1290磅。[41] 這樣,長江三角洲與英國單位土地糧食產量的差距約為2.7:1。
但我們已經知道,這個產出差距是靠更大的勞動差異獲得的。如果比較勞動生產率而非土地生產率的話,這個比例是會倒過來的。如前所述,英國的小麥是以較少的勞動力(4天,相對于長江三角洲的7天)來獲得較高的產量(每畝1.27石,相對于三角洲的1.0石)的,結果在勞動生產率方面的差異就是2:1。
在長江三角洲內部,冬麥的種植和一年一季的水稻相比,本身就意味著內卷。水稻10個工作日的產出是2.25石,亦即每日0.225石,而小麥7個工作日的產出是1.0石,即每日才0.14石。換言之,長江三角洲從一年一季水稻改為稻麥兩熟,即已降低了農業單位勞動的報酬。
然而,長江三角洲的內卷主要還不是體現在小麥,而是體現在我們下面要討論的絲、棉生產當中。我們知道,紡紗——18世紀長江三角洲農戶的花—紗—布綜合生產體系中最為耗時的環節(160天中的96天)——的收入,僅僅相當于耕作或者織布所得(這兩者每勞動日所得大致相同)的1/3到1/2[42] 。這意味著當一家農戶從水稻改種勞動更密集的棉花時,是以少于水稻的每勞動日平均報酬來換取單位土地產出的增加的。這正是我在拙著中所說的“內卷”和“內卷型商品化”的部分內容。
同樣的邏輯當然也適用于養蠶業,其生產過程中通常由婦女完成的養蠶和繅絲部分的報酬僅為農業勞動的一半。根據李伯重最近的計算,每畝桑田的凈利產值為稻田的3.5倍,而總勞動需求如我們所知則是稻田的9倍。[43]
顯而易見,內卷及內卷型商品化并不意味著單位土地絕對產出的減少。情形正好相反。擁有一定土地的農戶當然可以通過采用內卷的運作方式(棉、絲生產)來提高農場總產,因為這將意味著就家庭勞動而言更多的“就業”和收入,盡管平均每日勞動報酬減少了。此即我所謂沒有發展(就勞動生產率而言)的“增長”(就總產而言)。就一個一定規模的農場來說,內卷可以藉使用迄今未得到就業或低度就業的家庭勞力(婦女老幼)從事低報酬勞動來提高家庭的年收入。這一過程我稱之為“生產的家庭化”。內卷甚至可能以超越勞動日報酬遞減的比例而增加勞動日數來提高每個耕作者的年產出和收入。但諸如此類的提高具有明顯的局限,應該與“發展”清晰地區分開來。“發展”意味著通過增加單位勞動的資本投入而提高勞動生產率,即如18世紀英國農業以及現代機械化農業所展示的情形。
正如我在1990年的著作中所澄清的,內卷化農業構成了燦爛的中國傳統文明與落后的近代中國經濟這一矛盾事實的基礎。[44] 在被有限的食物供給所控制的前工業化地域范圍內,一個擁有(非內卷的)100萬人口以及生存所需30%以上剩余的地區,可以供給一座30萬人口的城市(即相當于中世紀倫敦的規模);而擁有內卷化了的1000萬人口以及只有10%剩余的同樣面積的地區,則可以供給一座百萬人口的城市(即唐代長安鼎盛時的規模)。[45] 這或許就是復雜的城市體系、發達的文化和成熟的國家機器的邏輯基礎。然而,鑒于下面即將予以澄清的因素,正是這內卷的經濟,意味著對現代節約勞動的農業資本化的抵制和隨之而來的低農業勞動生產率的維持,以及由此造成的農村低收入。這就是我的“沒有發展的增長”觀點的核心所在。
上面已經提到,由于沒有對勞動生產率與土地生產率進行區分,彭慕蘭誤解了我的內卷概念的涵義。他在書中別的地方把內卷等同于一個簡單的描述性概念,即在生存界限之下的勞動報酬和簡單的貧困化(附錄E,第320頁)。然后,他進而又堅持用不切實際的紡紗與織布收入來批駁已被錯誤理解的內卷。他先是錯誤地幻想生產布匹的7天當中有3天用于報酬較高的織布(第322頁),而事實上織布僅占7天中的1天時間,另外4天用于低報酬的紡紗(彭遺漏掉的是彈花及上漿等要花費2天的工作)。然后,通過幻想出一個高度發達的棉紗市場——事實上直至20世紀現代紡織廠出現才真正有了市場化了的商品紗,他又把屬于例外情況的只織布而不從事其他生產活動的農民當作典型的農民生產者(第102、322—323頁)。正如徐新吾所表明的,遲至1860年,中國所消費的棉紗還只有不到15的份額是從市場上購買的。[46] 對長江三角洲基本生產狀況的這些誤解,導致彭慕蘭得出了他對棉布生產收入的那些不切實際的估計(詳后)。
轉貼于 注釋
* 在此我謹向下列同人致以謝意:佩里·安德森(Perry Anderson)、斯蒂芬·哈勒爾(Stevan Harrell)、艾仁民(Chris Isett)、李放春、馬克·塞爾登(Mark Selden)、蘇成捷(Matthew Sommer)、張家炎、Jorunal of Asian Studies的三位審稿人(羅威廉[William Rowe]和兩位匿名評論人),以及特別是白凱(Kathryn Bernhardt)、羅伯特·布倫納(Robert Brenner)、周錫瑞(Joseph Esherick)和夏明方。他們在本文寫作過程中為我提供了重要的建議和評論。此文由我的博士生李放春翻譯,謹此向他致衷心的感謝。譯稿由我自己五次校閱,基本準確。
[1] K.Pomeranz, The Great Divergence: Europe , China, and Making of the Mordern World Economy .Princeton: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2000,pp.31—34.為節約篇幅,以下凡引彭書,只在文中注明頁碼。
[2] 埃里克·瓊斯(E. Jones, Agriculture 1700---780. In F. Roderick, M. Donald (eds),The Economic History of Britain Since 1700, Volume 1: 1700——1860, Cambridge , England: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1,pp.66—86)、羅伯特·艾倫(R.Allen, Agriculture During the Industrial Revolution. In F.Roderick,M. Donald (eds),The Economic Histroy of Britain Since 1700, Second Edition, Volume 1: 1700—1860.Cambridge, England: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4,pp.96—122)以及安東尼·瑞格里(E.Wrigley, Urban Growth and Agricultural Change :England and the Continent in the Early Modern Period. Journal of Interdisciplinary Histoy, xv :4 (Spring 1985); 683—728)均已指出,有關18世紀威爾士、蘇格蘭和愛爾蘭的數據非常少。大多數關于“英國”的研究主要基于取自英格蘭的數據。這里我也按照他們的做法而不試圖對英國與英格蘭做過分明確的區分。
[3] 據瓊斯估計,大約僅占食品消費總量的10%(Jones 前引文,第68頁)。
[4] Wrigley前引文,第688、700—723頁。
[5] Allen 前引文,pp. 102,104, 107。當然,艾倫在他1992年的著作中討論了兩次農業革命:17世紀的“自耕農革命”和18世紀的“地主革命”(R. Allen, Enclosure and the Yeoman . Oxford : University Press, 1992) 。
[6] Wrigley前引文,第728頁,注38。
[7] P.Huang, The Peasant Family and Rural Development in the Yangzi Delta ,1350——1988(以下簡稱Yangzi Delta). Stanford: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1900,P.11;黃宗智:《長江三角洲小農家庭與鄉村發展》(以下簡稱《長江》),中華書局,2000年第2版,第11頁。
[8] Wrigley 前引文,第726頁。
[9] Allen 前引書(1992年),第111頁;M. Overton, Agricultural Revolution in Egnland : The Ttransfor-mation of the Agrarian Economy ,1500——1850。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6,P.3。
[10] Allen前引文(1994年),第109、113——114頁。
[11] Jones前引文,第73頁。
[12] 此外,蕪菁也有抑制清除雜草的作用(Overton前引書,第3頁)。Overton在同書第118頁提供了諾福克體系整體效果的定量表述。
[13] Overton前引書,第116——117頁。
[14] 這些數字所指包括松江府、蘇州府、太倉州及無錫縣與江陰縣,但不包括其北的通州、其南的嘉興與湖州府,以及常州府的其余部分。這中間的一半是我1990年的那本著作論述的中心。這里給出的數據采自Huang,Yangzi Delta 附錄部分,表B.1,第341——342頁、黃宗智《長江》第339——340頁。英國人口數字采自Wrigley 前引文第700頁。“農業用地”數據指的是英格蘭與威爾士,采自Allen 前引文第104頁。
[15] Li Bozhong , Agricultural Development in Jiangnan ,1620——1850(以下簡稱Jiangnan).New York:St.Martin’s Press,1998, pp.39——40,50;參較第6、15頁。
[16] (清)姜皋:《浦泖農咨》,上海出版社,1963年,第7頁(上、下);陳恒力、王達編《補農書校釋》(即《沈氏農書》(無出版日期),以及張履祥的《補〈沈氏農書〉》),農業出版社1983年,第15頁;0.9%的數據來自J.Buck Land Utilization in Chian : Statistics (University of Nanking ,1937)第178頁。需要注意的是,紫云英比首蓿更為常用。
[17] J.Buck ,Land Utilization in China.P.12.
[18] 陳恒力、王達編前引書;姜皋前引書。
[19] 《中國統計年鑒》,中國統計出版社,1983年,第150頁。
[20] J.Drummond , A. Wilbraham, The Englishman’s Food .London :Jonathan Cape ,1958[1939],pp.206——210。
[21] P.Huang,The Peasant Economy and Social Change in North Chian (以下簡稱North China ).Stanford: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1985,第8章,特別是第148頁;黃宗智:《華北的小農經濟與社會變遷》(以下簡稱《華北》,中華書局,2000年第2版,第153頁。
[22] 參見如姜皋前引書,第7頁(上、下)。
[23] 感謝艾仁民提醒我注意到彭慕蘭的這一錯誤。
[24] 李伯重:《明清時期江南水稻生產集約的程度提高》,《中國農史》1984年第1期。
[25] 同李伯重上引文;另參Huang , Yangzi Delta , pp. 130——132;黃宗智《長江》第133——134頁。為了論證長江三角洲地區較早的發展以及“肥料革命”,李伯重改變了以前的結論。他引用包世臣觀察到的每年有“千余萬石”“豆麥”從東北運往上海,并主張這一數字采用的是東北的計量單位(關東)石,等于通用(江南)的2.5市石(Li Bozhong ,Jiangnan, p. 114, p. 209n. 35,引自吳承明編《中國資本主義的萌芽》,人民出版社,1985年,第655、657頁)。因此,他提出18世紀二三十年代每年運往上海的“麥豆”實際應為2500萬石。在此基礎上,他進一步估計很可能有2000萬石左右的大豆留在江南使用,最后得出結論:如果輸入的大豆的豆餅全部投入到水稻生產中的話,每年2000萬石的豆餅將可以使水稻總產增加4000萬石,亦即每畝產出增加1石。此處有一系列很成問題的跳躍性分析。首先,包世臣“千余萬石”多半不是關東石。李伯重所借助的吳承明本人在同一觀察基礎上計量國內長途貿易時就視之為通用的市石(吳承明編前引書,第273頁)。其次,該數據并非只指大豆,而是“豆麥”,而其中的大豆多半有相當部分用于制造豆腐和醬油而非豆油與豆餅肥料。第三,即使我們權且接受李的主張,即所有大豆都被用作榨油而出產豆餅,也不能認為所有或者大部分的豆餅被用作了肥料。正如李自己說:豆餅大部分是用作豬飼料(從而只是間接成為豬糞肥料),而沒有直接用作肥料(Li Bozhong , Jiangnan, p. 114)。李伯重在這個新論中沒有討論他本人以前提供的關于肥料回報遞減的證據。
[26] 陳恒力、王達編前引書,第86、88頁;Huang , North China , P. 148;黃宗智:《華北》,第153頁。
[27] 這里的英國勞動投入數字系通過艾倫的總勞動耗費除以他的日平均工資數字而得出(Allen前引書,1992年,第158、162頁);參較T. Batchelor ,General View of the Agriculture of the County of Bedord (London : Sherwood ,Neely , and Jones , 1813), p. 582。
[28] Allen前引書,表8——3,第158頁。
[29] Huang , Yangzi Delta , PP. 84,125;黃宗智:《長江》,第83、127頁;J.Buck, Land Utilization in China:Statistics , p.314。
[30] Huang, Yangzi Delta ,p.89;黃宗智:《長江》,第89頁。
[31] 關于長江三角洲18世紀時的小麥產出,見姜皋前引書第10頁(上);參較Li Bozhong , Jiangnan ,p. 124。感謝艾仁民提醒我進一步說明總產與凈產的不同。
[32] 見李伯重引葉夢珠17世紀末語(Li Bozhong , Jiangnan, p. 52)。關于稻麥兩熟制,見同上書,第52—53頁。20世紀30年代的系統數據表明,松江府超過60%的耕地種植了棉花,太倉為40%—60%,而嘉興為20%—40%(Huang , Yangzi Delta ,圖4,第26頁;黃宗智:《長江》,第25頁)。
[33] Huang , Yangzi Delta, pp. 46,84;黃宗智:《長江》,第46、84—85頁;吳承明編前引書,第390頁;徐新吾:《江南土布史》(以下簡稱《土布史》),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1992年,第53頁。
[34] 如果我們把伴隨水稻耕種的副業生產(主要是用稻稈搓制草繩)所需勞動——每新加坡需要8天也考慮進來對這一數字加以修正,比率將仍然達10:1(Huang , Yangzi Delta, p. 84;黃宗智:《長江》,第84頁)。
[35] Li Bozhong , Jiangnan , pp. 9095,148;Huang ,Yangzi Delta , p. 79;黃宗智:《長江》,第79頁。或5:1,如果我們將草繩制作算入的話。
[36] Allen 前引文,第99頁。
[37] Huang , Yangzi Delta,附錄的表B.2,第342頁;黃宗智:《長江》,第340頁。
[38] Huang , North China,附錄的表B.1,第322頁和表C.1,第327頁;黃宗智:《華北》,第330——331、337頁。
[39] 英國的數字基于瑞格里的314萬“農業人口”的數字和艾倫的356萬英畝“總農業用地”的數字(Wrigley前引文,第700頁;Allen前引文,第104頁)。長江三角洲的數字系由1.25英畝的平均農場規模除以5口人的平均家庭人數得出。或者,如果我們估計1200萬總人口中1000萬人為農業人口,而使用的耕地總面積為250萬英畝的話,可以得到同樣的數字。
[40] E. Boserup, The Conditions of Agricultural Growth :The Economics of Agrarian Change Under Population Pressure . Chicago: Aldine , 1965,第4、5章。
[41] 英國的小麥產出采自Allen 前引文(1994)表達式5.7,第112頁。這里的18世紀英國溫徹斯特(Winchester)蒲式耳(35.238公升,不是相當于36.3678公升的帝國蒲式耳)與中國的石(100公斤)——二者均為容量單位——之間的等量重量磅數當然只是大約數字。英國史學家一般采納1蒲式耳小麥相當于60磅重量,亦即每石170.4 磅;這與中國1石稻米的重量(160市斤或者176磅)相當接近。我感謝羅伯特·艾倫為我澄清了英國的度量單位。
[42] Huang , Yangzi Delta,pp. 84——85;黃宗智:《長江》,第85頁。
[43] Li Bozhong , Jiangnan ,pp. 95,148;另參Huang , Yangzi Delta,p.54;黃宗智:《長江》,第53頁。盡管李伯重自己提供了證據,但他不認為存在內卷。
[44] Huang , Yangzi Delta,pp.332——333;黃宗智:《長江》,第331——332頁。
篇9
一、中西方傳統思維藝術的基本特征
1.西方傳統思維藝術的基本特征和發展
西方以古希臘為代表的思維藝術,其整體有機思維是相當發達的,以致“古希臘的哲學家都是天生的自發的辯證論者。”[2][1]但是更值得注意的是,古希臘的思想家除了運用整體有機思維藝術外,更發展了形式邏輯思維藝術,形成為西方傳統思維藝術的基本特征。這種思維藝術的特點,按發生認識論創始人皮亞杰的解釋:“主要特征是它們有能力處理假說而不只是單純的處理客體,”[3][1]從僅僅可能的真實性中“抓住各種可能的變換,并且只憑想象或演繹的事件去同化現實,”[4]③并引出必要的結論,從而構成假說——演繹推理程序。西方第一個哲學家,米利都學派的創始人泰勒斯,在幾何學領域作出杰出貢獻的同時,揭開了這種思維藝術的序幕。英國著名希臘數學史家希思在總結泰勒斯在幾何學上的發展的貢獻時指出:“幾何學開始成為建立在一般性命題之上的一門演繹科學。”[5][1]畢泰戈拉及其學派推進了這種思維藝術,而亞里士多德在制定形式邏輯這門學科的同時,制定了以形式、分析、演繹為特征的思維藝術。后來歐幾里德又進一步把這種思維藝術貫徹和運用到幾何學中,從而進一步完善了這種思維藝術。
這種以形式邏輯為主要工具的思維藝術,對西方、特別是對西方數學和自然科學的發展的影響是深遠的。正如愛因斯坦所說的,科學的發展基礎之一,是希臘哲學家發明的形式邏輯的偉大成就。正由于這種思維藝術的強有力的影響,即使進入中世紀哲學成為神學的奴婢;占主導地位的經院哲學,也并末能從根本上否認理性和形式思維的作用,它主要是運用形式邏輯的藝術,從外在的權威,即教會所肯定和解釋的圣經出發,演繹、推論出事實。這種思維藝術隨著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興起,得到了進一步發展,并繼續發揮著其特有的重要作用。
總之,西方思維傳統中既有整體有機思維藝術,也有形式思維藝術,但后者長期以來占著主導地位,并對生產斗爭和階級斗爭的實踐,特別是對數學和自然科學等等的發展作出了貢獻。但當這種思維藝術發展成為一種形而上學的世界觀時,就成為人們進一步認識和改造客觀世界以及提高人的認識能力的障礙,因此有必要向更高一級的整體有機思維藝術,即辯證邏輯發展。即便這樣,這種形式分析思維仍未喪失其價值。它在相當廣泛的,各依對象的性質而大小不同的領域中是正當的,甚至是必要的。以往古希臘和15、16世紀以來,西方數學和自然科學領域中取得的輝煌成績就是明證,因此今后還可以繼續作出貢獻。就西方來講,當前更為需要的是運用辯證思維,因為無論是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的發展,都已進入需要進行廣泛綜合的時代。正像恩格斯指出的那樣,學會辯證地思維的自然科學家到現在還屈指可數,因此“不僅哲學,而且一切科學,現在都必須在自己的特殊領域內揭示這個不斷的轉變過程的運動規律。[6][1]只有運用唯物主義的辯證邏輯,才能做到這一點。
2.中國傳統思維藝術的基本特征和發展
與西方傳統思維藝術一樣,中國傳統思維藝術在人類思維史上也占有重要地位。比較西方傳統思維藝術特征,正確概括和科學評價我國傳統思維藝術的長處和短處,探索它在現時代的轉換趨向,使其更適應于我國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與改革實踐,是當前的一個重要課題。
中國傳統思維藝術,是指自古代延續下來的具有相對穩定性的思維結構模式或思維定勢。其基本特征,在于經驗整合型的主體意向性。就基本模式及其方法而言,它是經驗綜合型的整體辯證思維;就基本程序和定勢而言,則是意向性的直覺、意象思維和主體內向思維;兩者的相結合,體現了我國傳統思維藝術的基本面貌。中國傳統思維的經驗綜合性同西方的理性分析思維相對立,它傾向于對感性經驗作抽象的整體把握,而不是對經驗事實作具體的概念析;它重視對感性經驗的直接超越,卻又同經驗保持著直接聯系;它主張在主客體的統一中把握整體系統及其動態平衡,卻忽視了主客體的對立以及概念系統的邏輯性和形式化,因而缺乏概念的確定性和明晰性。中國傳統思維的意向性從“天人合一”的整體模式出發,導向自我反思而不是對象性認識。它突出了思維的主體因素,而不是對象因素;突出了主體的意向活動及其價值判斷,而不是認識主體對客觀實體的定向把握。從這個意義上說,它似乎有點像西方的現象學,但卻沒有現象學那樣的意識“還原”和“懸擱”;它不僅承認對象客體和本質、本體是存在的,而且把自我和自然本體合而為一,構成了一個整體系統。
經驗綜合的最終結果,把人和自然界(包括社會)看作是一個有機整體,因而表現為整體辯證思維。李約瑟認為:“當希臘人和印度人很早就仔細地考慮到形式邏輯的時候,中國人則一直傾向于發展辯證邏輯。”[7][1]中國傳統思維藝術的最顯著優點在于辯證思維。這種辯證特性,主要包含兩點:一是整體思維。中國傳統思維藝術強調整體觀點,認為世界(天地)是一個整體,人和物也都是一個整體,整體包含許多部分,各部分之間有密切的聯系,因而構成一個整體,想了解各部分,必須了解整體。“天人合一”是這種整體思維的根本特點。人和自然界不是處在主客體的對立中,而是處在完全統一的整體結構中,兩者可以互相轉換,是一個雙向調節的系統,即人依靠自然界而生存,自然界亦有待于人的調整安排。這表現在思維藝術上,雖然有形上與形下、體和用之分,但形上不離開下,本體不離作用,渾然一體,不能區分。二是相反相成思維。它認為任何事物都包含相互對立的兩個方面;研究問題,就要注意所研究的對象的兩個方面。同時認為所有對立的兩方面都是相互依存、相互轉化、相互包含的。老子的“反者道之動”,被看作是重要的思維原則。在以后的發展中,又提出了“無獨必有對”、“物極必反”和“一”與“兩”的命題。
顯然,傳統思維藝術并不都是保守、落后和消極的,它不僅反映了我們中華民族的思維特點和風格,形成了獨特的民族文化,而且對整個世界歷史都具有價值和意義。除上述辯證思維對我國古代科學和民族文化的發展起了重要作用外,經驗整合型的整體思維同當代的系統論整體思維也有某種相似,它不僅在人體生命科學如中醫學中具有生命力,而且對于其它綜合性科學也有啟發意義。再如直覺思維、意象思維不僅在倫理學、美學和藝術領域中發揮著巨大作用,而且蘊藏著極大的創造力和豐富的想象力,并且同當代符號學有某種聯系。它是科學思維不可缺少的基本素質。至于主體意向思維,對于確立認識的主體性和實現人的自我價值,更是非常重要的。然而,中國傳統思維畢竟是前科學的直觀性思維,而不是建立在近代工業社會及其科學基礎上的科學思維。因此,必須大量吸收西方文化中的科學理論及其思維成果,徹底改變傳統思維的模式。
首先,必須補上形式思維這一環節。正如在經濟的發展上,我們不能跳過“商品經濟”這一環節一樣,在思維的發展上,我們也不能超越“形式思維”這一階段。而且,歷史的辯證法還在于,經濟上的“商品化”與思維上的“形式化”,在西方幾乎是同步產生的,兩者之間有著某種內在的聯系。
形式思維把人類思維從籠統的整體性推向細節性、定量化,體現出思維的精確性。黑格爾把思維的形式化過程稱為“知性思維”或“理智”。辯證法一方面是對客觀世界普遍聯系和永恒發展的反映;另一方面,它又是對知性有限性的否定。可以說,沒有發達的知性思維過程,就不會產生作為對知性思維的揚棄的辯證法。現代的辯證思維之所以不是古代的直觀的樸素的辯證法,原因就在于它是在知性思維高度發展的基礎上形成的。
用思維發展的一般過程來對照我國傳統思維藝術,不難發現它的要害之處在于缺乏知性思維的充分發展這一環節。它的優點是整體性、系統性、辯證性,但卻是立足于直觀性、類比性的基礎上,因而只能是樸素的辯證思維。而“揚棄”這種樸素的辯證思維,只能是它的否定方面——知性思維。明朝徐光啟意識到了中國思維藝術的這一弱點,認為西方科學的長處在于嚴密的邏輯體系,并把這一思維方式比喻為繡鴛鴦的“金針”,而中國人沒有掌握住這一“金針”。因此,加強我們思維中的形式化、定量化、確定性和程序化、模式化的因素,是提高中華民族思維藝術水平,把樸素的辯證思維提高到科學的辯證思維的必經環節和階段。
其次,必須注重科學技術知識。嚴復在比較中國傳統思維藝術與西方思維藝術的差異時,認為就思維對象或內容而言,中西方思維藝術的差異就在于以“古紙堆”為對象與以“自然界”為對象的區別。西方科學技術在明代以前并無超越中國人之處,后來中國科學技術落后了,其原因是西方科學叫人面向自然界、宇宙,而中國人則皓首窮經。中國人普遍認為,科學技術無論多么高明總不過屬于“藝”和“器”的部分,這部分本屬學問的“粗跡”,懂得不算稀奇,不懂不為可恥;只有“真心誠意”的大道理,“治國平天下”的大經綸,才是最有價值的大學問。于是造成中國古代思想文化的畸形狀態:科學研究、創造發明不被鼓勵,它只能自生自滅,循環迭現;知識分子很少有人以全副精力致力于此,結果中國的科學技術發展始終是感性的,缺乏理論和邏輯,往往不能形成科學公理。盡管四大發明源于中國,但卻沒能引起科技變革,以及由此而引發的社會關系、思維藝術的巨大變革。約克多·雨果說:“在歐洲,一有一種發現,馬上就生氣勃勃地發展為一種奇妙的東西,而在中國卻依然停滯在胚胎狀態,無聲無息。中國真是保存胎兒的酒精瓶”。中國人要改革自己的思維傳統,提高思維藝術水平,必須要從“古紙堆”中跳出來,改變輕視、打擊和冷遇科學技術的惡習,要象西方人那樣,面向自然界、宇宙、努力鉆研和認真學習科學技術。
我們要在繼承我國優秀傳統的基礎上,積極吸取西方思維的成果,以發展、改造中國傳統思維藝術,使之更為科學化、現代化。而要實現這一目的,我們在改造傳統思維過程中還必須做出以下努力:
第一,要站在現代思維的水平上對思維傳統進行反思。一方面,我們對思維藝術的調整改造,無需簡單重復西方曾經走過的路。我們必須運用的觀點,站在現代思維和現代實踐的高度上,對西方已經走過的思維道路以及現在的思維趨向進行分析。另一方面,我們必須站在現代實踐和現代思維水平上,自主地展開與世界其他民族的思維藝術的交流。在現代的信息條件下,人類思維正不斷趨于同步化;但這種同步性、統一性是以多樣性、差異性為基礎的。我們要形成的是以哲學為基礎的,具有中國特色的多樣化的現代思維,只有這樣,才能起到具有世界意義的作用。
第二,要把思維藝術的變革與行為方式、生活方式、活動方式的變革結合起來。思維藝術的變革決不是單項的,而是社會整個變革中的一項。現代思維的特點之一,便是它與行為、生活和活動的緊密結合,并具有較快的轉化節奏和周期。馬克思指出:“甚至人們頭腦中模糊的東西也是他們的可以通過經驗來確定的,與物質前提相聯系的物質生活過程的必然升華物。”[8][1]思維藝術的變革本身,就是人們要求變革行為方式、生活方式和活動方式的體現;思維藝術只有與活動方式結合起來,才展現出變革的意義。
中華民族傳統思維的形成,已有五、六千年的光輝歷史。挖掘埋藏于這一歷史進程中的寶藏,是一項艱巨的工作。開放性的現代化思維,不僅需要同世界上其它民族的思維進行交流,也需要吸取傳統思維中的精華。可以確信,從中華民族的傳統思維中,完全能挖掘出可供借鑒的珍品,并使其在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中重放異彩。
二、中西方思維藝術的差異及文化背景
1.西方思維藝術的差異
中西方思維藝術的比較研究,有一個方法論的問題。任何一種思維藝術,都是一定時代的一定生產方式的產物,因而都具有某種合理性,同時也都具有某種局限性。從縱向來看,后起的思維藝術,并不能全盤否定、先前的思維藝術,正如高級的社會運動的出現并不能否定低級的機械運動的作用一樣。從橫向來看,不同地域的思維藝術,在整個人類思維的發展中,都只是一個方面或一個側面,不宜硬去比較孰優孰劣。在人類認識和改造世界的過程中,各種思維藝術都是不可或缺的工具,它們之間的結合和互補,開辟了人類科學思維的道路。因此,在中西方思維藝術的比較研究中,應該實事求是地分析各種思維藝術的特點、歷史作用及發展趨勢。
為了從總體上了解和把握中西方思維藝術的差異,有必要將中國與西歐兩種學術思潮及思維藝術變遷的基本路線作個粗略的劃分:
在中國,公元前2000-221年,即由殷周的巫史文化到春秋戰國諸子文化的興起,為中國學術思潮與思維藝術開源的第一階段,這是由原始宗教到理性覺醒的時期;大約公元前206-公無1644年,即由兩漢儒學經術的發展經魏晉隋唐時期儒、釋、道的斗爭,直至宋明思辨“儒學——理學”,為中國思維發展的第二階段,這是以帶神學色彩的儒學與理學占統治地位的時期;從公元1644-1919年,即由清代古文與今文經學至對儒學的批判,是中國思維發展的第三階段,這是西方近代民主思潮與科學技術開始在中國傳播的時期。
在西歐,從大約公元前3000-100年,即由古希臘英雄神話時代到古典希臘哲學、科學、藝術的啟蒙興盛,為西方思維發展的第一階段,這是由原始宗教到理性的覺醒的時期;從大約公元前100-公元1000年,即由古希臘、羅馬哲學與基督教的融合,到中世紀經院哲學的形成,為西方思維發展的第二階段,這是僧侶主義占統治地位的神學的時期;從大約公元1100-1600年,即由對宗教神學的批判導致的文藝復興到近代實驗科學的誕生,為西方思維發展的第三階段,這是理性復活和科學興起的時期。
上述中西方學術思潮與思維藝術變遷的脈絡基本上是相似或相同的。只是在中國,帶宗教色彩的儒學——理學統治時期比西歐中世紀神學統治時期更長(約長800年)。不過,就中西方思維藝術的具體內容來看,還是有很大差異的。
第一,中國傳統思維藝術以人倫為中心,呈現出以天道與人道相結合的主客體互溶的致思傾向;而西方傳統思維藝術崇尚自然,呈現出以自然為主要對象的致思傾向。
中國古代的災難性氣候,象夢魘一樣壓抑著一代又一代的先民們。人們無力戰勝自然,于是在幻想中寄希望于人間的英雄。隨著原始英雄的崇拜。中國傳統思維中重
視人倫、輕視自然的傾向也由此而萌發。這種輕自然、重倫常,反天道、重人道的社會思潮,在春秋時展為一種普遍的時代精神。在古代思維中,這種以人道、倫常為視覺焦點的特征,經過長期歷史的積淀,以邏輯的格的形式固定下來,作為一種致思傾向,成為中國傳統思維藝術的顯著特點。愈到后來,這種思維藝術就愈成熟,愈具有豐富的內涵。從廣義上說,思維藝術作為民族文化的深層結構,它與中國人文文化是互為表里的;從狹義上說,由這種思維藝術所建構的哲學,是倫理哲學和政治哲學,是致意于做人的“明智之學”。
中國文化具有人文主義特點。但這種人文主義不同于西方的人文主義。中國文化的人文精神,主要表現在注重社會的人格,而不是注重個體的人格。人們習慣于從關系中去體驗一切,把人看成群體的分子、群體的角色,而不是單個的個體,得出人是具有群體生存需要、有倫理道德的自覺的互動個體的結論,并把仁愛、正義、寬容、和諧、義務、貢獻之類納入這種認識中,認為每個人都是所屬關系的派生物,他的命運同群體息息相關。在這種文化氛圍中練就的思維藝術,必然深深地打上此種文化的印記。中國傳統思維藝術的致思傾向,多側重于向內探求,認為價值之源內在于一己之心,因此十分注重“修身”,即認識自身、完善自我,由此出發達到“齊家、治國、平天下”。在此,倫理原則是第一位的,“善”與“不善”是一切社會行為和科學活動的準繩,“內圣外王”是修身、內省的最高目標。為了達到這一目標,必須有“反求諸己”、“反求自識”、“反身而誠”的功夫。
但是這種內傾性,并不突出獨立個體的地位,相反,群體是包括個體的;個體的自我認識和自我完善,其價值標準是倫常秩序。“崇善”的極境,一方面是內心、本心的完善;另一方面是外在行為(視、聽、言、動)必須符于“禮”,即符合社會規范和道德規范。“禮”成了修身、內省的標準。這兩者的關系是,倫常秩序(“禮”)不是由外面強加給個人的,而是個人通過修身、內省自然地推出來的,因而個人也就自覺地、誠心地服從它。人們既然以倫理道德為綱常,自然界、功利等等就都在視野之外了。思維的中心內容,便只是君臣之義、父子之親、夫婦之別、長幼之序、朋友之信。這是農業——宗法社會里思維藝術的典型特點。
中國傳統思維藝術的內傾性,也不是完全排斥自然,除了少數唯物主義哲學家將自然作為自身之外的對象來研究,一般來說,主導方面是將自然包容于心,“萬物皆備于我”,以人為天,天人合一,還原為心。西方人把自我意識與意識對象(自然界)的界線劃得很清,因此他們有系統的本體論、認識論。中國人則基本上不在內心世界與外部自然界之間劃出鴻溝,在傳統的思維藝術中,這兩個世界是互相交錯、互相滲透、互相結合的。當然,在中國思維發展史上,也有將兩者分離的。
中國傳統的思維藝術,從反天道、重人道,發展到將客體自然(天道)化為主體人心(人道),使主客體互溶,這樣,自然也就失去了感性的形式,而被人化為具有倫理本質的東西。這是中國傳統思維藝術的一個基本傾向。
在西方文明的發源地古希臘,由于受到自然的恩賜,人們對于自然界的態度,卻不象中國原始民眾那樣始終受到災難性氣候的威脅而產生對立情緒。因此,從古希臘開始,就形成了探索自然知識的學術傳統。古希臘的文獻記載和哲人們的著作殘篇都說明自然界是這些思想家研究的對象。恩格斯說:“最早的希臘哲學家同時也是自然科學家。”[9][1]古希臘文明衰落以后,其崇尚自然,以自然為研究對象的思維傳統卻一直在西方延續下來。特別是進入近代以后,作為自然科學的哲學家比比皆是。到了現代、當代,這個特點更加突出。愛因斯坦說過,現代著名的物理學家,幾乎都是哲學家。愛因斯坦本人就是一個例子。這種情況在中國是極少有的。自孔子以降,到近現代以至當代,思想家兼自然科學家的廖若晨星。中國古代的人們當然也研究自然,但大都把自然與社會的政治倫理相聯系、相附會,從現實的利益需要來看待自然。而西方的人們大都是為了純粹的追求知識而探索自然的奧秘,把自然界視為比較獨立的研究對象。顯然,中國傳統思維藝術與西方傳統思維藝術的視覺焦點是不一樣的。中國近代以后在科學方面的長期落伍,固然與中國長期的封建制度和小農經濟有密切關系,但也不能忽視中國傳統思維藝術的視覺焦點不在自然界這一重要原因。
崇尚自然,研究自然,極大地促進了自然科學的發展。而自然科學的發展又發反過來促進了思維藝術的發展。在古希臘,自然界還被當作一個整體而從總的方面來觀察,自然現象的總聯系還沒有在細節方面得到證明,世界被看成是從某種渾沌中產生出來的東西,在思維藝術上,就表現為天然的純樸的形式,表現為整體上的樸素的辯證法與唯物主義。到15世紀下半葉,近代自然科學誕生,一直到18世紀中葉,自然科學研究的主要領域是力學和數學,各門自然科學正處在材料的搜集階段。這種狀況影響到思維藝術,就形成機械的、形而上學的思維傳統。18世紀下半葉以后,歐洲近代自然科學由搜集材料階段發展到整理材料、各學科互相綜合和滲透的階段,自然科學系統地描繪出一幅自然界聯系的清晰圖畫,在這種背景下,“新的自然觀的基本點是完備了:一切僵硬的東西溶化了,一切固定的東西消散了,一切被當作永久存在的特殊的東西變成了轉瞬即逝的東西,整個自然界被證明是在永恒的流動的和循環中運動著。”[10][1]的辯證唯物主義的思維藝術,就是在這樣的自然科學基礎上產生的。
西方思維藝術中的崇尚自然,以自然為視覺焦點的致思傾向,是十分重要的特點,它不僅加速了自然科學的發展,也影響到人們的生活方式,形成了科學與民主的傳統。
第二,中國傳統思維藝術具有直覺性、整體性和模糊性特點;而西方思維藝術則具有實證性、局部性和精確性特點。
人類思維的發展,有其內在的規律性。一般說來,思維的直覺性、整體性和模糊性,源于原始的生產方式。原始人類的生產實踐水平和科學認識水平都極低,原始人對自然未有精細的認識。在原始人類面前,自然界是一個神秘的、不可戰勝的整體力量。同時,原始人分化主客體的水平非常有限。因而這一時期的思維就具有意會體悟的直覺性、籠統素樸的整體性和朦朧猜測的模糊性。
這種特點,在古代中國和古代西方的思維藝術中都存在。西方以古希臘為代表的“天然純樸”的“天才直覺”的思維藝術,隨著西方近代自然科學的發展,在15世紀以后逐漸被一種追求局部性、精確性、實證性的思維藝術所代替。在中國,自然科學在古代取得輝煌成就之后,到近代卻沒有獲得長足的進展,即沒有象西方那樣進步到對自然界的解剖、分析。自然科學的停滯不前,以及農業型自然經濟的長期延續,“大一統”宗法社會的不斷加強,使中國傳統思維的直覺性、整體性和模糊性始終沒有發生根本性變化,相反卻得到進一步完善和發展,成為中國傳統思維藝術有代表性的特點。
意會體悟的直覺性。如前所述,中國傳統思維具有內傾性;而直覺性則與內傾性有密切的關系。內傾性強調向內尋找,如“反求諸己”、“反求自識”、“反身而誠”等,這種內省的方式往往不能用明確的言語表達,即所謂“書不盡言”,“言不盡意”,人們也就只能靠感覺、體驗、意會、領悟來把握它,而毋需理性邏輯思維的成分,因而往往帶有神秘色彩。直覺雖然直到現代仍然是人類多種思維藝術的一種,在認識世界中不可缺少,但如果片面加以夸大,把它作為認識的唯一源泉,否定推理思維和實踐活動在認識的作用,這樣就歪曲了直覺思維的本質,不可避免
地會陷入主觀唯心主義。
籠統素樸的整體性。在中國,自然科學沒有發展成為近代形態,沒有一個分門別類作精確研究的階段。進入近代以后,也就一直保持了整體性思維特點。整體性思維對世界的把握是籠統的而不是精確的。整體性思維把世界看成是某種從渾沌中產生出來的一個整體,一個不斷變化、不斷流轉的過程。它注重自然和諧,習慣于融會貫通地把握事物,而不主張從局部、細節上把握事物。它把人同自然界結合為一體,主張人參與自然界;自然界滲透于人“心”,所謂“萬物一體”、“天人合一”。現代思維雖然也強調整體性、綜合性、系統性,但它是在認識各個細節的基礎上對整體的科學把握。而中國傳統思維的整體觀并沒有經過對整體的剖析,其思維水平依然停留在早期樸素的認識階段,因而有待向現代思維靠攏。
朦朧猜測的模糊性。以整體性為特點的中國傳統思維往往固執于對事物的質的判斷,而忽視對事物作量的分析;描述事物不求準確清晰而往往帶有朦朧的猜測成份;其思維范疇往往具有不確定性和多義性;在方法上,則講究“設象喻理”、“刻意神似”,而疏于推理、鄙薄形肖。這種思維藝術只能給人們提供關于事物的模糊整體圖景,缺乏令人信服的邏輯力量。
中國傳統思維藝術的直覺性、整體性和模糊性,由于歷史的局限而存在著很多缺陷,但綜觀人類思維發展的全景,這種思維藝術是人們認識世界必不可少的手段,它也可以向更高水平發展。思維的直覺性、整體性和模糊性,在某些相應的場合有它獨特的作用,這種作用往往是其它思維藝術所不能代替的。在中國哲學史上,多數哲學家注重對事物的總體把握,注重事物的運動和聯系,與這種思維藝術有著密切聯系。
在中國,思維藝術的發展歷程,沒有明顯的階段性差異,基本上是一以貫之地漸進發展;而西方思維藝術的發展歷程卻不一樣,古希臘思維傳統和西方近代思維傳統有明顯差別。近代以后,由于經驗自然科學的迅速發展,西方思維藝術發生了日新月異的變化,古希臘時期形成的直覺性、整體性和模糊性思維傳統,在近代科學沖擊下幾乎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與近代自然科學相適應的,以實證性、局部性和精確性為特點的思維藝術。
以古代科學以經驗為主不同,近代科學以理性為主,十分重視實驗的或實證的方法和歸納的方法對科學發展的作用。這個方法的創始人是英國近代實驗科學的始祖培根。在他看來,感覺是完全可靠的,是一切知識的源泉,因此實驗科學具有重要意義,科學本身就是實驗的科學;任何可靠的真理都必須用大量事實作依據,然后用理性方法去整理材料,把單一的、個別的東西上升到一般,上升到理論。培根開創的重視觀察和實驗、重視例證和歸納的科學方法論思想,有著深遠的影響,直到現代,它依然是西方思維藝術的主流。
近代以后,西方思維藝術除了突出實證性以外,由于受到自然科學發展狀況的影響,還形成了局部性、機械性、形而上學性等特點。從15世紀下半葉到18世紀末,是西方自然科學分門別類地搜集材料的階段。自然科學尤其是數學、天文學、化學、生物學等在這一時期取得了長足的進步;而發展得最快、最成熟的是力學,它是近代自然科學誕生后的第一門獨立科學。所有這些學科,都是孤立地、靜止地進行研究的,每個學科都只看到自己領域里的局部材料,而沒有把自然界的事物看作是運動著的有機聯系的整體。牛頓力學的巨大成功又使得機械力學規律被片面夸大并用來說明一切自然現象。自然科學發展的這種狀況,深刻地影響到人們的思維藝術。培根和洛克最先把這種孤立的、靜止的、機械的形而上學研究方法帶到哲學領域,經過一代又一代人的運用和發揮,積淀在人們的深層心理結構中,成為西方思維藝術中一個重要方面。
自然科學的分門別類和量化發展,也帶來了思維藝術上的精確性特點。近代數學的巨大發展,正是由近代自然科學對精確性的要求所致。天文學、力學、生物學、化學等科學領域,都需要精確的計算。近代的力學家幾乎都在數學上有很深的造詣。同時,由于實證思潮的影響,人們普遍認為,某一理論的建立,必須有精確的經驗事實支持。這種對于精確性的追求,在西方思維藝術上打上了深深的烙印,以至于直到今天,對于無論什么結論,西方人幾乎都會問:有沒有數字根據?統計是否精確?
西方思維藝術的實證性、局部性和精確性,是近代自然科學發展的產物,它在人類思維發展史上起過重大作用,但隨著科學的進一步發展,這些特點卻難免暴露出局限性,如實證性和精確性原則在許多科學領域里(特別是在微觀物質領域里)就得不到支持;對局部性的片面夸大,必然導致機械論和形而上學,從而阻礙對世界全貌和事物間總體聯系的把握。
第三,中國傳統思維藝術疏于邏輯推理,忽視理論體系;而西方思維則強調邏輯推理,重視理論體系。
中國傳統思維中意會體悟的直覺性、籠統素樸的整體性和朦朧猜測的模糊性,蘊含著系統思想的萌芽。“大化流行”、“萬物化生”,天地萬物渾然一體,這些都是對對象世界的比較正確的描述。中國傳統思維雖然能系統地整體地思考對象,但卻不注重邏輯推理。如前所述,中國傳統思維對事物的把握,往往通過體驗、意會和領悟,講究“設象喻理”、“刻意神似”,而不注意運用嚴密的邏輯推理。
誠然,在中國傳統思維藝術的發展進程中,邏輯思想曾有過一段輝煌歷史,如先秦時期的辯者派和正名派,特別是辯者派中的墨辯邏輯,就曾興盛一時。在先秦邏輯思想中,不僅有形式邏輯的內容,而且有較發達的辯證邏輯思想,同時還有數理邏輯和語言邏輯的萌芽。墨辯邏輯的“三物”(故、理、類)理論,可與西方的三段論和古印度的因明相媲美。但中國傳統的邏輯思維,終究是不發達的、低水平的。其一,中國的邏輯思維不象西方那樣有關于思維形式和論證方法的系統完整的理論。《墨辯》雖然是一部邏輯的著作,其中有非常豐富的邏輯思想,但在公理化形式方面是薄弱的,未形成完整的邏輯推理演繹系統和方法論體系。其二,中國傳統的邏輯思維藝術,往往與倫理的規范和政治上的刑名法術思想緊密相連,并屈從于倫理和政治,這樣就削弱了對邏輯思維藝術的探索。其三,先秦的邏輯理論,大都偏于對某些概念、命題的論爭,如名實之爭,關于“白馬非馬”、“離堅白”的爭論等。同時,在說明一些邏輯觀點和方法時,仍然采取“設象喻理”的辦法,用生活故事和文藝形式等形象思維方式闡釋甚至代替邏輯規則。其四,“設象喻理”的思維方法妨礙了邏輯向符號化、形式化發展。在中國先秦之后,邏輯思想基本陷于停頓,純邏輯研究幾乎沒有了,更談不上如西方那樣發展到近現代邏輯,如概率邏輯、模態邏輯、模糊邏輯、語言邏輯等。
由于疏于邏輯推理,中國自先秦以來一直強調“實用精神”,而缺乏“理性精神”。這可以從內容與形式兩方面加以分析說明。從內容上看,中國傳統思維藝術十分重視“經世致用”,重現實,重人倫,強調理論必須維護倫理綱紀,必須有益于政治,認為探究理論的目的是為了眼前的實用。而西方學者往往并不注重學術理論與人們實際利益的直接關聯,亞里士多德就說過,希臘人“探索哲理只是為想脫出愚蠢,顯然,他們為求知而從事學術,并無任何實用的目的。”[11]西方很多學者都是為了純粹的求知去探求客觀世界的奧秘。這種學術傳統使很多著名的理論體系得以誕生。而中國學術史上,這方面卻是個弱點。從形式上看,中國傳統思維不重視宏觀、系統的理論表達方式,而是采用“設象喻理”、“微言大義”、“語錄體”等表達方式。“語錄”需作詳細注釋、發揮,“微言大義”之義蘊何處也不很明確。因此,中國有一門獨特的學問,稱之為經學,即訓解或闡述儒家經典之學。形式是由內容所決定的,理論體系的貧乏導致表現形式上的這種狀況。
西方的邏輯思維傳統發端于古希臘。古希臘哲學家亞里士多德作為傳統形式邏輯的奠基人,提出了完整的邏輯理論體系。現代形式邏輯的許多重要內容,在兩千多年前的亞里士多德那里就有了基本面貌。由亞里士多德開創的邏輯學,在西方思維藝術的發展中產生了深遠影響。到近代以后,英國培根對邏輯學又作出了重大發展,他針對亞里士多德邏輯重演繹、輕歸納的特點,第一個系統地制定了經驗的歸納法。他的歸納邏輯運用了“三表(本質和存在表、差異表、比較表)法”,并以此豐富和發展了亞里士多德邏輯中的簡單枚舉歸納法。到19世紀,英國哲學家穆勒把“三表法”推廣為契合法、差異法和共變法,同時還創立剩余法,發展了歸納邏輯。邏輯思維發達與否的重要標志在于是否達到公理化、形式化水平。在西方,早在17世紀末,德國哲學家萊布尼茨就曾試圖建立形式的演繹邏輯,并在邏輯的符號化方面作了一些努力,成為數理邏輯的先驅。19世紀中葉,英國數學家布爾創建了以他命名的邏輯代數系統,使邏輯形式化有了重要發展。19世紀末和20世紀初,德國邏輯學家弗雷格第一次表述了具有現代化形式的數理邏輯命題演算體系,即構成了最早的命題邏輯的公理系統。到2O世紀30年代,現代邏輯又取得了幾項輝煌的成就。
西方現代邏輯向公理化、形式化的迅速發展,充分說明了重視邏輯思維的傳統在西方思維藝術中所占的主導地位和所起的重要作用。拿這種思維傳統與中國思維傳統相比較,就會看到,在中國,邏輯學的發展是極其緩慢的,現代邏輯的所有成果,幾乎全是從西方引進的。從中也可清楚地看出中國思維傳統和西方思維傳統的明顯差別。
西方思維除強調邏輯思維外,還非常重視理論的體系化。西方人在探索自然界奧秘的過程中以“求知”、“愛智”為目標,追求理性的享受,著重發展知識論。各種理論體系象一個個螺旋上升的圓圈,綿延在西方思想史的長河中。亞里士多德以博學著稱,他建立了一個龐大的理論體系,其著作包括邏輯學、自然哲學、認識論和心理學等各個方面。他不僅把各個領域的知識匯合成一個龐大的體系,而且每一領域的知識也自成體系。在他之前,柏拉圖的唯心主義理論體系是人們所熟知的。到中世紀,正統經院哲學系統化,形成了托馬斯的神學唯心主義體系。再往后,近代西方則是理論體系層出不窮的時代。法國笛卡爾不僅建立了物理學和數學的體系,而且還論證了他的“形而上學”世界觀體系,以及以幾何學為標本的理性演繹方法體系。英國洛克在巨著《人類理智論》中建立了龐大的唯物主義經驗論的理論體系。德國人更不愧是構造理論體系的好手。康德的“三大批判”構成了著名的先驗論。黑格爾的客觀唯心主義體系,包括邏輯學、自然哲學、精神哲學三個有機組成部分,其中每一部分又都是一個完整的體系。費爾巴哈的人本主義理論體系也是人們所熟知的。現代西方思想家也非常重視知識論理論體系,理論自然科學的發達和哲學派流派的蜂起說明了這一點。
2.西方思維藝術差異的文化背景
中西方思維傳統的差異為何如此之大呢?原因是多方面的、多層次的,其中經濟文化背景尤為突出。任何一種類型的思維藝術,都是在一定的社會環境中,由人們思想活動的逐步演變和長期積淀而形成的。就是說,思維藝術的起源和演變是時代精神變遷的產物,其最深厚的基礎固然如馬克思所說是“塵世間的粗糙的物質生產”,而生產關系、政治法律制度、思想意識等,則是這種精神同經濟基礎之間的不同層次的中間環節。分析中西方思維藝術差異的背景,我們既要從經濟基礎出發,在整個社會系統中探究思維藝術產生和存在的根源,又要從思維藝術所依附的社會子系統著眼,透視社會文明狀態對思維藝術的影響。
中國傳統思維藝術,產生于這樣的條件:第一,半封閉的大陸型社會地理環境。這種地理環境,與歐洲一些國家的開放性的海洋環境不同,其特點是交通阻隔,信息封閉。自然的隔離帶來與外部社會的隔離。第二,既不同于游牧經濟,也不同于工商業經濟的農業型自然經濟。這種農業經濟使中國社會文化心理(包括思維)具有很強的農業社會特征。第三,家國一體的宗法社會。這種社會結構使人們注重血緣,膜拜祖先,推崇傳統。另外,中國古代自然科學的發展狀況,對中國傳統思維藝術的形成也有重要影響。正是在上述諸條件下形成了與西方思維藝術迥異的中國傳統思維藝術。
在幾千年的西方文明史上,思維藝術的發展進程呈現出多樣化,即使在同一時期內,西方各民族、各國的思維藝術也不盡相同,甚至相差很大。我們分析西方思維藝術的產生條件,只能根據有比較代表性的社會環境對思維藝術的影響,論其大略。第一,西方文明就地域而言,主要是地中海沿岸地區,這里氣候溫暖濕潤,海上交通發達,從而大大促進了農業、工商業和航海業的發展。自然的開放帶來向外部社會的開放。第二,在歐洲,從古希臘開始,就以工商經濟為主。農業經濟雖然存在,但對社會歷史和文明的發展影響不大。這種經濟類型,特別是商業活動,以其純粹的謀利性質和流動的生活方式,構成了足以摧毀家族社會的血親溫情和世系組織的強大沖擊。第三,在整個歐洲沒有形成象古代中國那樣的統一的社會群體;而是小國林立,各個城邦國家可以結成同盟,但它們從來沒有取消自己的國界而混為一體,整個社會可以說是一個松散的個體的組合。相應地,整個歐洲世界觀的核心就是個體性。對歐洲人來說,凡是不能支配自己和由人擺布的人都是奴隸。所以,不依附于他人才被當作人的最高品格提到首位。廣而言之,西方民族,是以個體為本位。第四,西方自然科學的發展成就,也是西方思維藝術形成和發展的重要前提。所有這些,都是與中國歷史相異的。正是在此背景下形成了與中國傳統不同的思維藝術。
三、中西方思維藝術發展的互補融匯趨勢
1.中西方思維藝術融匯發展的條件
古代,居住在地球上各個不同地域的人們在思維藝術上有著奇妙的巧合:古代中國人和古代希臘人都產生過整體的、模糊的、直觀的思維藝術,都把世界看成一個混沌的整體,把某種具體的物(或現象)看成世界的始基;都有樸素的關于事物發展、變化的思想。在此之后,中西方思維藝術逐漸走上了不同的發展道路,出現了明顯的差異。人類進入到現代社會,思維藝術發展的軌跡似乎又開始了一個否定之否定的歷史階段,中西方思維藝術互相吸引,互相滲透,互相補充,形成了一種融匯合流、協同發展的趨勢。
中西方思維藝術的融匯發展,是以現代科學革命和現代技術革命為背景的,是在當今世界開放與發展的形勢下形成的。由于現代科學技術的迅猛發展,尤其是電子傳播媒介使空間距離的縮短,以及廣泛的世界文化交流,促進了各民族的相互了解,中西方思維藝術的迅速接近和共同發展有了現實的可能。換言之,現代科學技術及其成果為中西方思維藝術的溝通和共同發展奠定了物質基礎;而在開放的國際環境中,世界性的廣泛、頻繁的文化交流,使中西方在發展自身文化的過程中有了更多的參照系,因而有可能更自覺地反省自身,博采對方之長,吸收、消化外來文化。
如果說,現代科學技術和社會開放、文化交流是當代人類思維藝術融匯發展的外部條件的話,那么,思維藝術本身的發展規律、它對自身不斷完善的要求,則是當代人類思維藝術融匯發展的內在機制。在歷史發展的長河中,中國和西方形成了兩種迥然不同的思維藝術,分別沿著兩個方向發展,在某種意義上,甚至可以說是各執一端。在認識和把握世界過程中,這兩種思維藝術都有其獨特的長處,發揮著各自獨特的作用,在很多時候是不可取代的。但是,它們各自的缺陷也是很明顯的。如果不克服這些缺陷,思維就不能充分地、科學地把握外部世界,思維自身也就停止了發展。可是我們知道,正如人類的實踐發展是不會停止一樣,人類思維的發展也是不會停止的。思維具有至上性,至上性的本質是綜合思維的空間跨度和時間跨度,使人類思維在無限的歷史長河中不斷接近絕對真理。這是一個思維由必然王國走向自由王國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各種不同思維藝術的互相取長補短、融匯發展是不可避免的。而當代科學的高速發展和社會的高速發展則加速了這一進程。
2.西方思維藝術融匯發展的內容
中西方思維發展的互補融匯趨勢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其一,人文與科學并重。中國思維傳統重人文,以人道、倫常為視覺焦點;西方思維傳統重科學,以自然規律為視覺焦點;這是人類認識外部世界的兩個側面、缺一不可。隨著人類認識水平的不斷提高和社會的不斷發展,人文和科學互相滲透,關系越來越密切,以致不可分離。即:人文領域中不可避免地涉及自然因素和運用科學分析方法,科學領域中則擺脫不了情感因素和價值評判。現代西方哲學的兩大思潮,科學主義和人文主義思潮,是并駕齊驅的,同時也互相對話,互相吸收和互相補充,愈來愈顯示出匯融的趨勢。注重科學傳統的西方哲學家和科學家,對社會與人的問題也愈益表現出強烈的關注,如關心人類的和平與發展問題,研究人和人的價值,人的本質和自由等。在中國,對民族坎坷歷程的深刻反思強化了“落后就要挨打”的觀念,大膽的開放政策使現代先進科學技術跨進國門,科學主義盛行起來。中國傳統思維藝術一向重視人倫綱常,但在科學主義的影響下,開始發生了深刻變化。人們在思考某種理論時,不僅要問:它的社會意義和倫理價值如何?而且還要問:它是不是科學的?它有沒有嚴格精確的論據?
正如中國思維藝術中不能說完全沒有科學主義傳統一樣,西方思維藝術中也不能說完全沒有人文主義傳統。但是,歐洲的人文主義注重個體的人格,從個體去看社會,認為社會應以個體為單元和基礎;而中國的人文主義注重社會的人格,把個體看作是社會和群體的分子,從關系中去體驗一切。前者強調人的自然屬性,最后把人歸于自然性;后者強調人的社會本性,進而把自然也人化為具有倫理本質的東西。這兩種人文主義,在當代也有融匯的趨勢:西方人逐漸重視人的社會性和社會關系,而中國人則開始強調個體人格。
其二,模糊與精確并重。一般認為,模糊性是古代思維的特征,精確性是近代思維的特征。實際上,模糊性和精確性都是思維的固有特性,無論在古代、近代、現代思維中都是存在的。在古代,思維的模糊性是樸素的、粗淺的,抑或說是不得已的,當時的人們囿于生產力發展水平和智力水平,不可能對世界總畫面的細節作出精確的說明,因而把世界看成是混沌的整體。不僅思維的對象是模糊的,思維本身也是模糊的。這個時代可以說是想精確而不成的時代。現代思維的模糊性則不同,它建立在對外部世界的精確的基礎上,同時客觀地反映了外部世界發展的某些模糊過程和環節。這個時代可以說是為精確而模糊的時代。中國傳統思維藝術的模糊性特征,是思維本性的一種表現,它經過長期的延續而得到豐富和發展。但它不象西方思維藝術那樣在近代受到過精確的揚棄,因而直到今天,中國思維藝術中的模糊性仍帶有古代樸素的色彩。
人類思維的本性要求精確地準確地把握外部世界,以便于在實踐中改造外部世界。人類世世代代都在追求精確性,試圖使認識盡可能真實地接近客觀事物本身。沒有精確性也就沒有科學的認識,因此精確性是現代思維藝術發展的一個重要方面。但另一方面,在客觀世界中真實地存在許多模糊性,如在程度、真值、關系等方面,很多時候不可能有精確的結論。這種模糊性表現了事物兩極對立的不充分性,或差異的中介過渡性。反映在思維中,就必然會產生思維的模糊性。模糊數學和模糊邏輯就是現代模糊思維的兩種形式。傳統數學竭力追求精確性,排除模糊性,結果遇到很多不可解決的難題。2O世紀60年代模糊數學誕生,使數學獲得重大發展。模糊數學精確地描述了事物本身的模糊性,為人們提供了重要的思維手段,而這一點是傳統的精確數學所做不到的。模糊邏輯是對傳統邏輯的揚棄,它也為我們提供了現代思維手段。傳統邏輯是二值邏輯,它的基本規律是同一律、矛盾律和排中律,它要求對任何命題都作非真即假的判斷,不考慮第三值或更多值。而在現實世界中,有很多問題的界限是不清晰的甚至是很模糊的,在人們的思維活動中也存在著多值的模糊的判斷。因此模糊邏輯便應運而生。
總之,西方人有精確思維的傳統,同時又創立了模糊數學和模糊邏輯,開創了現代模糊思維的新階段;中國人擅長于模糊思維,同時又刻意吸收消化西方人的精確思維藝術。這說明,模糊性和精確性作為人類思維的兩種特性,在現代社會得到長足的發展并互相靠攏。
其三,歸納與演繹并重。在西方哲學史上,歸納的傳統和演繹的傳統都是存在的。近代歐洲發生的經驗論和唯理論之爭其焦點之一就是思維方法的問題。以培根、洛克為代表的經驗主義把歸納法作為根本方法,反對演繹法;而以笛卡爾、萊布尼茨為代表的理性主義則把演繹法作為根本方法,認為歸納法得出的知識是偶然的,不具有普遍必然性。尖銳對立的兩派哲學家由于各自方法的片面性而陷入窘境。但即使在當時,歸納法與演繹法也有互相接近、互相吸收的傾向。洛克把理性演繹隸屬于經驗歸納之下,對演繹法作出了經驗主義的解釋。萊布尼茨多少看出演繹法的一些局限性,因而拋棄了“理性直觀”的絕對性,容納了經驗歸納法的某些內容。這段歷史事實證明,歸納和演繹是辯證統一的,它們既不可相互替代,也不可彼此分離。歸納法的缺陷在于,從個別的單稱陳述推出一般的全稱陳述并無邏輯必然性。演繹法的缺陷在于,它得出的結論的普遍性程度總是超不過演繹前的普遍性程度,而且演繹的前提從何而來是演繹法本身無法證明的。因此歸納法和演繹法必須互相補充,同時并重,才能獲得科學的認識。
中國傳統思維藝術是重演繹輕歸納的。中國哲學史上的“天”、“道”、“氣”、“神”、“有無”、“道器”、“陰陽”、“和同”、“動靜”、“常變”、“體用”、“本未”、“一兩”、“理氣”、“心物”、“所能”、“知行”等,都是進行理性演繹的概念范疇。當然,中國傳統演繹法與西方有所不同,意會、領悟的成分比較多,不象西方那樣重邏輯、形式和公理。因此,中國傳統思維藝術在歸納和演繹問題上有兩點不足:一是輕歸納法的作用;二是在演繹方面缺乏形式化公理化系統。
歷史和現實都表明,在思維領域中,片面地偏重歸納或演繹都違背思維規律,現代思維發展的趨勢必然是使兩者共同深化和互相融匯。
其四,橫向和縱向并重。思維本身具有時間跨度和空間跨度。從時間跨度來說,它的視野向過去和未來兩個方向無限延伸,宇宙和人類的過去、現在和未來都是思維的對象,這是思維的縱向性;從空間跨度來說,它的視野遍布宇宙,宏觀和微觀,自然界和人類社會的每個領域,都可能成為思維客體,這是思維的橫向性。
對于任何思維對象,縱向把握和橫向把握都是不可缺少的。事物有產生、發展的不同階段,有前因后果,人們必須從過程中即從時間跨度上把握它;一事物與他事物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有各種參照系列,人們又必須從橫向對比中即從空間跨度上把握它。縱向思維把思維者提升到歷史的高度,能鳥瞰事物運動的全過程,有利于把握
事物的歷史性特點;橫向思維則使思維者具有寬闊的視野,能洞察事物之間的異同,有利于把握事物的歷史性特點;橫向思維則使思維者具有寬闊的視野,能洞察事物之間的異同,有利于把握事物的共時性差異。
在西方,社會開放和文化交流有著悠久的歷史,并形成了傳統,因此很少有思維的地域性屏障。在這樣的社會歷史條件下,西方人思維的橫向性特征比較明顯。在中國,由于半封閉的大陸型地理環境和長期閉關鎖國的社會環境,人們的思維視野局限在本土之內,因此偏向縱向思維。橫向思維和縱向思維各有所長,也各有所短,現代思維正將兩者結合,成為綜合的、全面的、科學的思維。
其五,直覺與邏輯并重。直覺思維與邏輯思維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思維藝術。直覺思維是人通過知覺對事物進行瞬時的、直接的選擇和判斷,從而認識事物的性質、聯系和關系。邏輯思維則是借助概念、判斷、推理等思維形式以及各種邏輯思維方法,在理論推演中認識事物的性質、聯系和關系。直覺思維與邏輯思維都是人類思維藝術的必要環節。就直覺而言,有古代直覺和現代直覺之分。古代直覺是一種樸素的、原始的直覺,帶有濃厚的神秘主義色彩。而現代直覺則建立在敏銳的知覺能力、明確的思維定勢和豐富的經驗知識基礎之上,現代心理學的成果也說明了直覺的科學性。
在現代思維藝術的發展中,直覺與邏輯的作用彼此不可代替,又具有互相補充的趨勢。直覺思維可以在瞬間“恍然大悟”而體驗到事物的本質及其規律,省去了很多中間環節,高效率地解決問題,它的缺陷是偶然性太強,效果難以保證。邏輯思維可以對事物進行嚴格科學的推理,能有把握地認識事物的本質和規律,結論可靠,其缺陷是中間環節太多,不可能得到瞬時效果。直覺思維的長處正好是邏輯思維的短處,直覺思維的短處正好是邏輯思維的長處,兩者結合起來,則成為比較完整的思維。
在現代思維中,直覺和邏輯互相滲透、互相促進。邏輯思維的發展,使直覺思維有了更多的直觀形式和渠道,更為完善化。在很多情況下,由于邏輯推理過程高度簡化、形式化、自動化,經過反復練習,人們憑直覺就能把握事物的本質和規律。同時,直覺思維進一步完善,不再具有神秘的色彩,它的規律也逐漸被人們所揭示,并被人們作為一種邏輯方法運用到科學發現和生產實踐中去。
其六,形式化趨勢。在人類思維發展史上,形式化是晚期出現的成果,它是現代思維藝術的重要標準。所謂形式化,就是用人工語言(表意符號)代替自然語言,描述事物的結構及其規律,并暫時撇開符號代表的意義而僅著眼于形式,把對事物的研究轉換為對符號的研究。形式化是思維藝術發展到高級階段的產物。形式化必須有幾個基本前提:首先,人們對于思維規律有比較透徹的把握,能用簡潔的符號表達它的復雜的本質聯系;其次,有高度完善的公理系統,使形式化及形式系統有運演的邏輯基礎;再次,有嚴整的演繹理論體系,以適應推理方法與符號公式之間的轉換,最后,有高水平的語言學研究成果。
思維的形式化過程,是思維的抽象、概括、一般化的過程,也是思維的分解和深化的過程。現代科學要求語言無歧義地表達概念,用最簡明的方式表達事物內部和事物之間的聯系,而形式化則滿足了這一要求,它用符號準確無誤地表達某個概念,用符號化的公理系統清晰地揭示事物內部及事物之間的聯系,越過了自然語言的障礙,使思維更加精確化、客觀化。現代形式化思維的一個重大成果是數理邏輯的誕生,它為人類思維藝術的發展開拓了一個新的領域。
形式化思維藝術由于舍棄了符號所代表的意義,而只著眼于形式,又由于它概括了思維的一般形式,因此能被全世界所接受,從而成為人類的共同財富。同時,形式化思維藝術在科學理論的研究甚至科學理論的發現中有重大作用,因此越來越受到人們的重視,成為現代思維藝術發展的主要趨勢之一。
形式化思維還有力地推動了人工智能的發展。思維元素用符號表示,思維過程用形式化的公理系統代替,這樣便能輸入電子計算機,使電子計算機成為能夠“思維”的智能機。人工智能的出現,標志著人類思維發展到一個嶄新的階段。
人類從來沒有象今天這樣自覺地改造和完善自身的思維藝術。隨著社會的進步和科學的發展,思維的社會機制和生理、心理機制被日益清晰地揭示出來,以至于能通過腦電圖破譯思維語言,能通過射線攝影透視人腦思維的活動過程。人類思維藝術正處于大變革的前夜。我們相信,思維藝術在不斷完善的過程中必然會展現出新的前景
注釋:
[1]《愛因斯坦文集》第1卷,商務印書館,1976年版,第574頁。
[2]《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59頁。
[3][4]皮亞杰:《發生認識論原理》,商務印書館,1981年版,第52頁。
[5]《希臘數學史》第1卷,牛津1921年版,第129頁。
[6]《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63頁。
[7]李約瑟:《中國科學技術史》第3卷,科學出版社,1975年版,第337頁。
[8]《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30、31頁。
[9]《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0卷,人民出版社,1971年版,第526頁。